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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涯也故作不知,封住独脚五通的去路。

此时,因为刚才的光明大作,原本不敢睁眼的程杰也小心翼翼把眼睛张开一条缝,看到屋里像白昼一样还以为是开了灯,随即便看到地上那条鬼影。

程杰吓得尿都快出来了,赶紧一手捂嘴免得喊出声来。

这时,独脚五通的影子弓起背,蓄势待发,往前一扑——

施长悬手腕一翻,反手就是一剑!

“嘎啊——”一声有点像小孩,但又凄厉得多的痛叫声响起,鬼影滚了一下,蜷起来用一个像是四肢着地的模样往旁边飞快地爬。

程杰看它冲着自己这边来,心里很慌,虽然手里有符还是下意识迅速往后躲。

谢灵涯就在旁边,要一剑刺过去。

这是程杰却一下撞在桌子上,桌面上晚饭时开的酒砸了下来,里头半瓶酒液全都倾倒了。他摊开手一看,手心折好的灵祖护身符湿了大半。

谢灵涯瞥见后心里日了一声,预感不妙,一剑刺在鬼影上方,但独脚五通翻滚一下就扑向了程杰。

程杰“啊”的大叫一声,随即爬了起来。

站起来后的他竟是弯腰驼背,身形佝偻得如同一只猴子,脑袋半歪着用眼角看人,还发出“嘻嘻”的古怪笑声,笑得人头皮发麻。

……不好,护身符被打湿失效,独脚五通趁机附到程杰身上去了。谢灵涯仓促间和施长悬对视一眼,看他脸色镇定心里也不是特别慌了。

被独脚五通附身后的程杰合身扑向谢灵涯,谢灵涯怕伤到程杰,没敢用剑戳人,谁知程杰一下变得力大无穷,没头没脸地往谢灵涯身上撕挠,推都推不开。

谢灵涯也火了,管他是不是被附身,一拳怼过去捶得他左眼乌青!

但是程杰不知疼痛一般,顺势抱住了谢灵涯的手,想要咬他。

别的不说,人的口腔内细菌可多了,咬一口还得去打针,谢灵涯拼死抵住他,只觉得手像在和两个铁钳做斗争。他心想怎么施长悬不见了,勉强侧头一看,发现施长悬在烧符。

“快点啊!”谢灵涯催了一声。

程杰面孔狰狞,嘴角口水都流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可能随时都撑不住了。

施长悬烧了符纸,兑成符水,一步上前,从后头卡住程杰的脖子,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嘴,然后将灵祖护身符的符水给他灌了进去。

程杰不停扭头挣扎,但是施长悬卡头,谢灵涯顺势反卡住他的手,那符水还是悉数进了他的肚子,顿时咳呛起来,大声嚎叫,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吞了炭一样。

谢灵涯趁机从他手底下钻出来,爬到一旁从施长悬的包里拿出一把缠得紧紧的刀,迅速解开抛出去道:“施道长!”

程杰吃了符水,独脚五通从他体内出来,一道影子变成两道,他整个人则晕了。

施长悬一手把程杰提开,另一手抬手准确接过谢灵涯抛来的刀,一秒也不停顿顺势向下一劈!

谢灵涯紧盯着地上,虽然空中什么也没有,但从影子来看,刀正劈在独脚五通的天灵盖上,深陷下去。

独脚五通的鬼影脑袋慢慢向两旁分开,然后从最先接触到刀的地方,渐渐扩散模糊,最后整条影子都消散了。

这时再去看刀,刀刃上赫然有一抹腥臭浓黑的血迹。

……

谢灵涯松口气,坐在地上往后一靠,只觉得刚才被程杰掐的地方都还生疼,一看身上好几处青紫,他皮肤白这就更刺眼了,显得有些凄惨,施长悬都看过来好几眼。

刚才紧张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完事了痛意就明显了。

“好险……”谢灵涯喃喃道,他们也没想到有这么出意外,把节奏都打乱了,幸好有惊无险。

刚才劈死独脚五通那把刀是施长悬准备的“撒手锏”,老桑树枝削成的,刀身上还画了符咒。

独脚五通本是山魈鬼有了修为得到供奉,而山魈最怕的就是桑木刀。

以前靠山住的人把桑刀挂在门前山魈就不敢靠近了,他们怕一开始拿出来独脚五通不会接近,所以先前特意包好收起来。

施长悬穿好上衣,把剪纸从墙上拿下来,打开了客厅的灯,默默无言地收拾自己的器具。

谢灵涯疼得很,一时没穿衣服,先把程杰给摇醒了。

“啊……”程杰痛呼着睁开眼,看到谢灵涯,赶紧问道,“我这是怎么了?那个独脚五通呢?”

