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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凌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露出一个小公主式招牌笑容:“各位大人好。”

  这一声招呼仿佛捅了马蜂窝,刚刚还各有风度的文臣武将,此时脸上齐齐露出痛心的表情———

  “公主殿下孤身一人在他国呆了这么久,真是受大罪了!”

  “公主殿下在外面有没有受欺负?”

  “不说受没受欺负,人肯定是吃苦了!你看看你看看———公主人都饿瘦了!”

  “可不是嘛!这回来了得好好补补!”

  ……

  所有的问候综合起来汇成三个核心问题———

  吃饱了吗?穿暖了吗?受欺负了吗?

  然后不等祝凌回答,就自顾自的变成了三个结论———

  没吃饱,没穿好,遭大苦受大罪。

  ———这就是来自长辈的、达成共识的爱。

  祝凌陷在这样汹涌的关爱里,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脱身,她脱身之后来到乐珩身边,便发现乐珩脸上是看好戏的神色。

  托两人昨天彻底说开的福,乐珩也不再明里暗里地试探她了,而是将本性彻彻底底地暴露出来。

  聪慧和记仇的标签后,此时还能再加一个恶趣味。

  祝凌抓住乐珩的手腕,技能发动,嘴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阿兄……你今天还没喝药吧?”

  乐珩的身体已经垮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他又要和群臣一起在集贤殿中办公,吃药的事不可能避得过他们,只不过他身体的真实情况,一定对外保密了。

  “不是说太子殿下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吗?”

  刚刚还在对祝凌施加关爱的群臣,目光转向了乐珩———现在压力给到了乐珩这边。

  乐珩看了她一眼,祝凌身上的直觉小雷达响起来了,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咳咳———”乐珩捂住嘴,故意咳了几声,“还没呢,所以才把阿凝叫了过来。”

  “难怪……”坐在右侧桌子上的宗政杨珂一锤掌心,恍然大悟,他说依着他们太子殿下这么宠公主的性子,怎么舍得大清早地将公主喊到集贤殿来,原来是因为身体还没好,才迫不得已让公主分担政务。

  因为集贤殿里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少府程无忌的话就更直白了:“公主啊,赋税、赈灾、军备、器械……您今天准备分担哪一方的政务?”

  祝凌:“……?”

  她慢慢地、僵硬地将头转了回去,对上乐珩含笑的眼睛,压低到微不可闻的声音传到乐珩耳边:“你就这么放心?”

  别人不清楚她的真实身份,但乐珩心知肚明。

  乐珩笑着反问:“凝凝不是从小就和我一起批这些东西吗?”

  乐珩———他是真的敢!

  祝凌这时才意识到乐珩在集贤殿给她挖了多大的坑———她一直以为乐凝只是和乐珩一样学了继承人该学的东西,但她万万没想到,连属于太子的权利,乐凝有时都会接手啊!

  其他国家的继承人为了权利厮杀得死去活来,流血政变层出不穷,怎么放到羌国,就成了这么个清奇的画风?!

  不批的话语哽在喉咙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因为乐珩这个情况,乐凝是绝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乐珩慢条斯理地将少府程无忌的话复述了一遍:“赋税、赈灾、军备、器械……阿凝今天准备分担哪一方的政务?”

  【太狠了……】小肥啾不知什么时候探出了头,它在身后摸了摸,摸出一包奶油味的数据瓜子,咔咔嗑起来,【凌凌,你选什么呀?】

  祝凌:“……”

  她选择抢了小肥啾的奶油味瓜子。

  或许是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乐珩眼中闪过沉思,他从自己右上方拿了几本已经批好的递到祝凌眼前:“阿凝许是太久没批折子了,所以有些生疏,先看看找找感觉,不急。”

  祝凌:“……”

  她笑着接过折子,身上“我想咸鱼”的气息几乎要化成实质。

  “阿兄。”在祝凌接过折子后,乐珩忽然听到她的声音。

  “怎么了?”乐珩低着头写字,“如果实在不懂,你问我就是了。”

  “没什么。”祝凌道,“我只是想说,阿兄的药还没喝。”

  从小公主记忆碎片中与乐珩有关的部分来开,这对双胞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怕苦,所以两人都讨厌喝药。

  乐珩的笔顿了顿:“那药……一日一次就可。”

