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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上露出熟悉的、痛苦的表情。

  用惯了的算盘被他闭着眼睛摸到手里,一通噼里啪啦和狂翻账册后:“陛下,最多三万六千零八十二两七十一文!”

  他强调道:“陛下,没有下次!国库真的没有钱了!”

  “好好好。”他们的陛下极其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多谢鹿卿。”

  ———这是鹿衔青被程无忌忽悠的第四次,被陛下答应的第十七次。

第315章 又至岁节(下)

  无论鹿衔青怎么痛苦怎么抑郁,怎么信誓旦旦“国库真的没有钱了”,都不妨碍大家以各种手段从他的预算里切角角。

  被切角切到快崩溃的鹿衔青眼下越发青黑,眼神从幽怨进化到了凶光,在他“迟早把你们都鲨掉”的神色越来越明显后,在羌国各地勘探的小队终于传来了令人欣喜若狂的好消息:信阳郡挖出了一座面积不小的金矿,文州郡挖出了一大一小两座银矿。

  ———这极大地缓解了羌国全面基建的烧钱现状。

  整日绷着脸的鹿衔青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不再每天左眼写着暴躁,右眼写着幽怨,浑身的低气压聚成“滚远点别来沾边”的具象化语言。

  时间一天天推移,政事堂的排班又过了好几轮,宗正杨珂换了好几任陪同值班的同僚,每一位同僚都没逃过他炫妻的毒手,都是一边带着奇异的饱腹感一边被他分享饭菜,吃完后继续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赵千帆和吴正德常常因为白天繁重的工作导致早上起不来,街边的朝食摊子已经习惯了他们每天早上驾马狂奔时顺手拿走一样,下朝后溜达着过来付钱的举动;少府程无忌早已离她的职责范围偏了十万八千里,现在正在淮山郡实施被蓬莱称之为“特种兵计划”的训练;廷尉百里诚也在加班加点、昏天黑地抽查羌国一年的案件卷宗,看看有没有什么冤假错案……

  一年年底将近要封笔的时候,所有人都忙得不行,大多数人一天只能睡两个时辰,羌国的朝堂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效率高速运转。

  等又下了三场雪,时间到了岁节的前一天,在这天酉时初,一队明卫就出现在政事堂的范围里了,见到人就让他们抽签,大都是【鸿运当头】、【心想事成】、【家庭和睦】、【节节高升】之类的祝福。

  抽了签便代表着往岁已封笔,今年的辛苦便算结束。每人都可以凭自己抽的签文去集贤殿的偏殿里兑奖,每个签文都不同,每个奖品自然也不一样,东西不算太贵重,却是约定俗成的祝福。

  拿了签文领了礼物,才算正式封笔,之后休沐十日,再行启新。

  酉正,金乌早已西坠,陆陆续续封笔的文武大臣们三三两两走出宫门,宫门的墙边已是有了不少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冰花。

  有人笑道:“明日才是岁节呢,这祝贺也送得忒早了些。”

  “早点好啊!”他旁边的人笑着回答,“等到明早,怕是都没地方放了!”

  新帝登基元年的第一个岁节有盛冰花的习俗,百姓会在冬天从河流里挖出一整块冰,然后巧手雕刻,将冰雕成盛开花朵的形态,雕琢的过程也是祈福的过程。将冰做的花朵送予新任的帝皇,代表百姓对新帝统治的认同与登位的祝贺。

  在羌国,新帝登基后屡屡推行有利民生的良策,民心所向,一时罕有。以至岁节都还没到,宫门外的冰花就已争妍斗艳,不同形态的花朵连绵成了一片冰做的海洋。

  两个讲话的人闲聊着穿过花海慢慢走远,声音也渐不可闻,风穿过冰做的枝干,带起清脆的嗡鸣,又呼啸着奔向远方。

  新的一年啊……即将开篇了。

  祝凌在一片噼里啪啦声中醒来。

  她梳洗完毕推开门,浅红色的纸屑被风带着落到她脚下,像是一朵朵突然盛开的红色小花。

  “陛下,岁节安康!”