“已经死了,你刚刚让它附身了。”谢灵涯指着自己身上,“你看给我打的!”

程杰一阵惭愧,脸上刚有表情就感觉到剧痛,捂着眼睛道:“好疼啊。”拿出手机来当镜子一看,脸上赫然有个青紫的眼圈,“卧槽……”

谢灵涯和程杰对视一眼,彼此呵呵,得,谁也别说谁了!

……

谢灵涯抱着独脚五通的石像,连同血水等物,都扔进垃圾堆里。

程杰则说道:“施道长真的不要猪肉和羊肉吗?”

他买了两头猪两头羊,光凭他和媳妇儿两口子,即便再加上各自的父母,一时也吃不完。除完独脚五通后他考虑的问题就特别现实了,这些怎么处理。

“对啊,施道长你不是火居道士么,这肉大不了放到饭店,让他们给你做。”谢灵涯倒是不客气地拿了一些肉。

施长悬道:“我正在找房,很快就会搬出太和观了。”

谢灵涯了然,那是挺麻烦的,不适合。施长悬不住校也理所当然,他平时如果弄些道术之类的,在宿舍很不方便。

谢灵涯却是还多想了一层,试探地道:“施道长,你是要上学方便的话,不如直接到我们道观来挂单吧,我们门口就有地铁站,不用换乘就能到学校。”

“学校?”程杰呆了,“施道长你还在上学啊?”

“没告诉你,他还是咱们校友呢,开学后宗教学的研究生。”谢灵涯说道。

程杰顿时更加热情了,直说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他,“不过你找谢灵涯更方便啦,哈哈。那抱阳观位置确实方便,你住那儿以后想去哪儿都四通八达的,周围什么都有。昨天我在那儿睡了一晚,也就是旧了点,其他还是很不错的啊,反正还有一间房。”

而且由于最开始考虑到道观内居士留宿、增加道士等情况,独立卫生间也是有的。

施长悬却默不作声。

谢灵涯心虚地道:“挂单也不用干什么的,我就是觉得你住那儿各方面都还方便,休息、修炼、上课啊,当然也确实想便于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程杰看施长悬沉默,也在旁劝道:“是不是想租新点的房子?不过那个地段新房挺贵的,住得偏呢周围设施又不怎么样!”

谢灵涯忍痛道,“施道长,你要是愿意先去看看也行,上次你还赠送给我们道观一笔钱,我是不会收你费用的!”

……

谢灵涯和程杰把抱阳观的优点全都挖了出来,最终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施长悬还真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好。”

第15章 中元法会

施长悬果然去抱阳观看了一下,他考虑的当然不是租金问题。

谢灵涯知道他如果去做法事就能赚不少钱,但是抱阳观的地理位置的确好,又是个道观,他在这里做点什么也不至于被邻居举报了。

施长悬看着也不像特别追求物质的人,上次拿的酬劳他一点也不心疼就转给谢灵涯了。而且就算谢灵涯那么说了,他也不可能真一分钱都不给。

最后,施长悬真答应搬到抱阳观来,谢灵涯当时笑得都停不下来了。

人都进了抱阳观,离拜师还远吗??

谢灵涯非常好心地陪施长悬去太和观把他的行李都拿来了,施长悬的房间就和谢灵涯挨着。

“我这个房间是之前我舅舅住的,所以稍大一些,因为我对我舅舅比较有感情,就不太舍得把这个房间让出来。”谢灵涯有点感慨地说。

现在能住多久住多久吧,按说这个房间他以后想给舅舅的徒弟——虽说他内心已经看中施长悬了,不过也不是专指施长悬,毕竟施长悬是火居道士,毕业后大概率不会住在宫观里。

施长悬眼神中闪过一丝费解,“……不用。”

“呵呵,”谢灵涯根本没看他,反正看也看不懂,他正在想现在可以给施长悬灌输一些关于他舅舅的形象了,于是趁机说道,“我小时候也经常来舅舅这里住,他有时候在这里练功,剑法、拳脚什么的,吓唬我玩,就把我拎起来抛高,可以抛得比房顶还高,然后再接住把力道都卸得一干二净。”

