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佳贤低声解释道:“封夫人那时极力想把她娘家侄女,就是那位封永兰姑娘,嫁给桓熙。”

  徐念安眼睛笑眯成两道弯月,“还有这回事。”并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她不放在心上,有人放在心上。

  午前,段府的夫人辈都忙着准备宴席去了,段老夫人拉着殷夫人还有两个亲眷争分夺秒打起了马吊牌。只剩她们一帮小辈在花厅里等着开席。

  赵佳贤想如厕,赵佳臻陪她去了,徐念安和葛敬轩的夫人宋雅柘坐在一处说话。

  宋雅柘个子娇小玲珑,说话轻声细气的,眉眼温润,看起来很温柔。

  此刻她正低声问徐念安:“明日是中秋,夜市会很热闹,你们吃完晚饭会出府来游玩吗?”

  徐念安道:“不好说,要看婆母准不准。你们出来玩吗?”

  宋雅柘点头,眸底抑着点小兴奋:“府中老祖母慈爱,每年中秋阖府用过晚饭之后,都放儿孙出府去玩的。”

  徐念安道:“那我明日也问问我婆母。你们一般都去哪玩儿?”

  ……

  她俩坐一起低声细语说说笑笑,厅中其他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她俩。

  没法子,这里大多是段府的女眷和亲戚,都是相熟的,只有徐念安和宋雅柘是第一次来的。众人对她俩自是好奇。

  封永兰眼热心酸地盯着徐念安,从她头上镶着大珠的花丝蝴蝶华胜一直瞧到她身上的织金妆花大袖,暗暗绞紧了手中帕子,心中想着:要不是她,如今靖国公府的嫡长孙媳便是我了。

  想当初,不同于旁人都瞧不起靖国公府长房,瞧不起无用懦弱的赵桓熙,她是真心想嫁的。

  懦弱无用又怎么了?他长得好看啊!再说性子软些不也便于拿捏么?

  就算他比不过五房的,将来继承不到爵位,殷夫人手里那么多产业,还不都是他这个独子的?再加上他身为公府嫡长孙,将来分家肯定也能分到不少财产,日子哪里不好过了?

  可恨靖国公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非要便宜这个门庭还不如她封家的徐家女。

  封永兰越想心中越是嫉恨,恰好身边人说起别家嫁娶之事,她便大声插话道:“要我说,这女子嫁人还真如撞大运一般。有那撞对了的,任她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沐猴而冠,都能到亲戚家来摆派头。”

  她这话一出,厅中顿时都安静下来,段家的姑娘都惊讶地看向她,而她却只瞧着徐念安。

  众人便又跟着她去瞧徐念安,十几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徐念安想忽略都难。

  宋雅柘表情有些慌,她家世也一般,现在又与徐念安坐在一处,众人这般看过来,她一时不知她们是在看自己还是看徐念安。

  正当她坐立不安时,只听身边人语带笑意地开口了:“封姑娘是在说我么?”

  封永兰挑衅道:“你说是便是咯。”

  徐念安慢条斯理地整理一下袖子,感慨道:“封姑娘可真有眼光,我确实嫁得好。你看,我嫁入赵家才多久?婆母便为我打了三副头面,做了八身衣裳,日日各种珍馐佳肴往我房里送,既不用我理家,又不用我伺候,就跟我亲娘一样宠我。几个大姑姐对我也好,又是送首饰又是做针线的,二姑姐更是把送子观音都赠与我了。至于夫婿,那更没的说,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每日去上学都不忘给我带好吃好玩的回来。哎呀,你说我怎么就嫁得这么好呢?”

  她相貌明艳大方,说这一番话时也是坦荡磊落,虽是句句显摆,难得的是并不招人反感。

  这一段话说完,整个花厅里的姑娘们都惊异地瞧着她。惊异之余,又觉着有些好笑,从未见过如此不谦虚的人。

  宋雅柘惊诧了一瞬,便低了头,默默用帕子掩住微笑的嘴角。

  封永兰见她被自己刺了一句,非但不羞愧,还炫耀上了,一时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时花厅里忽来了个段府的丫鬟,手里拿着一朵开得极好的紫色茶花,怯怯问道:“各位姑娘奶奶,请问靖国公府的熙三奶奶在这里吗?”