  ———那是祝凌没有改良前的旧药方。

  昨晚在千秋殿里写的那份新药方,药性更温和,对病痛给他带来的伤害抑制效果也更好,唯一的问题是,一日要喝三次,喝完后还不能立刻吃饴糖或渍梅子,因为会解药性。

  “因为那旧药方见效不快,所以改了新药方,新药方是一日三次。”祝凌眉眼弯弯,“阿兄可别记错了。”

  “我已经让光五去熬药了。”祝凌之前将光五支走就是为了这件事,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好了,于是她提醒道,“阿兄一会儿可别忘了喝。”

  乐珩:“……”

  虚假的兄妹在上首你来我往,互相伤害,真实的臣子在底下挤眉弄眼,互对信号———

  [好久都没看见眼前这个场景了,够怀念的啊]

  [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眼,公主就长大了]

  [要不是殿下生着病,凭公主的性子,才不会到集贤殿里来呢]

  [这么直白逼人吃药的手段,也只有公主做出来才有效]

  ……

  集贤殿里的臣子,严格来说大部分人都是两朝的老臣,羌王乐芜还在世的时候,他们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太子乐珩和公主乐凝时,他们都是只比膝盖高一点儿的小豆丁,过门槛都费劲,羌王乐芜有时在集贤殿办公,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便“翻山越岭”地来找他,在大殿里说话的声音也是奶声奶气,这很好地治愈了各位大臣被家中熊孩子气到乱颤的心肝,所以太子和公主出现后,即使文臣武将再喜欢以德服人,也会在他们面前稍微掩饰一下,后来随着太子年岁渐长,参与集贤殿办公的时间越来越多,文臣武将的斯文实在是装不下去了,才在太子面前暴露了本性。不过公主来得少,所以每次乐凝出现,他们都会立刻休战,努力维持自己岌岌可危、所剩无几的形象。

  在这样古里古怪的气氛中,光五托着个大盒子一路走过来,在集贤殿内众人几乎可以将人盯得炸毛的目光里,面不改色地从中间的过道上穿过,然后将手里的大盒子放到乐珩桌子的角落。

  “公主。”在这样的氛围里,光五压低了声音,“药我拿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太子看她眼神很可怕。

  大盒子打开,里面不是一碗汤药,而是一个炖好汤药的药煲,药煲旁放着一个干净的大海碗。

  祝凌捏着隔热的棉巾取出了那个药煲,用细纱布绑住了出药口,又将大海碗放在桌上,她的手一倾斜,褐色的药汁便倾倒在海碗里,一点点沿着白瓷的釉面攀爬,越升越高。

  祝凌倒药的全程都是笑眯眯的,小肥啾在意识空间里看得胆战心惊。

  说什么乐珩记仇,凌凌不是和他半斤八两吗?!

  中药特有的苦涩味道在殿内散开,让人一闻就知道,这药非常不好喝。

  祝凌倒了满满一海碗推到乐珩面前:“阿兄。”

  乐珩看了她一眼,他的指尖搭在那海碗的边缘,迟迟没有动作。

  祝凌看着他的迟疑,先前那一点想捉弄人的想法也散了,她叹了一口气:“因为这药太苦,第一次熬稀薄点,接受起来总快些。”

  ———虽然稀薄点的后果就是这满满一大碗。

  “下次我给你做些和这药不冲突的蜜饯。”

  乐珩盯着那药,他脸上的笑容微微有点垮,和祝凌之前身上写满了“我想咸鱼”的气息一样,乐珩如今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的意思。

  两个人坐在上首,陷入了微妙的僵持。

  底下那些激烈的讨论声又渐渐消了下去,变成了眉来眼去。这么多年下来,集贤殿里的臣子们已经养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太医院谁开的药啊?闻起来好苦]

  [到时候私下找光卫打听一下,下次病了一定不找他]

  ……

  足足僵持好一会儿,药在寒风中一点点变凉,在祝凌忍不住要开口提醒时,乐珩终于动了,他将那碗药端起来凑到唇边一饮而尽,放下碗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一贯智多近妖、聪慧非凡的太子殿下,被这药苦得失去了表情。

  祝凌不让他喝水,也不让他喝茶,乐珩就这样坐在原地,唇抿着,安安静静的模样,看起来相当委屈———以至于明明没做什么坏事的祝凌莫名其妙觉得心虚。

  祝.十分想咸鱼.凌:“……”

  她默默地打开了乐珩给她的折子,决定暂时做一个勤劳的社畜。

  问就是平时躺太久了,准备稍微活动一下。

  她低下头的时候,没看到集贤殿内其他臣子的眼神交流———

  [看吧,太子殿下还是这一招]