  在她开门的那一刻,有熟悉的声音咋咋呼呼,祝凌循声望去,是明光卫里的光一,她穿着一身绣吉祥纹的衣裳,头上簪着喜庆的饰品,腰间乱七八糟地挂了一大串,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没等祝凌回答她,光一便往祝凌手中塞了一个叠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红纸小包,祝凌用手指微微一捏,便知道里面塞着一枚铜钱。

  光一的举动仿佛是开启了什么信号,在她之后,又有许多不知藏在何处的明卫与光卫从意想不到的角落里蹦出来,他们簇拥在祝凌周围,你一个我一个地塞着红纸包,不消几息,祝凌手中的红纸包便高高地堆起来,成了红纸堆。

  明光卫可没有要结束的意思,有的人甚至试图浑水摸鱼地塞第二个,然后被眼疾手快的明一拦下:“一人只能送一个,多了小心连带之前那个不灵!”

  被拦住的人哀怨地看了一眼她平时最怕的首领,悲痛地收回了试图继续给陛下塞红纸包的手———试图多塞红纸包让陛下得到更多的好运气这件事在明一的泠酷无情下被迫夭折。

  等明卫与光卫门都送过红纸包后,祝凌怀里的纸包已经堆成了小山,他们嘻嘻哈哈闹成一团,笑着催促:“陛下,快拆开看看呀!”

  祝凌笑着示意:“你们送的太多了,我可空不出手来。”

  沉稳可靠的明一越众而出,在一众同僚反应过来前抢先替他们陛下将那些红纸包抱到怀里:“我替陛下抱着,陛下只管拆就是。”

  祝凌在他们期待的目光里抽了一个拆开———是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看起来与市面上流通的钱币没什么区别,只是正面上刻着[辟兵莫当],背面刻着[除凶去央]。

  羌国的厌胜钱主要分压邪攘灾与喜庆祈福两大类,这枚铜钱就属于前者。

  “这个是我做的!”簇拥在祝凌身边的明光卫中有一个圆脸小姑娘因为激动而脸涨得通红,“陛下第一个拆到我的了!”

  她一个月前选了好大一把铜钱,用工具一点点磨平了原来铜钱上的字,然后又翻了许多书,这才选出了祝福语,在这枚看起来简陋的铜钱出现前,她已经刻坏了十来枚了,这个月任务的所有空闲时间都用在了这里。

  铜钱虽简陋,却包含着一片真挚的心意,祝凌笑着对她道谢:“辛苦了,我很喜欢。”

  小姑娘嘿嘿地笑着,获得了一众同僚羡慕的目光。

  在羌国,无论是长辈对晚辈,小辈对长者,还是上司对下属,下臣对上官,又或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岁节这日都会互赠厌胜钱。明光卫也是一样。

  只是今年,明光卫制作的厌胜钱更精美,以至于祝凌拆出来的有镂空的、有阴刻的、有浮雕的、有立体的———几乎像是一场小型的炫技。

  有的明光卫在厌胜钱上刻了花草虫鱼,有的刻了龙凤麒麟,手艺格外好的,还刻了些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她每拆出一枚,簇拥在她周围的明光卫便会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仿佛祝凌不是在做拆厌胜钱这样的小事,而是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壮举。祝凌拆到了[福德长寿]、[千秋万岁],也拆到了[河清海晏]、[天下承平],全是美好的寓意和祝愿。

  厌胜钱全部拆完后,祝凌又从明一手里将小山似的钱币拢在怀中,她笑眯眯道:“我也给你们准备了厌胜钱。”

  “不过———”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她狡猾地笑了笑,“我都藏在训练营地里了,你们得去自己找。在岁节宴结束前找到自己厌胜钱的人,我下午带他出去玩!”

  光五捂住心口,做出夸张的痛苦表情:“大过节的,陛下好过分啊!”

  明三眼里带笑,长长地一口气:“我猜我的厌胜钱很不好找。”

  年纪小的光九已经试图撒娇卖萌,让祝凌偷偷泄题,明六则悄悄撤离人群,试图做明光位中找到厌胜钱的第一人。

  他跑出一段距离后,其他明光卫才发现,大家纷纷笑骂着赶上去,背影像一只只急于归巢的鹰。

  那些独一无二的祝福,正等着主人去发现。

  祝凌踏出宫门,从宫墙的墙根开始,各式各样的冰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泽,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场斑斓梦境,这场梦境向外延伸着,有种蔚然的壮美,以人力所缔造的奇迹,终于被奇迹的主人所看见。

  “真美啊……”祝凌轻声道。

  在冬日花费大量的时间去雕琢冰块,在旁人看来是浪费时间与力气的傻事,祝凌却从这样的傻事中,感受到了炽热的真心。

  她每努力一点,就对羌国更喜欢一分。

  她慢慢地走,慢慢地看,有的雕琢漫山遍野,生机勃勃的野花,有的刻高洁的君子兰,有的雕那尽态极妍的牡丹,正舒展透明的花瓣……这些冰花小的只有拳头大,大的却有半人之高,粗糙与精美夹杂在一起,说不出的奇异和谐。