  徐念安看过去:“何事?”

  小丫鬟见她搭话,过来恭恭敬敬将手里那朵茶花呈给她,道:“熙三奶奶,熙三爷他们在前厅赏茶花,他说这朵开得最好,让奴婢送来给您也瞧瞧。”

第77章

  徐念安在众人的注视下接过那朵茶花,在指尖转了两圈,抬眼瞟向封永兰难看的面色,道:“大家都长着眼睛,是不是我往自己脸上贴金,看不出来么?”

  她风姿秀雅地抬起手来,将那朵茶花往髻上一簪,复又恢复了笑面,温文尔雅道:“封姑娘你要努力呀,别到头来嫁得还不如我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哟!”

  封永兰看着她那得意的模样,气得差点把帕子都撕碎了。

  她上哪儿去找个比靖国公嫡长孙身份更高的来嫁?当初要不是赵桓熙无用的名声在外,她也不敢肖想。一句话说到底,徐念安嫁入靖国公府是高攀,她封永兰想嫁靖国公府,一样是高攀。

  见她安分了,徐念安不再看她,只笑着对段家的女眷们说句“见笑了”,便继续与宋雅柘说话去了。

  花厅门外,赵氏姐妹站在门侧,赵佳臻对赵佳贤说:“我就说吧,弟妹这张嘴在哪儿都吃不了亏。”

  赵佳贤捧着肚子看着厅里徐念安的侧面,叹道:“我真羡慕弟妹的脑子,若是我遇上这样的事,断然想不到这样反击。可若不是这样,不管是回避不答还是与她争执吵骂,都很丢面子。”

  “谁说不是呢?就弟妹这手段,咱们三弟日后若是敢对她不好,怕不是皮都给他揭掉一层!”赵佳臻道。

  赵佳贤笑嗔:“你就不能想他点好!”

  姐妹俩笑了一回,段家的来叫入席,两人等了徐念安和宋雅柘出来一同去入席不提。

  饭后略休息了一会儿,殷夫人便命赵佳臻送赵佳贤回邬府。

  赵桓熙打发了人来禀殷夫人,说他和殷洛宸段峻等几个人想去马场跑马。

  靖国公府在城外是有自己的马场的,一直是三老爷赵明均在打理。

  若是平时殷夫人指定是不放心赵桓熙去跑马的,毕竟不安全。可这是在亲戚家,又有殷洛宸和段峻也要去,她哪好意思说不准?只让人叮嘱千万小心便放他去了。

  喝了一盏茶后,段老夫人牌瘾又上来了,偏上午陪打的两个亲戚都说银子输没了,不肯再打,殷夫人便喊了徐念安,段老夫人也喊了个媳妇过来凑数。

  几副牌打下来,徐念安笑眯眯的,面前的银票子直堆起来。

  殷夫人想起开局前她跟段老夫人说她这儿媳只“会一点”,让段老夫人手下留情的话,脸上不由火辣辣的。

  眼看自家儿媳又赢一局,她忍不住一边抹牌一边大声地清了清嗓子。

  徐念安抬头看来。

  殷夫人不着痕迹地将目光往段老夫人那儿一扫:说好让段老夫人赢的呢?

  徐念安眉头微微耸起:白花花的银子白送人好心疼!

  殷夫人美目一瞪:回去补给你便是了!

  徐念安垂眉耷眼:那好吧……

  婆媳俩眉眼官司打完,她就开始输牌了。

  看着段老夫人因为把把输而紧皱的眉头终于展开,殷夫人心气也顺了。

  牌打完,宾主尽欢,段老夫人赢了两百多两银子,带着赵佳善亲亲热热地送殷夫人婆媳出门。

  殷夫人和徐念安上了马车,看着儿媳一脸云淡风轻地撩着车窗帘看外头,殷夫人才慢慢回过味来,为什么她打牌要先赢后输。

  若是她一上来就输,旁人只会以为她真的只“会一点”,或者是她懂事,故意哄段老夫人开心。可是她一上来猛赢,让人知晓她是极会打马吊的,待到自己咳嗽了一声她才开始输,那懂事的人就从儿媳变成了婆母。

