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脸垮了,这地方是道观她从后门真没看出来,那这人住在道观,难道是出家人?

“不过小谢可不是道士。”又有人说破。

“……”小姑娘觉得自己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

谢灵涯哭笑不得,这小姑娘看着也就上高中的年纪啊,“你还是快去找钱包吧,要是想道谢,回头直接来抱阳观找张道长就行了。”他毫无压力地直接甩给了张道霆。

“好吧,谢谢。”小姑娘留恋地又看了谢灵涯几眼,这才离开。

张道霆他们就坐在后院内侧,门开着,虽然看不到外面,但声音也隐约能听到,包括谢灵涯把包甩在张道霆身上,不过他又能说什么呢。

谢灵涯回来后,张道霆好奇地道:“老大,你什么时候看到捡钱的人啊?”

明明吃完晚饭以后,他们都坐在这里学习符箓啊,而且老大让小姑娘找他,他可没开过后门。

谢灵涯胡诌:“我学了透视眼,看到的,你早点学会十组符,我也教你。”

张道霆一愣一愣的,还转头问施长悬:“施道长,不会是真的吧?天眼通真的存在?”他觉得施长悬世家出身,应该知道得比较多吧,而且看上去不像爱忽悠人的。

施长悬摇头,“没那么玄。”

张道霆:“哎我就说……”

施长悬:“应当是问了门口的鬼。”

张道霆:“…………”

喂不是,这也很玄了……!

_

又过几日,就是鹊东学院开学的时候了,谢灵涯兴致勃勃地陪施长悬一起去报道。

他是本地人,又在鹊东学院上了四年学,自然熟门熟路,虽然不认识哲学系的人,但带个路报道、缴费总是行的,流程都差不多。

路上谢灵涯还遇到了几个认识的学弟学妹,他们头一个问题就是:“学长,听说你出家了?”

谢灵涯:“……胡说八道!我就是在道观上班而已!”

谢灵涯先是在抱阳观实习,然后又帮程杰驱鬼,程杰因为他说以后还想继续考研,就主要说他介绍的施长悬,但是不知怎么的,传开后就变形了,竟是变成他出家了。

学弟学妹们释然,那还差不多,道观也需要财务嘛。不过他们不知道,一般这种场所的财务,也是要求信仰宗教,甚至要是居士的。

“听说你们道观还卖符,咱们学校还有人买呢,是真的很灵吗?”抱阳观的名气在杻阳市也是日益广为人知,连学弟学妹们都听说了。

何止是我们在卖,其实就是我画的,谢灵涯心道,“灵不灵,你们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报我的名字打八折。”

“哈哈,那敢情好。”不过大家还在意一个问题,那就是谢灵涯陪着的这个大帅哥是谁。

谢灵涯考虑到施长悬不是爱热闹的性格,住在抱阳观的一小段时间里,平时都过得十分克制,手机都不怎么玩,就轻描淡写地介绍过去了,搞得有点想要施长悬联系方式的学妹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施长悬见状也没说什么,默认了。

告别这些学弟学妹,谢灵涯陪施长悬办完了手续,又顺便参观了一圈鹊东学院,给他简单介绍一下这里才回去。

……

谢灵涯回道观在前面没看到张道霆,顺口问了一下在这里做义工的一个信众。

中元节后一共有三位信众成为了抱阳观的义工,他们会轮流过来帮忙,做一些接待登记之类的工作,减轻了张道霆不少负担。

义工答道:“张道长和人去后院了,好像是为他们解惑。”

解惑?也是信众么?谢灵涯觉得奇怪,和施长悬一起去后院的房间里,只见张道霆与两个男人坐在桌前,那两人都穿得比较职业,一个三十多,另一个年纪稍大一些。

两人看到谢灵涯两人都非出家人打扮,还以为也是来找张道霆解惑的,说道:“同学你能先在外面等等吗?我们和张道长还没聊完。”

“没没,误会了,这是我们道观的……负责人,谢灵涯师兄,还有在我们这边挂单的施道长,他是正一火居道士,所以不做出家打扮。”张道霆连忙解释了一番,因为他们终于回来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两人听完,再看张道霆的神色,都反应过来谢灵涯身份很重要。现在很多景区的寺院、道观都被承包了,但是那种老板肯定不懂得寺庙内里的事,谢灵涯就不一样了。

张道霆在人前称呼谢灵涯师兄,是因为谢灵涯教了他点东西,但他又和谢灵涯平辈论交,两人听了就更觉得谢灵涯也是内行。

两人找沙发坐下来,谢灵涯随口问道:“几位来是想做法事吗?”

