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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小子还不走,等会打起来可就走不了了!”王雅芙一把拉住王晏如的手臂,“我这一路走到观松院来,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你傻乎乎地坐这儿!”

  “我不走。”王晏如拂掉王雅芙拉她的手臂,“多谢夫子好意。”

  “你在应天书院的那段时间就倔得厉害,怎么出了书院之后更倔了?”王雅芙气得柳眉倒竖,她今日为了方便行动,没有再穿那些刺绣繁复的衣衫,而是穿得简便利落,此时一发怒,倒有些侠女气质,“他们把你忘了,到时候好好说说就是了,现在可不是拧着的时候!”

  “夫子,我走不了。”王晏眼里终于漾起些许真实的笑意,“你该明白的。”

  “我不明白。”王雅芙叹了一口气,“因为你身体不好,就要被放弃吗?”

  王雅芙眼里有不解,她知道王氏宗族中有些不好的东西,有些见不得人的弯弯绕绕……但就算王晏如只是一个普通族人,也不应该理所当然地被牺牲。

  她虽然是王氏旁枝出身,但父母在族中颇有才干,也一直被保护的很好。王晏如幼时,她也为她打抱不平过,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比其他人要亲近得多。

  王晏如看她的神情,忽然道:“夫子,我有时候很羡慕你。”

  “羡慕我?”王雅芙一时之间没有弄懂王晏如跳跃的脑回路,“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没什么。”王晏如将那枚代表上卫求援的令牌随手抛到廊外的泥土里,“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第145章 昏君诛

  黑夜中,王雅芙看到王晏如向廊外丢了什么,但她也没太在意,只是一个劲地催促:“让你留守宅邸,肯定是家主脑子不清醒的时候下的决定,长辈们要是知道了,非得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王晏如除了身体一年坏过一年外,堪称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即使性子有些孤傲,有些不喜与人接触的怪癖,但那都不算什么。谁家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宗子,没点自己的性格了?

  今年春日宴,王氏家主带着王云霁出席,根本没与宗族长辈通气,而是玩了一手先斩后奏,王晏如中途退场,不仅没引来长辈苛责,反而还受到了不少关心和安慰。

  “云霁是嫡次子,无论怎么说都越不过你。”王雅芙安慰道,“哪有因为你身体不好就要转而培养他人的道理?这不是视宗族礼法为无物吗?”

  她叹了一口气:“身为一族之长,怎可因个人喜恶而偏心至此?”

  王晏如垂眸,她心中一清二楚,这不是偏心。

  她的父亲一向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如果她真的是能承宗的嫡长子,她的父亲绝不会将王云霁带在身边。

  但可惜,她的存在,就是对宗族礼法最大的挑战。

  出生时身体不好,是因为要以此为借口,来让她少出现,减少露馅的可能;幼时身体不好,是因为要给人留下她病弱的印象,一方面为以后可能会到来的嫡子铺路,另一方面则是让她减少与王氏其他人相处的时间;现在身体不好,是因为吃了太多掩盖女子特征的药物,药会损害她的身体,所以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至于她的寒疾,不过是为了应付女子每月最麻烦的时期……就算没有今日留下来这件事,王晏如这个身份,也会在几年后因为病重离世。

  她做不成王氏的嫡长女,也做不成王氏的嫡长子。

  她从来就没有选择。

  “夫子,您愿意来找我,我很高兴。”私下里,王晏如从不以王氏的身份来称呼王雅芙,从求学之后,她就一直称王雅芙为夫子,应天书院的那几年,是她二十余年人生中最放松的时间。

  “您不用再劝我了,从府邸离开后往东南方向走,小半个时辰内,不会有任何问题。”她唇边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我不走,不是因为家主的命令。”

  她说:“您就当是我累了,所以要任性一把。”

  “行。”深夜里,王雅芙怒极反笑,“好得很。”

  她说:“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吧?”

  王晏如心里泛起一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

  “我在来之时,传信给了燕溪知。”

  王雅芙狡黠一笑:“不知这份友谊,在你心里有多少分量?”