  作为亲家,段老夫人与她关系好,自然比喜欢她的儿媳更有用。

  想到这一层,殷夫人心中畅美无比,忍不住再次感慨国公爷为桓熙找的这个媳妇真是好。

  回到嘉祥居之后,殷夫人就从房里自己的匣子里取了五百两银票给徐念安。

  徐念安道:“只输了八十七两。”

  “这会子我上哪儿找八十七两给你?拿着便是了。”殷夫人故作威严。

  徐念安笑道:“那儿媳就不客气了,谢谢母亲。”

  待她离开后,苏妈妈笑着上来道:“三奶奶可真有趣儿,平时那般沉稳的人,得了五百两竟高兴得像个孩子。”

  殷夫人喝了口茶,道:“这多好,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我给她,她喜欢,我还高兴些。最讨厌便是那种口不对心装腔作势的。她是苦过来的,喜欢银子无可厚非。难得的是,她喜欢也不曾汲汲营营钻在钱眼子里,这便很可贵了。”

  苏妈妈道:“夫人说得很是。”

  殷夫人扬起眉梢道:“想来她也明白,既嫁给了桓熙,只消她好好的,日后缺了什么,都不会缺了银子。”

  傍晚,赵桓熙和殷洛宸跑马回来,先去见了殷夫人,才回挹芳苑。

  “冬儿!”赵桓熙那股纵马奔驰带来的兴奋劲儿还没下去,直接冲到了房里。

  徐念安正在点数明日要带回娘家去的中秋节礼,见他回来,便放下手头的事,转身一看,见他额发微乱满头大汗,双颊还带着薄薄红晕,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便知道他高兴得紧。

  “跑马便这般好玩吗?瞧你热的。”她抽出帕子给他擦汗。

  赵桓熙这才意识到此刻浑身汗黏黏的很不舒服,料想仪表也好不到哪儿去,表情微垮道:“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得体?”

  “没有。”徐念安帮他把额上的汗擦干净了,仰头看着他嘉许道:“你现在这样才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比我们初见时神气多了。”

  赵桓熙开心得眉眼俱笑,展臂一把抱住她,小狗似的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额角。

  热烈蓬勃的少年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扑面而来。

  徐念安僵在那儿,问:“你这是做什么?”

  “一天没见你了,想你。”赵桓熙抱着她道。

  “哪有一天没见?上午不是还一起去段家……”

  “去了段家之后到现在才见着你,对我来说就是一天了!”赵桓熙哼哼道。

  徐念安听着他软唧唧却霸道的语气,又好气又好笑,还未来得及说话,窗外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啊呀呀呀呀呀!青天白日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呀呀呀呀呀!”

  房里两人一惊。

  又听殷洛宸在院中高声问道:“弟妹,有没有丝瓜络?”

  赵桓熙气得跳脚,冲出去道:“你事儿怎么那么多?想要什么不会问丫头?下次再敢去窗口偷窥看我不打你!”

  “嗨哟,说得仿佛你打得过我一般。”

  “试试?”

  “来啊!”

  院中传来两人动手嬉闹的声音。

  徐念安走到窗边往院中一瞧,两人正扭打在一起,殷洛宸夹着赵桓熙的脖子,问:“一起沐浴?给哥哥搓搓背。”

  赵桓熙一脚给他绊倒在地,压着他道:“谁要跟你一起沐浴,想得美!”

  徐念安笑了笑,回身继续整理中秋礼。

  次日一早,小夫妻俩辞别殷夫人,去徐府送中秋礼。

  中秋节当日,朝廷和书院都放假,徐墨秀在家,赵桓熙与他约好了晚上一道去街上看灯。

  两人没在徐府吃午饭,送完礼就回去了,来到嘉祥居时,正好看到二太太宁氏从殷夫人房里出来,面色不是很好,但看到赵桓熙小夫妻俩,倒还笑了笑。

  “二婶婶这是怎么了?”徐念安在殷夫人房里一边剥石榴一边小声问道。

  殷夫人递一把剥好的石榴给一旁的赵桓熙,道:“每年中秋宫里都有赏赐,今年是八盆菊花,一篓贡蟹,一盒月饼和两匹织金孔雀羽妆花纱。二太太的小女儿承珂再过半个多月及笄,想来讨一匹妆花纱做新衣在及笄那天穿,没成想老太太一早就使人来将那两匹妆花纱都抱走了。我送了一匹今年最新花样的妆花锦给她。”

  赵桓熙一边吧唧石榴一边道:“祖母如此偏心,对桓旭堂兄銥嬅与姝娴堂妹来说也未必是好事吧?与家里人争了这点东西,在外头名声却坏了。”

  知道他在慢慢懂事,殷夫人对他时不时冒出来的想法也见怪不怪了,只微笑问道:“哦?那你说说看看,明明是祖母偏心,他们的名声为何会坏呢?”

