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晏抿嘴一笑,“还以为您发现不了呢,前几日我掌厨房,有人不听调遣,我便换了两人。”
燕翎意外地看了她一下,没想到宁晏也是干脆利落的作风,这合了他的性子。
“很好。”
膳后喝茶时,外头来了一婆子,说是公主着人送了东西与她,宁晏便知事儿成了,眉梢间喜色不经意露了出来,顾不上喝茶便起身,
“世子爷稍候,我去去就来。”
燕翎一听淳安公主名讳便皱了皱眉,片刻,见宁晏捧着一匣子进来,脸色就更奇怪了,只看着小妻子背过身将匣子打开,仿佛拿出一样东西来,燕翎个子高,从身后一眼看到了那张皇帖,心底便更古怪了。
宁晏看过是秋猎的皇帖,放心下来,重新合上匣子转身过来陪着燕翎。
燕翎靠在圈椅里,握着茶杯,整暇看着她。
“那是什么?”
他平日不会过问宁晏的私事,只是她放着他这个丈夫不问,却去求公主,燕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秋猎随驾名单现在就搁在他案头,只等他过目便递呈皇帝,哪怕已递交皇帝,回头他要添人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宁晏却没寻他。
宁晏没发觉他的不快,笑着道,“这几日您不在,我祖母让我帮着弄秋猎的名额,恰恰公主宣我入宫,我顺口提了一句,公主便赏了下来。”
因为他不在,才寻得别人。
燕翎脸色好看了一些,只是,“你什么时候跟淳安公主搅合在一起?”他并不喜欢淳安公主,淳安公主聒噪,骄横,蛮不讲理,每一处都踩在燕翎底线,他不希望妻子被人带坏。
宁晏的表情便有些耐人寻味了,心情复杂地笑了笑,“第一次入宫,公主殿下为难我,被我蒙混过关,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燕翎怔了一下,原来是他给她惹的祸。
俊脸微现了几分窘迫,半晌,清了下嗓音,“抱歉,连累你了…”
宁晏手交握在一处,无声地笑了笑。
燕翎还是不太放心,
“淳安性情多变,喜怒无常,若她再欺负你,必要告诉我。”
宁晏回想淳安公主要给她撑腰,要寻燕翎算账的话,只觉有趣,二人的话她都没放在心上,“我知道了。”
秋猎在即,燕翎还有一堆事要忙,让她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宁晏想起上一回她特意准备了,燕翎却没有过来,这一晚早早便歇下,待燕翎忙到半夜,斟酌再三来到明熙堂门口,却见院子里头黑漆漆的,屋内一盏灯都未留,心里一下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得掉头回书房。
云卓见他去而复返,忍着笑,他最近被陈管家耳提面命,有些上道,故而开导道,
“爷,都子时了,夫人定以为您歇在书房呢,要不,您下回给夫人递个话,让夫人等您?”
燕翎想想,也该是如此,只是马上要出发去行宫,他早出晚归,何苦连累宁晏跟着受罪,也不急于一时,便索性罢了。
十月十二日,天空湛蓝无云,帝驾携百官自午门起,过正阳门大街,一路出永定门,折往西山。
前一日,宁晏着人将那空白的皇帖送去宁府,今日如霜打听了消息,路上便与她分说,
“姑娘是没亲眼瞧见那场景,二夫人跟莲姨娘母女干了起来,二夫人的头钗都被四小姐给扯落了,便在老太太跟前大哭,说是旁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气得晕过去了,老太太被闹得无法,请了咱们老爷去处置,老爷只得将请帖给了二小姐,这才安抚了二夫人。”
“二夫人得了皇帖,转背便兴高采烈回了二房,莲姨娘母女打听一遭,才知原来二夫人都是装的,气得吐血,在屋子里又是砸东西又是哭闹的,说您也该贴着三房而不是给二房,老爷虽然平日里纵着莲姨娘母女,却也晓得跟您无关,夜里丢开莲姨娘母女去了周姨娘房里……”
宁晏听了这些,神色未生波澜,
如霜解气道,“莲姨娘母女这等虚伪之人,合该二夫人那样的泼妇治。”
宁晏将手里的簪花扔开,“罢了,不提这些扫兴的人,”掀帘瞅见云卓骑马护在左右,问道,“到哪了?还有多久到行宫?”