  永寿宫的密道尽头,是无赦殿后的一处树林,因为在冷宫范围内,所以无人打理,渐渐杂草丛生,便荒芜起来了。

  燕王带着给他报信的人,身后跟着沉默的暗卫,从这片树林中走出。在走到树林边缘的时候,忽然有一盏灯笼的光在黑暗中隐隐绰绰。

  燕王皱眉,还没等他说什么,便见那盏灯笼晃了晃,紧接着是一道婉转的女声:“陛下!”

  ———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灯笼的光向上,照亮了一张脸———面容白皙,额头上有浅灰色的疤痕,一双眼睛里仿佛含着千言万语,满是欲说还休。

  那光的位置也巧妙,额头上的疤痕看起来竟像是物品的投影,平添了一种朦朦胧胧的美感。

  那提着灯的美人对燕王行礼,语气甜得像是化不开的蜜糖:“这段时日妾在此处反省,已经知道了错处,妾日日以泪洗面,只求再见陛下一眼……”

  “许是上苍垂怜,听到了妾的祈愿,陛下终于……”她哽咽道,“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在她说话的时候,燕王认出了那张他还算熟悉的脸———是他曾经宠爱过的淑妃许兰姣。

  心头骤起的杀意渐渐平息,他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继续去反省吧。”

  燕王宫之中的妃子那么多,个个都如她一般痴心妄想,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说完之后,却见许兰姣手一松,灯笼直直地坠到地上,泪水从她脸颊落下:“今夜不知怎的,宫中一直火光频生,妾害怕得睡不着,就提着灯笼出来走走。”

  借着落了地的灯笼的光,能看到美人脸上羞红了一片,美目之中似有波光:“妾不求陛下原谅,只想跟随在陛下身边,在妾心里,只有陛下身边,是这世上最安稳的所在。”

  夜风之中,她的身姿纤瘦单薄,目光又那么真挚诚恳,让燕王渐渐想起了与她相处之时那可心的瞬间。

  无赦殿地方偏僻,叛军一时之间不会向这个方向搜寻,更何况———

  燕王想,燕弘荣与他对上,根本就没有赢的可能,那再多带一个认识到错误的妃子也无妨。

  “念在你往日还算乖巧的份上———”燕王脸上露出一个怜惜中带着傲然的笑容,“便允你跟上来吧。”

  永宁城,宋氏宗祠。

  平素一般不向外打开的宗祠里,此时站了不少人。烛火阴森,映照着宗祠里层层的灵位。

  站在最前方的老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到这一天了。”

  “是啊……”跟在他身边的中年男子附和道,“这些年,多亏各位殚精竭虑,才有我宋氏的今天啊!”

  “天亮之后———”他笑起来,眼里有不加掩饰的野心,语气里满是对未来的期许,“就该是我宋氏权倾燕国的时候了!”

  他们为这一天,已经等待了太多年。

  应天书院山脚。

  洛惊鸿和乌子英都已经睡下了,但院子角落的屋子里,仍然亮着烛光。

  头发用木簪绾着,发间带霜色的妇人,正用软布擦拭着一个陈旧的牌位,她的动作很轻柔,却不断有泪珠砸落在那方牌位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她将那牌位抱在胸前:“快了……就快了……”

  “王晏如,你是不是有病?!想死就直说!”

  王氏府邸外,已是渐渐能见到火光,王雅芙在说完之后就自己离开了,独留她一人在此。

  她听到马蹄声急促,驭马的主人还未到眼前,便是劈头盖脸气急败坏的痛骂。

  燕溪知翻身下马,他三步并两步气喘吁吁地爬上廊道,一把抓过王晏如的手腕,拽得她一个踉跄。

  王晏如心里一时百味陈杂:“溪知,放手。”

  在王雅芙说了之后,她其实心里已经有所预感,只是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心中酸软,在没有血缘关系的前提下,仍然会有人挂心你的安危。

  “放个屁!”燕溪知平时就是一条佛得不能再佛的咸鱼,这次被气得生生支棱,“怎么你英勇无畏欣然赴死,我还得在一旁给你鼓气不成!”

  “王晏如!”燕溪知连名带姓喊她,“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倒是一把火把山烧个干净!你是想气死我是吧?!”

