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乐点点头,翻身上马,带着东门四成的兵力去驰援了,本来轻松了点的东门顷刻间又压力骤增。
面对着这样的东门,于方藤烦躁地里抓了一把箭,极其凶悍地四箭连发,箭箭夺命,狠狠地震慑了一把对面少了不少人的敌军。
他手上不停,嘴里骂骂咧咧:“现在谁要是能救老子于水火,老子回去非得给他削个长生牌位供起来!日夜都给他烧香!”
霍元乐还没到西门,便见着火光向他的方向涌来,他心下一紧。
难道他来迟了,西门竟然已经失守了吗?
他握紧了手里的马槊,他习武的时候年龄已经很大了,又不擅长此道,只能说略强于普通人,智取还行,硬攻便差了几分。
但无论如何他都只能进不能退,于是霍元乐带人迎了上去,隔得近了,他忽然觉得不对,因为那些奔驰而来的并非虎啸军,而是龙吟军,领头的那个人,更是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两军相交之际,他终于看清领头人的脸,是丹阙。
那个肆意自在的刀客如今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衣角似乎要在风中飞起来,她的刀依旧是纤尘不染的,雪白锋利,但她的脸颊却溅着几滴血,留下了猩红的印记,她的眼睛很亮,眉目秾艳危险,被她注视的时候,有种被猛兽锁定的、彻骨的恐惧感。
“霍元乐———”她直呼他的名讳,“西门已安!后续交由你!”
短短几息之间,两军交错而过,她所带领的队伍没有停留,而是直奔南门的方向,她的身后,沉默的兵马跟着她,是巨大又浩荡的河流,有人的身上带着伤,有人的盔甲已经成了残片,可他们目光崇敬地望着前方,不顾生死,不知害怕。
她好像是天生的刀客,又好像是天生的战神,她似乎生来就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魅力,在这种残酷的、血与火的硝烟战场上,让人为之折服,愿意为她献上生命。
所以她带领的队伍攻无不克,无坚不摧,在夜色之中,在混乱之中,在火把的照明之中,如同摩西分海那般,一往无前。
第199章 神兵天降
祝凌骑着马在韩王宫里飞驰的时候,系统小肥啾在意识空间里吐了个天昏地暗,此时它的小爪子无力地缩在腹部,肚皮朝天、奄奄一息地躺着。
小肥啾一直很在意祝凌的状态,所以当祝凌刚见到大规模流血场景时,便眼疾手快地给她套上了马赛克保护系统,但情急之中它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玩家和系统的马赛克程序都是需要手动开启的。所以……
小肥啾给祝凌套完马赛克系统后,一抬眼,啾地一声被吓哭了,它哆哆嗦嗦地缩到了意识空间的角落,一边发着抖,一边抽抽噎噎地打着嗝:【凌……嗝、凌凌……呜呜呜好、嗝、好可怕———】
【啾啾啾、嗝、好———可怕———】它一边抽噎,一边掏出迷你的小平板,【这什么鬼、鬼程序,还要手动开启啾、我今天非得、嗝、把它整成自动的不可呜———】
它哭得连话都说不完全,豆豆眼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祝凌的意识小人跑到空间的角落将小肥啾抱在怀里顺毛,小肥啾搂着自己的小平板,坚强地重新写着程序:
【你不用、不用管我嗝啾———好好看路,小心、心被人攻击了,我和这个破系统、嗝、手动模式势不两立……】
简直是又心酸又好笑。
祝凌一边分出心思驾马飞驰向南门,一边在意识空间里给自己的小系统擦眼泪,拜小肥啾迅速给她开启了马赛克系统所致,她到达西门时那些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全都变成了沾着番茄酱的萝卜白菜,身上受伤重一点的,在她眼里就是成了精的西红柿,等祝凌拿下西门后,才有空看小肥啾给她开的马赛克版本———[蔬菜版]高级马赛克。
祝凌:“……”
她往下翻了翻,马赛克系统里的分支众多,除了[蔬菜版]高级马赛克外,还有[水果版]高级马赛克、[糖果版]高级马赛克、[宝石版]特级马赛克……
祝凌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手动切换了一下,将[蔬菜版]高级马赛克切成了[宝石版]特级马赛克,然后———
祝凌差点落下生理性的眼泪,太闪了!真的太闪了!!
