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面对这样在危险之中仍要保护她的情谊,她真的能眼睁睁看着芷兰去送死吗?
———这就是属于霍元乐的阳谋。
他将一切都摆到明面上,选或不选,全凭她的个人意志,就像花灯节他们让她抱走小韩王一样,他和韩妙都是看起来冷静稳重,实则大胆又疯狂。
“丹阙姐姐———”芷兰又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快走吧,等会儿就来不及了!”
她已经能感觉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凝重,遥遥地似有马蹄声传来,她知道丹阙姐姐的武艺高强,她也知道只要丹阙姐姐留下,摄政王府的伤亡就能减到最低,她也知道只要她开口,大概率是会成功的……但她始终没有。
只要动手,就可能会受伤,就可能会死亡。本来就是因为她的邀请,丹阙姐姐才会进入摄政王府,这一切本就与她没有干系,是她将人带到了危险之中,她没有理由,更没有立场去开口。
“快走吧!”她催促。
“算了。”芷兰开始焦急的神色印在祝凌眼中,祝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揉了揉芷兰的头发,“这一次,算霍元乐赢吧。”
芷兰:“……?”
什么算公子赢?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公子和丹阙姐姐打了赌吗?
“去吧。”祝凌说,她微哑的声音里带着鼓励,“我在这里守着你。”
摄政王府是常年安静的,如今甲胄声、马蹄声渐渐逼近了这座黑暗中的沉默巨兽。
“轰———”
巨大的圆木撞上了摄政王府的门。
铜制的兽首门环在巨大的撞击中变得扁塌,门扉上落下了撞击的痕迹。
“轰———”
一声接一声的撞击,仿佛是催命的号角。
“啊啊啊啊————”
忽然间,抬着圆木的士卒惨叫着松开手,刁钻的羽箭自墙内而出,穿盔裂甲,带出数蓬鲜血,有些箭甚至在穿透人体后又飞出数丈之远,然后牢牢地钉在地上,箭尾犹自颤动不休。
“退!都退开!那是弩箭!”
攻击摄政王府的领头人牵着马心有余悸地后退数米,随后手持盾牌的步卒如流水一样蔓延到前方,将他牢牢地护卫起来。
“摄政王府内怎么会有驽机?!”领头的人不安极了,他们这次袭击是毫无预料的,在花灯节刺杀刚刚过去的第二天,在霍元乐雷厉风行抓了涂有琴,蒋太师一脉表现出求和的意图后,谁都不会预料到第二天深夜他们仍会做出聚兵的行为。
弩机是韩国护城的重兵器之一,私人铸造形同谋反,摄政王府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就算动了想要私造弩机的心思,也不可能为自己的私兵备上。霍元乐想要动用弩机,唯一的方法就是从兵部取调,领头人想到他们出发前,那些在兵部所核查的毫无破绽的兵器册,心头不由涌出阵阵寒意。
当时兵部的工匠说有一架弩机坏了正在修整,他们也去看过了,那屋子里堆的确实是弩机的材料,那这多出来的弩机……到底是哪儿来的?
“陈统领!这弩机实在太过凶猛!刚刚那一轮已经损失了十四人!”陈统领的副将凑到他身边,问道,“我们还要强攻吗?”
陈统领听着耳边的哀嚎声,又看了一眼火光之下,夜色之中摄政王府造型古怪的外墙,突兀地想起一个传闻———摄政王霍元乐对早逝的宁国将军、不,忠国公极其崇拜,所以新建摄政王府也参考了些许忠国公的习惯。
“一座宅邸而已,又不是韩国的城墙!”陈统领想起忠国公生前排兵布阵的能力有些犹豫,随后又意识到住在这座宅邸的人并非忠国公,“继续!就算他们有一架弩机,可弩箭有限,又能挡多久?”
