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涯古怪地看着他,“罗小军?”

黑影变大,几乎占了整面墙,用诡异吓人的语调凄然道:“是我,我死得好惨……”

施长悬没等它说完,面无表情地甩出一张符粘在它身上,这黑影便瞬间缩小回原来的大小,滚在地上。

谢灵涯也从旁边的柜子里把三宝剑抄了出来,冲上去照着它就是一顿抽,“你大爷的!你还敢骗我,我可去你的吧!罗小军?你再说一遍你是罗小军?”

施长悬:“……”

“啊!啊啊啊!”桃木剑抽在身上,抽得它身形越来越暗淡,抽得鬼影身上蒙的黑气都没了,露出一个中年男鬼,连连惨叫,“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谢灵涯打累了,坐在地上,手撑着剑道:“说,你他妈到底干什么,你和白矿长有仇?”

中年男鬼犹豫了一下,才抖着声音道:“没、没仇。”

谢灵涯看看他,“你不是罗小军,也没怨没仇,又来吓人,让人做三天的道场,你……”

谢灵涯突然间反应过来,“好啊,你个臭不要脸的,你骗祀来的!”

这孤魂野鬼多了,不是个个都有供奉,鬼生前本来就是人,自然生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骗祀。

这种事谢灵涯也只是听舅舅说过,有那种冒充名人鬼魂,让人给自己供奉的,更甚者有冒充别人祖先要求吃穿的。单纯的人一听这鬼说自己是李白、杜甫的,还不立刻仰慕地献上食物。

不过这种鬼一般没什么本事,鬼的能力也分大小,它们都做不到威胁人的性命,只能靠吓、骗,好让自己饱餐一顿。

而且他舅舅说的也是老事,现在的人没那么信了,也就骗不到,人家理都不理你。

好比独脚五通,它以前信徒多的时候绝没这么好对付,如今却知道它的人都没几个了,好不容易被人捡回去没吃的也不敢直接弄死,而是吓一吓。

没想到这回谢灵涯亲眼见到一个厉害的,知道害人性命,而且排场也大一些,不是让供奉一些吃食,而是直接就让做道场了!看看人家这个野心!

中年男鬼一听自己骗子身份被戳破,顿时羞愧难当地捂住脸,“大师!我无儿无女,孤魂野鬼一个,没有祭祀,也打不过别的鬼,一衣半食都抢不到,已经饿了十几年啊!”

有祭祀的鬼一年也就吃几餐,没有祭祀的鬼更惨,混点施食,还不一定抢得过别的鬼。像这个混的差的,都十几年没吃过饭了。

正因如此,它才趁着柳河矿人心惶惶,冒充罗小军恐吓白矿长,看白矿长深信不疑,更是狮子大张口,让白矿长找人来做道场。

作为一个能力不怎么样的孤魂野鬼,这个中年男鬼吓人也得冒名,借助人内心的恐惧,人越怕,鬼的气焰才越嚣张。

白矿长也就对罗小军有点阴影,它一说自己是罗小军,白矿长瞬间信了,而且自己就脑补了很多。

“我怎么觉得有点漏洞,饿了十几年?你的意思是,这是你头一次做这种事吗?”谢灵涯逼问道,“这么说,你以前没有用拜灯那一招害过人性命?”

谢灵涯一说,那中年男鬼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卧槽?”谢灵涯吓一跳,转头看施长悬,“我这么凶吗?”

鬼都给他吓哭了啊。

施长悬:“……”

中年男鬼哭得几乎抽过去,“大师啊,我苦啊!我不是骗人,我这真真的是第一次害人,还未遂!

“我饿了十几年,去年中元节好不容易抢到一碗饭,这时候有个老鬼来跟我说,我要是把饭给他,他就教我一招鬼拜灯,我越拜人越痛,拜到灯灭就死了。

“我哪里敢害人,我就想学了来吓吓人,所以才跟他换了。然后我努力学习,学了一整年啊,今年中元节都没出去抢吃的,我终于可以骗吃的了!

