三房人在靖国公府门外上了三辆马车,只有赵桓熙一人骑着马跟在殷夫人和徐念安的马车旁。
殷夫人掀着车窗帘看到外头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儿子,心里高兴,回过头对徐念安道:“我在陵济庄那边有个带山头的庄子,山上有林檎树,枣树和橘子树,现在正是果子成熟的季节。桓熙如今放假了,正好这天渐渐的也没那么热,你俩带着洛宸去那边玩几日吧。”
徐念安道:“三郎说要做东请钱明他们一次,再过七八日我四妹又要出嫁,不若将这两件事办完再说吧。”
殷夫人蹙眉道:“去国子监这么久,怎么还只有钱明这几个朋友。”
徐念安知道她嫌弃钱明等人纨绔,便道:“三郎身为公侯子弟,难免要与这些人来往的。只要他们不害三郎,母亲也不必过于忧虑。您想要三郎交新的对他有助益的朋友,那除非给他换个新的环境。国子监里贡监荫监和捐监因出身不同各抱团体,要打破其中壁垒,很难的。”
殷夫人叹道:“我岂不知?心有不甘罢了。”
都是老牌的国公府,英国公府与靖国公府离得并不远,须臾便到。
英国公府的长房嫡媳荆夫人也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乍一看与殷夫人有些相像,但细看便会发觉她与殷夫人完全是两种气质。殷夫人是端庄恬淡,荆夫人是圆融精明。
男丁们自去前院,女眷们则跟着荆夫人去后院花厅拜见张老太君。
张老太君这里济济一堂的人,靖国公府女眷一来,免不了又是一番热闹。
赵姝娴今日这身织金孔雀羽妆花纱裙委实光鲜夺目,一出现在众人面前,各家小娘子和夫人的视线便都落在她身上。
她自觉终于在装扮上胜了徐念安一回,心中十分得意。
待小辈们行过礼,张老太君让她们坐下,转过头笑呵呵地对陆老夫人说:“这位赵姑娘便是你那宝贝孙儿的未婚妻吧。”
陆老夫人瞧着跟着丫头去落座的赵姝娴,点了点头。
张老太君道:“小姑娘长得多好看,讨人喜欢的。”
陆老夫人笑容勉强。
赵姝娴身上的妆花纱一瞧就是御赐之物,殷夫人没有穿,徐念安没有穿,她嫂子也没穿,就她穿上了,这算什么事?去别人家赴宴,穿得如此招摇夺目做什么?这不是喧宾夺主么?
陆老夫人心中十分不喜。
赵姝娴虚荣心极盛,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旁人瞧她,她只当是羡慕她身上这御赐的妆花纱。落座之后再被左右的小娘子一夸,更是飘飘然找不着北了。
没一会儿,定国公夫人也带着几个嫡媳来了,却没见着赵佳臻。
徐念安偏首轻声问身旁的殷夫人:“娘,三姐姐怎的没来?”
殷夫人道:“昨日她派人来说最近身上不爽利,今日不来的。”
徐念安点点头,暗忖:莫非正好赶上了小日子?
虽然不满意赵佳臻这桩亲事,但表面文章总要做做的。定国公夫人与殷夫人打招呼,殷夫人只好坐过去与她说话。
待段家女眷来了之后,殷夫人那边便更热闹了。
赵佳善见徐念安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女眷当中,有心要过来陪她,却被她相熟的别家夫人拉住说话,只得作罢。
邬府没有来人。邬老爷从五品京兆府通判,与张家也非姻亲故旧,估计张家都没通他们。
徐念安与身边二房的大奶奶梅氏说了一会儿话,转身端起手边的茶盏想喝茶,冷不防耳边传来一道有些刺耳的声音。
“这有孕的人,还是不要喝菊花茶的好吧。”
徐念安抬头,见不远处一位年龄与她差不多,穿戴富贵张扬,眉宇间隐带一丝阴狠的年轻妇人正一脸跋扈地看着她。
她这突来一句委实突兀,周边各家的夫人小姐都看了过来。
殷夫人略略皱眉,念安有孕了?她都不知道外人怎么知道了?