马车坐久了,浑身酸麻。
云卓笑融融道,“夫人,路途还未过半,怕是得傍晚才能到行宫。”
这一路颠簸辗转,好不容易在夕阳下山时,抵达西山行宫。
燕翎早一日到了行宫,提前安排妥当,迎着皇帝去了行宫正中的乾坤殿,余下官员女眷均被侍卫和内侍领着去各处宫殿歇息,燕家地位尊崇,所分院落位置极好,只是燕家这一回来的人不少,除了燕国公夫妇,年轻一辈全部来了,这是皇家殿宇,依着规矩主殿空着,燕翎与宁晏被分至东配殿,东配殿后面的厢房也分给了旁人,宁晏带着下人将箱笼搬入东配殿,转一圈,发现一桩事。
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今夜怕是逃不过了。
第15章
行宫有诸多不便,宁晏又是第一次来西山,人情世故并不熟悉,很多事只得依托云卓去办,幸在云卓跟随燕翎多年,内廷的太监熟知不少,香炉炭火与饮食倒也很快分派下来。
到了行宫,秦氏一改在国公府的强势态度,一副出来游玩的架势,事事让人来问宁晏主意,晚膳碰着的时候,还阴阳怪气地说,
“亏这回有嫂嫂在,以往每年我要打点一家子吃穿,都忙得脱不开身,这回有了嫂嫂,还望嫂嫂疼弟妹,让我也跟着夫君好好玩一遭,总之将来这些事也都要交到嫂嫂手里的。”一句话把宁晏所有退路给赌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行宫,谁不乐意放风,就连一贯生人勿进的三少夫人王氏,这回也备了两身劲装打算去林子里狩猎。
宁晏不与她一般见识,“二弟妹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之事。”
将府上带来的婆子聚在一处,各人分领一项差事,秦氏在一旁暗自瞧着,怕她做的不好,连累自己不能跟着丈夫出去游玩,又怕她做得好,回了国公府,无她用武之地,后来见宁晏安排得井井有条,心中五味陈杂。
人生地不熟,总要出一点乱子,好在外有云卓,内有荣嬷嬷,这头一夜总算是无波无澜度过了。
宁晏已经两日不曾见到燕翎,今夜想必他是要回东配殿歇息的,她替他准备了热水衣裳,自个儿先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今日的情形她也看出来了,行宫这几日她是别想喘口气,人是窝在被褥里,却是叫来荣嬷嬷,吩咐她去摸清行宫的底细,该要预备什么提前预备着。
行宫不比燕国公府,饮食用度全部由内廷司礼监来调度。这是展现人脉关系的时候。
“明日我寻公主殿下讨要一名公公引以为援,如此去内廷领物资也熟稔一些。”
正说着听到廊庑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定是燕翎回来了。
宁晏连忙掀开被褥,裹着披袄起身,刚掀开珠帘,燕翎一身绛红武服裹着寒风迈了进来,
“世子爷,您用晚膳没有?”
燕翎抬头看了一眼妻子,“我在乾坤殿用过了,”
他身上有汗,便去解衣扣,宁晏转身吩咐嬷嬷,“去瞧瞧水是否热着。”一面迎上去帮着燕翎褪衫。
燕翎身上有汗味,怕熏着她,让开了一些,“我自己来。”转身先去了净房,
宁晏跟了进去,这里不比家里,东西放在那里都得告诉燕翎,进来时,浴室热气蒸腾,荣嬷嬷已经退下了,宁晏将干净的衣裳从箱柜里拿出来放在长几,又将布巾澡豆放在浴桶边上,转身去看他,燕翎脱得只剩中衣,看样子在等她出去,二人视线匆匆交错开,宁晏回身出来,随口道了一句,“您有事唤我。”
便先去内室准备热茶去了。
燕翎这厢给自己洗了个澡,怕头发有气味,又洗了一把头,只是待将身上的水擦干时,遇到了难处,寻常他洗了发,总要唤云卓进来帮他绞干,现在云卓不在,他得寻宁晏帮忙。
下意识开口要唤她,很快喉咙哽住了。
以往二人说话少,外人面前也是一口一个“宁氏”,她若在跟前,径直吩咐一句便好,如今她在外头,该怎么称呼倒成了个难题。
“宁氏……”他不轻不重唤了一声,
外头没有反应。
宁晏正在弯腰铺床,隐约听到浴室传来声音,却又没听清,莫非在叫她?