施长悬听了,似乎想象了一下,然后道:“你肯定没被吓到。”

“啊对。我又不畏高,反而更加开心了。”谢灵涯心想这个重点有些错啊,又道,“我舅舅经常无偿为人解决一些撞邪之类的事情,小时候我最爱偷偷看他接待那些来求助的人,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人家有什么事,说出来,他一下就连来龙去脉都分析清楚了,再一会儿,连怎么解决也有了。我觉得那样特别帅,还偷偷玩过他的法器。”

施长悬:“……你很有天赋。”

“我舅舅也这么说,哈哈哈,”谢灵涯说,“那时候我爸有事,他去给我开家长会,人家看到他穿道袍,全部都看着他。他却给我们数学老师看起了相,还告诉我们老师月底有个小灾。我们老师听他的果然避了过去,说我舅舅算得神准,导致我获得了免费的小灶。”

施长悬轻声道:“所以你学了财务?”

“和这可没关系,我开了小灶数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主要是不爱学。后来高中的时候,因为我爸再婚才开始努力。”谢灵涯说着说着,发现话题怎么总是歪啊,赶紧不说了。

施长悬见状也不说话了,抽空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

谢灵涯毫无所察,兀自忙自己的去了。

……

因为临近中元节,抱阳观也得办法会,他找了红纸出来写告示,通知信众法会的时间,若是参加,就随喜给一点功德钱,不拘多少。

农历七月十五,俗称鬼节,佛教叫盂兰盆节,道教则叫中元节。另有上元节和下元节,一个在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节,一个在十月十五。

三元就是三官大帝的别称,天官,地官,水官。三元节分别是三位大帝的诞辰,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因此中元地官节就是赦免罪孽的时候。

这一天地官大开地府,考检亡魂。道观庆祝地官诞辰外,也会举行法会,为信众祖先做法消减罪孽,同时赈济十方孤魂。

大道观有大道观的办法,小道观有小道观的办法。

大道观如太和观,一个中元法会,十几个法师做法,几百名信众参加,搭高台,乐队伴奏。

而抱阳观这样的小道观呢,拢共只有一个道士,就比较寒酸了,场面必定会比较小。场面小东西却不能不齐全,像什么香花水果,食物长明灯供品,招魂幡等等。

因为功德钱都是信众随便给,谢灵涯起初有些没把握。好在最后一统计下来,差不多有四十位信众报名参加,希望为自己过世的亲人祈求冥福,每人至少也捐了一百,多的更不必说,足足够用了。

信众提供好了信息,谢灵涯又根据这些提前制作好灵位。其中也有舅舅的,谢灵涯抱着期望,鬼门关大开,要是能再见舅舅一面呢?

另外就是接受街道工作人员的教育工作,他们地处市区,人家让他们办法会烧纸钱时要注意防火,谢灵涯也不得不连连点头,记下注意事项。毕竟抱阳观也是党领导下的爱国宗教组织,不能做危害社会的事。

并且他也正好通过街道人员,和旁边黎明广场每天跳广场舞的大妈大爷们协商了,请她们中元节晚上不要在这边跳舞,否则这边唱经那边放舞曲,太不像话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张道霆作为此次主法,需要提前演练好,而他特别忐忑不安,虽说流程已经熟了,但他怕自己修为不够。

来抱阳观之前,张道霆都没有独立主持过法事,上次祖师爷诞辰他就很忐忑了,那是给祖师爷祭拜倒还好,这次可是超度亡魂。

张道霆前面二十多年,不知道多倒霉,几乎干什么事都没成功过不说,还带累身边的人。来抱阳观这段时间,他心里也有点忐忑,眼见抱阳观没有倒反而香火越来越旺,心里也稍微放松。

但在这会儿,心又提起来了,太怕失败了。

可施长悬毕竟还不是抱阳观的弟子,谢灵涯再怎么样不可能现在请他帮忙做法事,只能让张道霆顶着重压。

张道霆:“老大,我怕是不行啊!不然你来吧,你穿个道袍假装一下。”

“我没出家,连居士证都没有,以后被戳穿了怎么办?”谢灵涯说道,“一次两次,不能总这样吧,我是老板不是观主啊你清醒一点。”

张道霆哭丧着脸,“虽然您已经鼓励我很多次了,但是我……”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谢灵涯道,“我告诉你,你去求祖师爷一晚上,让他老人家保佑你顺利完成法事。这可是我们抱阳观新开始的重要一步,第一次重要法会!”