徐念安不认得这妇人,偏首问身边的梅氏:“这是谁啊?”
梅氏低声道:“这是成国公世子夫人,廖夫人。”
徐念安略略挑眉,竟是朱志福的夫人?怪不得看她不顺眼了。
她在众人瞩目中放下手中茶盏,微笑着对廖氏道:“廖夫人,有礼了。方才你是在与我说话么?”
廖氏:“自然。”
“那廖夫人怕是弄错了,我并未有孕在身。”徐念安道。
廖氏惊讶:“什么?你还未有孕在身?过了年你都十九了吧?这么大年纪旁人早就为夫家开枝散叶了,你是怎么回事啊?该不是不能生吧?”
殷夫人沉下了脸。
张老太君向一旁自己的二媳妇使眼色,示意她去打圆场。
其他人多少也都听说过朱家和赵家的龃龉,知道廖氏这是故意找赵家媳妇的麻烦。只不过珍妃得宠,廖家行事再跋扈,也少有人愿意跟她们硬碰硬罢了。
张家二太太想好了说辞,刚准备开口,便听徐念安嗓音柔和道:“廖夫人说笑了,我与我家三郎成亲时日尚短,且我家三郎近来于学业上精进,又不爱花花草草的打扰,我自然就没有廖夫人这般多子多福的运气了。啊,听闻廖夫人几天前又喜得麟儿,真是恭喜了。”
这一番话说得了解朱家内情的夫人小姐们都忍俊不禁,顾忌着此刻笑出来不免有得罪人之嫌,一个个佯装咳嗽的咳嗽,喝茶的喝茶,憋得面目扭曲。
成国公世子朱志福不学无术贪花好色谁人不知?府里庶子庶女的数量是嫡子嫡女的几倍之多,对于廖氏这个嫡母来说,可不就是“多子多福”么?前几天朱志福的第十七房小妾刚生下一个庶子,可不是“喜得麟儿”?
廖氏不用回头,光听动静就知道周围的人都在肚里笑自己,一张还算俏丽的脸蛋顿时涨得通红,偏徐念安这番话表面听起来都是好话,她想驳也不知该从哪儿驳起。
殷夫人解气地扫了眼坐在廖氏旁边面色难看的成国公夫人,回头继续与段夫人说话。
这时花厅外头忽蹙摸来一个丫头,鬼鬼祟祟地挨个与厅中女眷小声说话。
张家二太太看她装束是在前院那边伺候的,这般行事委实碍眼,便大声问道:“进来的是谁?”
小丫头吓一跳,忙过来行礼道:“回二太太,奴婢是在前头伺候的小月。”
“何事鬼祟?”
小月道:“是靖国公府的熙三爷叫奴婢到后院来找熙三奶奶。”
众人都去看徐念安。
徐念安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事实上只想扶额。
“他叫你来找熙三奶奶是有何事?”殷夫人问道。
小月道:“熙三爷叫奴婢告诉熙三奶奶,说……说……”
“说什么你直说罢。”大庭广众的殷夫人也不能叫这英国公府的丫鬟去与徐念安说悄悄话,遂道。
小月纠结一番,无计可施,干脆将眼一闭,大声道:“熙三爷说他听说成国公府朱世子的母亲和夫人都来了,他叫熙三奶奶不要怕,若是她们敢欺负熙三奶奶,他就去揍朱世子替她出气!”
话音落,满厅静谧。
少时,不知是谁先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廖氏恼怒地转头,还未来得及找到那个第一个笑出来的人,周围的人已都在笑了。
作为主家,张家二太太此刻是万万不能笑的,憋得脖子上青筋都贲出几根,绷着脸道:“知道了,下去吧。”
小月一溜烟地跑了。
张老太君怕朱家婆媳太过尴尬下不来台,一叠声吩咐丫鬟给诸位小姐夫人换茶。
成国公夫人想起还在家里养伤的儿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瞧着徐念安冷声道:“好歹也是世家贵子,成日里逞凶斗狠打打杀杀的,也不知成何体统!”