在夜晚的火把中,所有人都变成了亮晶晶的、成了精的会动宝石,什么红宝石、祖母绿、猫眼石、蓝锥石、坦桑石……五彩斑斓地反射着火把的亮光,几乎要让人产生自己得了眩光症的错觉。
祝凌虚虚地闭着眼睛,逃命似的切换了一个新版马赛克,一秒后,祝凌发现跟在她身边的人,全都变成了大号的糖果,比如她右后方的弓箭手,此时就是一块大号的、光泽娇艳的花生太妃糖,左后方手持马槊的骑兵,则是一块苏式软糖,认真看看,好像还是山楂玫瑰馅的……
祝凌:“……”
就问有没有靠谱一点的马赛克品种!
这真的很出戏啊!
她不是在菜市场、也不是在宝石之国,更不是在糖果世界啊!!
“母后,外面好像安静了。”
小韩王窝在韩妙怀里,和她一起静静地听着宫殿外的响动。从达到顶峰的嘈杂后,一切就慢慢安静了下来。
韩妙紧绷着的身体渐渐放松,她知道,他们这边赢了。如果是蒋太师赢,此时早就有人闯进内殿,让她和远儿就地遇害了。
“都结束了。”韩妙轻柔地拍着他的背,“都结束了。”
守在他们身边的数个暗卫重新隐没到各个角落,内殿的正中间,只剩下了他们母子两人。
忽然,内殿紧闭的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扣门声,一道纤长的影子被投射在门框糊着的厚纸上。
“在里面吗?”
韩妙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
即使是之前身处危机之中都没怎么变过脸色的韩妙,突然露出惊愕的、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是不是听错了?要不然怎么会在这动乱刚刚平息的韩王宫之中,听到丹阙的声音?
“韩妙,小韩王,你们在里面吗?”
门外的人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母后!是丹阙姐……是丹阙先生!”小韩王扯着她的袖子,他难得露出一点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急切,“母后!”
韩妙如梦初醒似的想要回答,但好像有什么梗住了她的喉咙,于是她深深地吸了好几次气,压下来眼眶中突然莫名泛起的热意:“在、我们在!”
随着她的回答,内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
说熟悉,是因为韩妙和她之间好像存在着一种自然而然的默契,说陌生,是因为截止到今日,韩妙不过与她见了三次。
她看着那个走进来的人———她的身形并不壮硕,纤细但又有力量感,脚步轻盈却又沉稳,格外地让人安心。韩妙眨了眨眼睛,刚刚眼睛里溜走的那一点热意好像又回来了,还愈演愈烈。
祝凌推开这间内殿的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内殿正中间抱成一团的母子俩。
她越走越近,就对上了小韩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看着他的表情,祝凌对他笑了一下,她掐住小韩王的腋下将他从韩妙怀里提出来,小韩王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被祝凌抱到怀里后,熟练地搂上了她的脖子。
堪称一回生二回熟。
“我身上还有血腥味,你一点都不怕我?”祝凌逗弄他,“小韩王,当心我把你拐出去卖了。”
“我才不怕呢!”小韩王将脑袋靠在祝凌的颈侧,语气里充满了依赖,“先生肯定是来救我的!”
“我可不可以叫你姐姐啊……”小韩王小声地嘀嘀咕咕,“可母后说这样你会比她低一个辈分……”
“叫姐姐也可以。”祝凌说,“我和你母后的辈分……各论各的吧。”
韩妙喊她姐姐,小韩王也想喊她姐姐,他们又是母子……这辈分问题,嗯,不能深究,不能深究。
“那丹阙姐姐可以喊我远儿。”小韩王相当会顺杆爬,“我叫韩知远。”
“远儿。”祝凌笑着说,“我好像每次见你,你都处在危险之中。”
小韩王雪白的腮帮子鼓了鼓:“我也没办法呀……”
祝凌揉了揉他的头:“又没说怪你。”
小韩王蹭了蹭她的掌心,超级小声道:“粘到了……”
昨天晚上睡前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呢!