张道霆战战兢兢道:“能、能行吗?”

谢灵涯道:“你这是在质疑祖师爷的能力吗?”

“不是……”不过既然谢灵涯这么说了,张道霆也忍不住嘀咕,“不过祖师不是护法大神么。”

要不是谢灵涯说,他都联想不到祖师爷好像不负责那一块。确实,从这些日子来看,祖师爷在抱阳观显灵得比较频繁,让张道霆也颇多收益,但是,业务不对口,能保佑得上吗?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中元度亡法事,咱们道观用的可是《萨祖铁罐炼度施食金科》。”谢灵涯提醒道,“你不可能不知道萨祖是什么人吧?”

张道霆:“…………”

张道霆以前流落好几个道观,虽然带他进门的师父有派别,但他学得可杂了,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

道教各个流派中元节办法会也有很多不同的方式,像《灵宝施食科仪》《斗姥施食科仪》等,其中非常广为使用的一套,叫做《萨祖铁罐炼度施食金科》。

而这套科仪的创始人萨祖,本名萨守坚,被尊称为一元无上萨翁真君。他还有一个私人身份,那就是道教护法大神王灵官的师父……!

谢灵涯小声道:“你以为我随随便便强推你去做法事?你想想,祖师爷是萨祖是亲传弟子,这套科仪他肯定学过!”

张道霆:“……………………”

卧槽,老大的意思是不是和走后门差不多?可是,往神那儿走??

张道霆抬头钦佩地道:“……老大,我真的是服了,您这个推断,真的天衣无缝!那实在不行,是不是还能请祖师爷去和萨祖求求情?”

谢灵涯:“……你还挺会举一反三。”

张道霆哭笑不得,他觉得也只有谢灵涯这样和祖师爷有比较强感应的人才能想到这个方法了,可是仔细一想,也确实不无道理啊,完全说得通。

办中元法会,求抱阳观的祖师爷,萨祖的徒弟保佑成功,没毛病!

于是,张道霆还真去灵官殿跪了很久,祈求祖师爷保佑自己发挥出色。完事之后,果然心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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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当天,抱阳观的前院搭起了一个小台,白天在这里诵经祈福,庆贺地官诞辰。

到了下午六点,要参加中元法会的信众则留下来,法会要开始了。

坛上设太乙天尊的画像和萨祖的牌位,香花灯水果五供养,张道霆端坐在台上,和谢灵涯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那么紧张了,“符命与通传,惠光照九泉……孽海皆息浪,闻法到人间!”

下方是四十位左右位报名而来的信众以及一小部分单纯围观的人,他们中有第一次参加这种法会的人,都显得十分好奇。

谢灵涯在这些人中能看到熟悉的脸孔,比如贺樽、贺叔叔、陈默、程杰夫妇、孙老太等人。

而法会开始没多久,施长悬也拿着一些食物出来了,法脉派别不一样,他不参与法会,所以拿些食物自己出去在街边施食给无祀的孤魂野鬼吃。

谢灵涯犹豫地道:“你要是投喂的话,岂不是还得坐地铁去郊区。”

施长悬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谢灵涯:“我们这里管很严啊,你乱丢食物可能会被罚款的,人家也不管你什么节。”

施长悬:“……”

谢灵涯想了一下,“不如这样吧,你到后门去,那里不靠街,挨着菜市场,没什么人抓的。”

“……”施长悬显然没经历过这种偷偷摸摸施食给孤魂野鬼的情况,有点一言难尽地去后门放了食物。

然后在谢灵涯的邀请下,施长悬和他一起围观法会。

这度亡法会差不多有五个步骤,第一是拜座进表,主法的道士要拜太乙天尊和萨祖。第二是请圣,祈请各路仙圣,以及今信众们的本家亡灵一起降临,享受斋筵。

从张道霆开始祈请本家亡灵们从冥府过来时,贺樽就有些站立不安。

他好一段时间运势都低,所以进行到这一步时,莫名觉得奇怪,不禁小声问道:“叔叔,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贺叔叔悚然,看他一眼,“你,你感觉到什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好像多了点什么。”贺樽喃喃道。

