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娇小的人影悄悄地接近了应天书院的马厩,她来到属于学子的那块位置,最前方的那间关着一匹马,正在悠哉游哉地吃草料。
应天书院培养出来的、给学子用的马都是极其温顺的,那个娇小的人影直接上手摸了摸马的鬃毛。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匹马厚实的鬃毛只有表面有些湿漉漉的水汽,而内部基本是干燥的,如果这匹马在露天呆了一夜,鬃毛绝对不会是这个模样。
她微微皱了皱眉,难道是她猜错了?那个名叫乌子虚的学子只是凑巧来得这般早?
又或者……她的目光转向洛惊鸿那匹马所在的马厩,却突然和附近的一个人对上了视线。
本来应该早早去休息的乌子虚正站在她的不远处含笑看着她:
“顺柔公主是不是走错位置了?这可是应天书院的马厩。”
燕轻歌一惊,她根本就不知道乌子虚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乌魁首的马,长得极像我曾经的爱驹。”燕轻歌无比地镇定,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些悲伤,“所以我情不自禁地想过来看看,如有冒犯,还请原谅。”
“无妨。”她听到那个名叫乌子虚的士子说,“公主若是实在难过,也可以骑着在下的马出去走几圈。”
燕轻歌:“……”
她还真不敢骑。
若是被人发现她一个未婚的公主骑一个未婚士子的马,她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不必了。”她委婉地谢绝了祝凌的提议,“多谢乌魁首好意,我只是想来看看,如今既已看罢,我也该离开了。”
她朝祝凌施了一礼后,便从容不迫地离开了。
系统在祝凌的意识里惊奇道:【她居然真的怀疑到了你的头上!还过来查证了!】
“怀疑又怎么样?”祝凌脸上露出一点无赖的笑容,“她又没有证据。”
短时间内,燕轻歌不会再来第二趟了,因为应天书院本就是燕国秋狝被关注的重点之一,她第一次来还勉强有个借口,第二次便太引人注目了。即使派人前来,若被问起,也是很难圆回去的。
而这个时间差,足够马的鬃毛慢慢干了。
祝凌从自己的马厩里牵出了马,然后和洛惊鸿的进行了对换。
她假惺惺地叹了一口气:
“还说像极了曾经的爱驹,连爱驹什么样,都已经记不清了吗?”
第71章 敲定人设
应天书院为了美观,培养的马外形上都没有太大的差别,打一眼看过去特别相似。
这也就是燕轻歌为什么没有第一眼就怀疑那匹马不是祝凌所骑的马的原因。
祝凌将两匹马换回来后,拍了拍自己的那匹马,语重心长地感慨道:
“没想到啊,马都还有替身的存在,太惨了太惨了。”
被迫替身的马毫无所觉,换了个食槽也不影响它干饭。
祝凌往食槽里添了不少草料后,就返回了自己的帐篷。
应天书院甲字帐篷比较宽敞,分了内外两间,内间有一个放衣服的箱子,箱子旁有一张干净整洁的床,外间则有一个书案和一个书架,书案上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书架上也放了不少书,剩下的空位则放了一套桌椅,桌椅的正对面还有一个柜子,里面摆着刚做好的糕点和一些密封好的茶叶。