其中年纪最大,大约有四十多的男人说道:“……差不多吧,我们是翼水矿业的,想请张道长给我们看看风水,再做个道场。”

鹊山省矿产丰富,尤其是金玉,翼水矿业就属于省城国企鹊山矿业集团的,在杻阳有好几个矿。如果是这种公司,那信道也没什么奇怪了。

杻阳产黄金、白银、煤炭,所以地名里也老爱带什么金啊玉的。而且杻阳的矿山多在非市区的地方,或者下辖县里。

谢灵涯他爸工作在县城,就和谢灵涯说过矿区比较迷信,很多矿不会让女人下矿井,诸如此类的忌讳很多。那边有民间神棍给矿上做法事,收的钱比太和观这样的正规道观都高。

这还是好了许多的。六七十年代牛鬼蛇神一概打死,一直影响到八九十年代,大家还是认为迷信是不对的,至少不可言说,中元节烧纸都要偷偷摸摸。再到如今,矿上有的人又讲究起来,但风气也没有那么重了。

做道场还好说,谢灵涯对风水还没什么研究,张道霆刚才就是在为这个烦恼,他补充道:“老……师兄,是这样的,他们有个煤矿最近经常闹鬼,因为兴建过新建筑,就怀疑风水出了问题。从一位信众处听闻了中元法会的事,希望我们过去也做个超度道场,顺便看一看风水。”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不在县里找人,抱阳观的中元法会效果拔群,把他们给吸引了。

谢灵涯对风水了解不多,最近只在符箓和杂术上下功夫了,按理说这个活儿他要接也只能接一半,但是他知道施长悬会风水堪舆之术,上回贺樽叔叔出事,施长悬就稍稍露了一手。

但是按理说施长悬只是挂单在这儿,依照太和观道士的说法,他也不是随便接活的,之前谢灵涯把施长悬哄来的时候还说不要他做什么呢。

这会儿,谢灵涯厚着脸皮看施长悬,期期艾艾地喊他:“施道长……”

施长悬:“……”

施长悬对翼水矿业的人道:“有照片吗?”

照片?他们反应过来,应该是说建筑的照片,连忙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给施长悬看了个小视频,“就是这里,柳河矿,这个大楼是新建的,当时没请人看风水,现在总觉得不对。”

谢灵涯问道:“具体什么地方不对?”

他们过来看到道观外观时,还觉得有点不靠谱呢,不过进来和这里的信众聊了几句,听了一些事迹还看到了无蚊现场后倒是改变了看法。这时听谢灵涯提问,也无有不答。

“小刘,你都在矿上,你来说吧。”那为首的男人对旁边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说道。

这位刘先生点头,说道:“大楼还没建好时,矿上就出了事,那次好在没死人。建好后,有位工人在井下出事,去世了。自打他去世以后,矿井下就常发生怪事,而且前不久矿上停电,还有人在办公室里……见鬼了,直接病倒。

“在那之前,我们矿已经连续六年零伤亡了!那次运煤的溜子突然断链,工人修理时就莫名其妙跌下落煤点致死,唉!太蹊跷了,事后又闹鬼,所以怀疑是大楼改了风水导致的,想问问有什么补救的方式。然后,也做个道场超度一下亡魂。”

采矿历来是很危险的,工人们多少有安全问题,而且矿井中黑暗封闭,这也是为什么矿上多少有点迷信的原因。

柳河矿连续六年没有出过安全事故,大楼建好后就出了,而且矿井发生怪事,再到现在连办公室里都闹鬼,这即便风水没问题,也确实需要做下法事了。

施长悬这时也看完了视频,说道:“单从视频上看,并无问题,新大楼建在中轴线,且修了广场,藏风聚气,两旁的旧楼如抱,反而增添了平衡感。后方山势如楼台,与大楼也并没有冲突之处。”