众人闻言,心中鄙夷,人家逞凶斗狠,也只打你儿子一人,你儿子呢?这些年来京中子弟被他欺负的不知有多少。如今倒有脸来说别人?不过是遇着了克星,拳脚上打不过,便只能嘴上占点便宜吧。
徐念安迎着她的目光道:“赵家本就是跟随太祖征战四方,从尸山血海里挣来的爵位,凶悍惯了。三郎这骨子里的血性乃是祖上遗传,天性使然,实在没办法,让夫人见笑了。”
这话一出来,有人当即就喷了茶。
虽说都是国公,赵家是货真价实的开国公,你朱家是什么?层次都不一样。
朱家婆媳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被人打完左脸还把右脸伸过去继续挨打,真是笑死人了!
看着朱家婆媳被挤兑得面色发青,偏又开不了口反驳的模样,厅中原本就与他们家不对付的夫人小姐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作为主家,张家二太太心里却很烦,话说你朱家跟赵家有嫌隙,去哪儿解决不成?在这打什么嘴仗?说不过还偏要寻衅找事,活该被挤兑!真是讨人嫌!
她组织好说辞,正要起身打圆场,便听厅外一阵热闹,是荆夫人引了庆寿郡主和清湘郡主一行来了。
郡主身份高贵,张老太君也要亲自起身相迎,满厅的女眷自然也都跟着起身。
宁夫人一看进来的两位郡主,眼睛便是微微一眯。
很好,好极,赵姝娴跟那位清湘郡主,撞衫了!
第83章
一番喧哗热闹后,众人再次落座。
清湘郡主在众星拱月下坐定之后,目光往花团锦簇的厅内一扫,原本是想找徐念安的,结果就扫到了赵姝娴。
她身上竟也穿着织金孔雀羽妆花纱制成的裙子,虽说花样和她的不一样,但料子是一样的。
清湘郡主何许人也?她能容忍身份不如她之人与她撞衫?当即便站起身来走到赵姝娴面前,问:“你是何人?”
赵姝娴见她面色不悦语气骄矜,心中有些忐忑,却又不能不回,只得起身行个礼道:“回郡主,臣女是靖国公府赵姝娴。”
“靖国公府几房的?”清湘郡主问道。
赵姝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自己是几房的,老实答道:“五房的。”
清湘郡主打量着她道:“这织金孔雀羽妆花纱金贵难得,据我所知,便是地位超然如靖国公府,圣上也不过赏了两匹而已。你在靖国公府是身份最金贵?还是于家里有什么杰出贡献啊?竟也能得一匹穿身上?”
赵姝娴脸庞涨红,无言以对。
“清湘,那是人靖国公府的家务事,你追问作甚?快回来坐吧。”庆寿郡主道。
“不过闲话家常罢了,表姐你阻我作甚?”清湘郡主回了庆寿郡主一句,又催促赵姝娴:“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
赵姝娴能说什么?她素来讨厌徐念安伶牙俐齿,此刻却又恨不得自己能有她那样的口舌。
众目睽睽之下,她被如此逼问,窘迫得都快哭了。
“郡主娘娘,圣上赏给我们赵家的料子,分一匹给小辈穿,似乎并无什么不妥吧?”赵老太太开口道。
“圣上赏的料子,你赵家分给小辈穿自无不妥。本郡主不过是好奇,为什么单单分给五房的小辈穿呢?这料子是谁分的,又是凭什么分的?”清湘郡主回头看向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绷着脸道:“这是我赵家的家事,不劳郡主垂问。”
清湘郡主嗤笑一声:“少在那儿端着了,不过是因为整个靖国公府只有五房是你亲生的罢了!一个厚颜无耻偏心挟私,一个愚不可及穿出来炫耀,还想糊弄旁人,当别人都是傻子么!真是笑死人了!”