祝凌将糕点取出来,就着桌子上温热的茶水吃了半碟。
刚刚她在挑帐篷的时候就发现,甲乙丙丁四级的帐篷,每个帐篷里都备了糕点和茶水,想来是先生们怕学子赶到了腹中饥饿,所以提前细心备下的。
不过丙级和丁级的帐篷,真是让她大开眼界。丙级的帐篷是一个两人间,打开门后,中间是一条狭窄的过道,两边是用布挡起来的、只有床和柜子的内室,丁级的看起来就更寒碜了,就是一个大通铺,通铺的对面有一排小柜子,随便放点东西就满了,一个帐篷里挨挨挤挤,得睡八个人,简直想想就窒息。
难怪应天书院的学子们纷纷要挨到晚上才愿意来,还不就是担心自己牌子数量不够而被迫睡通铺。
祝凌吃完后就去了内室,因为担心燕轻歌去马厩的缘故,她只将包袱匆匆地往箱子里一丢,基本没怎么整理,现在她才有了空闲。
她认真地看了一番箱子的结构,为了美观和承重,这个箱子下的底板是由两层木板组成的,祝凌将上层的木板拆下来,从包袱里掏出一套衣服和一些首饰放了进去,然后将拆下的那层木板固定在上面,形成了一个隐蔽的夹层。
系统小圆球在她的意识里蹦哒了两下:【你准备女孩子的衣服干什么?】
“连燕国在内六国齐聚,乌子虚作为我给自己准备的退路身份,还是低调点儿比较好。”祝凌说,“如果有合适的时机,我会让‘乐凝’出来。”
从她昨天晚上听到的对话就知道,其他五国都派了使臣,这些人恐怕是各国专门处理外交事宜的大臣。虽然都是各国的重臣,但应该是没有剧情人物的。
如果被派遣出来的是萧国定远将军苏衍、楚国国师扶岚或者韩国摄政王霍元乐这些人的话,燕焜昱不会半点都不提及。
她身在燕国的消息是被楚国国师扶岚算出来的,虽然没有精确到她在什么地方,但能占卜出这样的消息,肯定是有代价和限制的,不然楚国国师的能力过于逆天,这个游戏就没法玩了。
从那个名叫破妄的杀手死于粉尘爆炸后,她并没有遇到第二次袭击,这也就说明,这次的行动是秘密、不留后手的———
毕竟用这样的杀手来对付一个国家的公主绰绰有余,如果不是祝凌有外挂在身,她也不一定逃得过。
所以这段时间应该是她最为安全的时间了。
她不知道扶岚有没有方法知道破妄的死亡,但这个人一死,恐怕也坐实了她在燕国的消息。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在各国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用羌国公主乐凝的身份离开燕国,这样她就可以避免乌子虚卷入乐凝的危险之中了。
祝凌打开她的个人面板,可以用三次的技能『千变万化』在系统商城更新之后又有了新的变化:
【一次性特殊技能『千变万化』。
声望值:1000/次
注:使用玩家贴身物品后,幻化出与玩家一模一样的傀儡,傀儡具备呼吸心跳脉搏,无意识,植物人状态。
(该特殊技能可购买次数5,已使用次数1,剩余次数4。)】
更新后的技能变得更有趣,也更实用了,唯一让祝凌觉得可惜的是,这个技能幻化出来的傀儡是不能被玩家所控制的,也就是说,如果她要让乐凝和乌子虚这两个身份同时出现,其中有一个必须顺理成章地变成人们眼中的昏迷状态才行。
但这技能的好处就是,只要她能找到机会用出来,那么就没人会怀疑乐凝和乌子虚是同一个人了。
【你想用这个技能?】
小圆球也看到了祝凌在系统商城里停留的位置,这明显是要搞事情的节奏啊!