“对对,以前也有人说过我们矿山山势很好。”刘先生忙点头道,“但是我们只有大楼发生改变了啊。”

施长悬轻轻摇头,“我是说单从视频看。采矿掏山,大楼内格局也未拍到,不一定。”

如是有明显的问题,他从视频上也就看出来了,但要是细节或隐蔽处的问题,只能去现场查看了。

那为首的男人说道:“所以想麻烦高人到柳河矿去帮忙解决这个麻烦,车马住宿我们都报销,事后酬金十五万。”

施长悬神色不是很感兴趣,但谢灵涯对这个金额感兴趣啊,又有点犹豫:“一定要做三天的道场吗?”

他们道观人本来就少,一出去就是三天,难道全让居士顶着,不太方便啊。

刘先生道:“这……是的,必须三天。”

谢灵涯又看向施长悬,除了时间问题,这风水也得施长悬出马啊。

施长悬:“我只有周末两日有空。”

谢灵涯一喜,“够了。那道霆就在观里,我和施道长一起去。”

那三人本是来请张道霆的,看他们内部商量让谢灵涯和施长悬去,倒也答应了,反正张道霆管谢灵涯叫师兄,而施长悬刚才也稍稍露了一手。

刘先生又问道:“施道长的事能稍微提前吗?如果能周五就最好了。”

施长悬淡淡道:“不行,周五我上课。”

三人:“……”

虽然他们已经在心底说服自己,年轻不代表没本事,但是听到施长悬说上课,还是有点怪异,原来道士也会上学啊……

……

翼水矿业的人离开了之后,谢灵涯想了好一会儿,对施长悬和张道霆说:“你们觉不觉得哪里怪怪的,既然他们也讲究风水,当初建大楼时为什么没找人看看?”

施长悬并不意外地道:“确实有蹊跷之处,应该有什么顾忌没说。”

谢灵涯一想也是,毕竟是个很多人的企业,也是第一次和他们合作,不一定事事都交代详细,“有道理,我反正只管做道场。”

_

到了周末,那位刘先生开车来接谢灵涯和施长悬。

谢灵涯带了设坛要用的东西,一些大件的不好带,已经让他们提前准备在柳河矿了。

柳河矿距离杻阳市区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外围是一些家属楼,往内开慢慢就可以看到刘先生他们说的那个新大楼了,大约有十层高,连同前面的喷泉广场都是崭新的。

刘先生在广场旁停了车,带他们进大楼,施长悬说先看这里。

这办公大楼是略有弧度的方形,施长悬在里面看了一圈,一直没说什么,看完后才道:“去矿上看看吧。”

他又转头问谢灵涯要那个去世工人的生辰八字,因为要做道场,刘先生早就把资料和一些基本情况发给谢灵涯了。

谢灵涯把手机拿出来给施长悬看,他都记在里头了。

刘先生一边带路一边迫不及待地问:“大楼有什么问题吗?”

“看完再说。”施长悬看完八字,并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其实谢灵涯也特别好奇的,但是有外人在场,他只好也跟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刘哥,不要急躁。”

刘先生讪讪道:“我有些担心。”

刘先生把两人带去煤矿,施长悬又要求下矿井,因为施长悬说过采矿挖山,刘先生也没想那么多,找了个老工人来带路。

老工人叫周茂,本来有些不耐烦,他现在是休息时间,听刘先生耳语几句后,态度立刻好了一些,“大师,我带你们去换衣服。”

谢灵涯心里估计刘先生是和他说他们是来超度、看风水的,这个身份在这里还真好使,很多工人不一定笃信,但也会比较敬畏。

刘先生的任务大概就是全程陪伴,即使心里有点忐忑,但还是和他们一起换上了防水衣、套鞋和安全帽等,还发了定位器。

穿衣服的时候,周茂盯着谢灵涯整理符箓,他提前画了一些符箓备用。

一般矿山找驱鬼师买符,一张都得几百上千。最近井下老出怪事,他也是心里头有点毛。

“给你们一人一张。”谢灵涯也没想那么多,反正这次翼水矿业要给酬劳的,搭两张符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周茂和刘先生就迫不及待从他手里拿过了符,好像抢一般。

