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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分散对于剧痛的注意力,夏晚便整理了下思绪,将陈年往事娓娓道来:

  “上一代的凤竹公主身上用的并非能解开的柔情蛊,而是牵命蛊,母蛊在老东西的身体里,子蛊就在上一代的公主身上。如果老东西死了,所有的公主都得给他陪葬。”

  “别的公主虽然被控制了,勉强还能算是锦衣玉食的代价,唯有这位凤竹公主格外倒霉。从小流落在外,颠沛流离地长大,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还得被迫分开……哦,她喜欢的人就是现在病重的羌国国主乐芜。”

  夏晚实在是痛得厉害,以至于足够伶牙俐齿的她说话的顺序都有些混乱,几乎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她又不是夏国国主的亲女,不过是老东西倒霉弟弟的倒霉遗孤,为了维持他虚伪的名声强行弄回去的……不过那羌国国主是个狠人,从什么都没有到登上大位,将羌国皇室杀了个死绝。”

  羌国和萧国可以说是七国之中皇室成员分支最干净的两个国家,前者在乐芜登基前杀了个干干净净,后者在萧慎宫变后屠了个血流成河。

  “心计手腕能耐可谓样样不缺,那老东西便把宝押在了他身上,正好听说凤竹公主和他相依为命过几年,那老东西便决定把人嫁过去,于是运作之下……就有了天下第一美人。”夏晚说着说着便倒吸一口冷气,那子蛊已经爬到了她的小臂上,正在缓缓地向外移动,于是疼痛愈发剧烈,“谁知道那羌国国主……他是个情种啊。”

  “他答应那个老东西,只不过是因为凤竹公主在他手里,他怕她出事罢了。”夏晚声音已经疼到微不可闻,但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分明,“所以在那牵命蛊发作之后,羌国国主竟然亲身入夏,然后潜进了夏王宫,一剑要了老东西半条命。”

  “呵……”她冷笑着,“要不是母蛊的携带者死了,种了子蛊的人也会跟着一起死,老东西早就去地府轮回了。”

  萧慎闻言皱起了眉。

  他想起上一次和夏华廷会面提到乐芜时,夏华廷说“乐芜的痴情早晚会害死他”;他想起萧煦曾经提到秋微时眼里藏不住的笑意;他想起花灯节时,秋微以令牌见他一面,自请入楚的决绝……他和曾经一样,还是不懂。

  这世间情爱,为何有叫人舍生忘死之能?

  “陛下皱着眉……”子蛊已经爬到了夏晚的掌心,失血过多越发显得如玉一般的掌心上有个黑色的、鼓起来的点在移动,“是被这个故事感动了吗?”

  “感动?”萧慎不解地反问,他的眼中尽是疑惑,“为何要感动?”

  “陛下真是……啊———”

  子蛊已经爬到了她的无名指处,从伤口中冲出,死死地咬在母蛊的身上,那已经变成玛瑙颜色的母蛊在夏晚的无名指上扭动着,却始终摆脱不了那个只有两三粒芝麻大的黑点。

  “嗤———”

  一根纤长的银针自上而下,将子蛊和母蛊都穿透。火折子点燃了那盆浸满鲜血的棉花堆,棉花堆下浸了油的木头燃起熊熊的烈火,银针坠入火中,火舌卷上母蛊和子蛊的躯体,两只小虫子在火中发出尖利的声音,随后被火烧成了灰烬。

  萧慎丢出那根银针后,便从旁边拿了纱布和止血药,裹上了夏晚无名指上皮开肉绽的伤口。

  夏晚失血过多而显得惨白的唇向上勾起,说完了因为刚刚痛呼而被打断的话:“陛下真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她当年在宫阙中听闻这个故事的时候,是感动过的,世间若有一人毫无保地去爱另一个人,何其幸运,又何其难得?只是这世间的爱总是相互,她不可能爱他人胜过爱自己,她只想要活着,好好地活着,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活着。

  在夏晚出神的时候,萧慎已经给她包扎完了指尖,他起身俯视着夏晚失血过多的惨白脸颊:“与我合作,玉姝公主最好认清现实。若是公主赢不过夏王,看在我与公主合作过的份上,我会派人为公主收敛尸身。”

  夏晚:“……”

  她有气无力地倚靠在榻上,心里古井无波地想———

  连哄人的漂亮话都不会说,放在萧帝萧慎的身上,竟然意外地合理呢。

第219章 破局关键

  “小公子,您就别和老爷置气了,开开门吧!”