  “你倒是走两步啊!现在是脑子进水的时候吗?!”燕溪知感觉到王晏如极力的抗拒,他骂骂咧咧,一只手拉住王晏如的手腕,另一只手拽住宽大厚重的斗篷系带,解开后将斗篷塞到了王晏如怀里。

  带着温度的斗篷一入手,王晏如便感觉那个足够大的兜帽之中好像有什么活物在动,只过了几息,兜帽帽口就伸出一只带着花纹的小爪子,然后是一颗熟悉的猫猫头———

  是如意。

  王晏如:“……?”

  “你把如意带来做什么?!”

  王晏如拒不配合,燕溪知又是一只没习过武的菜鸡,根本就拿她没办法,听到她的问题后,干脆撒手一屁股坐下来,凉凉地回答:

  “还能做什么?带如意过来陪你一起死呗!到时候我们三个死得整整齐齐,那不挺好?”

  王晏如:“……”

  她刚刚还有些感动的情绪现在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燕溪知的气还没喘顺,他干脆扬头向后一倒,背后挨到了木制的走廊:“等会儿禁军闯进来,肯定看见我和你混在一起,你是王氏嫡长子,我是二皇子,他们绝对以为你支持我谋逆,我们俩都活不了,希望他们的刀能快一点。”

  燕溪知从腰侧的锦囊里摸出一条焦香的小鱼干儿:“出来的时候我还记得给如意准备了一顿断头饭,只是我们俩的断头饭怕是吃不上了,你下辈子记得补给我。”

  “你在胡说些什么!”王晏如气得将裹着斗篷的如意砸在燕溪知身上,“你带着如意赶紧走!”

  “不走,我没力气了。”生气双方瞬间倒置,燕溪知从充气的河豚重新变成懒懒的咸鱼,“我现在挺想死的,毕竟还没体验过。”

  那懒洋洋贱兮兮的语气,仿佛回到了他初识王晏如的时候。

  “要么你和我一起走,要么我们一起死。”燕溪知先指了指自己,接着点了点趴在斗篷堆里的如意,然后示意了一下王晏如,最后举起三个手指头,“你可要好好想想,你这可是一死三命!”

  许兰姣手里的灯笼因为摔过一次,所以不能再用了。

  一行人从无赦殿后转向宫墙之外,在经过一片石板已经七歪八扭的转角时,许兰姣不小心摔到了燕王怀里。

  “陛下……”

  黑暗中,是女子羞怯的声音。

  许兰姣的手臂攀上了燕王的脖颈,淡淡的香味袭来,燕王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她的肩头。

  跟在他身边的暗卫与侍人立刻退远了些,燕王与女人调情时,是不允许他人跟着身侧的。

  许兰姣的手慢慢上移,点在燕王的唇上,接着———

  她突然一手死死捂住燕王的嘴,另一手从怀中掏出匕首,稳准狠地插入燕王的心脏,与此同时,她的声音突然变大,压住了匕首破入血肉的响动,在暗卫赶来的前,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匕首没入燕王的心脏!

  ———为了这一刻,她在无赦殿里练习过很多次,在心里做过无数次模拟,最终如愿以偿。

  这一串的动作其实就发生在一瞬间,谁都没有料到在后宫之中温婉纯善的淑妃许兰姣,竟然会存了弑君的念头!

  许兰姣被迟来的暗卫击飞,狠狠地撞在一堵废弃的宫墙上,剧痛袭满全身,她的意识瞬间昏沉起来。

  耳边似乎有慌乱的声音:“陛下———”

  “陛下!!”

  “来人!来人呐!”

  耳边的声音太嘈杂,嘈杂到唤醒了许兰姣深埋的一段记忆,那是数年前的一段对话———

  “君主会犯错吗?”

  “会。”

  原来……

  君主会犯错,君主会受伤,君主会死,因为他们也是人。

  君主不是圣人。

  所以———

  她微弱的低喃与记忆里最后一句重合:

  “君主无道,亦可杀之。”

第146章 终落幕

  中卫大小统领休息的屋子里,几个人被捆了手脚堵了嘴扔在一边。

  “统领,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郑瑄和的身后,他的亲信略带不安地问,“三皇子的军队已经打到燕王宫里面去了!”