他唤得什么?
成婚这么久,他没唤过她一句“夫人”,她也没喊过他一声“夫君”。
打算去瞧一瞧,瞥见他裹着件中衣,头发湿漉漉的出来了,她目光登时一凝,
“爷,您快些坐下,我帮您绞发。”换做是她,天冷这般出来,还不知要生多大一场病,宁晏神色焦急,扬声让荣嬷嬷去搬炭盆来。
不一会,炭盆送了进来,燕翎坐在凳子上,宁晏立在他身后替他绞发,同时将炭盆搁在他身后取暖。
忙活一番,将他头发烘干了,又重新替他挽好。
燕翎见她累坏了,给自己倒茶时,主动替她斟一杯,
“歇一会儿……”
宁晏怕起夜,夜里不喝茶,摇头失笑,往床榻边上走,“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睡吧。”
话落,两个人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又不约而同往床榻看了一眼,同时垂下了眸。
宁晏脸色躁得通红,她其实也没别的意思,这会儿也不好先上床,便尴尬站在那里。
这模样儿落在燕翎眼里,便是在催他。
燕翎将茶杯往桌上一搁,落下一字,“好。”起身往床榻走去。
走到床沿,一眼看到了整整齐齐摆在床榻上的两床被子。
燕翎盯了一会儿,也没说什么。
宁晏余光瞥见他已上了塌,暗松了一口气,便将桌上的灯盏给吹灭,只留角落里一盏小玻璃灯,才不紧不慢往床榻走。
东配殿的床不比家里拔步床大。
她备了两床被褥,一薄一厚,她问过云卓,燕翎不喜厚被褥,而偏偏她怕冷。依着规矩,丈夫睡里,她睡外侧,方面夜里伺候。燕翎也自然而然躺在了里头。
他想是累了,已闭目躺下,呼吸平稳,整个人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宁晏自然也就坦然多了,将帘帐搁下,悄声上了塌,轻轻钻入被褥里。
二人各盖一床被子,燕翎平躺着,宁晏侧身背对着他,床榻不大,细微的动作都能影响对方,宁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卧得一动不动。
黑暗里,燕翎睁开了眼。
头一回跟个女人躺在一张床上,还是这么狭小的空间,她的呼吸纤毫可辩。
忍不住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她整个人窝在被褥里,像起伏的山峦。
身上燥热,便将被子踢开一脚。
宁晏并没有睡,幽幽的眼平静地睁着,她有些冷。
行宫比京城冷多了,她经验不足,只将寻常家用的被褥拿来,不想还是薄了些,她自然还有多余的被褥,只是此时此刻她不敢下去拿,怕吵着燕翎。
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头一夜,夫妻二人只字未言,同床异梦度过了。
次日凌晨,燕翎照常醒来,撑着床榻要起身,就把宁晏给吵醒了,她转个身,惺忪的睡眼怔怔望着燕翎,对上燕翎平静幽深的视线,一个激灵醒了。
“世子爷,您醒啦。”
一骨碌从被褥里爬起,中衣衣领从肩头滑了下来,露出一片雪白莹润的肌肤,以及若隐若现的红色兜肚。
燕翎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挪开。
一股冷意扑在肌肤上,宁晏下意识将衣服拢好,俏脸胀得通红,哪里敢再看他,连忙掀开床帘抓起案头的外衫给匆匆裹上,转身,燕翎已下床来,目不斜视去了净房。
趁着他洗刷的空档,宁晏赶紧将衣裳穿戴好,匆匆挽了发髻,跟了进去。
待他洗漱完毕,便伺候他穿戴,
“世子爷,听闻今日有骑射比试,您是着武服吗?”
燕翎摇了摇头,“我不参加。”这些骑猎比试对于他来说,如同儿戏,自年少失手不小心伤过一人后,他的矛头不再指向自己人。
将脸上湿漉漉的水珠擦干,往长几上看了一眼,“穿常服。”
宁晏顺手拿了一件天青色绣竹纹的锦袍。
燕翎皱了下眉,淡声阻止,“换深色的。”长几上还有件湛色和月白的袍子,宁晏只得换了那件墨湛色的。
燕翎又瞥了一眼那天青色和月白色的袍子,他惯爱着深色衣裳,宁晏给他做的衣裳一半贴着他喜好,另一半却是浅色的,莫非她喜欢他穿浅色的?