哀嚎的士卒被拖了下去,沾着鲜血的圆木被再一次抬起,沉闷的撞击声重新响起来。
不出陈统领所料,弩箭一开始密集,而后便逐渐稀疏,到最后甚至只用上了普通的制式弓箭,摄政王府内弓箭似乎也不多,在他们将那扇厚重的大门撞击出裂缝后,弓箭也停了,只有偶尔的几发冷箭还能射伤士卒。
就这样,在大量士卒受伤且不断替换之下,伴随着“咔嚓”的木头断裂声,门后的连楹从中断成两截,摄政王府的大门被向两边撞开,露出了门后的照壁,以及照壁之前挡住所有道路的鹿砦。
陈统领在刀盾的护卫下进入了摄政王府,前院空无一人,只有乱七八糟的鹿砦挡住了通路,这种诡异的景象让他心生警惕,他皱了皱眉,点了一排撞门之后已经显得有些精疲力竭的士卒:“你们去将那些鹿砦搬开!”
刚放下圆木疲惫不堪的士卒在夜色中的脸上露出些不忿的神色,只是上官的命令不能违抗,他们只能起身将那些沉重的鹿砦拖到一边,为陈统领他们腾出路来。
摄政王府的前院与其他官员的宅邸不同,绕过照壁后并非通路,而是各种高大又奇怪的设计,假山与树木随意地堆砌在一起,隔出七弯八拐的路来,陈统领担忧其中有诈,于是让大量人马聚集在前院,只点了五队人从五个入口进入。
一盏茶后,第五队里的斥候从第二队的入口走了出来:“统领,石林和树木好生古怪,我们根本就走不出去!”
“走不出去?”陈统领也是带过兵的人,斥候这么一说,他便想到了奇门遁甲,他面上的神色更不好看了,他没想到摄政王府里的人一开始攻势那么猛烈,最后竟会利用府内的奇门遁甲逃走!
他对这些东西也略有了解,眼看着摄政王府的人就要在他眼前溜走,他咬了咬牙,下令道:“虎啸军精锐随我去追!剩余的人登高处眺望,在后面推出一条路来!”
这些由死物组成的障碍想要通过,最麻烦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一力降十会。
陈统领带着人一头扎进树木石堆隔出的路中,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行动的时候,某个树冠深处,忽然轻微地摇曳了一下,似乎有道影子掠过去了。
祝凌在没有经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从前院回到了困阵里,约定好的地点,她看到了芷兰蹲在角落鬼鬼祟祟向外张望的身形,她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芷兰先是一惊,随后惊喜道:“丹阙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她压低了声音:“前院情况怎么样?”
“他们准备暴力拆阵。”祝凌说,“正在预料之中,开始下一步吧。”
“好!”芷兰点了点头,她环顾了一圈,非常确定自己确实不知道暗七蹲在哪儿后,直接道,“暗七,下一步啦!”
祝凌余光处看到有灌木丛晃了三晃,随后一个穿着衣服的稻草人便被“扑通”一声扔了出来,祝凌猫着腰过去捡起那个做工介于精致和粗糙之间的稻草人背在身上,低声向暗七快速说了一下前院兵马的分布以及他们的大致前进路线。
———第二步的计划就是由他们这几个功夫好的带着草人在困阵还没拆除前仗着对阵法的了解,来一波“草人引路”。
祝凌在走前低声叮嘱芷兰:“你的功夫是我们三人里最差的,遇到事情不要逞能,我教给你的东西还记得吗?”
“嗯嗯,我记得的!”芷兰抓起早已放在她手边的稻草人,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泽,“利则进,不利则退,不……不什么来着?”
祝凌:“……”
“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祝凌说,“反正你就记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反正横竖都是他们遭殃,保全自己最重要!”
因为芷兰年纪小,危险的事霍元乐基本不带她,芷兰还是头一次直面这种危险,而且这次危险有祝凌在后面给她兜底,她的兴奋多过害怕:“那我走啦!”
她带着和她身形差不多的稻草人灵活地溜了出去,没过多久,祝凌就听到隐约的嘈杂声,那丛灌木动了动,露出了一个头顶上戳着稻草屑的脑袋,暗七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她,他小声问:“你刚刚是不是在骗我?”
祝凌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暗七问的是她骗他绑芷兰的事,还是她忽悠他交出摄政王府令牌的事,又或许是她骗他在这里扎稻草人的事?