“清湘!”庆寿郡主轻喝。
赵姝娴羞惭地哭起来。
赵老太太老脸实在挂不住,起身向张老太君告罪,说身子不适要回去。
张老太君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是断断留不下来的,也就没有强留。
赵老太太要走,赵家的女眷自然都要跟着走。
徐念安一站起来,清湘郡主瞧见她了,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腕子,道:“她走她的,你走什么?跟我过来,我有话与你说。”说完拉着她就走。
“哎——念安!”殷夫人不放心。
“娘,没事的。劳您在此等我一等,我与郡主说几句话便来。”徐念安回头道。
殷夫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清湘郡主跋扈泼辣,身份又尊贵,担心徐念安会吃亏。
“殷夫人,再用盏茶吧。”庆寿郡主歉意地对殷夫人笑了笑道。
殷夫人见她不急,料想这清湘郡主不会对徐念安做太过分的事,便坐了下来。
清湘郡主将徐念安拖出了花厅,也不管这是在别人家府里,一直把她拽到一处偏僻少人处才放了手。
“徐念安,我看上赵桓熙了,你快回去与他和离,将他让给我。”两人刚一站定,清湘郡主就开门见山道。
徐念安本来正揉手腕呢,闻言抬眸诧异地看着清湘郡主,口中道:“郡主,这好歹是在抢人夫婿,你就不能表现得不那么理直气壮一些吗?”
清湘郡主振振有词:“我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我又不白抢你的。只要你把他让给我,你们姐妹将来的夫家,还有你弟弟的仕途,我们肃王府都会照拂的。”
徐念安一听,这是打听过了有备而来啊。
她假做思索一番,道:“听起来不错,可万一我将他让给了你,你得到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只怕到头来还是会来寻我的晦气。到时候我既无靖国公府可靠,又多了你这样一位仇敌,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为何会得不到他的心?比之于你,我又差在哪儿了?”清湘郡主打量着徐念安,想起中秋夜在街市上看到赵桓熙对她软语温存,难掩嫉妒道。
徐念安微笑:“郡主既有此等信心,我自然是没有不肯的。只是我人微言轻,不似郡主能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主,所以能不能与他和离,我说了不算。郡主因此事来找我,却是本末倒置了。”
清湘郡主皱眉:“你俩和离,找你怎么就是本末倒置了?”
“我想和离,就算三郎同意,他父母不同意,国公爷不同意,我们还是和离不了。郡主若真想嫁他,何不回去禀明父母,让王爷与王妃来与国公爷交涉,只要双方家长都同意了,这桩事便成了。”徐念安道。
清湘郡主犹豫。
徐念安观她神色,道:“怎么?郡主要嫁人,莫非还想瞒着父母不成?”
“当然不是。”清湘郡主怎能让她知道自己也怕父母会反对,毕竟这是抢人夫婿。
她将下巴一抬,道:“那便这样说定了,到时候若是双方长辈同意了,你可不许出什么幺蛾子。”
徐念安道:“郡主放心,我这人旁的优点没有,识时务算得一个。”
清湘郡主闻言,探究地看着她问道:“赵桓熙长得这么好,我让你把他让出来,你就一点都不留恋?”
徐念安微笑道:“方才我说过了,我这人识时务。事到无可转圜时,我舍不得又有何用?给自己平添烦恼罢了。”
清湘郡主满意地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徐念安见她心情好,便问:“敢问郡主,方才在厅里为何要冲我家老太太和五房堂妹发难呢?”
清湘郡主道:“外头他们都说靖国公府长房与五房不合,赵桓熙既是长房嫡子,与他不合便是与我不合。正好她们还这么不长眼地撞我面前来,我还不抓住机会给她们个没脸?你瞧,赵桓熙是不是娶我比娶你更好?老太婆敢偏心,我就敢当众揭下她的画皮让她下不来台。换做是你,你敢么?”
徐念安忙道:“那自是不敢的,郡主威武!”
“知道就好。”清湘郡主转身,像只骄傲的花孔雀般踱着步走了。
徐念安回到花厅,与殷夫人一道辞别张老太君,出府上了马车。
回程路上,殷夫人忍不住问徐念安:“你何时认识的清湘郡主?”
徐念安道:“刚刚。”
殷夫人:“……”
赵桓熙之前只将他和清湘郡主的事告诉了徐念安,并未告诉殷夫人,所以殷夫人还不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徐念安便简单与她说了一说。
殷夫人听完,呆了半晌,猛地回过神来,瞪着徐念安道:“你说什么?她要你和桓熙和离,然后她再嫁给桓熙?开什么玩笑?我可不要这样的儿媳!”