  “小公子,求您开开门吧!”

  “小公子!”

  闭着的小院门被敲得震天响,门里的人像是听不到似的,不为所动。敲门声响了好一阵才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听着门口窸窸窣窣的动静,明显人还没有走。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将自己关在小院里的人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很是清晰,“除非爹将人放出来!”

  敲门的人心下一阵叫苦不迭,这对父子当爹的固执,当儿子的更固执,只有他们这些夹在中间传话的下人两头受罪。虽说丞相不会罚人,小公子也待人宽厚,但这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即使已经过了好几天,门里的人还是固执地不肯妥协,并且随着绝食天数的增加,怒气也高涨:“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爹怎———”

  愤怒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后续,门外敲门的人吓得差点肝胆俱裂:“小公子!小公子您别吓我,您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门里的人还是没有回话,敲门的人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一咬牙朝着门里喊:“小公子您再不回我的话,我就要踹门了!”

  门里仍旧毫无动静。

  于是在门外急到转圈圈的人终于慌了,他后退几步蓄力,猛地一脚踹向小院的院门,院门晃荡两下,毫发无损———明显是门后有东西挡住了。

  踹门行不通,外面的人便绕着围墙走了一圈,选了一处墙体斑驳的,像只灵巧的猴子一样三下五除二便攀上了墙头,他从墙头翻进去,便见院门的不远处倒着一个小少年。

  翻墙进来的人心里咯噔一声,他冲到小少年身边,哆哆嗦嗦地去试他的鼻息,在感受到他鼻子下微弱的气流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险,他们小公子没绝食饿死!

  他先将小少年运到了屋里,然后又将门口堆着东西通通搬开,接着像一阵风一样跑出去,整个府邸里都回响着他的大嗓门:

  “来人啦!小公子饿晕过去了!”

  闵昀之下朝回来后,面对的就是整个府里乱成一片的景象。

  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糟心得慌。

  国师在朝堂上半退隐,陛下又幼年,作为楚国的丞相,他每天忙得连轴转,朝堂之上的公事忙完了,回家又要面对自己乱成一团的家事,他已经很多天没有休息好了。

  “出什么事了?”他进来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发现他,他只能自力更生地拦住一个下人询问。

  被拦住的人懵了一瞬,这才看清那门口的木桩子原来是丞相本人,他对着丞相行了一个礼,脸上带着急色:“老爷!小公子饿晕过去了,刚刚才请了大夫来看呢!”

  “你说什么?明儿饿晕过去了?!”闵昀之一惊,他没想到那孩子说绝食竟是和他玩真的,“这不是胡闹吗!”

  明儿刚来府里时,性格乖巧温柔,丞相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欢他。明儿绝食的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撞见过其他下人偷偷摸摸去给明儿送吃的送喝的,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总不能真将孩子饿坏了。

  “公子还知道是胡闹!”

  一声带着怒气的苍老声音从府门口传来,闵昀之回过头,便见着怒气冲冲的老嬷嬷走进来,那吓人的气势震得已到中年两鬓斑白、遇到大事处变不惊的闵丞相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位老嬷嬷姓徐,名芳舒,是闵丞相夫人从小到大的乳母,闵昀之和他夫人的娘都去世得早,他夫人将徐老嬷嬷当半个母亲看待,他夫人去世,儿子失踪后这么多年,徐老嬷嬷一直在替他打理府内大小事务,人心都是肉长的,徐老嬷嬷也是他极其敬重的长辈。这些年相处下来,他对徐老嬷嬷的性格可谓了解透彻,平时都是随大流一起喊他老爷,只有开解他或者气不过时,才会像很多年前一样喊他公子。

  闵昀之问:“您、您怎么来了?”

  “明儿才接回来不过两个月,您就把他逼得要绝食!我还能不回来?”