主要是短短的时间内,她实在是忽悠了暗七这个老实孩子许多次,所以……
“我怎么会骗你呢?”祝凌正色道,“我这不是为了保全摄政王府里的人,正在和你一起努力吗?”
陈统领这一路走得很不顺利,摄政王府的前院很大,树木和石头交错着,低处有一人高,高处则有两到三人高,石壁和树木上挂着的、所能看见的灯全部被砸碎或者毁坏了,他们作为先行军,无法看到背后的旗语,陈统领只能凭借他曾经的积累,试图带着人从这个困境里绕出去,火把的能见度在这样的环境里也照不了太亮,所以在光亮的边缘,光明与黑暗模糊的地方,他眼尖的看到几个人影在晃动。
陈统领眯了眯眼睛,他假装没看见,手却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的弓箭,暗处的人影胆子越来越大,探出山石外的身体部分也越来越多,陈统领带着队慢慢向前走着,忽然张弓扣弦,对着那边就是宛如雷霆的一箭,几个晃动的人影中明显有一人中箭了,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另外几个人影也被吓得不敢冒头。
“你们几个过去看看。”陈统领点了身边的两个亲信,被他点到的这两个人一个拉着弓,另一个人拿着刀,慢慢往那方向挪去,过了一会儿,他们拎着一个中了一箭的稻草人回来了,这个稻草人做得还挺精致,穿着像模像样的外衣,隔得远了,确实容易被人误会。
陈统领:“……”
他的脸在夜色中似黑了好几度。
“死到临头了,还在这扎草人!”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真是不知所谓!”
他们继续在原地绕圈,火把光亮之外的范围,总是有人影在晃动,每次被击中的人影带到近前,都是一个个扎好的稻草人。到后来他们无视这些草人时,这些草人背后的操纵者还会做出一些极其挑衅的动作。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
这种敌我悬殊的情况下,这种令人火大的侮辱让陈统领越来越愤怒,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发现,他的路线已经在不知不觉地跟着那些冒头的人影方向重合了。
等到他不知不觉地被引出困阵后,才惊觉不对,他回望着身后那近乎漆黑的出口,隔得很远的地方有隐约有火光,映亮了半边天空。
“陈寿统领。”
他忽然听到一道低哑的女声。
在他斜前方不远的地方,忽然有什么东西朝他飞过来,他下意识地将飞过来的东西斩成两半,铺天盖地的粉末从天空中落下来,带着一种呛人的辣味———那是庖厨里磨成粉末的辣椒。
陈寿在被辣椒粉刺激得双眼生痛,直打喷嚏时,听到那道低哑的女声继续说———
“一见就斩了我送的见面礼,这样不好吧?”
神他妈见面礼!!!
陈寿心里憋着一团邪火,声音几乎是他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你简直就是找死!”
那道女声低低地笑着:“是不是找死?陈统领试试不就知道了?”
火把在雪亮的刀身上反射出森冷的寒光,有修长的手执着刀从暗处走入光明,陈寿看到了一双有点笑意的眼睛。
“斩首这样的事,自然得我来。”
她抬手,那刀似乎也同与她同步,发出一声嗡鸣,似在庆贺终有上阵饮血的那一日。
“我的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还请陈统领赐教。”
计划第三步,开始。
第197章 鹦鹉送信
祝凌在后院以一己之力拖住陈寿所带领的一队虎啸军精锐时,芷兰则与暗七一起,潜伏在前院视角的盲区。火把的光倒映在他们的眼睛里,像几簇小小的火苗。
“暗七暗七———”芷兰小声地和暗七咬耳朵,“我有点紧张。”
可惜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暗七完全不能明白她的心情:“你的药粉药效不够?”
“你怎么能质疑我做药的水平?”芷兰眉一竖,“你看下面那么多人,你就不紧张吗?”
作为时常执行各种与生死擦肩而过的任务、并且脑袋里缺根弦儿的暗七,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明确表现出自己的态度。
芷兰:“……”
算了,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暗七的性格,她怎么就这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于是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些许鸟鸣声由远及近,这种怪异的声音引起了最后留守着的、虎啸军副将的注意。
“全队止步!”副将惊疑地四面环顾,“盾兵护卫!弓箭手准备———”
“邱录身为虎啸军的副将,果然很谨慎啊!”芷兰眯了眯自己的眼睛,她这时竟然显得有些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他越谨慎越好!”