他平日最不喜那些穿得花里胡哨的五陵子弟,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招摇过市哄骗姑娘。
第16章
将燕翎送出去后,宁晏顾不上吃饭,先去料理宫务,有人不小心打碎了行宫的摆件,哭哭啼啼,有人衣裳被子带少了,要派人回京去取,还有人昨夜受了凉,今日晨起便落了病,又是请太医又是煎药,一朝早就没个停歇。
连二房和三房的人也时不时来寻她要这要那,宁晏顾忌着体面,样样应下来。
等她好不容易歇个响,外面已锣鼓喧天,骑射比试开始。
宁晏不慌不忙用了早膳,换了一身海棠红的褙子,带着如月去了校场。
行宫前方是一片开阔的草原,黄绿交杂的草原连着绵延的山脉,秋光明丽,层林尽染,密丛似被打翻了墨池的染缸,色彩斑斓铺向天际,风声涌动,彩旗招摇,讲武场正北,通体金黄的皇帐十分醒目,气派恢弘,两侧整齐排列着各家的锦棚,凌凌的笑声杂杂嚷嚷。
宁晏主仆好不容易挤进去校场,却见燕国公府的锦棚挤满了人,连个位置都没留给她。
喧嚣四起,伴随着欢呼呐喊混成一片。
如月还是小姑娘心性,爱看热闹,沮丧道,“姑娘,怎么办,没咱们的地儿了…”
若老夫人徐氏在,定给她留席位,偏生她不在,秦氏不正好下宁晏脸面?她已瞥见宁晏站在锦棚之间的巷子口,得意地勾着唇,堂堂世子夫人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看她丢不丢人。
宁晏环视一周,四处皆是官宦女眷,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闹得难看。
左右她也没兴趣,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忽然袖子被人扯住,
“你怎么才来!”
淳安公主不知从哪一处冒来,一把拽住她手腕,拉着她往皇帐方向走,
宁晏面色红彤彤的,“殿下,您要带我去哪里?”
“去我的锦棚啊,待会我要上场比试,你帮我。”
如月欢欢喜喜跟在后面。
锦棚前聚满了人,众人纷纷给淳安公主让道。
“给殿下请安。”
“公主万福金安。”
淳安公主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只喋喋不休与宁晏说待会要如何大杀四方。
皇帝的公主皇子众多,除太子外,能单独拥有一间锦棚的唯有淳安公主。
偏生锦棚在右,她们在左边,得绕过去。
宁晏已经瞥见燕翎站在皇帝身旁,眼瞅着淳安公主大有从前方走过的迹象,赶忙扯住她,“殿下,咱们从后方绕过去吧。”
淳安公主一脸疑惑看她,“干嘛绕?就在那儿…”她往皇帝右侧一个空着的锦棚指了指。
宁晏一直知道淳安公主受宠,却没想到宠到这个份上。
太子锦棚在皇帝左边,淳安公主的锦棚就在右边,其余皇子妃嫔都靠边去了。
“被陛下瞧见不好…”她轻声提醒。
哪有在皇帝跟前晃来晃去的,这是大不敬。
淳安公主自小被皇帝娇宠,实在没形成规矩,“有什么不好?”
“你是怕被燕翎瞧见吧?”
宁晏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反而承认道,“是……”
“没出息!”淳安公主嫌弃地啧了一声,跟个炫耀的孔雀似的,拉着宁晏斗志昂扬从皇帝面前经过。
燕翎已经发现了宁晏,脸色就变了。
宁晏硬着头皮装作没瞧见的,跟在淳安公主后面压低头颅。
好好的画面被人晃了一下,皇帝皱了下眉,定睛一瞧见是淳安,脸色拉下,“淳安,你这是拉着谁呢?”女儿总是闯祸,别又欺负哪家姑娘。
淳安公主反而不高兴了,一脸不快扯着宁晏上了台阶,虎着脸跟皇帝道,“父皇,儿臣拉着燕翎的媳妇呢。”宁晏朝皇帝屈了屈膝,默不作声。
皇帝被她呛了下,先是盯了一眼宁晏,扭头看向身侧的燕翎。
燕翎已经走上前,示意宁晏到自己身边来,宁晏还未动,淳安公主一脸嚣张地挡在宁晏跟前,眼尾挑起,“你做什么?”