抢完两人也讪讪一笑,周茂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本来也算胆子大的,但是最近实在是……你们知道的。”

刘先生大致给谢灵涯讲过一点,但不是很详细,待会儿要下去,谢灵涯想以防万一也有个心理准备,便问:“周师傅,能不能说说,井下都发生过什么怪事,你遇到过吗?”

现在还没下井,阳光普照的,周茂又是老工人了,开口便说起来:“我还真遇到过一次,不单是我,我们队里好几个人都遇到了。那天我守在竖井下头看盛煤,就我一个人,忽然听到脚步声,我出去看吧,又什么都没有。”

谢灵涯:“脚步声,什么样的脚步声?”

周茂没想到他还要问这么细,这大师胆子就是大:“就是套鞋声啊,我坐那地方也就一平米,有个帘子挡着,外头是通道。

“我听到通道里传来叮哐的声音,还带着回声,起初没多想,反而到外面看了看,但什么人也没有。回来坐着,又有脚步声了,看了两回,什么玩意儿也看不到,吓得我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谢灵涯点点头,“还有吗?”

周茂想想又道:“有一次我不在,我们整个工作面的顶上啊,就轰轰响,跟打雷似的。当时我们队里几个工人,都不停地说:罗小军咱们一起上班的,玩得也不错,你别搞我们啊!好一会儿那声音才没了!”

罗小军就是出事那个工人的名字,一般人遇到疑似亲朋熟人的鬼魂作怪,都是这么喊几声,让他们别闹了。

谢灵涯隐约觉得奇怪,和施长悬对视一眼,暂时按下没说什么,“走吧,去矿井里。”

……

虽说外界是大白天,但井下一片漆黑,而且由于深入山腹,空气流通没怎么好,会有些憋闷,又潮湿,矿灯能照到的区域也有限。

谢灵涯一到矿井里就想,在这样的环境下,的确很容易害怕。

周茂说:“我们这井下呢,尤其讲究风水。不过不是大师你们那个风水,而是通风和排水。”

谢灵涯点头,矿井中有些有毒有害气体,粉尘什么的,通风十分重要。

要是吸入有毒气体,人一晕容易产生幻觉,所以这种地方的迷信规矩,有的其实只是大家总结的有用经验,只是当时不懂原因才套上一个迷信的外壳。

周茂反复强调,一定要听他的,不能脱下矿灯、安全帽,不能带火种,井下很危险,种种安全事项可以说都是保命的关键,不能有侥幸心理。

大家一一记住,这些方面周茂说了算。

施长悬一直拿矿灯照着周围看,周茂就给他介绍各处分别是干什么的,到了一个弯弯曲曲的巷道,周茂照了一下里面说:“这里是存放炸药的,还要进去看吗?”

“看看吧。”施长悬示意往里走。

周茂走在前面带路,顺口解释:“必须这么造弯,也是为了安全。”

弯曲的巷道内除了矿灯照射的地方全是黑暗,潮湿憋闷,偶尔还有水珠滴在谢灵涯的安全帽上,滴答作响。

谢灵涯走在后面,忽然感觉前面的人停住了,“怎么了?”

周茂牙齿打架:“前、前面怎么还有灯啊。”

谢灵涯觉得奇怪,探头一看,还真是,前面弯道壁上隐隐有光亮,“你同事吗?”

“谁、谁啊?”因为身边好几个人,周茂鼓起勇气往前走了几步,又问道。

空荡的巷道内没有丝毫回答。

而且他一往前走,那灯光也往前,凭着弯道,仿佛在躲他一般。

刘先生忽然带着点哭腔道:“不是……那有光怎么没影子啊!”

谢灵涯一寒,往旁边一看,没错,他们几个人打着矿灯,巷道壁上是有光也有人影的,怎么前面没有呢?