盾兵护卫在最外围,所以整支队伍安全且难以移动,若是弓箭攒射,必然是没有作用的,可……药粉呢?
无孔不入的药粉对于这种情况来讲,简直是致命的危机。
“唳———”
这次是由远及近的鹰啼。
芷兰和暗七斗智斗勇这么久了,彼此之间也有了一定的默契,两人无需多言,便将怀里兜着的物品精准地投掷向队伍的上方,留守的队伍里自然是有神射手的,伴随着弓箭的破空声,那些被扔出去的物品无一例外地在接近之前就被射中,在半空中炸开,奇怪的粉末洋洋洒洒铺天盖地。
芷兰和暗七早在东西扔出去的那一刻就换了位置,避开了对着他们这个方位所来的利箭,压在舌根下的药丸立刻进了喉咙,他们摸到隐蔽的角落里躲起来,只听见前面有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屏气!都屏气!全队后退,沾了药粉的东西全部扔掉!”
有将近一半的盾牌被堆叠在原地,剩下的一半盾牌要护卫全队,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队伍慢慢地从困阵的入口退向前院的府门,芷兰蹲在暗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那些药粉里只有两包是强力的迷药,剩下的不过是她从庖厨里带出来的面粉米粉之类的粉状混合物,只要药粉顺利地放倒了一部分人,那些沾了面粉的东西,他们想必也不敢再轻易触碰了。
按丹阙姐姐的话,这种行为叫作……废装备?
芷兰瞄了瞄那些被清理出来,堆在一旁的大量鹿砦,又见邱录迅速将沾了面粉的东西扔到一块儿,再将已经脚软腿软的士卒聚在一起……
计划的第四步已经完成,接下来的第五步就是———火烧鹿砦。
只要他们不想被活活烧死在这里,就必须要救火,而那堆堆在鹿砦旁的东西里的药粉只要沾上水,就会爆发出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威力来。
救火之中浑水摸鱼,顺手……不是,顺势而为,不就简单得多了吗?
等到人剩的少了,就可以开遛了。
“铮———”
陈寿再一次狼狈地架住了祝凌的刀。
短短几分钟,他身边的精锐已经被祝凌放倒了一大半,剩下的人别说护着他,自身都难保。
“阁下能力高绝,又何苦为摄政王卖命?”陈寿喘着粗气,试图劝说祝凌改变主意,在他们的调查中,这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只不过与摄政王萍水相逢,并不是坚定的摄政王一党,他们之间,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摄政王请阁下相助开了什么价码,我可以双倍!”
祝凌手里的攻势缓了一缓:“你能代表蒋太师?”
祝凌一放水,陈寿就能明显感到压力的减轻,但看着悄悄摸摸试图原路返回通知后面驻守的虎啸军来救命的精锐被祝凌踢出的小石子当场放倒,他还是心口一梗。
他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带的虎啸军精锐这么差劲过!
压下心口的那股恨铁不成钢,他在躲过又一刀后:“我虽不能代表太师,但像阁下这样的高手,必然能得到太师的青眼!”
“我对一个糟老头子的青眼没什么兴趣。”祝凌一刀过去,陈寿狼狈地躲过,但那些护着他的人可没那么好命,祝凌刀锋一转,用刀背就当场放倒了两个,场中站着的人愈发廖廖,“摄政王府里的人讲话好听,长得也好看,我呆着倒觉得舒适。”
陈寿几欲吐血,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刀法冠绝当世的刀客,居然这般肤浅!容貌皮相,追捧言语那些都是虚的,唯有功名利禄才是实的!这人怎么这般拎不清!
“只要阁下不插手今日之事,我可许阁下仆从美婢,都城宅邸———”陈寿嘶声道,“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还请阁下好好想想啊!”
“那我要是帮你,霍元乐死了,我能接手摄政王府的一切吗?”