徐念安道:“我跟她说这事我做不得主,让她回去禀明她爹娘,让她爹娘来跟祖父说。只要长辈都同意,我绝不反对拿乔。”
殷夫人瞠目,少顷又笑起来,指点着她道:“你可真是个促狭鬼!”
但凡肃王夫妇还有点脑子,都不可能答应女儿这般无礼的要求。非但不会答应,只怕还会加快速度寻个妥帖的婆家将清湘郡主嫁出去。
清湘郡主这回算是被徐念安给坑惨了。
婆媳俩说笑着回到靖国公府。
殷夫人有事要忙,徐念安就没赖在她那儿,回挹芳苑让小厨房简单地做点饭菜。
殷洛宸不在院中,也不知跑哪儿玩去了。
徐念安刚准备回房,便见赵桓熙从院门口进来了,面色有些不对。
“三郎,你回来了,中午想吃点什么?”徐念安迎上去。
谁知赵桓熙看都不看她,直接绷着脸与她擦身而过,自顾自地往房里去了。
“都出去!”到了房里,他还呵斥丫鬟。
院子里的丫鬟都朝徐念安投去不安的目光。
“无事,都离正房远些,不要靠过来。”徐念安叮嘱众丫鬟。
众人应声,都不由自主地远离了正房。
徐念安进了房,关上房门,穿过次间到梢间里一看,赵桓熙趴在桌上,脸埋在臂弯里。仔细一看,双肩还在一颤一颤的,并有哽咽抽泣声。
这是……哭了?
徐念安有些懵。
虽说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可以前不过是啪嗒啪嗒掉眼泪,眼下可是闷声大哭,看起来伤心得紧,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正哭得厉害,徐念安也不去打扰他,默默地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看他肩膀起伏小了,哭声渐悄,才走过去,轻轻搭一只手在他肩上,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赵桓熙将肩膀猛的一抖,背过身去,一边抬袖子擦眼泪一边沙着嗓子负气道:“你都要把我让给旁人了,你管我怎么了!”
徐念安:“……”消息传得这么快?
“谁跟你说的?”她问。
“清湘郡主亲口对我说的!你还想否认不成?”赵桓熙转过身来红着眼眶朝她嚷道,嚷完还是觉得伤心不已,嘴一扁又哭了起来,边哭边委屈地控诉:“你好狠心!”
第84章
徐念安看他哭得那个熊样,一时又好气又好笑,绷着脸道:“你在外头招惹的烂桃花找到我头上来,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哭上了!这算什么?谁哭得大声谁有理么?”
赵桓熙一边掉眼泪一边嚷嚷:“谁招惹她了?我什么都没做她就贴上来,这也怪我?”
“当然怪你,谁叫你长那么张招蜂引蝶的脸了?”
“我长这张脸怎么了?这脸是我自己要长的吗?还不是爹娘给的?再说就算我这脸招蜂引蝶,我也只想招你这只蜜蜂,不想引她那只马蜂好吗?”
“噗!”听他将清湘郡主比作马蜂,徐念安一个没忍住喷笑出来。
“你还笑!”赵桓熙委屈得不行,又要大哭。
徐念安伸手捂住他的嘴,眸底带笑道:“好了,别哭了,让丫头听见你害不害臊!”
赵桓熙含着眼泪:“唔唔唔唔!”
徐念安又问他:“她跟你说我要把你让给她,她有没有说我要如何把你让给她?”
赵桓熙一把推开她的手,气愤地瞪着她道:“她说了,你给她出主意,让她回去禀明父母,让她爹肃王爷来同祖父说。只要长辈都同意了,你就会与我和离!她还说你一点都没有舍不得我!”
“那我问你,若你去跟祖父说,你看中了谁家夫人,要祖父去与人家长辈说让那位夫人与她夫婿和离,来嫁给你,祖父会答应吗?”徐念安问。
赵桓熙听到这个问题第一反应便是:答应个屁,怕不是腿都要给我打断!随后他回过味来,睁大了哭红的眼睛望着徐念安问道:“你的意思是,她父母也不会答应?可她跟我说的时候胸有成竹的,许是她父母糊涂呢?”