“可是,可是我用了才发现,那骗子老鬼他妈是个清朝鬼,那鬼拜灯只拜得灭烛火,拜不灭白炽灯啊呜呜呜呜哇——”

谢灵涯&施长悬:“…………”

中年男鬼哭得越发撕心裂肺,“那缺了大德的老鬼啊,骗我的饭,这年头谁家还点蜡烛过日子,那比信鬼的人家还少啊!我是找来找去,找来找去,好容易才遇上柳河矿刚死过人,又停电!”

谢灵涯&施长悬:“………………”

第17章 左眼藏阴

谢灵涯本来是十分气愤的,这鬼为了骗祀还装成罗小军,害得他们白忙活了一整天,但是这鬼说出原委之后,他就只剩下无语了。

鬼和人一样,千奇百怪,欺软怕硬,有厉鬼,也有蠢鬼,更有怕死鬼如丁爱马。

鬼和鬼之间还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与人间又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呢,也难怪丁爱马不愿意投胎了。

“别嚎了,你自己也不想想,鬼拜灯的法子要是管用,那老鬼还跟你换什么,早逼人给他供奉去了。再说了,你可怜人家白矿长又做错了什么?”谢灵涯教育那中年男鬼。

中年男鬼一下不敢再嚎了,他被谢灵涯打怕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我错了,我错了,我诚心知错了。”

谢灵涯看他这怂样,心里又考虑起来,这该如何处理呢,他迟疑地问施长悬:“我直接削了他是不是不太好?”

这家伙毕竟没做成恶,认错态度良好,而且实在太……傻了,难怪十几年吃不到饱饭。即使谢灵涯这么凶残,也有点犹豫起来。

中年男鬼吓死了,趴在地上哀求:“不要,大师,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敢了!”

施长悬从事这一行比谢灵涯久多了,他告诉谢灵涯,通常他们都是直接超度了。

“哇,那不是便宜他了,他还恐吓了我呢。”谢灵涯斤斤计较。

施长悬:“……”

谢灵涯和传统道士可不一样,只要鬼魂不是冥顽不灵、害人不浅,道士们通常以超度为主,让鬼魂洗去怨气,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剩下的就是神灵的事了。

谢灵涯却比较在意眼前的事,以及自己爽不爽。

他看了那中年男鬼半天,忽然想到丁爱马在门口给他通消息,灵光一闪说道:“这样,明天喂你一顿饭,然后你跟我回去,夜间在我们那条街义务巡逻。我看着你真的改过自新了,下次法会就把你超度了。”

施长悬不禁侧目。

中年男鬼也不知是不是没见过这种大师,一时竟呆住了,就在谢灵涯想这个条件难道这么难接受之时,这男鬼呜呜哭起来:“你明天真的给我饭吃么……”

谢灵涯:“……”

这家伙也是饿狠了,就听到吃饭两个字。

谢灵涯又把他拎起来灌输了一遍,他也是连连点头,只要给他饭,他干什么不愿意啊。

谢灵涯这才心满意足,又问过了他的信息。这鬼名叫秦立民,本是杻阳人,死于大约十九年前,因为意外横死,成了孤魂野鬼无法投胎,徘徊世间。

既然都是秦立民作祟引出来的误会,那的确与罗小军没有多大干系,他应该是真的因为意外死亡,井下本来就潮湿,脚滑摔下落煤点。只是矿上的人早就怀疑风水,所以事事多想多疑。

也因为意外死亡,罗小军的鬼魂无法接受,现在还在矿下不停地向上爬,但也仅此而已了。也许吓到人,但罗小军是无意识的。

……

第二天,谢灵涯又去见了白矿长,他还未说话,白矿长却道:“我昨晚梦到一个干瘦的男人,冲我鞠躬,今早起来后,就神清气爽。”

他之前因为撞鬼生病,一直有些不太舒服,出院后还在家休息。

白矿长见鬼时那都是一团黑影,可他说的正和秦立民对上了,谢灵涯惊讶片刻便点头,看来是秦立民去道歉了,于是和他把事情原委从头到尾讲清楚。

白矿长听得嘴巴都张大了一些,他之前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即便亲自见了一次鬼,但也没料到里头还有这么多花俏,连骗鬼都出来了。