  徐老嬷嬷使劲杵了杵自己的拐杖,她将闵逾明从萧国普照寺带回后,这么多年强行提起来的精气神一下子就散了,过年时大病了一场,闵昀之特意央楚帝赐了一处适合养病的庄子将她送了过去,她的身体才刚有一点起色,便听说他们两父子闹了矛盾,甚至都闹到了绝食的地步,这才急匆匆地赶回来。

  她虽说生气,但还是顾及着闵丞相的面子,只质问了一句便收了声:“我去看看明儿。”

  闵昀之这些年俸禄和赏赐都砸进去找儿子了,对府里的事不太上心,他的府邸虽大,但却没几个人,徐老嬷嬷一走,丞相府不出事还好,一出事直接乱了套。徐老嬷嬷回来,比起常年当甩手掌柜的闵丞相,大家仿佛是看到了定海神针。徐老嬷嬷也不负众望,一边走一边就将丞相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梳理了一遍,将乱成一团的众人的安排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待到身边只剩她和闵丞相后,她才重新开口:“明儿那孩子一贯纯善,您怎么会和他起了这么大冲突?”

  “救命恩人!连着两次的救命恩人!”她杵了杵自己的拐杖,在地面敲出沉闷的响声,“就算您再怀疑,就算她的身份再怎么有问题———您也要好吃好喝地供着人家!她有问题那也得等她露出了马脚才能定罪!除非特殊时期、谋逆之案,否则大理寺审查都遵循疑罪从无!”

  闵昀之低声解释道:“她的身份,委实太敏感了些……”

  “我当年是老夫人用十个铜子买来的,我那早逝的夫君是老爷随从从死人堆捡回来的……”徐老嬷嬷说,“若是当年我们没被老夫人他们救了,我也许就被卖到别的地方去了,不知道要遭受什么命运,我那夫君估计会活活饿死,运道好一点能落草为寇……我们这些穷苦的人家的命,是由不得自己的啊。”

  “更何况,哪有救了人还反遭牢狱之灾的道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公子!您糊涂啊!”

  糊涂这个词砸在闵昀之的脑门上,让他的心沉了沉,他或许是被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了,在这世道如漂萍般的女子,出身……怎么由得自己呢?

  他竟会因为一念之差将人扔去监牢,是他糊涂,他竟违背了之前的信念,走上了歧路啊!

  “开饭了开饭了!”

  咚咚咚的敲锣声响彻整个监牢,本来只有一点嘈杂的监牢霎时间沸腾起来,粗壮的木栏栅空隙间一双双伸出的手横亘在道路两旁舞动,看起来甚是骇人。

  两个狱卒提着木桶,对这种骇人的景象视而不见,前面的那个推着个独轮推车,里面横七竖八地摆满了竹筷木碗,有些筷子和碗上还残留些没洗干净的污垢,后面的那个一手提桶一手拿勺,前面的发了碗筷后,他就紧跟着后面给出一勺糙米糊糊,数量不多还颜色混杂,看着便让人食欲全无。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发,一直到最里面的那间监牢,最里面的监牢是用来关犯官女眷用的,与前面隔得比较远,除了比较安静的同时,环境也稍微整洁些。

  “吃饭了。”前面那个狱卒走到最里面,从独轮车的车把上取下一个食盒,凶神恶煞的声音都不知放柔了多少,“姑娘,吃饭了。”

  他本来不该今天中午给犯人发放餐食,但那个专管女狱、凶神恶煞的婆娘今天有事,这才将事暂时交接给了他,交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对着女狱最里面那间关的姑娘态度好点,千万别吓着了人。他和这凶婆娘共事这么多年,还从没见她态度这么好过,要知道这女狱里面什么千金大小姐没关过,往数个二三十年,皇亲国戚都见过呢。

  他喊完后就在那好奇地等着,过了一会儿,昏暗的女狱深处,一道身影慢慢地走过来,那狱卒直接看直了眼睛。

  美,实在是太美了。

  虽说在监牢里关了数日,人显得有些憔悴,但也不能折损她的美,只教人第一眼看见她,便想起那雍容华贵的牡丹,但那牡丹也有讲究,不是那姚黄魏紫,也不是那酒醉杨妃,是那香玉,是那银丝贯顶,是牡丹中最最脱俗的玉楼春。