一时间巷道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剩点滴水声。

滴答,滴答。

周茂往后退,口中说道:“小军啊,我老周对你可一直挺好!你别闹我!”

谢灵涯捏着符,拦住周茂:“别走啊。”

周茂这么大一个汉子,这时也虚得很:“你们和他聊呗,我在道口等。”

谢灵涯:“……”

不对不对,周叔一定没看过恐怖片,你和道士分开还能行?

施长悬却按了一下谢灵涯的手腕,“收起来吧。”

谢灵涯不解地看着他。

施长悬把矿灯晃了两下,淡定地说道:“那是我们的灯光反射在地面的积水,前面什么也没有。”

三人仔细一看,还真是如此!

谢灵涯:“…………”

周茂和刘先生反应最大,不禁闹了个大红脸,“我、我还以为……”

谢灵涯非常理解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这种情况下冷静思考的,刚刚他差点也想就地超度了,“哈哈哈,虚惊一场,走吧。”

施长悬忽然道:“直接去罗小军出事的地方吧。”

周茂和刘先生都僵了一下,他们心跳还没恢复过来呢,“现在、现在去啊?”

施长悬点头。

刘先生只好白着脸道:“那,那去吧……周师傅。”

得亏周茂老工人了,提提胆给他们带路。快走到的时候,周茂战战兢兢地介绍。

罗小军去世的地方,也就是前方,是一个落煤点,煤从溜子运到落煤点,从一个斗口倾斜下去,一个落煤点能储存上百吨的煤。

施长悬看了一眼运煤的溜子,问道:“他是跌死的?”

之前刘先生就是这么说的,周茂听了却是有点发寒地道:“他在那儿摔下去啊,本来斗口处还有个挡墙,不知怎么他居然翻了过去!那后面的煤全都砸在他身上,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我觉得,是埋死的!”

一个能装上百吨煤的大空间,先跌下去,然后是那么多煤源源不断砸下来,重重压在身上,层层叠叠。

一时间没人说话,刘先生的呼吸声更是重了一些。

似乎每个人都不由自主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过了一会儿,施长悬的声音才响起,“往前走吧。”

啪嗒,啪嗒。

空荡的通道内忽然响起的声音,让众人一个激灵,侧目看去。

声音是从前方传来的,带着悠悠的回声,是什么人在向这边走来么,套鞋踏在地上,重重的,啪嗒,啪嗒……

可这是一条笔直的通道,用矿灯照过去,什么都没有。和刚才弯弯曲曲的巷道不同,一眼就能看到底,甚至那黑洞洞,曾经吞噬过人生命的斗口,唯独看不到声源。

周茂和刘先生脸色猛然一变,眼睛瞪大,瞳孔收缩,嘴角抽紧。

这回总不是什么反射了吧?

“我艹!”两人同时叫了一声就往外跑。

“嗯??”他们跑得太快了,谢灵涯都没反应过来,“你们别跑啊!”

喂你们跑什么,留下来看我秀一波操作再走啊!

那两人身上都有谢灵涯画的符,他觉得完全可以留下来见证他的操作啊,他手里都夹着几张符箓了。

这时,施长悬再次阻止了谢灵涯,他握着谢灵涯的手腕轻声道:“别动。”

谢灵涯不解地看着施长悬,只见他抬手在自己眼皮上抹了一下,冰凉的手指蘸着什么液体滑过,待谢灵涯睁眼再看去,矿灯所照的地方赫然多出一个“人”。

隔着段距离看去,“他”半边身体都在斗口之内,上身死死扒在斗口的挡墙上,穿着套鞋的脚一下一下往上扒拉,想要爬上来……

正是这样的动作,发出了类似脚步的啪嗒声。

谢灵涯下意识退了一步,但很快看着这个鬼,“咦”了一声,“还真不对啊。”

……

周茂和刘先生跑出去一段距离后,也后悔了,但是一瞬间太吓人了,他们下意识拔足狂奔。

“我们回去找大师吧。”刘先生战战兢兢地说。

周茂却有些怕,“先喊喊……”

“不然我们找几个人来吧?”