“所以,我的建议是,大楼就不用动了,三天三夜的道场也不必做,办个三小时的超度法会就行了,送罗小军离开,还有柳河矿其他孤魂野鬼。”谢灵涯说罢后,又补了一句,“当然,酬劳就重新算吧,不需要那么多的。”

在杻阳市区,普通的超度法会大约几千块,这是不算法师名气了,各个级别的另算。换成在矿区,会给得多一些,但也就几万块吧。

之前翼水矿业承诺的是给十五万,现在谢灵涯主动减价,白矿长都有点惊讶。

白矿长只思考了一下,就说道:“我付给谢老师十万,请你做次超度,顺便卖样法器给我镇一镇那新大楼。”

过了两三秒,谢灵涯才反应过来,然后迅速点头:“好的,白矿长放心,我有一对石狮子,正适合放在门前。”

两人相视,眼神中流露出默契的笑意。

没错,这大楼根本没有风水问题,抱阳观也根本没什么石狮子。谢灵涯“卖”这个法器,其实只是帮白矿长安定一下柳河矿人的心。

现在流言纷纷,大家都觉得是大楼影响了风水导致后面那些事,单纯办超度法会是没用的,这解释也解释不清,都是神神鬼鬼的事情。索性,就做场戏给大家看,以后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

谢灵涯在柳河矿办了场简单的施食法事,他虽然是第一次做,但是他背这些东西向来很快 。罗小军的鬼魂被他招来,让露水开启了神智,他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伤心大哭。

还有那倒霉的秦立民,也迫不及待地擦洗身体,然后抱着谢灵涯给的食物狂吃起来。

他还有空推了一下罗小军,“哥们儿你还不吃!我们谢老师喂你吃的呢!”

——谢灵涯给他吃了饭后,在他心目中基本就是个爸爸了。

罗小军揉了揉眼睛,这才抓着食物啃起来,化悲愤为食欲。

一旁围观的白矿长则对刘秘书说:“你有没有觉得变冷了?”

刘秘书一下吓了一背的冷汗,“我我我不知道……”

白矿长见了次鬼,火气有点弱,所以感应到了什么,看刘秘书这样,他也没说什么。

本来被鬼吓了后白矿长心里是很不安的,但是经过谢灵涯那么一讲解,他又不是很怕了,原来鬼也那么惨的啊,与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办一场法事,把柳河矿的可怜鬼们都超度了,也好。

吃完食物后谢灵涯给罗小军念经,消除罪孽,完事后趁此机会更是问道:“你现在什么感觉?”

刘秘书看谢灵涯冲着一个地方问话,腿都在发抖了,站得离白矿长更近。

罗小军则沉默半晌,黯然道:“我有些舍不得……唉。”

他虽然面带安详,但心中还有感受,还不等谢灵涯再问更多,罗小军就随着一阵风离开了。

白矿长和刘秘书感觉一阵风刮过,听到谢灵涯说已经送走后,都松了口气。不过刘秘书是害怕后放松,白矿长却是安心,感慨。

法事已办完,施长悬因为要上课,提前回去了。谢灵涯则联系了之前定做灵官像的厂家,买了一对石狮子,他们那里不止做铜像的。

石狮子搬来放在柳河矿新大楼的门口,引来许多员工围观,其实之前有“法师”到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据说,这还是从杻阳市区请来的法师。

这不,才两天而已,白矿长病也好了,听下井的人说,也没再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现在又摆上了石狮子,应该是镇风水用的,看来以后不会出事了。

谢灵涯帮白矿长做完了这场戏,领了十万酬金欢天喜地回去。

有钱啦,有钱啦,可以给其他神像也换装备啦!