  “祖母是偏心他们啊。他们若是知礼懂事,便该推让才是,而不是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份偏心带来的好处。”赵桓熙道。

  徐念安也递给他一把剥好的石榴,笑着赞道:“三郎说得真好,正是这个理呢!”

  赵桓熙得了夸奖,很是得意。

  殷夫人看着好笑,悠悠道:“她们岂不知?不过眼皮子浅,终究是舍不得这点唾手可得的好处罢了。”

  徐念安一想也是的,殷夫人财力雄厚,便不要这御赐的妆花纱,还有不错的妆花锦。这一点五房是比不上的,她们若是不要,便可能真没有了。

  “娘,今晚吃过晚饭后,我能不能带念安去街上看花灯?”赵桓熙忽然问道。

  “今晚你祖父也在家,你不陪他吗?”殷夫人问。

  赵桓熙道:“我若在家陪祖父,他定然又拎我去小校场练刀法,难不成中秋夜我还要再挨一顿捶?”

  殷夫人一听,心中顿时不落忍起来,道:“那你还是陪念安出去看花灯吧。日日练武,总要歇歇。”

  徐念安扫了眼翘着尾巴的赵桓熙,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人似乎开始变得奸猾了。

  “娘,您也与我们一道去逛逛玩玩吧。”她道。

  殷夫人道:“我就不去了,下午就要忙起来了,等到张罗完一大家子的中秋家宴,我还能有力气去逛街?你们年轻人去吧,到时候带两盏好看的花灯回来给我瞧瞧便是了。”

第78章

  靖国公府的中秋家宴摆在芝山上的观月楼中,这是整个府里最高之处。

  楼分五层,每一层最多只能摆三张桌子。国公爷的兄弟家中也会来一些人,殷夫人照例拟好了名单去给国公爷过目。

  五楼自是最佳的赏月楼层,殷夫人在五楼安排了两桌男丁,一桌女眷,优先将府内外的长辈和得用受宠的晚辈安排在这一层。

  国公爷扫了眼单子,见五楼有赵明坤,赵桓朝,便提起笔来,将这两人的名字一圈,道:“挪到下头去。”

  殷夫人心头暗喜,面上恭敬道:“是。”

  “我这一桌空出来的位置让桓熙来坐。”

  原本赵桓熙是和小辈在一桌,并不在国公爷一桌,如今国公爷把赵明坤赶走了,可不就空出来一个位置?

  殷夫人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应了。

  国公爷见五楼女眷一桌除了老太太和几位府里府外的太太外,还有个赵姝娴,而徐念安却被安排在四楼孙媳们一桌。

  他又用笔将赵姝娴和徐念安的名字圈起来做个对调,将单子还给殷夫人,道:“我知道你是宽厚性子,但你要记住,在咱们赵家,媳妇是比女儿贵重的,不论是儿媳还是孙媳。”

  殷夫人欠身:“儿媳记住了。”

  出了敦义堂,殷夫人春风满面地回到嘉祥居,让人将调整过的名单抄了几份给各房送去,便于晚上各房去了观月楼之后按位置落座。

  赵姝娴一看名单,又跑去找老太太哭:“祖母您瞧,这徐念安一嫁进来,我竟是连去五楼赏月的资格都没有了。纵我当孙女的不能去,按资排辈也该轮到二嫂。她一个嫁进来还没给赵家添丁的新媳妇,她凭什么去?大太太仗着管家之便,也太假公济私了!祖母,您就不能把管家权要过来吗?”