不等他们讨论完,就见两束灯光照着谢灵涯和施长悬出来了,两人不疾不徐,十分镇定,衬得周茂和刘先生更怂了。

“谢老师,施道长,没事吧?”刘先生汗道,“我们正想回去找你们……”

“罗小军,他的套鞋是不是绿色的?”谢灵涯问了一句。

还真是,那天周茂看过遗体,他顿时冷汗齐下,“你们看到他了?”

“真的是他啊,那就不对了。”谢灵涯看向刘先生道,“施道长查看过大楼和这里的风水,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包括罗小军的生辰八字。刚刚我也看到了罗小军,他魂魄非常虚弱,而且神志还停留在自己去世的刹那,都离不开这周围,不可能有害人生病的本事。”

周茂本来就因为工作环境有些迷信,听到谢灵涯准确说出罗小军的特点,又说自己见到了他,腿都在发软了,“我们能不能上去说?”

刘先生却是一脸茫然又惊愕,“不,不可能啊!那我们……”

周茂也被提醒了,“是哦,那白矿长咋回事?”

谢灵涯:“白矿长?”

刘先生顿时有些尴尬,“呃……”

此前谢灵涯和施长悬就有点默契,觉得翼水矿业有点隐瞒的地方,不过当时以为是什么内部纠结,他们反正不管人事。

来了之后,谢灵涯听到周茂说起矿下发生的事情,又觉得鬼事也不对了。

照他们说,罗小军的鬼魂都能追索到办公室去,把人给闹得大病了,怎么在矿下那么好说话,骚扰人被说了两句也就不闹了,没一个人出事。

待看到罗小军后,谢灵涯就确定了,罗小军果然不是厉鬼。他甚至觉得之前那些事,是不是和周茂看到反射的灯光一样,大多属于自然现象,工人们自己脑补过多,归结到罗小军头上。

出了矿井后,刘先生打了个电话,然后说道:“两位,这件事有蹊跷啊!”

谢灵涯:“正等您给说明一下。”

“……”刘先生有点尴尬,然后从头道来之前含糊的细节。

其实他的职位呢,就是柳河矿白矿长的秘书,这位白矿长是一名无神论者,坚决不相信封建迷信。新上任柳河矿后,大笔一挥批了建个新大楼。

当时就有人劝他请人看看风水,他不以为意,那时候就传遍了全矿,大家倒也不以为意。但是后来罗小军出事,便有人传是因为风水问题。

白矿长不信邪啊,即便因为这件事他压力很大,但还是不信。

白矿长还亲自下井排查问题,最后认为完全就是意外,井下潮湿脚滑,虽然罗小军没有违规操作,但是这种工作危险很多,很难防住所有意外啊。

于是白矿长只要求大家加强安全工作,力求把意外也减少到最低。

接下来就是矿下出现了一些灵异事件,白矿长同样嗤之以鼻,认为是心理作用,大家自己吓自己,完全可以从科学的角度解释。

当然,这时候关于他破坏柳河矿风水的消息,也传遍了全矿,大家都议论纷纷,大多觉得比较玄。

有了这一出,白矿长也是心情不佳,但仍然坚持自己的三观。直到有天加班时办公楼停电,他特别勤恳地点着蜡烛办公,就是这时见到了罗小军的鬼魂,说自己很惨,要求他请人来做三天的道场。

白矿长病了一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也传了出去。

白矿长这回不敢不信了,但又有点倔,不肯找矿里联系的驱鬼师,倒是听自己一个亲戚提起去参加抱阳观的法会,他相信自己的亲戚,于是才让人去请抱阳观的道士。

虽然柳河矿内部流言纷纷,在请道士的时候,刘秘书还是隐去了一些细节,尤其是白矿长那一节。

话说到这里,谢灵涯才明白为什么还算讲究的柳河矿,会不找风水师就建个新大楼。而且他多少能理解那个白矿长的想法,只是这样一来,白矿长怎么会见到罗小军呢?这件事的源头其实在白矿长个人身上吗?