  温柔、高雅、无害。

  那女子的手指与那玉楼春一样白,她的手搭在监牢的栏杆上,声音也好听:“这牢房缝隙窄,食盒取不进来,还劳烦小哥搭把手送进来。”

  “好……好!”那狱卒晕晕乎乎的、仿佛喝醉了酒似的,他将那食盒送进去,又同手同脚地走出来。

  昏头涨脑地走了一段路,遇到另一个刚分完糊糊的狱卒时,他才反应过来———

  娘诶……他是遇到、遇到天上下凡的仙女了吗?!

  被认为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在监牢里打开了食盒,开始吃那味道并不怎样的饭菜,咸淡不均的饭菜放到嘴里,被她淡然地咽了下去。

  因为闵丞相打过招呼的缘故,她不仅有了单独的牢房,也没人敢在女狱里欺负她,连饭菜都是狱卒额外准备的一份,不过那味道……只能说是普通。

  从当年被萧煦买下后就再也没在饭食上吃过苦的秋微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的淡然,仅仅只用了三天。

  虽说味道不怎样,但她还是秉承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慢慢地都吃完了,吃完最后一口饭后,她合上了食盒,将头转向栏杆外:

  “丞相大人,许久不见。”

  她的语气平平,没有责怪,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细听心如死灰的淡然:“如今您还想给我加个什么罪名?”

  “我是来放姑娘出去的。”栏杆外的闵昀之对她长长地揖了一礼,“是我之前疑心病重,委屈了姑娘。”

  “丞相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沉默许久后,闵昀之听到一道冷笑,“大人在楚国权势滔天,还不是想如何便如何,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丞相大人不是很熟练吗?如今一句疑心病重,便要将我这几日所受的罪抹平了不成?!”

  先前淡然的表象被撕破,露出了尖锐的内里。

  闵昀之又一揖,作为一国丞相,他的态度委实放得很低了:“我之前爱子心切,再加上姑娘身份有些许不妥,故而做出了些不当之举。”

  “我身份有些许不妥?我身份有些许不妥———”闵昀之隔着栏杆看监牢里的人影,那人影接连反问了他两遍,“丞相大人是在高位坐久了,就忘了底层百姓是如何挣扎着求活的吧!”

  “被父亲卖到朱颜楼,是我能选的吗?被长乐王看上,是我能反抗的吗?被人喜欢追捧,是我能拒绝的吗?”

  她的声音在女狱的深处回荡,是凄厉的诘问:“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根本就没有选择!”

  她抓着监牢的栏杆,衣袖从手臂滑落到手肘,露出一大片狰狞的烧伤伤疤,她的声音像是要哭出声,又带着极致的愤怒,比之前那个淡然如仙的形象,更真实、也更鲜活:

  “我历经千辛万苦才从那殉葬的火海里逃出来,对那些天潢贵胄来说,我的命根本就不是命!只是轻飘飘的、可以被随手碾死的蝼蚁!我只是想活下来!难道这也有错吗?”

  她跌坐在地上,透过栏杆之间的缝隙,微弱的光倒映在她身上,像是捆缚着她的、一层层有形或无形的枷锁,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是无奈、是不甘、也是质问:

  “有错吗?这也有错吗!”

  闵昀之看着她,隔着一层厚厚的栏杆,他恍惚觉得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样走投无路、绝望的自己。

  嬷嬷说的对。

  大理寺判罪还要讲究疑罪从无,他怎么能因为关心则乱的私心和那直觉上的不对劲,便将人关入监牢?