  她听到有孩子带着爹娘在花海边笑闹,她看到有裹着厚袄的百姓驻足欣赏———这场由他们不约而同制作的祝贺,最后成了银阙共赏的美景。

  ……

  祝凌笑着穿过拥挤的人群,经过云升街时,却被赛霜雪的老掌柜叫住了,这个老者比小公主记忆里的模样苍老了很多,却仍旧慈祥温和,他的身边跟着同样头发花白的老妪。

  这两个老人见到祝凌第一反应便是从袖中掏出用红绳拴着的厌胜钱,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她手中。

  老妪抓着祝凌的手,笑眯眯道:“平平安安,健康长寿哩!”

  记忆于此间重叠,祝凌微微怔了一下,随后笑着收下了这两枚仍旧带着暖和体温的厌胜钱。

  “去岁遇到你兄长,闲聊几句后倒是忘了给他。”老者笑得很是慈祥,他从袖中又取出两枚,“今年又遇到了,就拜托女郎将去年与今年的祝愿一并转送了。”

  他们一家人模样生的好,老掌柜很难不留下深刻印象。而连续三年在岁节都有遇到,按羌国的说法,就是有缘。于是这两个老人家逮着祝凌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晚辈,好一番温柔的絮叨。

  他们已经在时间里衰老,而羌国的年轻人却在时间里渐渐长成中流砥柱,死亡和新生并驾齐驱,消去一个个旧日的印记得同时,又孕育出新的生命。

  与老掌柜夫妇告别,祝凌在欢庆的氛围里,来到了早已预订好的酒楼,之前岁节宴结束后,她便与明光卫们约定好,离宫后在此处酒楼集合。

  祝凌穿过安静空荡的一楼,二楼明光卫们三两成群,坐着的躺着的倒挂着的,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等会要吃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灯火之中,未知的前路,未来的危险,都在这一刻被默契地隐而不见。

  “陛下!!!”

  不知是谁第一个看见了祝凌,于是懒懒散散的明光卫们像风吹的稻穗,齐刷刷地转向她的方向。

  “我找到我的厌胜钱啦!”

  “我是第一个!”

  “胡说!我才是第一个!”

  “我的最好看!”

  “骗人,我的才最好看!”

  他们像幼稚的孩童一样吵着嘴,嘴里说着不服气的话,脸上的笑却比蜜还甜,大开着的窗外时不时有噼啪声,是调皮的孩子在往路口堆着的火堆里扔竹子,要勇敢地吓走“年”。

  金乌一点点西坠而去,月轮一寸寸爬上枝头,珍馐如流水般呈上桌面,所有人举着酒杯,杯中盛着甜酒,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挨挨挤挤在一处:“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们笑着闹着,大声喊叫:

  “陛下!岁节安康!!”

  那祝福的声音飘去了很远,遇到那高悬的月亮,又穿过笑语欢声,最后散在那置了灯的冰花丛中———

  璀璨盛大,壮美温柔。

第316章 白昼见鬼

  新年接近尾声的时候,一个木匣从夏国快马加鞭,悄悄地送到了羌国。

  祝凌在灯下用小刀挑开了匣子的火漆,露出最上方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她将信纸拿起来,一字一句读完后,脸上露出点放松的笑意。

  跟着过了个年、数据构成的身体都好像长胖了的小肥啾在意识空间里拍着翅膀探头,然后发出惊叫,黑色豆豆眼都瞪得圆溜溜:

  【钟离嫣登基了耶!!!】

  “是啊,登基了。”祝凌看着那纸上条理分明的字句,艰辛困苦的过程被轻描淡写地带去,取得的成就被一项项列出,字的主人骄傲地展示着自己所取得的成功,“嫣嫣真的很厉害。”

  钟离嫣成了夏国的新皇,她手中有了权势与地位,这决定了她是夏国的皇帝,皇帝之后才是女人。

  “女人不是性别,而是处境。”祝凌笑着合上了那张纸,她真心为钟离嫣高兴,“给她跳出困境的机会,她就不会被困在性别的局限中。”

  【唉……】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小肥啾这时忽然叹了一口气,头顶翘起的呆毛也耷拉下去,【凌凌,我忽然好难过好难过。】

  它说:【夏国……是不是曾经有很多很多个钟离嫣啊?】

  只是那些人,都没有钟离嫣来得幸运。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祝凌笑道,“问题迟早能解决,不是吗?”