“我们可以见见白矿长吗?”谢灵涯问。

“可以,可以,刚刚白矿长也说想见见两位。”刘秘书忙道。

……

白矿长才从医院回来,正在家里,刘秘书把他们带到家属区去,白矿长还在和人打电话谈工作上的事,只歉意地和他们点头打招呼。

等白矿长打完电话后,谢灵涯两人才和他握手打招呼。

“谢老师,施道长,”白矿长神色间有些焦灼,“我听说,我们大楼的风水没有问题,罗小军也没有冤魂不散?可是,我明明在办公室见到他了!”

他并不觉得这两人要在这一点上骗他,太没必要了,尤其想赚钱更不会这样。

谢灵涯现在也不清楚呢,他道:“您能详细说一下那天的情形吗?”

白矿长不禁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脏,说起那天发生的事。

当天晚上,白矿长加班到九点,忽然停电了,他想把最后一点工作做完,于是点了根蜡烛。

可是没多久,那烛火突然缩小,变成了绿色。白矿长奇怪又惊讶,想站起来看看。

这时候,烛火变成绿色后却变得越来越大,仿佛焰火一般,照得整个房间成了绿色。

紧接着,墙角忽然冒出一个黑影,对着烛火拜了拜。它一拜,白矿长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揪了一下,而烛火也暗了一些。它越拜,白矿长越痛,烛火也越暗淡。

到了最后烛火只能豆子般一点大时,白矿长已经两眼翻白了。

那个鬼影这时才自称是罗小军,让白矿长找人来做满三天道场,不然,下次它一拜到底,烛火灭了,白矿长也就人死如灯灭了。非但如此,还要去他家里,继续拜他家人。

白矿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他本以为是自己做了场真实的噩梦,可是一检视身上,胸口分明有淤痕,他之前身体很好,完全没有心脏病的前兆,这不是被鬼拜出来的吗?

这是什么招数谢灵涯不太了解,但是他知道另外一件事,“所以您也没有看到那个鬼影的面目,不能完全确定它就是罗小军?”

白矿长一呆,“我是、是没看到,就一团黑影,可是他说他就是罗小军啊……”

他说着说着就没声了,沉默一会儿才不解地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是做梦,然后有人趁机在我身上弄出淤痕?可是他怎么能知道我做了这样的梦呢?”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办公室里还有别的阴物,但不知为什么缠着白矿长,又冒充罗小军。

谢灵涯看了看施长悬,说道:“今天晚上,借您办公室的钥匙用一下吧。”

白矿长出事后再也没去那办公室,他寒了一下道:“好的,两位小心啊!”

_

谢灵涯离开白矿长家之前,给了他一道灵祖护身符,让他随身佩戴。刘秘书则招待他们休息,吃饭。

趁刘秘书不在,谢灵涯问施长悬:“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从未见过。”施长悬说罢又道,“但是黑影……”

谢灵涯也点点头,如果是黑影的话,非红非绿,应该也凶不到哪里去。当时听白矿长说完,他心里就想,要是鬼也不难对付,就是不确定会不会是别的东西。

到了晚上,两人带着家伙什进了办公楼,白矿长的办公室。

这个点周遭也没什么灯光了,唯有远处家属区还亮着星星点点的光。

谢灵涯把桃木剑和符箓藏起来,掏了一大把纸钱出来,把做卫生用的盆拿来,点燃纸钱,“罗小军,罗小军?你在不在啊。”

谢灵涯不停喊罗小军的名字,真正的罗小军当然是听不到的,但他们要找的那个东西听得到就行了。

谢灵涯喊了半晌,也没什么回应,他灵机一动,换了个说法。

“罗小军,我们是来给你烧钱的,和你商量一个事情,白矿长请的大师一时半会儿到不了,道场要晚些做,这些钱你先拿着用,当利息,可不可以?”

这时,屋内忽然阴风阵阵,温度瞬间降下去好几度。

施长悬久经阵仗不必说,谢灵涯也算有了些许经验,所以都没有大惊小怪,而是扫视起周围。

就如白矿长所说一般,墙角冒出来一个鬼影,面目全无,黑糊糊的,只有个人形,它细声细气地喊:“不行!不行!不行!晚一天,就要七天七夜的道场!”

……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