  秋微保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眸中却是笃定。

  成了。

  她的身份已经在闵昀之这里挂了号,只要她不轻举妄动,闵昀之就是她最好的靠山。

  当年她救下送到普照寺的孩子,竟然是楚国丞相失踪的、唯一的儿子,第一次救他是无意,第二次救他则是有心。

  有人想要杀掉他唯一的子嗣,她只是在其中……小小地推了一把。

  “求生是人的本能,姑娘想活下来,无可指摘。”秋微听到闵昀之的声音,“姑娘日后,便在楚国好好生活吧。”

  “作为补偿,没人能去追溯姑娘的过往,拿着那些往事在姑娘面前嚼舌根。”闵昀之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隔着栏杆的缝隙递到秋微眼前,“我已为姑娘立了女户,名下置了房契田产,足够姑娘衣食无忧。”

  秋微盯着那张薄薄的纸,伸手接过。

  闵昀之隔着监牢看着她:“只要姑娘没什么坏心思,楚国都城内,无论遇到谁,都不必再担惊受怕。”

  秋微展开那张纸,女户的户主上写着:

  [池月]

  ———那是她很多年前的名字。

  闵昀之是在用这种手段迂回地警告她,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过往,让她收敛好自己的小心思。

  秋微合上了那张纸,她微微扬起头,笑道:“多谢丞相。”

  曾有人教过她,世间最高明的谎言,是九分真一分假。

  她用得很好呢。

  就像有人在保佑她一样。

第220章 逐渐离谱

  “殿下,陛下要撑不住了,您要早做决断啊!”大皇子府内,隔着一扇绣花屏风,屏风外的人一揖到地,言辞恳切,“您与太子虽说曾经君臣相得,可如今已经相形陌路,太子一旦登基为帝,必然第一个对您下手!昔年情谊已如风散,殿下莫要心慈手软!”

  “昔年情谊?”屏风内,卫修竹像是浑然没在意似的,只挑了点东西来听,“心慈手软?”

  “我和曾经的太子确实君臣相得,和如今的太子……”他冷笑了一声,“也确实话不投机半句多。”

  屏风外的人没听出“曾经”和“如今”有什么不同,他只是凭着多年的经验,知道他们殿下已做出了决断。

  他仍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殿下当如何?”

  “让铜陵军准备起来,礼部、刑部、工部还有户部里留着的那几个,让他们机灵点儿。”卫修竹说,“都是历过一朝的老人了,知道该怎么做。”

  “尊令。”屏风外的人也是从一早就跟随着卫修竹的,是他信赖的心腹,见他们殿下终于下定了决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的同时,疑问也忍不住脱口而出,“殿下若存夺嫡之念,为何当年从不向吏部和兵部中安插人手?”

  有道言“吏部贵、户部富、礼部贫、兵部武、刑部严、工部贱”,吏部为六部之首,他们殿下也并非愿意屈居人下之徒。说句难听的,当年殿下怎么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硬是不向吏部伸手呢?如今吏部被太子管得如铁桶一般,连带着兵部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最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是,殿下明明已经想夺嫡了,却还是在年节时主动将户部的人手撤出大半,换了太子的人上位———若是要缓和关系,麻痹太子一党,但年节之后,两方的关系也愈发恶化了,他们殿下这不是纯纯吃亏吗?

  他和一众同僚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们殿下到底是图什么啊?总不能是打算撕破脸皮时又想起了昔年情谊,不愿动手吧?

  没听到卫修竹的回答,屏风外的人缩了缩脖子,但实在忍不住心头的担忧,勇敢地发声:“殿下不会再改变主意了吧?”

  年节期间他们和太子党的人碰面时,恍惚都有一种双方憋着火气要打起来的错觉。讲和是不可能讲和了,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再有握手言欢的那一刻了。

  “不会再改变主意了。”卫修竹说。

  他在心里补上了没说完的后半句,除非这世间阴阳能颠倒,死人能复生。

  若真是这样,这卫帝之位,不要也罢。

  得了卫修竹的准信,那人才告退,去联络其余大皇子党里的人物,开始准备了。

  卫修竹透过屏风上隐约的空隙,看着他的属下慢慢退出去,整个殿内只剩下他一人。他摊开手,明明是空无一物的掌心,却好像浸满了擦不干净的血色。

  终究是违背了他死前的愿望……他和卫晔,走到了要生死相向的这一步。

  卫国皇室天生就流着追名逐利的血,他又怎么可能对大位一点想法都没有?无非是曾经的太子是卫琇,他才愿意当一个贤臣。

  腰上金灿灿的令牌垂在身侧,卫修竹伸手摩挲着凹凸不平的表面,骤然收紧了掌心。

  “公主,您在这儿偷偷摸摸站了好久了。”光五轻手轻脚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您到底是想做什么呀?”