  不知道他们统领和三皇子达成了什么协议,他们既不出兵保护燕王,也不襄助三皇子燕弘荣。在两边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们中卫就缩在这一片地方,仿佛聋子瞎子,听不见也看不见。

  郑瑄和站在窗边,凝视着远处那一片冲天的火光:“再等等。”

  忽而,漆黑的天幕上飞过来一个白点,那个白点越来越近,竟是一只雪白的鸽子。

  鸽子停在郑瑄和所站的窗口上,偏着一双豆豆眼看他,郑瑄从它的腿上摘下了一个小竹筒,里面有一张狭长的纸条。

  他将纸条展开,一直紧皱的眉宇终于舒展了些:“陛下遇刺,我们中卫……该护驾了。”

  “殿下!找到了!找到陛下的踪影了!”

  燕弘荣此时正领着臣属,一个宫殿一个宫殿地排查,忽而有人骑马越过满地的凌乱直奔他而来,他话里的内容,让精神有些萎靡的人通通一震!

  找到燕王的踪迹了!

  燕弘荣顾不得矜持,直接驭马到那个报信人的身侧,“父皇在哪里?!”

  “陛下、陛下在宫墙那边的假山附近!”报信人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急促的呼吸使他的话语都有些不清楚,“从无赦殿那边过去的假山!”

  “好!”燕弘荣哈哈大笑,他一抖缰绳,座下的骏马便如飞驰一般奔出去,“到时候论功行赏,给你记首功!”

  “多谢殿下!”

  报信人死死地抓着缰绳,那种即将一步登天的幸运感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刚看到的一幕里不对劲的细节。

  燕王宫,诏狱。

  四皇子只被押进来一天,此刻已是鲜血淋漓。诏狱建在地下,没有窗户,空气也不流通,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忽而有脚步声打破了寂静,如豆的灯烛从远及近。

  听到声音,燕君信瑟缩了一下,但他的手脚都被牢牢固定在刑架上,无法动弹。

  “吱呀———”

  有人推开了关押着他的牢门。

  燕君信在昏暗之中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有血迹突然地溅在这张脸上。

  ……哪来的血?

  他愣了一下,随后就永远失去了意识。

  燕王宫,赏荷亭。

  五皇子正躲在亭中一个大边柜里,他身上的毒比燕王要重得多,一路避开乱军躲到这处偏僻的赏荷亭,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躲在这种偏僻到一眼望过去几乎无遮无拦的地方,才最有可能活命———因为燕王宫的规矩,这种柜子只是起装饰作用,没人会在里面放东西。

  他缩在柜子里,一动也不敢动,他知道燕弘荣反了。

  以燕弘荣的疑心,他必然会派人细细搜索每一处宫殿,如果躲在宫殿里,必然逃不过被抓住的命运。比起燕弘荣成功谋反,他更希望他的父皇能铁血镇压,不然燕弘荣登基,他们这些成年的兄弟,一个也别想活下来。

  单薄的衣裳根本抵御不了寒气,柜子里无时无刻不渗入寒风,风声在他耳边鬼哭狼嚎,让他愈发害怕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这处偏僻的地方也嘈杂起来,透过柜子上装饰的小孔,他看到了一队骑兵停在这里,队伍为首的人似是说了些什么,骑兵里有一人翻身下马,朝他的方向走来。

  心脏在胸腔之中疯狂跳动,五皇子屏住了呼吸。

  那个人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这个大边柜前。

  “吱呀———”

  装饰用的柜子被打开,五皇子和那个骑兵对上视线。

  一颗头颅从柜中骨碌碌滚出,在赏荷亭的地面上滚了几圈后,噗通一声落到了水里。

  燕京,二皇子府。

  在燕京一片混乱之时,有一队人从侧门闯入了二皇子府邸,目标明确,直指二皇子燕溪知的寝居。

  ———寝居里空无一人。

  这些人找过书房和寝居,没找到人,也没找到什么机密书信,只翻出了一大堆猫玩具、古玩字画,玉石翡翠以及各种吃食夜宵,还有放的到处都是的话本。

  为首的人压低了声音:“找到了吗?”