“虽然用出来有可能会被策划剪辑———”祝凌说,“但寻英雅集所带来的影响正在逐渐减退,声望值越来越少了。”
她刚刚抽空看了一下实时排名,参赛玩家又少了几个,现在连她在内,还有二十三个玩家,其中有四个玩家的星星已经在熄灭的边缘徘徊了。
眼看着人数越来越少,也不知道后续还会有什么危险,她得多囤点保命的声望值才放心,而屯声望值的唯一途径就是搞事,还得是搞大事,所以,玩家的行为基本可以概括为———为了获得声望值而搞事,搞事之后遇到危险,用声望值脱险,为了补充声望值继续搞事,因为搞事遇到危险……这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玩家想要苟得久,就必须多攒声望值。
祝凌在心里又给狗策划记了一笔,把游戏结束后打算寄去《逐鹿》官方的两箱刀片默默升级为三箱。
她边和系统聊天,边将自己住的帐篷整理了一番,确认所有的东西都收拾无误后,她便打算去聚集区里走一番了。
燕国为了这场秋狝,修建出的聚集区就像一座小镇,面积不小。临时开辟出来的路上,能看到大量来往的宫女侍从,骑着马的世家子弟,以及巡逻的军队。
【昨天晚上没有细看,今天看感觉更奢侈了!】系统说,【燕国的帐篷上居然还有玄机!】
属于燕国的那一大片帐篷,除了外面有承载着大量木雕的木骨架,垂坠着流苏的刺绣飘带以外,帐篷上还根据位置做了区分,像帐篷的垂门,在阳光下能看到暗纹光泽的反射,帐篷窗户的位置用软烟罗做了窗纸,用裹着木头的布料做了窗框,那些布料上用蚕丝绣了图案,远远看去,布料上的花朵和动物,竟像是活过来了似的,每一扇窗户都似一幅风格不同的画卷。
祝凌撇开眼,她心里非常清楚,要做成这般模样,其中的耗费可谓是一个天文数字。
“乌魁首。”
祝凌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唤她,她回过头,有一个穿着燕国王宫内侍衣服的人,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那人见她看过来,非常恭敬地朝她行了一个礼:
“我们殿下有请。”
祝凌道:“是哪位殿下?”
那个内侍提高了声音:“燕国大皇子殿下有请乌魁首一叙。”
祝凌站的位置并不靠近燕国的帐篷群,但也隔得不算太远,内侍这一嗓子,让周围经过的一些宫女侍从隐晦地朝这边看了好几眼。
“我知道了。”祝凌道,“还请阁下带路。”
【你别去了!】系统在她的意识里有点着急,【我总觉得那个燕国大皇子不安好心!】
它急急忙忙举出例子:【你要是应了这场邀约,到时候传出什么,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邀请的我,无论我去还是不去,都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祝凌的意识小人揉了揉系统,小圆球在她的掌心摊成一张小圆饼,“请君入瓮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我怎么好拂了他的好意呢?”
【可是……你前脚赴约,后脚就有流言传出来,他就不担心你心生芥蒂吗?】
“上位者的想法可与你不一样,要不我们打个赌———”祝凌说,“我赌燕焜昱会把大部分事情都推到这个给我带路的人身上,然后严厉地惩治这个人,来表现他礼贤下士的决心。”
【可邀请你赴约的命令是他下的,这样做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系统不服气,【做事也是要讲逻辑的!你要和我赌什么?】
“如果我输了,我就给你买一套数据温感变色代码,如果我赢了,你开给我的系统权限不能收回。”
系统有好几次想把给祝凌开的临时权限收回去,防止她用声望值兑换系统积分乱买东西,但都被祝凌打岔忽悠过去了。祝凌也怕哪一日小圆球自己转过弯来,还不如这次一劳永逸。
【好!】系统小圆球超级大声地回答她,【赌就赌!】
它终于可以把临时权限收回来了!声望值怎么可以兑换系统积分乱花呢!
祝凌跟在那个给她引路的内侍身后慢悠悠地走着,内侍将她引到了一处帐篷前。
这个帐篷并不像燕国帐篷群的主帐一样富丽堂皇,虽然也有暗纹装饰,但花纹极其简单,两厢对比之下竟有几分节俭的味道。
那个内侍掀开了帐篷的垂门,对祝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祝凌对他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统儿。”祝凌在意识里说,“从现在起,乌子虚的人设就定下来了。”
【定成什么样的了?】
“才华横溢,文武双全,虽生于寒门却不甘平凡,心性耿直,有少年意气,向往士为知己者死。但因容貌有瑕,故而心中隐有自卑,所以这些年才能不显,在寻英雅集的争魁比试中才一鸣惊人。”
系统:【???】
它听懂了,它大为震撼。
第72章 谁算计谁
【心性耿直?】
怼人的时候确实挺耿直的,能把人气吐血的那种耿直。
【容貌有瑕?】
右边眉尾到太阳穴的位置有一小块红色胎记,对容貌基本没什么影响。
系统小圆球发出灵魂二连问:
【你说这话的时候,不亏心吗?】
“不亏心啊。”祝凌理直气壮,“乌子虚的人设,关我祝凌什么事?”