  “你别说话。”祝凌同样小声地回她,“我这是在观察情况。”

  光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公主比起前两天,今天活泼了不少,似乎有种看不见的隔阂消失了。

  祝凌身负ooc平衡器,其他人并不会因为祝凌性格差异和行为习惯,便怀疑起她身份的真伪,除了乐珩。

  昨晚祝凌在解除技能『千变万化』后,也曾就这个问题提交过申请,监管系统回复她:《逐鹿》作为拟真度达到99%的第二世界,每一道NPC数据都智能且独一无二的,数据的喜恶和特质都由他们成长过程自行演变而来,主系统并不加以干预。换言之,就是《逐鹿》里的智能NPC不论如何发展,都是正常情况,无需担忧,可以放心游戏。

  祝凌面对这样的反馈结果,沉默了半夜。《逐鹿》里宣传的【NPC与真人无异,同样拥有情感,请玩家予以尊重】的内容,可能并不是虚假广告。《逐鹿》虽然狗,但很多细节上都贯彻了这个特点,其中被不少玩家诟病,分成了两个阵营吵得不可开交的一点就是———

  《逐鹿》世界里,无故屠杀NPC的玩家,作永久真人封号处理。

  在他们这个时代,全息游戏账号只允许本人登录,永久封号就意味着无论你重申多少次账号,你本人都不可能再进去这款游戏了。

  当时规定出来的时候,不少喜欢以杀死NPC为乐趣的玩家在平台上痛骂:

  “你们是全息游戏的顶尖就可以这样随便傲吗!NPC就是数据,凭什么不能想杀就杀!”

  “不让人找乐子的游戏还有什么意思?你们敢这样做,我就敢退游!”

  “NPC又不是人!就算进化出了智能有了情感,那也不是人啊!”

  “现实生活中不允许我杀人放火,游戏里还不行了?凭什么啊!”

  在这样的痛骂声中,更多玩家予以驳斥:

  “进化出智能和情感的数据,某种意义上说已经脱离了数据的范畴,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你觉得NPC比你低等想杀就杀,那如果有一天出现比人类更强大的生物,是不是对着你也能想杀就杀?”

  “受不了这个规定可以不玩!每种游戏都有自己的特点,求同存异才能百花齐放!”

  ……

  在这样吵得不可开交,到处都是打架的情况下,《逐鹿》的策划部……怂了。

  他们将[永久真人封号]换成了[一定时间内冻结时游戏时长]。大骂的那方玩家以为自己骂赢了,得意洋洋地登录进去后却发现,那个所谓的[一定时间内冻结游戏时长]的时限,短的三五百年,长的成千上万年,而且在禁封时长的后面,申诉的按钮做得闪闪发光。

  每24小时可以申诉一次,每次申诉都会受理成功,成功后可以随机减去一点冻结时间,欧皇可能有个三五分钟,非酋大概能有个三五秒。

  改了,又好像没改;怂了,又好像没怂。

  被禁封的、以玩弄NPC生命为乐趣的玩家们差点气得失去理智,在平台上叫嚣着要找《逐鹿》策划部线下真人对打。

  《逐鹿》的飞博面对着“真人对打”这样的言论,只慢悠悠地发了一个表情包———

  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咪蹲坐在猫窝里,身前按着“我知道啦”的牌子,两只带着聪明毛的耳朵旁各标了一行字,左边是“左耳进”,右边是“右耳出”。

  怂,好像又不那么怂。

  恿,好像又不那么勇。

  从那一刻起,无论参没参与这场声势浩大的骂战的玩家,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涌起同一个念头———