“好啦!”祝凌将他放下来,然后蹲下身,平视着低着头的韩妙,“出来得急了,我没有带手帕。”
韩妙本来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流泪,在祝凌说话之后,忽然开始小声地抽噎起来。
“是刚刚被吓到了吗?”
祝凌看了一眼小韩王,小韩王心领神会,他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韩妙,然后便乖乖地找了个角落蹲下来,两手捂住耳朵,装作自己是角落里什么都听不懂的盆栽。
“霍……摄政王已经在外面收拾残局了。”祝凌轻声说,“你安全了,妙妙。”
或许是这一声亲昵的妙妙触动了什么开关,又或者是韩妙已经在这样的氛围里压抑到了极致,她忽然倾身抱住祝凌,祝凌能听到眼泪不断滴落的声音。她怀里的那具身体是那么地单薄,一直在哭一直在颤抖,好像这具单薄的身体里有说不清道不完的委屈。
祝凌没有去追问,她只是轻轻地拍着韩妙的背,温柔地、无声地安抚着她崩溃的情绪。
“姐姐……”祝凌听到混合在韩妙哭声里含糊不清的话语,“……姐姐……我好想你……”
那是难以宣之于口的思念,是心里的一块疤,就像是这一刻祝凌系统消息栏上不断上涨的提示———
【韩国[韩妙]特定信息收集度上涨,已达65%,请玩家再接再厉,勇攀高峰!】
【韩国[韩妙]特定信息收集度上涨,已达74%,请玩家戒骄戒躁,再创新高!】
……
【韩国[韩妙]特定信息收集度上涨,已达87%,请玩家乘胜追击,再创辉煌!】
安抚完了韩妙后,祝凌才从内殿里走出来,她进入前外面还有些乱糟糟的,没什么秩序感,出来后外面已经被人清理过了,除了地面上某些深色的痕迹还来不及清理,其他的一切都已经慢慢归为有序。
祝凌走出来后,便感觉到一股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她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看装扮应该属于龙吟军里专职护卫韩王宫的人选。
“在下于方藤———”那络腮胡子上前一抱拳,道,“您需要长生牌位吗?”
祝凌:“……?”
这是什么新型的道谢方式吗?
“不用,谢谢。”祝凌礼貌地回绝了他,然后问,“于将军,你知道摄政王在哪里吗?”
“摄政王在东侧的偏殿。”于方藤显然是个热情的人,“我带您去吧!”
他在前方引起路来:“要不是您到的及时,我在东门高低得吃一番苦头。”
“您年纪轻轻就这般武艺高强。”他搓了搓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不知您姓甚名谁,师承何处?”
“海外,蓬莱。”祝凌抓紧一切机会将蓬莱的名号打响,只要蓬莱有了名气,那声望值就会源源不断地进账,“在下蓬莱丹阙。”
“七国之内,好像没有听说过您的名号……”于方藤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来说丹阙这样外貌能力都出众的人,绝不会籍籍无名啊!难道……蓬莱就像书里记载的,是传承多年的隐士门派?!只有海外的隐士门派,才能避开七国的眼线,培养出这样的人才来!
于方藤越想越觉得合理且无懈可击,于是他看祝凌的眼神都带上了敬意:“蓬莱是准备入世了吗?”
祝凌想了想自己捏造的空壳门派,沉思了一秒:“门派密事,不便告知。”
于方藤极其上道地点头:“我懂、我懂!”
像这种海外门派要入世,肯定要翻遍历法,寻一个黄道吉日才行!
祝凌见到霍元乐时,霍元乐仍旧穿着一身破损的衣衫,比起在西门不远处两队交错时,他的脸颊上多了一道仍在渗血的伤痕,想来祝凌暂时镇压后,那边也依旧充满了危险。
见祝凌来了,霍元乐起身向她郑重一拜:“多谢。”
祝凌对他点点头,不闪不避,算是接受了他的道谢和隐含在其中的歉意。她从怀中掏出两块令牌向他的方向一丢:“物归原主!”