_

谢灵涯把秦立民弄到市区去了,叫他晚上没事在步行街这一带晃悠,看看会不会又有什么捡包、偷抢之类的事情。

谢灵涯甚至介绍他和丁爱马认识了一下,也有那么点让他们俩互相监督的意思。

结果丁爱马和秦立民一见,居然有些惺惺相惜。谢灵涯一想也是,他们都是难得一见的奇葩鬼,虽然表现在不同方面。

至于刚刚拿到手的十万块钱,谢灵涯基本没留下什么,强行分给施长悬三成,剩下的大部分用来把观内其他神像全都也换成铜像,余下把宫观稍事修缮。

不过,现在抱阳观每天人来人往,虽是参观的居多,基数大了上香的也积少成多。

卖杂符赚了一笔钱,驱蚊符已经没在卖了,其他符的销量热度过去也降下来,但仍是持续在卖的。尤其是护身符反而因为中元法会加持,销量还增高了。

还有其他功德钱之类的,七七八八加起来一算,再刨去所有生活、工作开支,上个月竟有三万多块钱纯利润,所以谢灵涯并没有太不舍柳河矿给的酬金。

这三万多也给了谢灵涯一些信心,虽然距离塑金身、盖大宫观之类的目标还很遥远,但至少道观活起来了,也有底气继续招道士了,一个道士确实还是太寒酸了。

谢灵涯把张道霆的底薪,也就是单费涨到了一千五。又在网上贴了招聘启事,希望有道士能看中他们道观的发展潜力,前来就职。

……

三清的铜像是最先造好的,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开光仪式,只有内部信徒参加,这回主持仪式的就是张道霆了,谢灵涯让他练习练习。

也正因为这个仪式,施长悬把他老师、同学一起带来了。他们宗教学这个专业就是这样,除了理论之外,也要各地见识各个宗教,包括观察一些仪式。

本地的寺庙道观当然最好观察了,虽说开光仪式施长悬见得多了,自己也不是没主持过,但作为一个学生还是要来的。

来之前施长悬和谢灵涯打了招呼,他导师也通过电话说了几句,谢灵涯同意了。

宗教学这个专业确实冷门,施长悬的导师也就带了两个学生而已,除了施长悬还有一个外省的男生,据说研究生是跨专业考的。

施长悬的导师和谢灵涯是本家,叫谢凡,来了后直说虽然在杻阳教书,但还没来过抱阳观呢。

谢灵涯心想那可不么,住附近的居民都没来的,以前抱阳观实在是太没名气了。

谢凡带着两个学生围观完开光仪式后就回去了,原地给他们布置了作业后解散,施长悬当然是留在这儿,他那个同学一看,说道:“你在这儿耍啊,我也再坐会儿吧,等下一起走。”

——竟然是不知道施长悬住在这里,以及和抱阳观的关系。

留下来好说,谢灵涯还去倒了壶茶来。只是心里难免笑,施长悬也太闷了吧,和唯一的同学都不说自己是火居道士?

施长悬面无表情地说:“我住这儿。”

施长悬这个同学姓黄,黄进洋,他外貌颇有特色,左眼的眼睫毛比右眼要长一些,而且左眼时常不自然地阖上,仿佛不是很能见阳光似的。因此呢,下巴总是微微抬起一些歪头看人。

谢灵涯乍一看,还以为他一只眼睛有问题,后来发现只是常闭着,还是能睁开也有神的。

这会儿,黄进洋那只左眼就一下也睁开了,还因为突然见光有些泛红,脑袋还歪着,吃惊地看施长悬,“什么,你住这儿?”

施长悬默默点头。

“你怎么住这儿,你不是在外面租房子么,你租在这儿啊?还是你和谢老板有什么关系?”黄进洋一连串地问。

施长悬:“…………”

谢灵涯不知道施长悬怎么又沉默了,奇怪看他一眼,答道:“施道长是火居道士,住在我们这里比较方便。”

黄进洋巨汗,他还以为施长悬和谢灵涯是亲戚呢,没想到自己的同学是道士,“那你上周还和我们一起去佛寺考察了……”

谢灵涯一想,“哎,去佛寺了啊,那幸好他不是全职道士,不然那打扮可能进不去。”

施长悬:“……嗯。”

黄进洋错愕完又觉得好笑,“真是没想到啊,我的天啊哈哈。”

“施道长在学校也特不爱说话啊?”谢灵涯调侃了一句,给他们倒了茶。

“哈哈哈,有点儿。”黄进洋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舒一口气,十分放松的样子,“我太喜欢这里了……”

不像其他寺庙,人虽然也多,但有种闹中取静之感。

肢体动作可骗不了人,他真不像是恭维,完全就是喜欢这里的样子,谢灵涯笑着说:“那以后常来吧。”

黄进洋点了点头。

大家年纪都相仿,而且谢灵涯也在鹊东学院念过书,还算有话题,说着说着谢灵涯发现黄进洋左眼睁开了,便有些好奇地问:“你眼睛是做过手术,不能被阳光刺激吗?”