  [这么多年了,百试百灵]

  正午的钟声敲响。

  祝凌从堆满折子的桌上抬起头来,恍恍惚惚发现已经十二点了。她先看了看自己右上方堆成小山的折子,又看了看左手边剩下的两三本……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奏折这种东西,祝凌之前确实是不太看得懂,不过看了几本后,她也摸出了点规律。再加上她一露出为难神色,乐珩就会给她点出问题,所以不过半个时辰,祝凌就能上手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处理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熟练。一个上午的高强度工作下来,她身体倒是不累,就是觉得心累。毕竟从韩国之后她就一直在当咸鱼,猛一下开始社畜,还真的不习惯。

  反正只剩几本了,祝凌顺手将这剩下的几本在眼前摊开,看完好正好收工。

  倒数第三本的折子和她之前批的不少折子一样,开头便是繁花锦簇、辞藻堆砌的溢美之词,简而言之,都是废话。她一目十行地将这些废话都扫过去,又翻过了一页,然后发现这个折子见了底———这就是一个给上官问好顺便说明郡内无事的日常奏折。

  祝凌:“……”

  即使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折子,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了无语,在她看来,这种内容纯粹就是在浪费人力物力,祝凌又将折子翻到开头,用朱笔在那个郡守的名字上画了个圈,顺手丢到了桌子下的筐中,丢到框中的都是需要后续复查的。

  她又顺手拖过了倒数第二本,这一本是青州郡的折子,比起上一本满篇的花里胡哨,这本的意思相当直白,翻译过来就是———好冷啊!冻死啦!太子殿下救命呀!

  她合上这本折子,走到太仓令的面前,将折子放到他的案几上,太仓令头都不抬,熟练且麻木:

  “要钱没有,要命———”

  他说着说着抬起头看到了祝凌,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变,凄风苦雨开始在他脸上蔓延:“公主!!您来也不行啊!我管的麾下———是真的没钱了!真的啊!”

  他那老奸巨滑的上司见事不妙就告了病假,只留下他一个小小的太仓令在这里面对暴躁的同僚,他是真的苦啊!

  祝凌:“……”

  “我只是来给你递个折子。”祝凌立刻给出了原因,她真怕集贤殿里闹出太仓令因崩溃而辞职的消息。

  太仓令听闻此言,迅速给了她一个轻飘飘的苍白微笑。

  不是来要钱的,真的太好了!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祝凌打开了桌上最后一本折子,简略地提炼了一下重点。这本折子的诉求是开学堂明教化,祝凌在殿内环视了一圈,凭借着自己过人的记忆力,将乐珩之前告诉她的人名官职与长相对上号。

  她走到了那个女文臣身前,小心地放下了折子,实在是太仓令的状态,让她有点害怕。

  还好这位文臣明显绷得住,虽然脸上写满了“完蛋,又要加班”,但神色没什么抗拒,更没有厌恶,明显是已经习惯了。

  她将折子收下来,然后弯下腰,对着祝凌招了招手,祝凌和她挨得近了些,听到耳边有道压得很低很低的女声:“公主,午时都过了。”

  言下之意就是———该吃饭了啊!

  祝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压低声音悄悄和她说,但她也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回复:“要是饿了,你们就去吃饭呀。”

  女文臣:“……”

  她拉了拉祝凌的袖子,然后悄悄地指了指上首,祝凌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的那一刻,其他看起来都在认真工作的大臣们忍不住希冀地抬起头,包括已经被“狂风暴雨”袭击得宛如游魂似的太仓令。

  公主殿下的身上,背负的是全集贤殿干饭的希望啊!

  祝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苍白着一张脸,仍在埋头工作的乐珩,她突然回过头,有些闪躲不及的大臣正好和她对上了视线。

  祝凌:“……”

  她好像、貌似、可能明白了些什么。

  在众人隐晦的注视下,祝凌走到了乐珩身边,轻柔又不容拒绝地抽走了他的折子:

  “阿兄,该用午膳了。”

  乐珩抬起头,他先是将被抽走的折子拿回来,然后疲惫地揉揉眉心,语气平和:“……好。”

  果然!公主出马就是容易!

  公主回来了,他们不仅能按时吃上饭,太子殿下也不会随便糟蹋身体了!