  分散去寻找燕溪知的人已经陆续归来了,所有人都是摇头。

  随着最后一个人的归队,为首的人死死捏着自己手中的长刀,咬牙道:“不愧是殿下的兄弟,果然不像表面上那样惫懒,这消息……不是灵通的很吗?”

  “走!去其他地方找!”

  他们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撤离,在刚刚撤出二皇子府的范围后,便被人堵住了去路。

  曾烈嘴里叼着一小截枯草茎,见他们来了,噗地一声吐掉,笑眯眯道:

  “大晚上的,各位这是要去做什么坏事?”

  为首的人意识到———他们的行踪暴露了。他的眼底浮现杀意,对着左右微微使眼色,几个人突然发力,一起扑向曾烈。

  曾烈迅速向后一退,仍旧是那种不着调的语气:

  “一打多?嗐,这可不公平啊!”

  他一边躲着攻击,一边朝其他地方扯着嗓子道:“都躲这么久了,该出来活动筋骨了吧?!”

  “让我一打多,我可不干!!”

  燕弘荣一马当先,很快便到了报信人所说的地方。

  勒马的那一刻,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平时牢牢藏在暗处的暗卫,如今尽数簇拥在燕王身边,将他牢牢地挡了起来。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确实是想燕王死,但前提是燕王写下传位给他的诏书后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丧命。

  他控马停在原地,直到他身后的臣属跟上来,将他围在中间。

  燕弘荣将目光转向那个满手是血的侍人———那是燕王身边跟了许多年头的总管。

  “曹总管———”燕弘荣骑着马居高临下,“这是怎么回事?”

  “三殿下!”曹总管在意识到燕王已经无力回天,燕弘荣必然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甚至成为新燕王后,态度便不知放柔了多少,他的眼泪说落就落,“陛下经过无赦殿时,遇到了罪人许兰姣,便带着她同行了,谁知、谁知她竟要行刺陛下!陛下一时不察,便被她得逞了!”

  淑妃行刺?

  燕弘荣只觉得荒谬到极点,但他面上仍旧做出一副关切的神色:“那父皇现在怎么样了?”

  “那罪人的匕首扎在了陛下的心脏上,陛下本就中过毒,如今已经薨了!”曹总管扑通一声跪下来,向前膝行几步,悲戚道,“陛下生前最为喜爱三皇子您,还望您为陛下报仇啊!”

  曹总管作为燕王生前明面上最亲近的人,他的话便是有力的佐证,燕弘荣在史书上逼宫造反板上钉钉,但造反有很多种,有压抑不住自己野心和权利欲望的,有迫不得已深有苦衷的……无论怎么说,两者虽然性质一样,但后面那种总归是以春秋笔法粉饰了几分,让人面上更好看些。

  燕弘荣已经明白了他投诚似的暗示,但他实在做不到像曹总管一样说落泪就落泪,只能尽力摆出一副哀戚的神色:“我率军入宫并非造反,而是听说四皇弟欲对父皇不利,又收买了禁军上卫把持永寿宫,这才一怒之下率军攻来!”

  话虽这样说,但说话的双方心中都一清而楚,虽然世家极力架空燕王,禁军中有七成要职都是世家子弟在担任,但世家子弟大多集中在中卫以及下卫,上卫里面只有边缘职位由世家子弟担任,所以上卫几乎完全掌握在燕王一人手中。燕君信如果想要收买可以控制上卫的核心人物,恐怕他刚行动,就会被燕王知晓。

  如今两人这么说,只是想在一唱一和间,将燕弘荣已经黑掉的名声稍微洗白一点罢了。

  燕弘荣抬起手,假意用袖子擦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泪:“可到底是我救驾来迟,父皇还是遭了燕君信这小人同党的毒手!这如何不让我心如刀割?”

  ———都未经调查,他就将许兰姣直接归类到了燕君信的同党之中。

  “还请三皇子节哀顺变!”曹总管眼泪流了满脸,神色看起来仿佛恨不得随燕王去了似的,“如今殿下要整顿宫阙,还要为陛下收敛,万万不可伤心过度啊!”