  老太太不语。她哪是不想接过来?她是接不过来。当初独子战死,她伤心过度,要国公爷将爵位传给桓旭以作补偿,国公爷不肯,她一气之下进了佛堂。十年来,殷夫人有国公爷的支持,在国公府里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这管家权岂是旁人想接就能接过来的?

  “连大老爷都被挪到四楼去了,大太太没这份胆量这样安排,这份名单,肯定是你祖父点头的。”老太太道。

  赵姝娴白了脸,她再次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名单,道:“那,赵桓熙坐在祖父那一桌,也是祖父点头的?怎么会这样?祖父难道真的讨厌二哥了吗?二哥真是糊涂啊,为了外面那个女人,招了祖父厌弃,这下可怎么办?”

  老太太冷笑,“这还不是长房给的吗?若不是大太太那个好女婿闹到你二哥的书院里去,事情又怎会闹得那般不可收拾?”

  “大太太真是蛇蝎心肠!还有二嫂也是个没用的,管不住二哥。您看那徐念安多有本事,把赵桓熙拿捏得死死的,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赵姝娴忿忿不平道。

  “日子还长,一时的得失算什么?你也稳一稳,再有几个月就要嫁人了,还这般毛毛躁躁的,我可是听说那陆家老夫人也是个规矩大的。”老太太垂眸看着自己的孙女道。

  赵姝娴噘了噘嘴,心道本来听说嫁过去没有婆母,不知道多逍遥自在。谁知还有个老太太在那儿管东管西,真是讨厌!不过听说陆老夫人身子不太好,想来她也用不着忍她多久。

  国公爷威势重,家中小辈或有对排位不服气的,也不敢生事,一顿中秋家宴吃得甚是和乐。

  赵桓旭在五楼小辈那一桌,席间做了好几首与月与中秋有关的诗词,引得国公爷那一桌几位长辈连连称赞。

  赵桓旭将赵桓熙弱点告诉朱志福一事只有国公爷一人知晓,其它亲戚并不知其中原委。而之前郑蔓儿那事在那他们男人看来也不算什么大事,谁年轻时没在这上面或大或小地犯过错呢?所以长辈们还是很看好赵桓旭的,唯有国公爷面色一直淡淡的,纵有说笑,也是对着赵桓熙。

  赵桓旭心中嫉恨不已,只暗自忍耐着。

  赵桓熙惦记着去街上看灯,用过晚饭后便向国公爷告了一声,得了许可后欢喜地带着徐念安走了。

  小夫妻俩回到挹芳苑,徐念安刚想去换衣裳,赵桓熙拉住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帕子包好的大橙子来。

  “这是……”徐念安闻到那特殊的香味,惊讶。

  “我瞧着你喜欢吃,把我的这个给你带回来了。”赵桓熙将大橙子塞到她手里。

  这是刚才晚宴上的一道菜,蟹酿橙。新鲜的大橙子顶部切下来,挖空橙瓤,留些许橙汁在里头,将蟹黄蟹肉并鸡蛋液荸荠碎与一些调味料塞满其中,盖上切下来的小顶,放入蒸屉蒸熟而成。

  席上一人分得一只,徐念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到蟹酿橙,确实觉得很美味,很好吃。

  她握着那只还温着的大橙子,望着赵桓熙问道:“你又不与我一个桌,你怎知道我爱吃?”

  “我瞧你了,你吃蟹酿橙吃得特别慢。我也是如此,吃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就会吃得特别慢,仔细品味。”赵桓熙笑着说。

  徐念安水眸一瞪:“你瞧我了?谁让你瞧我了?得到我允许了吗你就瞧我?”

  赵桓熙先是一呆,转而也把脸色一肃,语气蛮横:“我就瞧你了,你能怎样?”

  两人对视半晌,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哦,对了,还有匙子,给你。”赵桓熙从袖中摸出专门用来挖蟹酿橙的小银匙递给徐念安,催促:“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嗯!”徐念安不想辜负他一片心意,就捧着蟹酿橙坐到桌旁去吃。

  赵桓熙坐在旁边,一手支在桌上,托腮看着她。

  徐念安问他:“蟹酿橙这么好吃,你不喜欢吃吗?”