  这一刻,在集贤殿众人的心中,他们久别而归的公主殿下,就仿佛那自带金光、下凡救苦救难的女菩萨。

第222章 咸鱼发飙

  终于吃上饭了!

  午时末,集贤殿里的群臣捧着着自己荤素搭配的工作餐,心中感动并埋头苦吃。

  而上首———

  乐珩看着祝凌,将自己的饭菜往外推了推。

  祝凌快被他给气笑了。

  她压低了声音,小声又咬牙切齿:“不可以。”

  “我不吃药膳。”乐珩看着她,轻声道,“苦。”

  祝凌在他人面前尽量维持了小公主的性格,ooc平衡器也会尽力修正违和感,即使祝凌与乐凝有些许不同,他们也只会认为是小公主因为遭逢巨变在外面生活了半年多,一些行事习惯发生了改变。

  最重要的是,乐珩没有质疑。在群臣眼里,身为小公主朝夕相处的哥哥,太子殿下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妹妹?公主必然是公主本人,只是因为这半年多的经历,有所成长了而已。

  但ooc平衡器无法影响到乐珩,或许就像《逐鹿》里宣传的【每一个NPC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难以预测】那样,乐珩是在智能数据里,成长到更特殊的NPC。

  而现在,这位特殊NPC乐珩正坐在她的对面,试图和她讨价还价:“药已经改了,药膳……没必要。”

  “怎么没有必要了?”祝凌反问他,她即使不去刻意伪装,有些时候也与小公主很像,比如现在这管着别人的模样。

  乐珩看她坚持,于是执著尝了一口,然后……立刻放下了筷子。

  也就是这时,才能从乐珩身上隐约窥见几分少年的模样。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苦药,也没人喜欢吃苦药。”祝凌侧过头对着盛上饭菜的宫人说,“再端一份一样的上来。”

  那宫人应喏退下。

  乐珩看她的举动,隐约也明白了她想做什么,他叹道:“你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宫人将药膳端了上来,祝凌尝了尝,道:“其实也没那么难吃。”

  她慢慢地吃着,脸上的神色没有分毫变化,乐珩看着她好一会儿,最终重新拿起了箸。食物入口的时候他皱皱眉,却还是咽了下去。

  被抢了奶油味瓜子哭唧唧的小肥啾在意识空间里看着两人相对吃药膳的场景,拉开了系统消息栏,一条扣费提示静静地躺在上面———

  【扣除声望值100,开启技能『食之无味』,时限30分钟。】

  小肥啾:【……?】

  噫~凌凌果然坏得很!

  午膳过后没有午休,集贤殿里的群臣又开始陷入忙碌的内卷之中。

  二十四节气里的立春已经过了,不过十来天就要到雨水,羌国的雨水有三候———“一候獭祭鱼;二候鸿雁来;三候草木动”,各地的百姓也会举行两种活动,一是“补天穿”,又称填仓节,以红线系煎饼置于屋上,饼要做得又薄又圆,象征五谷丰登的圆满之意。二是“撞拜寄”,在蒙蒙细雨之中,带着未成年的孩子祭拜山川流水,花草树木,在羌国百姓心里,世间万物都有神性与灵性,只要能得到它们的保佑,孩子便能顺利地长大成人,长大途中也会逢凶化吉,万事顺遂。

  所以每年开春这两月,集贤殿里的君臣都忙得不行,除了要准备春耕的相关事宜,还要准备雨水的拜祭。各地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飘到他们的案头———有的地方需要换一批崭新的农具;有的地方需要修缮冬日百姓倒塌的房屋;有的地方冬日受灾严重,急需中央拨款;有的地方存放粮种的仓库出了问题,需要新的粮种……桩桩件件都涉及到民生,繁琐又麻烦。

  在这样需要争分夺秒的情况下,祝凌根本就不能躲开,她一开始是给大量折子分门别类,后面熟练了,便开始试着朱笔批红。此时,祝凌提着笔看着面前的折子———

  【臣文州郡郡守狄连云启:

  文州郡内,苏西县玉水山雪崩,殃及万象县、百草县、怀柔县三县,死者一百二十七,重伤者六十八,伤者共八百六十五。

  臣下辖境内已倾力救助,仍显不足。春耕之际,人手紧缺……】

  这份折子写得有理有据,既点明了困境,又表明了需要,而且,祝凌对着搁在一旁那本厚重的书翻了翻,万象县、百草县、怀柔县这三县人口不少,这个伤亡度已经算是撤离及时了,伤者大部分是雪崩之时所受到的不可避免的冻伤,重伤者以及死者则是因为不愿听从冬日暂时撤离的劝告。

  祝凌叹了一口气,她招了招手,一直候在她身后的光五便上前一步。

  “我要文州郡的情况。”祝凌点了点她面前的这份折子,“那边有明光卫吗?情况是否属实?”