  这也……太狗了吧!!!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逐鹿》策划部的狗,彻底深入人心。

  祝凌将散漫的思绪收回来,随意找了个借口将光五支走,又开始悄悄看集贤殿里的情况。

  昨天和乐珩在千秋殿分别时,乐珩让她第二天上午来集贤殿里找他,祝凌答应了,但在她看到集贤殿内的场景时……她迟疑了。

  无他,实在是眼前这场景委实有些吓人———空旷的大殿内四角放着取暖的炭炉,桌椅左右相对分了两列,每列之后还有数条长案几,周围摆着许多椅子,案几上公文堆得有小山高。

  每一张桌子前,每一张椅子上都坐着人,年龄有老有少,有的愁眉不展,有的满脸凝重,有的……有的坐在最角落的椅子上,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饼,用袖子掩着咬了一口,周围的同僚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又不着痕迹地调整着自己的坐姿,尽量将吃饼的人挡住,看起来熟能生巧,很有经验的样子。

  祝凌看到有官员偷偷吃饼的时候,坐在最上首的乐珩手中的笔顿了一瞬,但他没抬头,而是接着写了下去,似乎并没有发现。

  那位官员在同僚的掩护下迅速啃完了饼子,然后从袖中取出帕子擦了擦手,接着从自己面前就近拽出一张折子,低着头开始认真看起来,转瞬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这只是集贤殿里的一角,集贤殿内更多的地方,都是———

  “我说了青州郡要拨款!那边要冻死人了!”

  “云梦郡的路已经快走不通了,云梦郡也要拨款!”

  穿着太仓令服饰的人被几个要拨款官员扯得东倒西歪,整个人如同在狂风中无助摇摆的树苗———

  “我只是太仓令!我没有批拨款的权利,你们去找钱大人!他才是治粟内吏!”

  回答他的,是更狂躁的声音———

  “我他娘的要是逮得到他还用找你吗!”

  “要么你找他给我把拨款批下来,要么你给我把拨款批下来,否则你今天别想出集贤殿的门!!”

  “你们要拨款的小点声!我们这边在算军备呢!算错了你们滚来给我们复盘!!”

  “你们吵几天了!还能不能消停!不能消停我们打一架!”

  “打就打,谁怕谁啊!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以德服人!”

  拍桌子打板凳绑袖子,整个集贤殿内瞬间沸反盈天。

  小肥啾在意识空间里目瞪口呆:【羌国连文官看起来都、都好能打的样子……这就是传说中的以德服人吗?】

  祝凌:“……”

  实不相瞒,她也很震惊。

  在里面的火药味浓到一触即发时,乐珩终于从案牍中抬起了头,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向祝凌躲藏的位置,声音平缓中带着笑意:

  “阿凝,还不出来?”

  一时间吵架干仗的文官武官仿佛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叫嚣大鹅,瞬间停下了扑腾。

  不知是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公主在那看着,殿下怎么不早点提醒我们……”

  一群拍桌子打板凳的官员一个二个都开始整理起了自己的仪容———帽子被拽歪的赶紧扶正、官袍上有鞋印的立刻拍掉、摇摇欲坠的腰带重新系紧……动作之熟练,速度之流畅,让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不消几息,集贤殿内所有人都恢复成了人模狗样道貌岸然……啊不———风度翩翩,威仪在身的模样。

  有看起来慈祥的老者捋着自己留到胸口的长胡须:“公主今天怎么有空到集贤殿来?”

  ———几息前,他手里抓着硬壳折子精准地呼到他旁边同僚的脸上,留下了一块红印。

  有英姿勃勃,器宇轩昂的女文臣笑得优雅从容:“好久不见公主殿下了。”

  ———几息前,她举着没有墨的砚台差点给那位要军备的将军头上开瓢。

  有温和儒雅、身如松柏的中年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公主殿下,您来多久了?”

  ———几息前,在已经开始混乱的局势中,这位稳准狠地屡下黑手,东南角的情况因为他显得更加混乱。

  ……

  而现在,这些心狠手辣的文臣武将们试图通过自己此时的言行,来让祝凌忘掉刚刚惊悚的一幕。

  祝凌:“……”

  羌国的画风……

  和其他国家一比,真的好与众不同啊!

第221章 希望之光

  在一群“狼人”和蔼的注视下,意识空间里的小肥啾选择将脑袋埋到翅膀下,只要它看不见,那就是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