【……】
系统一时无话可说。
【你赢了。】
在系统认输的时候,祝凌也走到了这顶帐篷里,帐篷内部空间被一扇巨大的山水画屏风一分为二。
此时,山水画屏风的背后,祝凌听到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下一刻,屏风后面绕出一个人来———
是昨晚她见过的燕焜昱。
燕焜昱推着自己的轮椅,神态淡然自若地与祝凌打招呼:
“久闻乌魁首霞姿月韵,今日一见,果真与传言半点不差。”
“大皇子殿下谬赞了。”祝凌道,“不知殿下寻我,所为何事?”
“乌魁首既为宋掌院首徒,想必文章璧坐玑驰,操翰成章不在话下。”他将轮椅摇到案几前,从案几上拿了张写好字的纸,往祝凌的方向一递,“我最近得了一首好诗,想与乌魁首讨教一番。”
祝凌上前几步接过,展开一看,只见那纸上写着: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字迹遒劲,力破纸背。
纸上只写了前三句,后面便是一片空白。
祝凌听到燕焜昱发问:“乌魁首觉得,这诗如何?”
“诗自然是好诗。”祝凌道,“文采斐然,字字珠玑,我自愧不如。”
“月寒日暖煎人寿……”燕焜昱意有所指,“人生在世,岁月倥偬,若有壮志未酬,不免抱憾终身。”
祝凌只是附和,并不发表什么看法:“殿下所言极是。”
燕焜昱在心里皱了皱眉,他一时之间竟不知他面前的乌子虚到底是没听出来,还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干脆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乌魁首读这诗,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祝凌笑了笑,道,“此诗虽好,但却非我偏好。比起‘月寒日暖,来煎人寿’这般感慨,我更喜‘便假饶百岁拟如何,从他老。’”
乌子虚这张脸浅笑起来的时候,有种清雅又飘然的美感,好像世间的功名利禄都无法打动他,他生来就该磊落坦荡,生来就该清贵傲然,让人不自觉地忘记他是一个寒门子弟这件事。
燕焜昱也在这一笑中减淡了心中那种不悦之感,他在考虑是否要更直白一些时,祝凌却是直接了当:
“殿下其实可以听听下半阙。”
她道:“知富贵,谁能保。知功业,何时了。一瞬光阴何足道,但思行乐常不早。”
祝凌这般一说,燕焜昱便明白了她回绝的意思。
“这词句足以令我受益无穷。”祝凌说,“殿下所写的词句甚好,可惜我是一俗人,着实体会不到其中精妙。”
她一拱手:“正所谓知音难觅,知己难求,子虚非殿下志同道合之人,便先行离开了。”
燕焜昱叹了一口气:“那还真是可惜,若日后还有机会,我再向乌魁首讨教吧。”
祝凌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径直走了。
这场莫名其妙的邀约,莫名其妙地草草结束。
系统被他们这场谈话间的机锋弄得摸不着头脑,它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它犹犹豫豫地问:【你就这样走了吗?】
祝凌回复它:“不然呢?”