  “去岁文州郡苏西县玉水山便有雪崩的趋势,陛下曾经遣过铁衣卫前去了,按飞鸽传书的时间,最多后日便能到达银阙述职。”

  “后日……”祝凌敲了敲桌面,她沉吟一会儿,道,“不论是否夸大其词,先让太仓令把文州郡郡守所需要的东西按最低标准暂时准备———”

  “殿下!”祝凌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自己的右手边传了一道凄凄切切的悲鸣,她转过头去,太仓令那张挂着两个硕大黑眼圈的苍白脸上是心如死灰的神色,“没钱!臣这边真的没钱了!”

  他的神色看起来不像作假,想到他上午的惨状,祝凌转头对光五说:“你让明一去看看钱大人的情况。我记得钱大人是告的病假,如果是真病,就让他将治粟内吏的权柄暂时移交于我,如果是装病———”

  祝凌眯了眯眼睛:“雨水之后,他就可以着手准备退位让贤了。”

  乐珩身体垮成这样还在坚持批阅,她这么咸鱼还要跟着分担,其他人神色疲惫还要工作……羌国可容不下偷懒耍滑的废物。

  光五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收敛了脸上嬉皮笑脸的神色:“喏。”

  有效运转的集贤殿里,众人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色,他们公主殿下出去吃了半年多的苦,性子变得雷厉风行多了。

  只是……他们忍不住向上悄悄瞟一瞟乐珩的神色,却见太子殿下一点儿反对的意思都没有,他们心里忍不住打了个突———陛下与王后已经去世了,太子殿下却以事务繁忙为由暂时压下了登基大典,该不会有什么事瞒着他们吧?

  有些东西越想越令人害怕,众人交换了眼色后,俱是担忧不已,但这种无凭无据的猜测就是无根的浮萍……不如专注于眼前的困境。于是,在一阵短暂的不安后,集贤殿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氛围。

  祝凌合上这本折子,放到划分好的区域,她心累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从没看过一大堆里抽出一本新的摊开。

  她知道乐珩是在试她,就她旁边这个太仓令,虽然总是喊着“没钱了,真的没钱了”,但只要其他大臣“逼迫”,太仓令还是能像一块神奇的海绵一样,又挤出一点来。他的权限早就超过了正常太仓令该有的,不管她出不出手,那个姓钱的治粟内吏都会从这个位置上下来,换成她旁边这位太仓令接手。

  这颗在一锅粥里极其显眼的老鼠屎,明显就是乐珩用来钓她出手的钩子,她本来不应该上当的。但……祝凌想起刚刚那个折子上文州郡郡守狄连云所描述的内容和百姓的惨状,想起那三个县需要的物资、各方调动的手续及时间,她就有点忍不了。

  咸鱼也是有脾气的,被迫内卷的咸鱼脾气就更不好了,撞她枪口上,活该他倒霉!

  祝凌一边愤愤地批着折子,一边哐啷翻书,来对照各郡县的情况,小山似的折子渐渐矮下去……然后明一回来了。

  祝凌从折山折海里抬起头:“他那边什么情况?”

  明一捧上了治粟内吏的玉印,言简意赅:“装病。”

  这位敢于在这种忙碌时节请假的狼人,甚至舍不得将自己搞成真病。无非就是因为陛下去世了,想倚老卖老拿捏太子殿下,结果撞在了公主的枪口上。

  “装病?”祝凌看了一眼那枚置于桌上浅青色的玉印,又看了看自己加了好几次水的砚台,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他挺有胆。”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但真正听到的时候,祝凌还是忍不住生气,她下午批了三十一道折子,其中六道都需要和治粟内吏打交道,旁边的太仓令只会两眼无神地看着她,像一台复读机一样:“公主殿下,真的没钱了!公主,没钱了!”