  小肥啾“嗯”了一声,闷闷不乐地和祝凌的意识小人贴贴。

  祝凌一边安抚小肥啾,一边查看木匣里其他的东西。钟离嫣送过来的东西不多,却样样都重要,夏国的政治,军事,财政等现状在此时一览无余。

  在送上这些东西的同时,钟离嫣也直白地提出了她的需求———她初登基,需要大量“自己人”,保证她把朝堂上某些倚老卖老的老东西弄下去后接任的人能听她指挥。

  这个举动既是求助,也是投诚,至少在现在,在她刚刚登基、羽翼未丰的现在,钟离嫣的野心都在可控范围内。

  小肥啾已经看完了钟离嫣的要求,它掰着自己翅膀尖尖上的羽毛算:

  【羌国的三公九卿在各国都挂了名,不能随便动;明光卫岁节过后全散出去了,连退休的明光卫和乐芜的铁衣卫都在薅起来继续用;培养出来的朝堂新生代全部拉到各郡去搞基建长见识,脑筋灵活点儿的手里都有脱不开的事儿;至于凌凌你……五个马甲里乐凝坐镇羌国,乌子虚在萧国,丹阙在韩国,玄都在楚国忙着用求雨收声望———阿不,现在已经进楚王宫了,璇霄又忙着处理从卫国运过来的粮食,你哪儿还有什么人手啊?】

  祝凌:“……”

  小肥啾的盘点让她心痛得难以呼吸。

  她揉了揉额角,头痛道:“你问问策划,第二批玩家什么时候能投放?”

  虽然玩家们给她出了不少言之有物的方案,但这些方案都需要人手去执行,羌国上下现在是一个人当成两个人在用,随便抽调某一处都有可能导致这一项工程直接垮掉。

  她手里是真的没人啊!

  小肥啾快把自己的头顶挠秃,它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人选:【青銮!他随时配合你的行动,他总该调得出来吧?】

  “你以为程无忌岁节过后为什么呆在政事堂没挪窝?”祝凌眼一闭,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青銮收完粮回来,去淮山郡接替程无忌手里的那个‘特种兵训练计划’的后续了!”

  小肥啾:【……】

  它也痛苦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人一统在痛苦过后,不约而同地打开了消息栏,那封问策划什么时候能投放第二批玩家的信,显示已读不回。

  祝凌:“……”

  小肥啾:【……】

  这一瞬间,他们对策划的杀意达到了顶峰。

  眼见着策划靠不住,他们只能另想办法,祝凌铺开纸磨好墨拿起笔,在纸上一个一个地用排除法,写着写着,她的笔忽然在纸上打了一个圈———

  “我怎么把这些人给忘了!”

  那个她用墨笔圈出来的圈里,赫然写着“应天书院”。

  “用乌子虚,阿不,云海楼的名义去找宋司徒要一批人。”祝凌说,“正好燕国之前也挺动荡,那些人或多或少也锻炼出来了,抽调掉一批不会影响燕国运转的人到夏国———凭我对这几届学子的了解,只要能为百姓做实事,他们应该不会太在乎工作地点。”

  祝凌在那个圈的附近打了数个箭头,密密麻麻写下一长串人名:“羌燕可是盟友,总该点盟友的诚意吧。”

  她的思路越理越顺,在那些人名外又衍生出数串箭头,根据每一个人的性格特点,有了针对方向———重名的许名,重利的许利,一腔热血的给他灌鸡汤,忧国忧民的给他看惨状……她越写越多,那纸上的内容越来越复杂,祝凌又顺手从旁边抽了好几张纸继续写专人攻略。

  小肥啾看着那不知不觉庞大起来的名单,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你的诚意……是不是要得太大了点?】

  这个[燕人夏调]计划———应天书院这几届稍微有点能力的学子都被一网打尽了吧!

  “啊?”祝凌提笔的手顿了一瞬,她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写的内容,沉默了片刻后,“嗯……计划挺好,就是有点缺德。”

  “没事!”她理直气壮道,“功德扣云海楼的,关我祝凌什么事!”

  “能不能放我们出去———祈雨大计还没做完呢!”破云来将蛛网图贴到小队群聊里,“这才点亮了五分之二!”