“她那么点年纪,哪里知道父母宠她和纵容她是两回事。你母亲不宠你么?你想画画不想读书时,她怎么不纵着你?画画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肃王夫妇若真的糊涂到能帮着女儿去抢别人的夫婿,那肃王府必然一早恶名在外了。既没有听说过他们的恶名,那证明肃王夫妇头脑还是正常的。再说了,就算肃王夫妇糊涂,祖父不糊涂,不还是不能成事吗?”
她这一分析,赵桓熙彻底明白过来,抬手擦了下眼睛,心虚地用眼尾觑着她道:“那、那你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她在英国公府扯着我要我把你让给她,又那么不讲理,我若不想个法子将她糊弄过去怎么脱身?万一闹起来双方都没脸不是?”徐念安掏帕子帮赵桓熙把脸上泪痕擦擦干净。
赵桓熙知道自己误会了她,还哭着冲她发脾气,羞愧地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徐念安低声问他:“不生气了?”
赵桓熙点点头:“嗯。”
“你不生气,现在轮到我生气了!”徐念安伸手勾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居高临下看着他骂道:“听风就是雨!遇到问题不会自己先动脑子想一想?这么大个脑袋顶在脖子上难不成就为了显得比别人高一头?”
“有事不说事,回来就乱发脾气!我惹你了还是外头那些丫鬟惹你了?别说这事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你这样回来发一通脾气哭一通骂我一通就有用了?”
“这么大个人了,说哭就哭,一点自制力都没有。我教了你这么久,还是毫无长进!气死我了!”徐念安将擦过他眼泪的帕子往他脸上一扔,转身走到屏风那儿背对着他生闷气。
房里安静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他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冬姐姐,”他从身后将她轻轻拥住,头低下来脸蹭在她颊侧,嗓音沙沙的糯糯的,“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徐念安抿唇。
“我只是太害怕,太害怕她说的会变成真的。祖父是不糊涂,可是他有整个赵家要顾,他不是我一个人的祖父。我怕那肃王夫妇和他们的女儿一样蛮不讲理,给祖父施压,到时候你再去祖父那里主动请辞,我……我谁都阻止不了。”
“我也知道我这么大动不动哭鼻子很丢脸,可刚才我实在是又害怕又委屈又无计可施,除了通过哭来发泄心中的压力外,委实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以后我会努力改正的,我会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理智地看待事情,再也不乱发脾气了。”
徐念安脸微侧:“真的?”
“真的。”
徐念安挣开他的拥抱,转过身来,看着红着眼眶可怜兮兮的少年问道:“若是做不到,该如何?”
赵桓熙想了想,咬牙发了个重誓:“若是做不到,你便罚我一年不许画画!”
徐念安道:“不行,总不见得别处没长进还耽误了画画。”她略作思索,道:“就罚你不许牵我手不许抱我吧。”说完转身往外头走。
赵桓熙一听急了,追上去想讨价还价:“冬姐姐……”
徐念安停下,脸微侧,眼睛一斜他:“嗯?”
赵桓熙瞬间萎了,低眉顺眼道:“那好吧……”心中却想着:只要我做得到,便还可以牵手,还可以抱。所以此事的最终决定权其实还是在我身上,只消我做得到!
想通了这一点,他又高兴起来,将脸一洗,跑去找徐念安了。
五房此刻一片愁云惨雾。
五太太听儿媳说了事情经过,去令德堂找老太太,一脸的忧心:“娘,姝娴当着陆老太太的面出了这么大的丑,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眉间阴刻,身子一动不动地捻着佛珠,过了半晌才道:“我在佛堂这段时间,你们连长房何时搭上的肃王府都不知道,一天天的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五太太懵了,道:“委实没听说长房与肃王府有什么来往啊?”