  “喜欢,但我更喜欢看你吃。”灯光下,赵桓熙一双凤眸流光溢彩的,看久了如星河一般容易叫人沉溺。

  “为何?”徐念安收回目光。

  “因为你吃蟹酿橙的时候动作仔仔细细的,表面端庄,却隐着几分藏匿不住的欢喜,像个扮大人的小姑娘。而我就像看穿一切并愿意纵着你的大哥哥。”赵桓熙忍不住弯着嘴角道。

  徐念安有些羞恼,嗔道:“我吃个橙还让你凭空年长了几岁不成?”

  赵桓熙刚想说话,窗边又传来“啊呀呀呀呀呀……”

  他眼疾手快拿起桌上盘子里一块月饼就朝窗口掷去。

  “哎呀!赵桓熙你谋杀亲哥啊!”外头传来殷洛宸大笑的声音。

  赵桓熙气恼地跑到窗口,对窗外道:“你算什么亲哥?你就是个爱听壁角爱偷窥的表哥。明天我就告诉我娘去,叫你搬到嘉祥居去住!”

  “别呀!谁听壁角了?谁偷窥了?我不过就来看看你和弟妹准备好了没有?”殷洛宸分辩道。

  “哼!”赵桓熙伸手将窗户拉上。

  徐念安吃完蟹酿橙,漱了口就招来松韵,问道:“你们商量好没?”

  出门玩自然要带丫鬟,今晚的街市,丫鬟们都想去,却不能全带。徐念安这边就明理和宜苏两个,自然是要去的,赵桓熙那边丫鬟多,徐念安就叫松韵她们自己定两个人选出来。

  “奶奶,宜苏说她不去,我们这边就选了三个人出来,分别是晓薇,晓英和暖杏。我与宜苏留下来看家。”松韵回道。

  徐念安看宜苏:“你不去?”

  宜苏点头:“小姐你是知道的,我素来不爱热闹。”

  徐念安见她们都商量好了,便也没有多说,带着明理晓薇晓英暖杏四个丫头还有知一知二两个小厮,和赵桓熙殷洛宸一道出了门。

  “冬儿,今晚大街上人多,马车肯定不好走,要不我骑马带你吧。”赵桓熙提议。

  “你行吗?别把人摔了。”殷洛宸拆台道。

  赵桓熙气恼:“你闭嘴!”又对徐念安道:“我们慢慢走,不跑,不会摔的。”

  徐念安看着他期待的眼神,不忍拒绝,道:“好。”

  赵桓熙高兴地扶她上了马,自己也骑了上去,双臂伸到前面扯住缰绳。

  徐念安的后背就贴在他的胸前,感觉整个人都陷入了他的怀中。他衣服上淡而清雅的熏香徐徐地将她包围其中。

  “你别怕,我断不会让你摔着的。”赵桓熙察觉她的身子似乎有些紧绷,在她耳边低声道。

  徐念安颊上一片薄红,略垂着眼眸道:“我没怕。”

  旁边殷洛宸毫无自觉地看着他俩嘻嘻而笑,赵桓熙目不斜视,陡然抬起手一鞭子抽在他的马屁股上。

  “哎呀!赵桓熙你真想谋杀表哥啊!”胯下骏马突然蹿了出去,殷洛宸手忙脚乱地拉着缰绳,一边被马儿带跑一边大叫。

  知一知二晓薇明理他们见状都乐得不行,吃吃而笑。

  赵桓熙这才用双腿夹了夹马腹,让马儿带着他和徐念安慢慢往前走。

  中秋佳节,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起了各色灯笼,更有孩子拖着兔儿灯,莲花灯,鼠儿灯在街道上玩耍嬉戏。

  目光沿着星星点点的灯路往远处瞧,天地一色,群星流光,明月皎洁。

  “能生在这样的太平盛世,真好。”赵桓熙心情甚好地感慨道。

  “这样的太平盛世,有你赵家一份功劳。”徐念安接口。

  赵桓熙一想,他靖国公府祖祖辈辈都为朝廷镇守边疆,祖父半生戎马,五叔父埋骨沙场,如今大姐和大姐夫镇守宣州,这样的太平盛世,确实有他赵家一份功劳在里头。

  他侧着头看徐念安,今天她很应景地戴了一对金托底的玉兔耳坠,如今那可爱的小兔子就随着马儿的步伐在她耳畔颇有节奏地一晃一晃,不时轻触她白嫩的脸颊。

  赵桓熙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羡慕这兔子。

  徐念安想与他说话,一转脸,见他侧着头看她,就问:“你看着我作甚?”