【你这样做,他不会记仇吗?】
祝凌的意识小人点头:“会。”
“而且很快,他邀约我的事情,和我们的谈话内容就会流传出去,最迟明天早上,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嗯……不要紧吗?】
“当然不要紧。”祝凌从燕焜昱的帐篷里出来,往应天书院驻扎的地方走,“我要是对他的暗示一口答应下来,那才出大事了呢。”
祝凌提示系统:“你想想我现在的身份。”
【宋掌院的弟子,应天书院现任魁首?】系统小圆球绞尽脑汁,只觉得自己的数据搅成了一团,【你的身份是一个指向标?】
“聪明!”祝凌道,“因为我身份的原因,我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是能代表应天书院意思的。我可以和各位皇子交友往来,但绝不能交心。”
“如果他刚刚喊我看诗的时候,我看到诗句便拂袖而去,一言不发,那才是真正的和他结仇。”
因为那样做,便代表着她已经清楚燕焜昱的意思,但却完全不想搭理,甚至连一点表面功夫都不想做,泾渭分明,避如蛇蝎。如果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她的态度就有可能上升到应天书院对燕国皇室的态度,那两方的问题,就很难化解了。
所以她赞了燕焜昱的诗好,只说自己更喜欢另一首,与他志不同道不合,故而不相与谋。
在文学方面理念不合,审美不同而产生分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历史上不也有许多文人理念不和,但却求同存异,传出了一段佳话吗?
“我现在最多算是文人傲气,在摆谱呢。”祝凌感慨,“不得不说,燕国王室的风格还真是一脉相承,燕王用千金买骨给自己打造好名声,燕国大皇子就打算来个‘三顾茅庐’。”
明明傲慢自大的不得了,偏偏还想搏个礼贤下士的美名。
祝凌自我调侃:“我也算是做了回假诸葛。”
从那个带路的人光明正大来找她,祝凌就知道这场谈话必然会闹得沸沸扬扬,他们谈话的内容不多时便会经由暗桩,呈上各国使臣的案头。
这也是燕焜昱示弱的第一步。
邀人谈话,却将谈话内容弄得人尽皆知,换个角度想,他对自己身边的掌控力该有多薄弱,他在燕国王位的角逐中,颓势尽显,不堪为敌。
然后因着谈话内容泄露的缘故,燕焜昱必然会找到明面上的罪魁祸首,然后借由这个理由上门致歉,与她顺理成章地产生联系。
在燕焜昱的认知里,她既然参加寻英雅集,又在争魁比试中得了魁首,怎么可能一点野心和抱负都没有?
无非是自恃才能,待价而沽。
而她又以理念不合来作为拒绝的借口,就是在暗示燕焜昱,此事并没有到无可转圜的境地。
想来燕焜昱也听懂了,才会说“日后讨教”。
这样,她就可以逐渐软化态度,让他觉得是他的诚心打动了乌子虚,等进行到一定阶段后,她就可以着手激发他和五皇子的矛盾,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第73章 弱小无助
第二日,燕国秋狝正式开始。
秋狝本质上就是一场带着政治性质的狩猎活动,所以,早在三月前,燕王就已经派人圈出了狩猎场地,然后建造了这座聚集区。
聚集区虽然明面上是大大小小连成片的帐篷,但每国帐篷内部都与小型宫殿无异,燕王为了显示燕国国力,可以说是在这场活动上下足了血本。
祝凌今日醒来,走出帐篷后便看到不少人往一个地方跑去,她随大流地跟上,发现在聚集区的出口处,有一颗高达五米、珠光宝气的巨树。
这棵树以白银为树皮,每一条纹路都细致而真实,以绸缎为树叶,细细的绣线织出了叶脉纹络,以翡翠玛瑙为果实,点缀在枝叶间。
在初升的朝阳下,阳光透过薄薄的、明显是特意排列过的树叶,错落有致地落在枝干上,落在枝叶间的翡翠玛瑙、珍珠玉石上……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泽。
有风吹过的时候,枝叶间的宝石还会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这棵树三米远的地方,一队燕国的禁军覆盔披甲地守卫着。而在守卫之外,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一起,痴痴地看着这棵树,窃窃私语、倒抽冷气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燕王到———”
随着一声长喝,围在树旁的禁军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命令一样,分出一半的人来将人群向两边驱赶,空出了一条可以直到树前的宽敞大路来。
然后出现了二三十个内侍,抬着一卷卷织花毯子,从远处一直铺到树下。每铺一截,便有人在毯子上撒上各种香料。
祝凌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实在是忍不住和系统吐槽:
“他怎么不干脆学石崇,用彩缎铺设五十里屏障算了?”