他们这些信众都是出钱供了灵位的,旁边有人听到,侧目看来也是一脸惊疑。

本来仪式的前面一段有些无聊,加上外头车水马龙,使得这里与一般做法的地方不一样,喧嚣,让人难以平静。

但是贺樽这么一说,倒让周围的人一寒。

随即他们发现,不止是贺樽,还有两个火气不怎么旺的信众也小声表示觉得好像怪怪的,明明周围什么也没有,却仿佛能感应到什么一样。

幸亏现场也有几十个人,又多是信众,这才没有骚乱起来,过会儿反而更加安静了。

那几个信众不一般的感应,让大家顿时不因环境而多想,一时紧紧盯着法师,专心致志,又期待自己也感应到什么,又怕发生,颇为纠结。

他们中也有参加过其他地方中元法会的,但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到了第三步则是破狱,请十方孤魂来法会,客死异乡、难产母子双亡、投河、猛兽伤咬等等死因的孤魂野鬼,都可以来赴会。接着第四步便是请这些没有人供奉的孤魂野鬼与本家亡灵一起食用今日供应的法食。

像谢灵涯和施长悬这样的,也能敏锐感觉到现场一下阴冷了许多。

那边贺樽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处于随时要见鬼的边缘了,眼睛都不敢张开。

谢灵涯却是胆子贼大,加上想看舅舅,在眉心画上了灵官神目,用这第三只眼看过去——

很难形容他眼前的景象!

不大的院子内鬼影幢幢,挤得满满当当,且多是游荡许久的野鬼,样子十分凄惨,死状各异,有的拖着肠子,有的浑身水渍,有的抱着鬼婴……它们全都一脸渴切地望着施食台上一无所知的张道霆。

当然,这里面也有那些信众的先祖,他们很好分辨出来,因为刚才已经开过一次小灶,精神面貌比那些孤魂野鬼看起来好多了。

张道霆用杨柳枝沾露水洒下去,一化十,十化百。众鬼在下争抢这来之不易的露水,擦去身上的污垢。后排的鬼抢不到,就爬到上方去,在看不到它们的人们头上接露水。

擦去身上污垢的野鬼们看上去比最开始好一些了,穿戴也整理整齐。这时候张道霆开始念咒,转化供奉的法食,再以杨柳枝做一个把它们“洒”出去的动作。

在谢灵涯眼里看得清清楚楚,鬼魂遵从法会规范不敢争抢,但拿到食物后拼命往嘴里塞,毕竟无祀之鬼一年到头难得有吃。整个抱阳观前院,几乎都满是狼吞虎咽的幽魂……

“……”谢灵涯手有点发抖地把朱砂擦掉,虽然感觉自己有心理准备了,但是乍然看到这样百鬼共享手抓饭的场景还是有点刺激。

施长悬在旁边用带着了然的眼神看了谢灵涯一眼。

谢灵涯讪讪一笑,心里又有些失落,因为他写了舅舅的灵位,但是刚刚放眼看去却不见舅舅的鬼影。

往好处想想,舅舅生前做了那么多功德,也不要他人超度了吧,说不定早早投胎去了呢……

谢灵涯胡思乱想一阵,心道还是待会儿多烧些纸钱吧,他们的法会规模并不大,说是普度十方孤魂,但能力有限,只是尽力为之了。世间亡魂诸多,期望今天各地超度施食的寺院、道观、好心人家多多益善。

随着张道霆摇响法铃,谢灵涯也和信众们一起,拿着纸钱等物丢进早已准备好的火盆中。

……

最末,张道霆念《九真妙戒》,让这些鬼魂在吃饱喝足后改过自新,洗除罪垢,得戒得度。

“来则来,去则去,此处不是留魂处……此夜好承功德力,当来果报善因缘。仰凭道力为上良因,志心称念随愿往生天尊……”

随着张道霆的唱念,谢灵涯悄悄再将神目打开,只见被超度后的鬼魂们面容安详,投往天际。

而众人眼中,则是伴随这最后的吟唱,不知何处一阵大风刮来,将焚烧完的纸钱、灵位等灰烬悉数卷上天。片片纸灰在漆黑的夜空中飘舞,像飞雪又像蝴蝶。在人间眷恋一阵,飞往云端。

想到之前有两位信众的异样表现,眼下的场景如此像去世的亲人享用完供奉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众人皆是心中悸动,莫名动容,但已无畏惧。

张道霆看到那阵大风将纸灰吹起,心中也是油然而生圆满之感,呜呜,成功了,霉运真的被祖师爷和老大镇住了!