燕翎很是无语,“这话该我问你,你拉着她作甚?”
皇帝生怕两个祖宗闹事,连忙打圆场,“你莫不是要欺负人家?”
淳安公主火更大了,指着燕翎喝道,“父皇,您错怪儿臣了,那燕翎将媳妇丢下不管,燕国公府的锦棚都没她位置了,儿臣想带她去我的锦棚坐坐,怎么了?”
燕翎眉心一皱,抬眼往燕家锦棚望去,果然人头攒攒,压根没人留位置给宁晏。
宁晏哪里晓得这位祖宗连这点事也抖出来,窘得不得了,连忙朝皇帝屈膝,
“陛下恕罪,臣妇今日在行宫操持家务,来得晚,也没说要过来看比赛,府上人多,比赛精彩,自然是挤着瞧的,臣妇是瞧见公主来了,特意给公主请安,倘若真要过去,岂会没个坐的地儿?”
皇帝颔首,“正是这个理儿。”心中对宁晏越发满意了些。
他喜欢识大体的姑娘。
警告地瞪了一眼淳安公主,低斥道,“你别没事找事。”
淳安公主懒得纠结这点小事,“女儿没找事,就是想带她参加比赛,对了,父皇,您设了什么彩头,可得大方一些,儿臣今日可是要拔头筹的。”
燕翎一直忍耐着,这会儿听到淳安公主要拉宁晏上场,很不高兴,沉声道,
“公主,她不会骑马,你别伤着她。”
淳安公主扔一记眼刀子过去,“你怎么知道她不会骑马?你了解她吗?”
燕翎愣了一下,平日宁晏温柔娴静,也不好动,下意识就以为她不会。
宁晏见形势不对,悄悄扯了扯淳安的袖子,“殿下,臣妇是真的不会,您上场,臣妇给您加油助威就成了……”
淳安瞪大眼,“你不是……”见宁晏深深朝她摇头,淳安公主硬生生忍住了,扭头狠狠剜了一眼燕翎,
“父皇,儿臣不打搅您了……”
带着宁晏堂而皇之走了,
宁晏被她拉着,匆忙行了个礼,跟在她身后离开。
皇帝向来拿这个女儿没法子,扭头安抚燕翎,“你别跟她生气,看样子,她喜欢你媳妇,不会为难她的。”
燕翎脸色一言难尽。
刚刚宁晏的姿态令他很不舒服。
仿佛与她更熟悉的那个人是淳安公主,下意识为了淳安公主来迁就他。
大晋尚武,京中贵族子弟无论文武,皆好骑射,有世家子弟之间的较量,也有南军与禁卫军的抗衡。
比赛很是胶着。
淳安公主瞧得入神,一会儿给这个扔彩头,一会儿见看好的侍卫落马,气得跳脚。
整个上午,皇帝满耳朵就是她大呼小叫,头疼得不得了。
宸妃是皇帝最心爱的女人,宸妃已死,这个女儿就成了他心头宝,他不去斥责淳安公主,其他人自然只能跟着承受。
燕翎本对淳安公主敬而远之,想寻个清净的地儿,只是一想起宁晏还在她帐中,担心出什么事,便耐着性子坐在皇帝身边。
一个时辰后,一名姓文的禁卫军获胜。
轮到姑娘们了。
淳安公主穿上护腕准备上场,扭头问宁晏,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
宁晏可不是闺中姑娘,她是燕家长媳,不能肆意妄为,摇摇头,“我不去了。”
“成吧。”公主换上马靴,嘀咕着,“你不就是怕燕翎不高兴呗。”
燕翎一句“她不会骑射”,就表明,他不喜欢她抛头露面。
宁晏笑了笑,没做解释。
淳安公主在骑射上有个死对头,便是永安侯府的大小姐戚无双。
这位也是个嚣张的主儿,一身天青的劲衫,气势凌厉,比起淳安公主的跋扈,多了几分从容。
“公主,每年总是咱俩比,没意思,今年要不这样,你我各寻一助力,咱们比三元连中。”
所谓三元连中,便是两队人马轮流骑射,三箭连发,看哪方人马率先齐中三箭。
“成啊,你选人吧?”淳安公主捏着马缰,心里想等她先挑,她再挑个比之厉害的人。
戚无双勒着马缰不紧不慢驶到皇帐前,抬眸看向燕翎,清脆唤道,
“燕翎哥哥,你来助我。”
淳安公主听了这话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扭头吃惊瞪着戚无双,
“你叫他做什么?不许!”