“若无来往,那清湘郡主能字里行间的都帮着长房说话?”老太太不悦道。
五太太不做声。她是真不知道。
“脸已经丢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先去把三件事办了。一,给你媳妇的那匹妆花纱,她还没用呢吧?”老太太问。
五太太:“没见她穿,不知道她有没有用。”
“去问问,若没用,要过来,送去长房。然后放出话去,就说两匹妆花纱是长房一匹五房一匹,外头人自然知道清湘郡主在英国公府说的话完全是她自己臆测,胡说八道罢了。”
“若是用了呢?”给了媳妇的还要去要回来,五太太感觉有点抹不开面子。
“用了也要过来给长房送去,殷氏心高气傲,见用过的必然不要。到时候还是把话传出去,说给长房了,是长房看不上才没要。”老太太道。
五太太五体投地,俯首应了。
“第二件事,待国公爷回来后,让姝娴去她祖父那里认个错,就说自己爱张扬了,连累长辈受辱,以后会改的。态度诚恳些。”
五太太也应了。
“第三件事,徐家那姑娘的事,加紧安排好,务求不留首尾,事后无迹可寻。到了现在,姝娴的婚事,不容有人从中作梗了。”老太太目光阴狠道。
五太太心中有些害怕,但为了女儿的前程,也只得咬咬牙应了。
反正那件事中男的是个傻子,说不清话的,女子遭遇了这种事,哪还有脸启齿与人说经过?还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又是她二太太那边的亲戚,和五房怎么也沾不上关系。应该不会有事的。
五太太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回去了。
五房院里的邱妈妈带着丫鬟抱着妆花纱来到嘉祥居时,赵桓熙夫妻俩和殷洛宸正在殷夫人房里吃鲜枣。庄子上刚摘了送上来的,个大如鸡蛋,表皮青中带黄,一咬嘎嘣脆,又嫩又甜。
邱妈妈看得眼馋,却也知道这是殷夫人私人庄子里头产的,送不送其它几房,全看她心情,而非必要。
殷夫人瞧着她行过礼后站在那儿一个劲地用眼睛瞟殷洛宸,支支吾吾不说话,便问道:“有事说事,这是我侄子,不是外人。”
邱妈妈心里苦:这侄子对你来说当然不是外人,可是对我们五房来说是啊。
但她也没这个资格过来送个料子还让殷夫人把侄子赶出去,只得讪笑着让丫鬟递上包袱,道:“大太太,老太太让把另一匹织金孔雀羽妆花纱给您送过来,说两匹妆花纱,长房,五房各领一匹。”
殷夫人看着形状不对,便道:“把包袱打开。”
邱妈妈面露难色。
“给我送料子,却不打开给我看,我哪儿知道你们送来的是不是织金孔雀羽妆花纱?倘或不是,待你们走了我岂不是有嘴说不清?”殷夫人道。
邱妈妈只得让丫鬟把包袱解开。
芊荷上去伸手往包袱里一拨拉,禀道:“夫人,料子都已经裁过了。”
“哟,裁过的料子还拿来送给长房,贵府老太太就是这么‘公平’的?真是大开眼界!”殷洛宸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当即出口讽刺道。
邱妈妈老脸泛红。
殷夫人一声冷笑,道:“裁过的……”
话刚开了个头,徐念安突然一声咳嗽,像是被枣呛到的模样。
赵桓熙忙问道:“你没事吧?”
徐念安摇摇头,手掩着嘴,眼睛却看着殷夫人。
殷夫人:“……”
略顿了顿,她回过头继续对邱妈妈道:“裁过的料子我长房本是不要的,但为着顾老太太‘公平’的名声,少不得也只能捏捏鼻子收下。芊荷,把料子接过来。”
芊荷去邱妈妈身后的丫鬟手里将包袱拿了过来。
邱妈妈目瞪口呆,这五太太和旭二奶奶说好只是拿过来恶心长房一下还拿回去还给她的,没曾想长房居然还真收下了,这下可怎么办?
“怎么?还有事?”殷夫人端起茶杯,瞥了邱妈妈一眼,眼角锋锐尽出。
邱妈妈一个激灵,忙道:“无事了,老奴告退。”行过礼带着丫鬟急急回去向五太太禀告了。
殷夫人见她离开了,这才对赵桓熙和殷洛宸道:“桓熙,阿宸,你们拿着枣去外头吃吧,我和念安有些家务上的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