陈寿:“……”
接手个屁!他们是要弄死摄政王,不是培养一个武艺高强更难对付的新的霍元乐!
“你看———”祝凌笑眯眯地说,“这不就没得谈了?”
陈寿:“……”
他磨了磨牙。
这人要不是因为刀法一骑绝尘,冠绝当世,恐怕早被人打死了吧!
【凌凌啊……】系统小肥啾在意识空间里一边专注地盯摄政王府的地图一边吐槽,【把人气死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
虽合理但不道德.JPG
“谁要气死他了,我这不是合理提出诉求吗?”祝凌一边和陈寿过着招,一边抽空回复系统小肥啾,“不拖一拖时间,我这边过早解决了,岂不是还要去困阵和前院帮忙?”
【我懂了!】小肥啾头上的呆毛竖成了一根天线,【你是想光明正大地偷懒!】
祝凌笑了一下:“对啊,被你发现了。”
她其实并不是想要偷懒,只是在划界限,从她决定帮芷兰一把开始,摄政王府的老管家便顺从地交出了人员的名单和擅长的能力,还有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仿佛是早就准备好了,只等她来取用。暗七更是傻乎乎的,想要的东西一套一个准。
开着技能的时候,祝凌对周围的一切都敏锐,早上芷兰来找她时,她身边暗地里守着的并不是暗七,应该是另一个人,他们的呼吸频率和隐藏方法虽然很相似,但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祝凌没有大改他们的计划,只是调了一部分细节,然后接手了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拦住虎啸军最核心的精锐。
如果她不在的话,那么这个环节十有八九会以暗七为主,芷兰为辅,又或者再增添几个人选,以他们两人的水平和性格,也大概能窥见其他人的模样,若是死战不退……那活下来的可能就太小了。
霍元乐确实擅长算计人心,也确实胆大疯狂,他或许准备了好几个计划,祝凌愿意帮忙或者不愿帮忙都在计划之中。
但这样危险的步骤里,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们没有压倒性的、可以掌控全局的战力,但凡她心狠一点———
祝凌卸掉了陈寿的反抗能力,刀尖点在他的喉间。
这时被刀指着或者穿透喉咙的,就该是芷兰或暗七了。
她不愿意掺合更多,是因为知道的越多,了解的秘密越多,便越是深陷,越是难以脱身。
“我们与阁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又何必非要对立。”被祝凌用刀抵着喉咙的陈寿面色变了变,但他作为统领的素养让他在这般危险的境地里,仍旧不忘记继续诱劝,“只要阁下的要求合理,摄政王能给的我们也能,还请阁下三思啊!”
“别说三思,我已经四思五思六思过了……”祝凌笑着叹了一口气,“陈统领,人情债难还啊!”
从雾夜河将她捞起来的那份救命之恩,也容不得她袖手旁观。
而且……摄政王府并非是战斗的主力点,都已经艰难成了这般模样,那韩王宫里呢?
韩妙和小韩王,又如何了?
“嘤嘤———”
在将这些精锐该绑地绑,该敲晕地敲晕后,祝凌突然听到一声鹦鹉叫。
在火把并不算明亮的光照中,一只玄凤振翅从树冠里飞出来,乖巧地落在了已经昏迷过去的陈寿的头顶。
它用豆豆眼看了看祝凌,好像有点迷惑,露出一副又想亲近又有些防备的态度,它扑打着翅膀:“大王来了!大王来了!”
祝凌:“……?”
这不是那一天送小韩王回韩王宫时,养在他寝宫外殿的那只玄凤吗?当时她抱着小韩王回韩王宫时,小韩王在路上叽叽喳喳给她说的,说他养的玄凤特别聪明,虽然只养了半年,但已经可以用鹦鹉给霍元乐送口信了,她还以为这事儿是韩妙和周围宫人哄他玩来着……毕竟鹦鹉送信,十有八九会迷路吧!
那玄凤迷惑地拍打着翅膀:“大王来了!大王来了!”
祝凌回忆着她和小韩王的对话,试探着喊了一句:“大王?”