锦棚内的宁晏抬起眸,目光淡漠地打量那马背上的女子。
难道又是霍玉华之流?
淳安公主纵着马跟了过来,
“现场那么多侍卫你不挑,挑燕翎作甚?再说了,非得挑男人吗?”
戚无双理所当然反驳,“以咱们的本事,挑个姑娘只会拖后腿,不如挑男子,打起来也过瘾,再说了,燕翎哥哥是我师兄,当年在边关是我爹爹带的他,我挑他不是理所当然?”
今日的骑射比试对于燕翎这样上过战场的人来说,有些不够看,他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后来干脆埋头翻看卫所的账册,冷不丁被戚无双唤了一声,抬眸看了过去,旋即摇头,
“你换个人吧。”
宁晏坐在隔壁听到他的嗓音,皱了皱眉。
人对亲近或陌生的人,语气是不一样的。
燕翎这副语气,是熟稔的。
戚无双嘟起嘴,满脸的不快。
“燕翎哥哥若不答应我,我只能喊我哥哥上场了。”
燕翎脸色一变。
十二岁那一年,他去边关历练,少年心性,下手没个轻重,比武时断了对方一条腿,这个人便是戚无双的哥哥戚无忌,戚家非但没有为难他,反而宽慰他别放在心上,这么多年来,他与戚无忌情同手足,戚无忌因伤了腿没有娶妻,也不能上战场,燕翎心中一直很愧疚,可以说,戚无忌是他的软肋。
戚无双让戚无忌上场,无疑是戳燕翎痛处。
淳安公主听了这话,叉着腰气笑了,她朝自己帐中努了努嘴,挑衅看着燕翎,
“可以啊,燕翎若上场,那我也寻个你意想不到的人来。”
言下之意是要喊宁晏帮忙。
戚无双没见过宁晏,根本不知燕翎的妻子坐在正前方,她刚扫了一眼燕家的锦棚,没瞧见陌生的面孔,以为宁晏没来。
故而没听出淳安公主弦外之音。
锦棚内的宁晏连表情都欠奉,她不会上场,也不会搅和进这些争风吃醋的把戏中。
在她看来,这些人就两个字:无聊。
燕翎爱去不去,她管不着。
燕翎别说已娶妻,就算没娶妻也不会跟着戚无双胡闹,看了一眼刚刚获胜的文炳,“你去与戚姑娘组队。”
皇帝瞅着这些小年轻头疼,努努嘴,“去吧去吧。”
戚无双不可能忤逆圣意,那头淳安公主高兴了,老神在在往戚家锦棚唤道,
“戚无忌,本公主给你一个夺魁的机会,快来。”
戚无双脸色都气白了,“你敢喊我哥哥?他若受伤了怎么办?”
淳安公主翻了她一个白眼,“你刚刚威逼燕翎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兄长受伤呢?”
戚无双气结。
戚无忌是个十分潇洒的男子,他腿虽受了伤,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练就了一身骑马的本事,优哉游哉骑着马过来了,
“臣助公主一臂之力。”
两刻钟后……
戚无双输得很惨。
好在她出身将门,受父兄影响,勉强还维持住风度,只是待霍玉华悄悄告诉她,燕翎的新婚妻子宁晏刚刚就坐在淳安公主帐中时,脸色急转直下,丢了个大脸,还被人妻子看了笑话,一时躁得无地自容,早早扔下马具回了行宫。
淳安公主技术本在戚无双之下,偏生戚无忌是个中好手,助她夺魁,淳安公主心花怒放,回到锦棚就去寻宁晏,侍女告诉她,宁晏回行宫备午膳去了,淳安公主打算追过去,出了锦棚,却见戚无忌骑着马遥遥跟了过来,
“殿下,您恰才许诺,若臣助您夺魁,您便赏臣一个彩头,殿下可不能食言。”
淳安公主不喜戚无双,连带不待见戚无忌,扭头扶着腰下巴要戳破天,
“本公主赏你个耳光子你信不信?”