  祝凌也确实怪不到太仓令头上,今天一下午太仓令都在和各方协调,累得声音都嘶哑了,就算他的权限有所超出,但受限于品阶,有些东西确实绕不过去,必须要治粟内吏的官印。

  祝凌将那方玉印丢到太仓令桌上:“雨水结束之前,你暂代治粟内吏的职位。”

  雨水结束之后,估计太仓令就能正式升为治粟内吏了。

  她淡淡地瞟了一眼太仓令,看得他一个哆嗦:“等会我回来问你,我不想听到‘没钱了’三个字。”

  满脸苍白,眼神飘忽的太仓令像只仓鼠一样捧着那块玉印:“臣尊令。”

  于是祝凌抬步走出了集贤殿。

  明一既然能取来那方治粟内吏的玉印,想必这位钱大人已经在赶来请罪的路上,紧赶慢赶通过正常程序进来,估摸着现在就差不多要到了。

  祝凌就这样抱臂站在集贤殿大殿门口,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就是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集贤殿内,太仓令飘忽的眼神落到了上首的方向,正好和乐珩含笑的眼神对上。

  太仓令看了一眼门外,又看了一眼乐珩,眼色使得宛如抽筋———

  [殿下啊,这种危险的事以后别让臣来做了,臣害怕啊]

  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公主殿下的请求,他真的怵得慌!

  乐珩将目光转向他,语气温和而轻柔:“不必担心,阿凝很讲道理的。”

  太仓令内心泪流满面,知道归知道,但还是压力大啊!他都快从公主的身上感觉到杀气了!

  集贤殿里的其他人将同情的目光纷纷投向他。他们这位同僚,确实挺惨的……

  就在殿内气氛古怪时,殿外传来了一道诚惶诚恐的声音———

  “臣钱富春有罪!臣不该思念先帝以至于精神恍惚,难以处理日常公务而不得已告假!臣知晓这两月事物繁杂,不少事物因臣而耽搁,臣有罪啊———”

  哀哀戚戚,声情并茂,绝口不提装病之事,只说精神恍惚难以为继,又抬出已经死去的乐芜来堵嘴———在别明月刚刚过去不久,一名臣子因对先帝感情太深而思念先帝到快要成疾所以告假是无错的,如果有,就是公主对先帝有所不满,是公主不孝。

  祝凌看着那跪在阶下,免冠徒跣的钱富春,缓缓地笑起来,她往下走了几步,亲自扶起了他,语气温柔而和煦:“钱大人在父王生前便是父王极其信重的臣子,对父王的忠心日月可鉴,我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怪罪大人呢?”

  钱富春泪流满面,他一边落泪一边回答:“臣从小读圣贤书,对陛下忠心耿耿,此心此情,日月可表!陛下辞世,臣感痛心,几欲昏厥,恨不能随陛下而去!来世再做君臣!”

  “我当然不会怀疑大人的忠心。”祝凌扶起他后,拍了拍他的肩,“毕竟别明月之后,我做了一场梦,父王在梦里拉着我的手,说‘钱大人是他生前的肱骨之臣,即使从世间离去之后,他也怀念不已,恨不能与大人团聚。’我本欲留下大人继续为国效力,可大人恨不能随我父王而去,甚至精神恍惚到难以为继,我就是木石心肠,也得动容啊!既然钱大人已做到如此地步,我也不好阻拦———”

  钱富春:“……?”

  他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在他惊恐的注视下,他面前笑眯眯的公主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那钱大人便追随父王而去吧,我会为大人收敛好此世骸骨,陪葬在秦山边的。”

  钱富春哆嗦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刚刚用先帝来逼迫公主,如今公主也用先帝威胁他去送命了!

  殿外的动静不小,殿内的人自然都一心二用,手里批着折子,耳朵支起来听大殿外面的动静。只有太仓令捧着治粟内吏的玉印,眼含热泪———

  明明就要升官了,为什么他这么害怕呢!

第223章 雨水四拜

  钱富春愿意寻死吗?他当然是不愿意的。如果他的骨头有那么硬,他此时就不会火急火燎地进入羌王宫请罪了。

  冷汗从他的额头上冒出,他嗫嚅着:“臣、臣……”

  他来前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一种。什么狗屁的“先帝对他怀念不已,恨不能与他团聚”,这无非就是换了一种名义逼他去死!史书记下眼前这一幕,公主就不担心百年之后,人们大肆批判她残暴吗?

  他抬起头,对上那站在大殿门口的、公主的眼睛———他看到公主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往旁边让了让,露出了一根朱红的立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钱富春:“……”

  春日的寒意一点点爬上他的脊背,他心中还怀抱着微弱的侥幸,只是叩首,道:“臣已知罪,求公主殿下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