这在室内,所以谢灵涯这么猜想。

“不是。”黄进洋说起这个,神情一变,淡然指了指自己左眼,“是因为这只眼睛,从小就能看到脏东西。”

施长悬和谢灵涯听了黄进洋的回答,都没说话。

他们这样,黄进洋反而不淡定了,“那个……你们不信吗?”

不对,就算是不信,也不是这个反应吧,这表情怎么像听到别人说今天出太阳了。

他这只左眼,从生下来就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他逃避惯了,所以养成了时常耷拉左眼的习惯。久而久之,即便白天在室外也不习惯睁眼了,比较敏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眼睛有什么病。而且他也习惯了,从小和朋友说起来,获得的各种各样的反应。

他随口一说,早就做好准备别人当做笑话了,万万没想到这俩人一脸冷漠。

谢灵涯:“不是,我信……”

“你信?”黄进洋茫然了,“你信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反应?谢灵涯纠结地想,我那不是觉得表达同情不好么?

毕竟,这屋子里就你只有一个眼睛见得到鬼,而且控制不了啊……

“我知道了,你住在道观里,是不是也遇到过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黄进洋一下没听到回答,反而自己找到了解释。

“算是吧。你这个眼睛没找人给你关过吗?”谢灵涯问道。

有的人确实眼睛天生能看到阴物,道家术法中也有应对之法,给掩盖住,这样就不影响正常生活了。

他心里其实在想施长悬难道没发现么,不过想想施长悬都不和人聊天,说不定根本没聊到这一茬,或者发现了没什么事也不会主动问人。

“小时候一直逃避,不敢给人说,一看到什么脏东西就闭着左眼,现在都养成习惯了。后来大一点自己才知道,还可以找人关。”黄进洋苦笑,“但是那时候已经晚了,说是年纪太大了,不好关。我一般就时常闭着左眼,晚上也不大出门。”

那估计报宗教学也是因为这个。谢灵涯以前也没遇到过有阴阳眼的人,这一只眼睛能看鬼,听起来明明挺时髦的,放在一般文学作品里都是当主角的命。

可发生在黄进洋身上也太惨了,一点都不时髦,天天闭一只眼歪着脑袋看人。

谢灵涯说道:“那确实挺不容易的,我最多建议你戴个眼镜,左边涂黑,这样就不用老自己闭眼……”

黄进洋:“……”

谢灵涯继续道:“但是可以问问施道长有没有什么独门秘方。”

施长悬:“有一符可解,但这符需要张天师都功印加盖。”

张天师,指的当然是张道陵,正一道的创始人。

谢灵涯是半桶水,黄进洋则根本没入门,两人听了都有些懵懂,张天师好理解,都功印是什么?

施长悬沉默了三秒,才隐隐有点无奈地解释:“传说祖师羽化前,曾留下一剑,一印,一指甲。剑是三五斩邪雌雄剑,可分开为两口,斩尽妖邪;印是阳平治都功印,玉质,钤于符上,可以治怪;挫下少许指甲,和香焚烧,可以请祖师降世。

“时至今日,指甲早已不知所踪,三五斩邪雌雄剑由祖师后裔供奉,至于都功印……”

正一道发展到现在有多个流派,包括施长悬家里也是继承了其中一派的法脉。张天师本人还有直系后裔,代代做天师,都传到六十多代了。

谢灵涯和黄进洋都跟听传奇一样,十分入神,谢灵涯更是脑补万千,“这都功印,难道跑到正一道其他派那里去了,然后张天师后裔一直想要拿回去……我的天,不会在你家吧,被令尊收着?还是流落到别的门派那儿?”

黄进洋也跟着猜测,“是不是有好几枚真假难分的印,至今不知道如何确认?”