戚无忌一身白衫端坐在马背上,笑容如沐春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公主殿下若真要赏臣耳光子,臣甘之如饴。”
淳安公主觉得这人不可理喻,一面挥挥手,一面往行宫走,
“回去好好管教你妹妹,别再丢人现眼,她若再敢打燕翎主意,我第一个不饶她。”
戚无忌望着她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还记挂着燕翎呢。
淳安公主不是记挂着燕翎,她是不许人抢宁晏的男人。
宁晏忙着张罗一家子午膳,很快将校场的事抛诸脑后。
燕翎午膳照样在乾坤殿用,下午去了一趟猎场,带着一批将士排查风险,傍晚回了行宫,有几名交好的将士约他去喝酒,为他所拒,东配殿只有一张床,他若喝了酒回去,宁晏定不高兴。
他回来的晚,一大家子都等着,平日几位弟弟便有些怵他,唯独燕玥还能在他跟前撒撒娇,白日发生了那些龃龉,也都晓得淳安公主在皇帝跟前告了状,这会儿一个个灰溜溜的,坐在膳堂也不敢吱声,生怕燕翎斥责。
燕翎也没说什么,一顿饭吃得不温不火,倒是喝茶时,四少爷燕珺提了一句,
“大哥,明日狩猎,我想同淮阳侯世子一道去,还请大哥准许。”
燕翎头也没抬,喝着茶,“去吧,多带两个侍卫,只别去西北林子里。”
燕珺咧嘴开心地笑着,“谢大哥,我记住了。”
三少爷燕璟趁机跟燕翎讨要东西,“大哥,不如将你那套神臂弓借我,我明日也想在陛下跟前露个脸。”
燕翎淡淡看着他,“你拉得开吗?”
燕璟“啧”了一声,挺直了腰身不服气道,“等着,我明日定拔个头筹!”
燕翎无语地点了头。
燕玥见哥哥要了好东西,也笑嘻嘻撒娇,
“大哥哥,我也要进林子,我要哥哥的金丝软甲。”
燕翎一贯宠爱妹妹,自然是应下来。
燕璟得了好弓,越发意气风发,扭头与身旁的妻子王氏道,“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明日跟着我,我猎了好物都交给你收着,带你开开眼界。”那双桃花眼含着昳丽的温情。
王氏垂眸轻声嗯了一下,默了片刻,又道,“我今日还没选到好马。”
燕璟朗声一笑,握住妻子的手,亲昵道,“这有什么难的,我等会给你寻一匹来。”
王氏微微红了脸没说什么。
秦氏听到这话,恍惚想起燕翎有一匹汗血宝马,前不久刚诞下一头小红马,正好适合她骑,便悄悄倚着丈夫的耳根低语数句,燕瓒被妻子突如其来的撒娇弄得脖子泛红,
“你也要狩猎?万一伤着怎么办?你就跟着我去玩玩罢了…”
秦氏没料到丈夫一下子嚷出来,俏脸通红,眼底交织着羞恼与委屈,掐了他一把,嘀咕道,
“让你借你就借,问这么多作甚?”
燕瓒只得硬着头皮寻燕翎讨要,燕翎怎么会不肯,通通都应了下来。
秦氏满意了,笑而不语,还特意挠了挠他的掌心,燕瓒哪里经得起她这般挑逗,身子倏忽便坐直了,还悄悄剜了她一眼,夫妻俩个眉来眼去的,倒是惹的人艳羡。
如霜见大家将燕翎的好物瓜分殆尽,轻轻扯了扯宁晏袖子,宁晏坐在一旁极轻地摇了下头。
秦氏余光瞥见这番动作,故意挑高嗓音,“嫂嫂,明日得辛苦嫂嫂看家了……”她就是要宁晏尝一尝当家的苦滋味。
燕珺不明所以,蒙头蒙脑道,“这里是行宫,需要看什么家?大嫂难得出来,一道去呗。”
燕翎也在这时,朝身侧的妻子看来,没说要她去,也没说不要她去。
宁晏却明白,如果燕翎乐意让她去,一定会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