  “你真好看。”赵桓熙由衷道。

  徐念安脸一红,道:“你更好看。”

  “你好看。”

  “你好看。”

  “哎呀小姐姑爷别争啦,你俩都很好看!”明理在下头大声道,其它几个丫头又吃吃而笑。

  徐念安对赵桓熙道:“我觉着带着知一知二帮咱们拿东西就行了,何必带丫头呢?”

  赵桓熙想了想,点头:“你说得很对。晓薇明理,你们回去吧。”

  明理急了:“姑爷我错了!小姐更好看,小姐最好看!”

  徐念安:“回去回去。”

  赵桓熙却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留下吧。”

  “谢谢姑爷!”明理欢喜道。

  徐念安回头瞪赵桓熙一眼,赵桓熙一夹马腹,马儿行走速度陡然快了起来,第一次骑马的徐念安遂不敢分心,双手抓着马鞍前面的把手,老老实实坐好了,目视前方。

  拐过两条街便到了赵桓熙与徐墨秀约好的见面地点——朱雀门。

第79章

  殷洛宸已经先一步到了。

  他也是神奇,明明没见过徐墨秀,居然能在那么多人的街上精准地与他攀谈起来,等到赵桓熙夫妇来了,才知道都是亲戚。

  “姐姐!”徐惠安开心地跑到自家长姐身边。

  徐念安没见着徐绮安,问徐惠安:“绮安怎么没来?”

  徐惠安道:“姨娘不叫她来,说马上就出嫁了,要收收心。”

  徐念安点头,家里这个姨娘曾是母亲的丫鬟,一向本分妥帖,做事还是很靠得住的。

  几人商量好一路向北,过州桥往御街上去。

  殷洛宸与徐墨秀并排走,赵桓熙高声道:“呀,街上人这么多,可别走丢了。”说完就牵住徐念安的手。

  殷洛宸看他那样忍俊不禁,问:“怎不牵我?”

  赵桓熙道:“你丢了就丢了。”

  众人一阵笑。

  今夜街市上是真个热闹,各大酒楼门前挂的彩灯将整条街映照得亮如白昼。

  街两侧,各色杂嚼杂卖应有尽有,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游人如织,有那一圈人围着的,是各种杂耍,什么悬丝傀儡,球杖踢弄,小儿相扑,影戏等,无不观者甚众。

  赵桓熙徐念安一行跟着人群,边走边看,倒也得了不少趣味。

  他们这一行男俊女丽,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目光,凡有迎面擦身而过者,必回首视之。

  “文林,文林!”几人正走着,忽闻有人相唤。

  徐墨秀停下来左右一看,却见陆丰扶着陆老夫人站在街侧。

  他忙带着众人走过去。

  “陆老夫人。”小辈们都给陆老夫人行了礼。

  陆老夫人笑着让他们免礼,又看徐惠安:“珺珺,这是和家里人出来看灯?”

  徐惠安腼腆地点点头。

  陆老夫人便对身边的陆丰道:“既然遇见了阿秀,你就不要送我回去了,和他们再去逛逛。替我买两盏好看的花灯送给小珺珺。”

  陆丰点头:“那我送您到马车那边。”

  徐墨秀等人原地等着陆丰,待他去而复返,又为他和赵桓熙殷洛宸做了介绍。

  “你和陆老夫人是从哪边来啊?”大家都认识后,徐墨秀和陆丰肩并肩,边走边问。

  “从遇仙楼那边看灯过来。今年中秋城里这各大酒楼,数遇仙楼的灯做得最用心了。”陆丰道。

  “远吗?不远的话我们也去看看。”赵桓熙兴致盎然。

  “不远,就在前头。”陆丰说着,又对徐墨秀道:“秋通谭焘他们几个还在遇仙楼旁边的茶楼里喝茶。”

  徐墨秀笑:“他们倒是好兴致。”

  一行还没到遇仙楼,老远就看到楼前架起了好大一座灯棚,棚顶挂着彩灯无数,远看都觉着精美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