  燕弘荣翻身下马,以袖掩面,眼睛也痛苦地闭上———因为他如果不闭上眼睛,高兴的情绪怕是要溢出来了。

  就这样在马下站了一会儿,燕弘荣才重新睁开眼,这一次,他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他走到那些围住燕王尸体的暗卫前:“还请各位避让,让我看看父皇吧!”

  燕弘荣并不担心这些暗卫会对他出手,因为燕国的暗卫并不会随着每一任燕王的去世而殉葬,他们会在这一任燕王死后,直接效忠新一任燕王,换而言之,他们效忠的不是某个人,而是燕国的皇位,只要有燕国皇室的血脉,皇位上坐着谁,他们便效忠谁。

  燕弘荣作为如今最大的赢家,必然是下一任燕王,所以他并不担心这些暗卫会不听从他的命令。

  果然,围着燕王尸体的暗卫们在与燕弘荣进行了短暂的对峙后,便让开了一个只许一人通行的缺口。

  燕弘荣顺着那人墙开出的缺口走进去,便见到了燕王的尸体———苍老的面庞上还残留着惊怒的神色,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匕首齐根没入,匕首的柄牢牢地贴在他的胸膛之上。

  这一刻,燕弘荣无比真实地意识到,燕王真的死了。

  虽然有些可惜没能得到燕王亲笔写下的传位诏书,但仔细一想,按他父皇的性子,他能拿到诏书的几率恐怕也小到可怜。

  “父皇。”燕弘荣跪在燕王的尸体旁边,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他的额头上顷刻便见了红,“我一定会为您报仇的!”

  在磕完头之后,燕弘荣一边吩咐曹总管去找人来收敛燕王的尸身,一边令人将许兰姣带上来。

  只要不是燕王直接命令,暗卫最多将人打到重伤失去反抗能力,所以在行刺事件突发之后,许兰姣重伤却未死。

  许兰姣被拖上来的时候狼狈极了,唇边还挂着未干涸的血,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倒让人觉得这已经是个死人了。

  燕弘荣皱了皱眉,用脚尖踢了踢许兰姣的胳膊:“将她弄醒。”

  燕弘荣身边一个机灵的臣属早就递上了一壶水,在深夜里放了这么久,水壶里的水早就凉到刺骨了。燕弘荣拧开壶盖,壶口垂直向下,将一壶水倾泻到她脸上。

  “咳——咳咳———”

  冰冷刺骨的水将许兰姣淋醒,她的黑发粘在脸颊两侧,眼睛半睁着,目光涣散,看起来已经在垂死的边缘了。

  “说———是谁指使你来杀父皇的?”燕弘荣的脚尖踩在许兰姣的手指上,漫不经心道,“是不是燕君信?”

  许兰姣的眼睫颤了颤,唇无声地翕动着,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燕弘荣的脚用力了几分:“淑妃……不、罪人许兰姣,你最好老实交代你有哪些同党。只要你全部说出来,我就给你个痛快。”

  十指连心的剧痛让许兰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她的目光落在燕弘荣脸上:“……我说……”

  燕弘荣大发慈悲地从许兰姣被踩得一片青紫的手上挪开:“好。”

  一片寂静中,许兰姣一字一句:“荣郎……是你说、说只要杀了燕王那个……老东西,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燕弘荣:“???”

  许兰姣在说什么鬼东西?!

  燕弘荣犹自震惊,但他周围的臣属,不少人脸上都出现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许兰姣虽然是燕王的妃子,但她的年纪比燕弘荣还要小。兼之容貌不俗,心性单纯,确实是很值得诱哄的对象。

  不然……好端端一个女子,就算因为触怒燕王而被贬到冷宫里,也不会大逆不道地生出弑君的念头吧!

  不过,他们虽然心里认同这种说法,但明面上也决不能让他们的主君沾到这样说不清的事里去———

  “殿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你这毒妇,休要污蔑殿下!”

  “三皇子对陛下的孺慕之心人皆可知,怎可容得你胡言乱语?”

  ……

  燕弘荣还没开口,他的臣属便七嘴八舌地反驳起来。但———

  燕弘荣环视了一圈,发现几乎过半的人神色里都写着“虽然我知道这是殿下做的事,但这件事绝对不能被扣到殿下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