当时她搞定摄政王府里的一切后,因着那只玄凤带来的求救,她还是决定往韩王宫里跑一趟,因为开着系统地图的缘故,她发现九重有块地方格外混乱,代表着人的光点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处,一眼便知大有问题。所以她果断调头,先去系统地图上显示的地方瞄了一眼。这块令牌……就是从一个趴在马上的大萝卜,阿不,人的尸体上抢到的。
据说这人是管着兵部稽查司的侍郎,调兵遣将出了问题被虎啸军当场堵住,没几个回合就在强行分兵途中光荣殉职……堪称另类赵括。
祝凌拿着从暗七那里忽悠来的令牌,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外加『同袍同泽』、『效死疆场』等技能的辅助,成功将本属于那位“赵括”的兵弄到了自己手里,接着带他们去支援地图上看着岌岌可危的西门,这才有了后面这一系列的事发生。
“芷兰在摄政王府里,暗七带着弩机在南门,不管你知不知道,还是要和你说一声。”祝凌见霍元乐接住了令牌,转身便走,“以后看人,可不能只看纸上谈兵的能力。”
霍元乐捏着手里那两块造型迥异的令牌,垂下了眼睫,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多谢。”
在祝凌即将跨出偏殿的那一刻,她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系统提示音———
【[剧情人物生平]板块已更新!】
【韩国[霍元乐]个人剧情已达解锁条件———
一、霍元乐正向好感度达到一定标准(已完成)。
二、对特定信息收集度达到100%(已完成)。】
【复检中……】
【检测无误。】
【恭喜玩家解锁韩国剧情人物[霍元乐]!】
【[霍元乐]个人生平已开启。】
【请问玩家祝凌,是否查看?】
隐藏了声音提示的系统消息栏上,属于霍元乐的特定信息收集度,竟然已经满了。
第200章 苦相思
……她解锁了霍元乐的个人生平?
祝凌即将跨出殿门的脚顿了一瞬,她回过头去看霍元乐,烛光之中他垂着眼睫,眉间有刃深刻的刻痕,他面上仍旧是那副冷淡稳重的模样,看不出半点不对。
霍元乐……是在想韩娅吗?
祝凌作为局外人,反而能更清楚地看到他们的变化,他们之前总是会看着她失神,好像在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但相处之后,她便很少再见到他们那样怀念又恍惚的神色了,在他们眼里,她已经逐渐和韩娅分开了。
她不是韩娅,韩娅也不是她。
即使她们身上有着许多共性,但她们始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祝凌的存在,就好像在一遍一遍地提醒他们,你想念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她的生命停止在六年前,永永远远地不在了。
———这无异于一场漫长的凌迟。
祝凌在那短暂的停顿之后还是选择了离开,给霍元乐留下了一个独属于他自己的空间。外面的一切只是大致的收拾了一番,鼻尖还是能闻到未散去的血腥味,祝凌站在巍峨的殿宇前,看着那渐渐井然有序的一切,恍惚惊觉一切都结束了。
从她坠河被救到滳洛城的归节,从一路同行到九重的花灯,从摄政王府里的斩首到韩王宫西门的力挽狂澜……时间不到半月,她竟觉得已经很久很久了。
“这位……”不知她在角落里站了多久,突然有人走到祝凌的身边,行了一个宫廷礼仪,他张口欲与祝凌搭话,却在称呼上犯了难,最后顿了顿,才道,“这位阁下,太后有请。”
韩妙找她?
祝凌心中涌起几丝不解,却还是跟着她面前的人去了。这人带着她在内殿里绕过两间损毁严重的宫室,停在了一间明显被收拾过的殿宇前。那引路的人在门前又对她行了一礼,便打算告退离开:“太后说您今日太过劳累,特意嘱咐我们先将安静的宫室腾出来供您休息。如今既已将您带到,我便先告辞了。”
祝凌推门进去,却没看到韩妙,只有靠窗的美人榻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听见响动后兴奋地扭头看过来———是小韩王。
“丹阙姐姐!”小韩王抱着怀里那个与当今市面上流行的瓷枕玉枕截然不同的棉花枕头,兴高采烈地和她打招呼,“我悄悄过来的!”