施长悬幽幽道:“……阳平治都功印,现藏于省博物馆。”

谢灵涯、黄进洋:“……………………”

谢灵涯和黄进洋讪讪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说道:“原来上交给国家了啊,看来没机会了。还有别的方法吗?”

——谢灵涯很快转移了话题,因为现在的他还不知道,日后这枚阳平治都功印会卷起怎样的事端。

施长悬思索片刻道:“倒是可以试试转运符,虽说左眼藏阴,一时闭阖不了,但运势转了,就不容易遇到阴物。”

黄进洋一下充满希望,没法把阴阳眼关上,不遇到脏东西也行啊。老歪着头,确实怪难看的,就因为这个,他到现在还还是单身。

谢灵涯沉吟道:“转运符?这个我不会画啊。”

黄进洋又看向施长悬,想问他会不会画。

不过两人眼神还没交流到一块呢,谢灵涯已经摸着下巴道:“给我十分钟,我去学一下。”

黄进洋:“……”

施长悬:“………………”

_

谢灵涯在施长悬那总是蕴含了无数内容的眼神下,整了张转运符,让黄进洋拿去试试。

黄进洋这么多年来,试过很多种方法,但他心态还算好,仍然保有希望,谢了他们后开心收下了。

谢灵涯把黄进洋送到门口,让他记得回头反馈一下,这符有没有用,好让自己知道效果如何。

黄进洋离开之后,谢灵涯又靠着门口回了一下短信,是贺樽发来的,问他有没有求女友的符,他冷酷地回了一个:没有。

“你好,请问这里的观主在吗?”谢灵涯听到一把声音,抬头一看,是个大约接近三十的男人正在问做义工的信众,带了一点外地口音的味道。

这人气质文雅,相貌斯文,还戴了一副眼镜。义工一听,立刻冲谢灵涯喊:“小谢。”

他们哪有观主,老板倒是有一个,领导着包括自己在内的两个人。

男人看看谢灵涯,在他脸上扫了几下,“同学,王羽集和你是什么关系?”

俗话说外甥像舅,谢灵涯和王羽集还真有几分相似,他估摸着这人是认识舅舅的,也看出来了,便答道:“我是他外甥,老哥您是?”

这人直呼舅舅的名字,又不知道舅舅已经去世了,说不定是什么关系疏远的朋友。看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谢灵涯心想,他要是不纠正,我就不叫叔叔了。

男人了然,扶了下眼镜微笑着道:“我叫海观潮,你舅舅拜过我做先生,你叫我师爷也行。”

谢灵涯:“…………”

……你辈分还敢涨得更快一点吗??

第18章 太素脉

王羽集和他的祖师们一样,虽然在抱阳观受箓,但他问道四方,也不知拢共拜了几个先生,为抱阳笔记丰富内容。这才有了抱阳笔记现在惊人的内容,其中包含的道术、杂术,又岂止抱阳一脉传承的。

不过,谢灵涯看海观潮一会儿,还是觉得他实在太年轻了,肯定比舅舅还小很多。

虽说闻道有早晚,孔子都拜项橐为师,但谢灵涯在现代还真没见过类似的例子,主要也是他自个儿面对海观潮,年龄差和辈分差太可怕了……

海观潮看谢灵涯一副犹豫的样子,笑意更大了,“怕我骗人么,怎么,你舅舅没有提起过我?”

谢灵涯难过地说:“我舅舅已经去世了。”

海观潮笑意散去,有些难以置信,“不可能。我来之前联系过,他手机停机,我只以为是没钱交话费了(谢灵涯:我舅舅到底是多穷)……但是他怎么会去世呢,几个月前我们还联系过,我以前也曾给他看过相,他寿数绝对不止这么短!”