唯有谢灵涯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不但没看到舅舅,而且来不及拦住它们采访被超度的具体感觉,鬼意调查看来是做不成了,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祖师爷,那也是很罩得住滴

第16章 鬼拜灯

杻阳人论坛

[杻阳趣闻]主题:昨天有人路过金桂步行街吗?

内容:楼主现在还很怕,白天才敢发帖子。我昨天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加完班从金桂步行街那边路过,打抱阳观门口经过,听到里面有唱经的声音,好奇之下就扒着门缝往里看。结果看到了好多人,我还想怎么这么晚还在这儿,但是仔细一看特么这些人脚都不沾地的,然后猛然想起昨晚是中元节,道士唱经是在做法事!

1L:???吓死人了,真的假的

2L:我靠别开玩笑了,金桂步行街那边黎明广场晚上还有人跳广场舞,有鬼也吓跑了吧

3L:昨晚好像没人跳广场舞,但是那一带也够热闹的

4L:楼主你出现幻觉了,去医院吧

5L:怎么又是抱阳观,前两天还有个来问抱阳观的符到底灵不灵的帖子,你们不会是抱阳观的水军吧。

6L:呃,楼主你是不是最近运势特别低?运势特别低中元节就不要晚上出门了啊,很容易看到这种东西的,幸好你是在道观法事上看到……

……

18L:我在抱阳观附近上班,这地方真的很神,楼下有个公司的员工不信,在道观门口说了些不尊敬的话,倒霉了好几天,后来去上香才好的。

19L:之前传抱阳观没蚊子,我去参观过,确实没蚊子,另外发现了一个很心酸的事。他们全道观穷得只有一个道士,估计没钱请水军?

……

45L:……我有点信了。我姑妈昨晚在现场,她倒是没看到鬼,但是和我说有两个信众中途觉得冷冷的,好像周围多了什么。而且晚上回去后,我姑妈还梦到我爷爷了(昨晚就是给去世的爷爷弄了灵位),说爷爷在梦里对她笑,还让她以后照顾好自己。

46L:啊啊楼上别吓我了我会当真的!!

_

谢灵涯把网页关上,他听说本地论坛有关昨晚中元法会的帖子,特意上网看了一下。他平时是不怎么上这个论坛的,但这时看看对于了解本观形象倒是很不错。

因为帖子的主题名只带了金桂步行街没带抱阳观,谢灵涯还找了好一会儿,进去一浏览,发现昨晚自己竟不是唯一一个看到百鬼手抓饭的人。

不过这个看到鬼的楼主呢,和他不一样,应该是因为运势太低或者火气太弱了。

这种人还是少见的,像贺樽,他也属于最近运势不怎么好的,但他昨晚也没直接看到,只是感应很强而已,说明楼主比贺樽还要衰。

楼下已经有人提醒楼主中元节晚上小心了,谢灵涯也就没再关注。

昨晚抱阳观的中元法会规模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口碑极好,参加的信众和围观群众皆有所感。今日,好几位信众都特意再来道观,告诉张道霆他们昨晚梦到了去世的亲人。

有了这件事他们可以说更加笃定信仰了,向张道霆讨教起如何修持,甚至还有几个信众询问起是否能到观内来做义工。抱阳观还挺缺人的,自然不会拒绝。

常常到抱阳观的人也听说了法会的事,一时成为了他们好几天的热议话题,后悔没有来参加法会。那些参加了的信众有种奇妙的使命感,不厌其烦地告诉来问之人他们的经历。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加上本地论坛上竟也讨论得沸沸扬扬,令抱阳观更增加了一层神秘色彩。

与香客们不同,对那些没有信仰、信息辐射圈外围的人来说,他们更感兴趣的,当然还是都市异闻,中元节下夜班女子见鬼云云。

到晚上,谢灵涯又去找了一下丁爱马,“你昨晚有没有来围观?”

丁爱马说道:“我一直听到你们那里传来的法铃声,但是我不想去,因为我感觉那是叫我去死……哦不,去超度的。”

中元法会招魂自然不是强制性的,有的鬼不愿离去,也就不会前往。

“这么远你都听得到啊,是超度的没错。”谢灵涯说道,“昨晚鬼意调查我是没做成,太没经验了,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机会。不过,我看被超度的鬼都一脸安详,应该不难受。”

“这倒是其次,主要听起来他们这就了无生趣了!”丁爱马说。

谢灵涯:“??”

了无生趣?你知道你在用什么成语吗?