祝凌:“……”
她叹了一口气。
在这种动乱刚结束的情况下,小韩王身边的防守恐怕已经达到了顶峰,一个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绕过那般严密的安排,溜到偏僻的殿宇里来呢?无非就是有人悄悄给他放水罢了。
不过……看着小韩王亮晶晶犹带兴奋的眼睛,祝凌还是没有选择戳破。
“这里可没有给你睡的床———”祝凌故意逗他,“你是过来打地铺的?”
“才不会呢!”小韩王拍了拍身下的美人榻,满脸骄傲地说,“我人小,睡这里就够了!里面有床,姐姐你去那儿睡,如果、如果……”
他脸上飞起一丝薄红,带着婴儿肥的脸显得圆嘟嘟的:“如果你害怕的话,记得喊我哦!”
他没有具体看到宫殿外面的景象,但从他的母后抱着丹阙姐姐哭来看,外面一定很可怕很可怕,因为他的母后是很少哭的。
丹阙姐姐过来找他们肯定也很害怕,所以现在轮到他保护丹阙姐姐了!他可厉害了,他可是韩国未来的韩王呢!
祝凌终于明白了他溜过来的原因,她笑了笑,还没说话,小韩王便拉起美人榻角落厚实的被子捂住自己,卷成了一个小被包。
小被包里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我先睡啦!”
反正他就是要赖在这里啦!
绕过外间的“小被包”,祝凌走过屏风和隔门,躺在了那张特意为她准备的床上,她闭上眼睛,调出了[剧情人物生平]板块,点进了韩国,韩国的名录后,属于霍元乐的名字已经被点亮了,祝凌点击了观看。
这段视频与燕轻歌的《观棋不语》很不一样,它起先没有人物,没有场景,只有无边无际蔓延开的黑暗,然后在许久的黑暗里,渐渐有了一点光———
这点光微弱,晃晃悠悠地悬在半空中,而后它亮起来,照出灯笼的轮廓、灯笼的提杆、执着灯笼的那双手,还有……那双手的主人。
那双手的主人眉眼从容,声音温和:
“跟紧我啊,莫要走错了路。”
夜风拂过她的衣摆,她慢慢地向前走着,一个有些胖的少年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追逐着她的背影。
她提着灯笼一直向前,身影越走越远,身形越来越小,两者的差距越来越大……
最后,镜头里只剩下那个胖胖的、满脸茫然的少年。
“……将军?”他喃喃自语道,“将军?”
他身前都是全然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你在哪里啊……”他问。
“我好像……找不到你了……”他悲鸣。
他跑起来,又因为黑暗而摔倒,手掌在地面擦破了,流出赤红的血珠,那些红得刺眼的血珠滴落、像是有无形的笔沾着那些血珠,在虚空中写了三个字———
[苦相思]
这三个字在虚空中浮沉着,忽然再次碎裂,血珠落到地面的那一刻,化成圆圆的红豆,像是散落了一地的相思。
镜头随着其中的一颗红豆下坠,那颗红豆穿过沉沉的黑暗,坠到一片温柔的明光之中。
“啊!”
随着这一声惊呼,模糊的明光中开始出现画面,轻柔的音乐流淌而出,渲染出秋日街道蔓延的暖色。
有快马过闹市,险些踏到孩童,微胖的少年从马蹄下将幼童险险抢出,灰头土脸地滚倒在路边。
骑马的人被从马上踹下,有人制住受惊的快马,姿态从容,眉目温和。
她自马上俯首,目光落在少年和幼童身上:
“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能。”少年抱着哇哇大哭的幼童,眼里映出马背上的人影,他们第一次在太学相见的画面以蒙太奇的形式飞快闪过。
少年白皙的脸颊沾着灰,他脸上笑着,耳根却泛起一丝微红:“多谢将军。”
镜头进入第二颗红豆,是少年被人堵在巷道的角落,少年蹲下身,双手抱着头,像以往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只是这一次,没有拳脚再落到他身上。
“我怎么每次见你,你不是遇到了危险,就是在被欺负?”