这奢靡的排场,难怪她老师看不上。
在毯子和香料全部准备完毕后,织花毯子的尽头,率先走来了一个人———
燕国以紫色为天子色,燕王自然是穿了一身紫衣,紫衣刺绣无一不精致,配饰无一不精美,走动的时候,衣服上的暗纹在阳光下像是在流动似的。
可惜这般好的衣裳,燕王大腹便便,脚步浮虚,撑不起来就算了,看起来还特别像个紫色的老茄子。
更惨烈的是,燕王身后还跟着燕国三皇子和四皇子,这两位皇子容貌上佳,又正值盛年,虽然衣裳与燕王的紫红色有所区别,是绀紫色,形制也只有五分相近,但在这种对比之下,燕王便显得更加不堪入目了。
祝凌甚至觉得有点辣眼睛。
但燕王显然是自我感觉良好,他露出一个志得意满、大权在握的笑容,走到了离巨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转身:
“秋狝是我燕国盛事,各国来使不辞千里前来,令孤感慨万千。所以,孤特命工匠打造了这棵树,为各国使臣在出猎之前添一点好彩头。”
他微微昂昂头:“荣儿,你且去一试。”
三皇子燕弘荣武艺上佳,他向燕王行了一礼后,脚尖轻点,便沿着树枝向上,在靠近树梢位置摘了一枚“果实”后,又翩然而下,恭恭敬敬将果实奉给燕王。
燕王附近的一名内侍将其接过,翻到果实的底面,高声道:
“三皇子殿下,得紫金雕弓一张———”
“不错!”燕王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不愧是我儿!”
在内侍说完后,便有人呈上一张紫金雕弓,奉到了三皇子面前。
三皇子满脸激动,持弓道:
“这场秋狝我必然拔得头筹,还请父王静待佳音!”
“好好好!”燕王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那父王便等着了!”
他又转头看向一旁即使被冷落也面色不改的四皇子:
“信儿,你也去试试吧。”
四皇子行礼而去,他的武艺只能算得上是稀松平常,在树中间偏下的位置摘了一枚果子后便退回来了,得了一柄精铁匕首。
“秋狝我们这些长辈可不下场,不然就太欺负人了,我们总得给这些孩子一个表现的机会吧。”两个皇子都已经摘了果实,燕王才道,“不知各国来使中都有什么青年才俊,不妨上来展示一番?”
燕王的话语隐约带些挑衅的意思,其余五国也不甘示弱,不一会儿,那树前就站了不少年轻人。
那个负责查看果实的内侍隔一会儿就要高声宣读:
“萧国来使,得鸣镝箭一枝———”
“卫国来使,得断玉鞭一柄———”
“楚国来使,得鸣凤刀一把———”
……
各国年长一辈都不下场,但年轻小辈数量都不少,即使一人只能摘一次,但质量上明显是有区别的,越难摘的位置,东西便越好,一勾手就能得到的,代表的物品也稀松平常。
等树梢那块儿被摘空了,各国小辈才住手,各国之间有所默契,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伤了颜面,所以停手的时候,摘得的果实数量虽有所差别,但最好的那一批都均分得差不多了。
这场好彩头落下帷幕。
燕王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去聚集区另一侧的露天位置,那里早已搭建好了看台和折廊,各国来使纷纷入座。
燕王坐在主位,他看了看旁边的日晷,等了一刻钟才宣布:
“吉时已到,开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