丁爱马说着眼中出现了一丝憧憬,“我还是继续做鬼吧,我觉得它们被超度完都没什么奔头了……我打工是想以后住大房子的,这地方都建好开始装修了,很快我钱都不用花就能住上大房子了。”

谢灵涯听完竟是有点羡慕,没错,他真羡慕啊,这地方比他们道观的装修岂不是好多了。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谢灵涯看了一下时间,“我先回去了。市区这一带都没什么供野鬼的,你要是想吃东西,到我们道观后门吧,晚上在那儿放饭的。”

丁爱马咽了口口水,“好的!”

这大概就是丁爱马做鬼唯一不满意的地方了,很多食物看得到吃不到。

凡阴间鬼神,如果不是阳间人特意祭祀食物,他们是没东西吃的。所以有句话,叫“人得一饱,可耐一日,鬼得一饱,可耐一年。”

……

今晚因为还在七月十六,道观关门关得早,谢灵涯在后院教张道霆画符,不过不是人人都有他那样的天赋,张道霆说:“唉,我觉得我背那些法会科仪,做手决还行,画符真是太难了!”

那么复杂的文字,要一气呵成地画好,还要分心存想,单是一张符就够他练上许久了,而道家符箓何止百数。

谢灵涯让他好歹把抱阳观的招牌符都练会了。

施长悬则在一旁和他的导师联系,据说对方虽然是学者,但是研究多年,对他们的内部真实情况还是有那么点了解的,和施长悬家里也早就认识。打电话来,正是关心施长悬的生活问题。

施长悬将自己日后仍是寄住道观的事告诉了导师,也没多说就挂了。

“学校你还没去过吧,还挺大的,开学那天我给你带路。”谢灵涯十分好心地说,还未等到施长悬回答呢,听到后门外有些吵闹声,起身开门去看。

只见外头一些商贩之间,有个穿着警服的年轻民警,是管他们这片儿的王警官,身边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正哭哭啼啼。

“这是怎么了?”谢灵涯不禁道。

有个卖水果的认识谢灵涯,说道:“小谢啊,这姑娘先前在这儿掉了个包,被捡走了,里面装了三个月的生活费呢,这里刚好是监控死角,正在问谁看到了。”

不过像这种情况,他们心里都知道,希望比较渺茫啊。

王警官看到谢灵涯,也问道:“谢灵涯你有没有开后门,看到什么情况?”

谢灵涯刚想说我们后门根本不怎么开的,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你等一下,我问问其他人。”

他跑回去拿朱砂,在眉心迅速画了灵官神目,这次再出去时,就能看到他想看到的了——果不其然,丁爱马正蹲在台阶上刨饭,旁边还有两个野鬼在和他抢,三鬼一手厮打一手抽空吃东西。

谢灵涯:“……”

有人看到谢灵涯回来额头上还画了东西,直道:“怎么脸还画花了呢?”

谢灵涯打了个哈哈,“正闹着玩呢。”

再看丁爱马,他张大嘴拼命往嘴里塞饭,嘴角被另一个鬼抠着,塞进去能漏三分之一出来。

丁爱马抽空看了谢灵涯一眼,知道他什么意思,含含糊糊地道:“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旁边没人,直接揣走了,穿浅蓝色牛仔裤,黄色上衣,胸口印了个猴子,好像还戴了一条红色的手串。”

谢灵涯于是对王警官说:“王哥,问清楚了,应该是一个穿浅蓝色牛仔裤、黄底猴子图上衣,戴了个红色手串,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捡走的,你看看能在监控录像里找到脸不。”

那小姑娘顿时满怀希望,围观的商贩也都直呼太走运了,还真有人看到。

王警官也觉得幸运,不但有目击者,而且连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赶紧让谢灵涯代为道谢,又要带小姑娘去看录像。

小姑娘看看谢灵涯,却是脸微微一红,小声道:“那个……”

虽然谢灵涯眉心画着个奇怪的符号,看起来略中二,但是鲜红的朱砂衬得他更加肤色白皙,眉眼好看了,她鼓起勇气道:“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找到了我想道谢。”

众人均是一脸暧昧的笑意,心想这个小妹妹倒是机灵,就算没找到包,能捞着一个男朋友也不错啊。

就连王警官都觉得无语,没想到她刚刚还在哭,这会儿倒有心情搭讪了,不过倒也没催。

还有好事者调侃道:“这个地方是个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