少年循着声源的方向望过去,巷道尽头的屋檐上仰躺着一个人,半支着身体,看着他的方向。那些往常欺负他的人此刻抖如鹌鹑,恨不得就此作鸟兽散。
那人从屋檐上跳下来,轻巧地像一只狸猫,她落在少年的身前,眉一挑,素来温和的脸上露出一点痞气来:“怎么,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你们又在这儿欺负同窗?”
被盯着的一群人疯狂摇头。
“看来和各位府上的大人谈得还不够。”她侧过头来,对着少年招手,“过来。”
少年站到了她的身边。
“遇到这种情况要反击———”她按住少年的肩膀,温和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要有他们敢对付你,你就咬下他们一块肉的觉悟,只有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时,人才会怕,才会恐惧,才会对你有敬畏之心,克服恃强凌弱的本性。”
镜头撞向第三颗红豆,进入一个倾盆大雨的白天。
少年被淋得浑身湿透,在雨中跌跌撞撞地走着,他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眶红红的,只是呜咽。
忽然有把伞出现在他的头顶,替他隔绝出一方安稳的天地。
耳边有一声叹息:“……怎么又是你?”
“将军……”少年的喉咙里挤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响,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狗,拖着一身狼狈的皮毛。
“你这是离家出走了?”
少年不吭声,只是站着,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划过他的脸颊,又滴到湿透的衣衫上。
“阿嚏———”
少年打了喷嚏。
一样暖暖的东西忽然被扔到了他怀里———是刚出炉的山楂糕,带着酸酸甜甜的香气,热气透过湿透的衣衫,一直暖到他的心口。
“要不要和我走?”他听到温和中带了点无奈的声音,“收留你一个白天。”
镜头撞向第四颗红豆,是少年文会赋诗,一举成名。
瘦下来初见俊朗的少年头上簪着几枝花,穿过亭台水榭,逮到了忙里偷闲的人。
“将军!”他弯着眉眼,露出了一对小虎牙,“我是文会的第一名!”
“恭喜。”将军脸上露出一丝笑,调侃道,“得了第一这么高兴?”
“不是得了第一高兴———”他笑着说,“是和将军分享高兴!”
镜头进入第五颗红豆,是少年在看将军射箭,箭无虚发,正中靶心。
将军一回头,便是少年的笑脸。
……
镜头撞入一颗又一颗红豆中,一地的红豆渐渐散发着微光消失,少年追逐着将军的背影,数载春秋如白驹过隙。
最后,红豆只剩下三颗。
倒数第三颗红豆中,少年的声音混杂在音乐声里,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将军!”少年满脸通红,他站在女将军的身前,鼓足了此生最大的勇气,“我、我我、我想娶您!”
“为什么要娶我?”
将军没有因为这句话惊讶,没有因为这句话欣喜,也没有因为这句话愤怒,她的眉眼像是云雾中巍峨沉静的青山,永远温和从容。
“我想成为将军与世俗的屏障。”少年的声音很小,细听甚至在颤抖,但他很坚定很坚定地继续,“您不应该被困在后宅,我希望、希望……希望您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人,能无拘无束,能自由自在……”
在温柔而羞涩的音乐声中,少年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他终于抬起一直不敢抬起的头,有些湿漉漉的目光直视着面前的人:
“我想您能快乐地活一辈子,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愿望应该是为自己,而不是为别人。”少年的怀里忽然被塞入一包刚出炉的山楂糕,酸酸甜甜的气息蔓延开来,“小傻子。”
镜头里的画面虚化,山楂糕袅娜的热气变成一首如烟如雾的诗———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镜头没入倒数第二颗红豆里,这一次,是花灯盛会。
音乐也在此时变得应景,丝竹管弦声流淌而出。少年在人流如织的街道里闲逛着,四处张灯结彩,笑语欢声。
他走到一处拱桥前,这是花灯盛会最有名的姻缘桥,桥的两侧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线,只有中间留出了供一人行走的窄路,桥的栏杆上悬满了灯笼,将水面照得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