  那个形似楚国国土的浅灰色脉络网以西南角为中心,星星点点的金色占据了国土面积的五分之二,越往前方延伸,那金色的光点便越稀疏。

  “就是!”乔如霜接着他的话往下嚎,“这得错失多少小队声望啊!!”

  自从玄都开始扮演神灵化身后,他们的小队声望就蹭蹭蹭往上涨,眼见着就要富裕了,却因为小楚王突如其来的征召而被迫终止,现在祈雨的影响力在渐渐消退,声望值上涨速度肉眼可见地降低,真的看得一天比一天糟心。

  “大师兄仗着自己在人前出现得少,直接就找借口溜了。”柳长春幽幽道,“现在想想他的举动是多么的明智,我当时就该跟着一起跑的!”

  鬼卿:“。”

  贺明朝看他们一个二个无精打采的样子,安慰道:“换一个角度想想,就当体会宫廷生活了。”

  破云来:“安逸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柳长春:“……”

  “你别乌鸦嘴,我害怕。”

  破云来之前在千星城那诡异的运气,令所有人心有余悸。

  破云来:“担心什么,我身上的buff早就消失了!”

  乔如霜:“真的吗?我不信。”

  在破云来还想为自己的运气据理力争时,他们所住的殿门被敲响,柳长春过去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纪不小的内侍———这个人他们认识,是他们初入楚王宫时跟在小楚王楚尧身边的吴大伴,也是楚尧最信任的人之一。

  吴大伴并不因深得楚尧信任便倨傲,他的态度是恭敬的,礼仪也恰到好处,叫人挑不出错来:“陛下命我请各位去贺台一叙。”

  『垂馨千祀』小队:“……”

  沉默了一会儿后,乔如霜在群里@破云来:“为了我们的人身安全,我建议你从今天起……自我禁言吧。”

  小队其他人默默地敲上了一连串“+1”。

  破云来这张嘴,是真的遭不住啊!!!

  小楚王已经派身边最得力的吴大伴来向他们发出邀请,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能拒绝,只能稍作整理后跟上吴大伴的脚步。在他的带领下,『垂馨千祀』小队从楚王宫边缘的宫殿一直向王宫深处走。

  “总觉得这路有点眼熟。”乔如霜在没有参与进主线之前也来楚王宫做过任务,她跟着走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在群里问,“这条路上……有一个叫贺台的地方吗?”

  很少发言的鬼卿回答她:“如果我没猜错,应该不是贺台,是鹤台。”

  鹤台是楚国国师扶岚生前的居所———虽然楚国封锁了国师扶岚去世的消息,对外谎称扶岚因鹤台失火而病情加重,但据羌国极可靠的情报,扶岚已经去世了。

  按楚国一个极古老的习俗,因火灾而去世的人生前的居所,名字要有所避讳,所以贺台,很有可能就是鹤台。

  吴大伴在前方给他们引路,等他停下后,他们站在了一团废墟前。

  已经烧焦的残缺木柱立在地上,表面附着焦痕的青瓦在地上碎成不规则的小块,建筑的残骸乱七八糟地倒着,像是被烧焦的坟堆。

  这堆废墟里隐约说话的声音,还有脚步声渐渐走向他们的方向,在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后,『垂馨千祀』小队先看到了一张在预告里见了不少次的脸———比起预告里还有些许天真活泼姿态的楚王,现在的楚尧板着脸,面容清瘦,隐有几分疲惫的威严。

  在楚尧的身后,仙里仙气的玄都走出来,看见他们后微微颔首示意。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楚尧似乎是不死心,他转过头来看向玄都,“会扶乩的人,似乎不该只有这么点本事。”

  玄都摇了摇头:“世间天命,不可强求。”

  他这幅世外高人的姿态看得知道他本性的『垂馨千祀』小队牙酸,破云来哆嗦了一下,手下意识地往废墟旁一撑,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倒塌声,废墟堆中滚出个小东西,一直滚到玄都的脚下才停止。

  玄都弯腰拾起了它,用指尖抹去表面脏兮兮的灰痕———是浅黄色平安玉扣的一角,边缘带着参差不齐的裂痕,烧焦的痕迹已经顺着玉的裂面沁到了里面,再也擦不干净。

  “楚王认识这个东西吗?”玄都将掌心那个脏兮兮的东西递到楚尧眼前。

  楚尧脸上的神色一滞,他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他的眼眶好像有点红,又好像只是人的错觉。

  “……认识。”他轻声道。

  他怎么会不认识这残缺的一角呢?