那鹦鹉偏了偏头,可能感觉是声音和人与印象中的对不上号,它还在迟疑,于是祝凌开了技能,模拟着用芷兰和霍元乐的声音再问了一遍。
这一次,这只鹦鹉终于再次开口说话了———
“先生救命!先生救命!”
虽然腔调怪异,但小韩王语气里的颤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祝凌:“……”
这种离谱的鹦鹉,该不会与她在萧国时,萧帝送她的那只玄凤,是同一批吧?!
第198章 力挽狂澜
韩国,韩王宫。
小韩王缩在韩妙怀里,耳边是兵戈之声:“母后……”
韩妙拍了拍他的背,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她的目光在看起来空荡的内殿里环视,她并不知道暗处的人守在哪里,但她知道定国公府仅剩的暗卫,九成都在这里了。
夜色中,烛火在墙上投射出各种狰狞的形状,外面是不绝于耳的厮杀声,时不时有弓箭射到门框墙壁上,发出沉重的响动。他们呆在内殿,仿佛是一叶孤立无援的扁舟。
“不要怕。”韩妙说,“天亮之后,一切就结束了。”
“我不怕。”小韩王努力环住她的脖子,在她的脸颊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我会保护母后的。”
他的童言稚语让韩妙放松了些,韩妙努力露出一个笑来:“远儿困不困?”
“不困。”小韩王摇了摇头,他的眼瞳生得特别大,看人的时候显得有种天然的可爱和无辜,“我在等。”
“摄政王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今天他有很多事要做。”
“没有等摄政王。”小韩王望着墙壁上烛光的影子,仿佛能透过这影子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我在等先生。”
他伸手比划着,试图描述地更具体:“就是昨天晚上,用刀用得特别好的先生。”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生疏的称呼,所以说完后又迟疑着问:“我可以喊她丹阙姐姐吗?”
“我觉得不行。”韩妙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笃定丹阙一定会来,她只是温柔地绕过了这个可能会让他伤心的假设,去思考他所说的问题,“如果你喊她姐姐,那她不是平白无故矮了我一辈?”
“什么叫矮了一辈呀……”小韩王小小的脑袋无法理解辈分这个复杂的问题,“大人怎么都这么麻烦呢?”
韩妙笑了笑:“就是啊……大人怎么这么麻烦呢。”
小韩王玉雪可爱的小脸板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已经悄悄把大王放出去了,先生什么时候来呀……”
韩妙听到他的问题,微微晃了神。
这只名叫大王的玄凤,是半年前霍元乐从珍宝阁里买回来送给小韩王的,它生性聪颖,话也学得快,偶尔远儿也会用这只玄凤给霍元乐传信,他们谁都不担心这只玄凤会被人悄悄截下,然后找善口技的人模仿套出内容,因为小韩王让玄凤带的话往往是———“摄政王我好想你呀”、“你什么时候到韩王宫里来呀”、“今天吃的东西很好吃”之类在其他人看来毫无营养、毫无价值的废话,即使这些废话代表了一个孩子真诚而热烈的在意。
明眼人一看便知韩王宫如今是个是非之地,就算那只玄凤真的侥幸能够飞到那人手里……私心里,韩妙也希望她不要出现。
这样的地方能少卷进来一人,便少一人吧,止于萍水相逢的相识一场,也不算太差。
祝凌费了一番力气逮住了那只玄凤,那只不怕人的玄凤抓着她的食指,偏着头看她,它头顶的羽冠高高地翘着,还嚣张地拍着翅膀,一看就是平时作威作福习惯了。
在远离那堆战俘后,祝凌改变了声线,换回了小公主的声音说了几句话,刚刚还拍着翅膀的玄凤忽然安静下来,明显是对这个声音有反应。
祝凌闭着眼睛想了想,又换成了记忆中乐珩的声线,这时的玄凤明显反应更大了,祝凌将另一只手凑过去,刚刚还嚣张无比的玄凤此时偏着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果然是珍宝阁的那批玄凤。
祝凌看着那只蹭着她手的玄凤,满心复杂,一个她一直都在逃避的问题又重新摆在了她眼前———无论她使用哪个马甲,她的初始身份都是乐凝,羌国的乐凝。她和乐珩之间,迟早都要见面。
她在刻意的逃避,不去想羌国的事,不主动去看羌国的消息,但总有避无可避的那一天。
【凌凌。】系统小肥啾检测到了她突然变得剧烈的情绪波动,它在意识空间里忽然变大,然后将祝凌的意识小人儿圈到了翅膀里,【你的情绪波动好剧烈,在想什么呢?】
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的觉得祝凌的情绪不对。
“在想这只玄凤……”
【?】
系统小肥啾在意识空间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许想它!】小肥啾凶巴巴地说,【你赶紧想我!】
虽然不知道凌凌的情绪为什么突然不对,不过与其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还不如想它呢!小肥啾悄悄地抬头挺胸,头上的呆毛晃了晃,至少它漂亮又聪明,优雅又可爱!