  那是他幼时花了许多日夜,费了许多块玉料,一刀一刀雕刻成的平安玉扣,他闭着眼睛都知道那平安玉扣上的花纹走向,知道它的每一个转折,每一处棱角。

  这枚玉扣在那人生辰时被他眼巴巴地送上,希望那人能一辈子平安。

  “既然楚王认识,那就———”

  楚尧听到他旁边人的声音。

  “丢了吧。”楚尧的声音更轻了,“已经没有用了。”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没有用了。

  『垂馨千祀』小队不知道破云来到底从废墟里弄出了个什么东西,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觉不对劲。

  鬼卿忽然在小队群聊里接连@贺明朝、乔如霜、柳长春:“把你们的『旋踵之珠』赠给我。”

  ———那是他们之前在羌国完成任务『如春登台』后获得的奖励。

  破云来的那枚用在了酒楼的实验里,看到了店小二打碎了绘有荷花的勺子;鬼卿的那枚用在了夏日会有照夜清的山谷中,看到了小公主与太子乐珩的回忆。

  『垂馨千祀』小队的三个人不知道鬼卿要做什么,但出于对队友的信任,他们二话不说便将『旋踵之珠』勾选,赠予了鬼卿。

  鬼卿接受后,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动,一颗拇指大小,捏起来软绵绵的透明珠子便出现在他指尖。

  【『旋踵之珠』(一次性)

  或许……这颗珠子可以捕捉一些过去的记忆……或许……什么都没有……

  世间太多事,只在旋踵间。

  过去不可得,过往不可念。

  在询问之前要思考清楚啊,你要的……到底是这里的记忆,还是人的秘密呢?】

  这个之前坑得『垂馨千祀』小队眼泪横流的珠子,又开始重出江湖。

  鬼卿在群里敲下一行字:“我想赌一把。”

  他盯着小楚王和玄都,袖中的手毫不犹豫,接连捏碎了两颗。

  透明珠子如雾气一般在指尖消失的刹那,鬼卿果断道:

  “用小队声望开单体针对技能『白昼见鬼』,对象锁定楚尧!”

  单体针对技能属于外显技能,所以价格高得惊人,购买后小队声望值便猛地下跌了一大截。技能使用,它的介绍便立刻出现小队群聊界面上———

  【『白昼见鬼』:

  世间有鬼邪?世间无鬼邪?

  阴阳两相隔,生死如天堑。

  若机缘巧合沟通黄泉,或许能窥见九泉之下亡者的执念……

  但忘川的灵魂……无法真正回到世间……

  重见故人……镜花水月……】

第317章 往事如焚(上)

  接连捏碎两颗『旋踵之珠』会发生什么,技能使用后究竟有没有效果,谁都不确定———哪怕是一开始果断坚定的鬼卿。

  他只是凭着自己突如其来的直觉,下意识地选择了这套方案。

  被单体针对技能锁定的楚尧还浑然不觉,他只是盯着那一角浅黄色的平安玉扣,汹涌的情绪后,疲惫涌上了心间。

  “丢了吧。”他从玄都掌心取走那角玉扣,向外一丢掷,伴随着一点脆响,那浅黄色便重新没入到了层叠的废墟中,再也看不见了。

  楚尧久久地盯着他丢弃的方向,眼神渐渐空茫起来,他往前迈了一步,忽然毫无预兆地向下栽倒,站在他身边的玄都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楚尧大半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玄都身上,他的额头渗着冷汗,眼睛似乎没有焦距,整个人在轻微地颤抖。

  “陛下!!”慢了一步的吴大伴在下一瞬就从玄都手里接过了楚尧,藏在四周的隐卫从四面八方冒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吴大伴的脸色少有的难看———他怀疑是楚尧身体的余毒再次爆发了。

  可是只是看见了平安玉扣的残料……绝不会让陛下的心绪波动到如此地步!

  扶乩。

  这两个字忽然出现在他心中。

  他转过头,眼里爆发出怀疑的光芒:“你对陛下做了什么?”

  被他质疑的人淡然回答:“我说过‘世间天命,不可强求’。”

  他没有去理会周围已经隐隐动了杀意的一众隐卫,而是将目光落被吴大伴扶着的、额上不断渗出冷汗的楚尧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言语中的内容却如惊雷:

  “楚王如今……大约是得偿所愿了吧?”

  楚尧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那些声音一会儿隔得很近,一会儿又隔得很远,这些声音传入他耳中,全是模糊不清的语调,他甚至分辨不出话里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