宫殿外的厮杀声越来越剧烈,隐藏在内殿暗处的暗卫们纷纷现身,聚拢到了他们周围。
韩妙抱着小韩王端坐在内殿的正中间,她跑不了,也不能跑。花灯节刺杀前,她以为蒋太师的目的不过是要铲除她嫁祸给霍元乐,让小韩王孤立无援,然后挟持他执掌韩国庙堂罢了,却没想到,他比他们所想的更加狠心,他根本就不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是要将小韩王一并杀掉!
也对,随着远儿年龄渐长,他异于常人的聪慧便也显露端倪,这样聪明的王上只会越来越不好控制,不如斩草除根,换一个更好控制的以绝后患。
她不能带着小韩王离开这座宫殿,一是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天罗地网等着他们,二是因为远儿的身体一直不好,连见过他的大臣都廖廖,只要他们离开了这座象征着韩国之主的宫殿,蒋太师一方的人若要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光身份这项的掰扯,就足够令人伤脑筋。
这一战虽起得仓促,但他们也并非没有胜算,只是……大概是惨胜吧。
“王爷!兵部那边的援军什么时候来啊?”于方藤张弓扣弦,一箭将对面的弓箭手射死,“他们再磨磨蹭蹭的,只能过来给我们收尸了!”
除了正在整修的那一架,另外五架又不是摆设,怎么过了那么久还没有来?!
“应该是兵部稽查司那边出了问题。”霍元乐冷着一张脸,眉心的那刃刻痕更深刻了,“再撑一刻钟。”
“还要撑一刻钟啊!”于方藤抹了一把脸,面上的疲惫之色显露无疑,他嘴里嘟嘟嚷嚷,手上动作却不停,“我就知道上官横这小子有鬼!幸亏重要的东西都没让他听,不然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上官横可能存在的叛变,让所有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霍元很清楚上官横是涂有琴选定的下一任继位者,本身的能耐也不差,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理由叛变。他的父母亲人都间接地因蒋太师而死,他要报仇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叛变?但兵部弩机这个时候还没有运来,除了上官横这边出了问题,不可能再有其他原因。
“咻———”
内宫的南门处忽然放起了红色的烟火信号,在黑夜之中让人心脏发紧,那是代表箭支不够的讯号。
不仅霍元乐看见了,于方藤也看见了,他低低地骂了一声,满脸都是烦躁之色。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西门处放起了黄色的烟火信号,这意味着西门的防守已经要撑不住了。
霍元乐和于方藤镇守的是东门,也是最靠近小韩王居所的那道门,从那道黄色的烟火信号后,他们这边的压力骤轻,无他,实在是他们这边是四门中最难啃的硬骨头,若非迫不得已,没人愿意来这边送死,如今西门防守薄弱,自然是要征兵驰援兵,争取一举攻破的。
于方藤也是没辙了,他们现在只能撑着,撑到兵部其他同僚解决可能叛变的上官横:“王爷您在这守着,末将带人去增援西门!”
“你在这守着,西门由我去。”霍元乐很清楚如今的东门局势也只是稍占上风,他并不像于方藤一样是个神射手,稍微厉害一点的弓箭手只要敢冒头都会被他射杀,于方藤留在东门,比去危险的西门增援更有利。东门一旦失手,那可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行!”于方藤也明白这个道理,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只能郁闷地挠了挠脑袋,“您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