王羽集弥留之际来不及嘱咐那么多,他去世后谢灵涯也没有给手机续过话费,办丧事时更是因为从简只有极少数人参加,这时听海观潮这么说,便黯然道:“是行道之时出了意外。”

干这一行,接触的不一般,肯定是有危险的,命数是会变的,谁也说不准。

海观潮愣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我去给你舅舅上柱香。”

谢灵涯带海观潮进了道观,去舅舅的灵位前上香。

趁着海观潮上香的时候,谢灵涯就低头在手机里查了一下,抱阳笔记他已经录入或者扫描成了电子版。内容那么多,他一时当然读不完,这时搜索了一下海观潮的名字,还真有。

舅舅记载,去年某月在某处结识一名年轻高人,也就是海观潮,这人特点如何如何,两人一见如故,遂拜其为先生,学习其家传相术。

才看了两行,海观潮上完了香。

谢灵涯顺势问道:“您来这儿,原本是找舅舅有事吗?”

海观潮叹了口气,“你师爷我在老家被同行排挤,当时和你舅舅相约,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后,就来杻阳。顺便把答应要教他的东西,教完,那时他有事,我只教了个口诀而已。”

怎么老提师爷这茬……谢灵涯内心是拒绝的,不过听到后面的内容后注意力就转移了:“我虽然继承了道观但其实并没出家,咱们各赁各的啊。

“不过,有我在,跟舅舅在是一样的。您放心在这挂单,我还在给我舅舅找徒弟呢,到时候你还可以教一下,完成和舅舅的约定。”

舅舅要和海观潮学习相术,他这方面肯定很厉害,这就是人才啊,都主动上门了,原本还有层关系,当然要留下来。

“挂单,挂什么单,我是想来杻阳开诊所的。”海观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同时也有那么点遗憾,谢灵涯强烈怀疑是因为没占到口头便宜。

谢灵涯懵了,低头在手机上确认了一下,“我舅舅不是和您学习相术吗??”

海观潮答道:“是啊,但我不是道士,我是医生,中医大夫。”

谢灵涯:“……”

妈的,尴尬了,没想到这年头的中医还多才多艺,看相都会,还让道士也服气了。

海观潮看谢灵涯两眼,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旧时候巫医不分家,到后来,巫以符咒治病许多人知道,包括道门也有治病方术。但在医术中,其实也有一些玄之又玄的术法。你知道太素脉吗?”

谢灵涯老实摇头,从小到大,他看病就没看过中医。倒是他舅舅,的确会治点小病小痛,就如海观潮所说,巫医不分家。而道门之中,也有五术的说法,古代很多道士专长甚至是治病。

海观潮解释道:“明时青城山人张太素得到奇人相授,通过脉搏断人吉凶祸福的方法,他加以周全实践,传下‘太素脉法’。后人认为人的脉象变化多端,以脉象相人是无稽之谈,渐渐没什么传人了。

“我家世代行医,所传就有太素脉法。其实,真正的太素脉以脉象为基础,参照相理,学到精处,甚至能推断出被诊之人后辈命运,堪称万无一失!”

……我靠,这么厉害?难怪舅舅要学了!

谢灵涯心想。

海观潮本来脸上带着一些傲色,但说到最后又暗淡下去,“我曾经给你舅舅诊脉,断出来他虽然没有财运,但当享高寿,无病无痛。可是,他却英年早逝了,我没能看出来,学艺不精啊!”

谢灵涯也叹了口气,命数,谁说得清呢。

片刻后,两人对视一眼。

谢灵涯小声道:“那您还在杻阳开诊所吗?”

“我还有什么所谓,所有家当都带在身上,随到哪里是哪里。”海观潮慨然道。

“那还是待在杻阳呗,你先住在我们这儿,我帮你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门面可以给你开店。”

王羽集是非常讲道义的老派人,这一点上谢灵涯也不差,虽然和海观潮第一次见面,但是凭他和长辈的约定与关系,谢灵涯就二话不说决定帮他忙。

海观潮看他一眼,目露欣赏,随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那就麻烦你了,小谢。”

……

谢灵涯和海观潮细聊过后知道,海观潮之前在他们城市就是开诊所的,因为医术好,就被有背景的同行陷害、排挤,还雇医闹去搞他,让他没法开门。

海观潮就是那时候认识到当地给人驱邪,然后去他诊所买朱砂的王羽集。

海观潮说:“对了,我钱可能不多,之前为了平事花了不少。那时候你舅舅说,我们可以找个闹鬼的门面,便宜租了,然后他把鬼撵走。”

“……这是个好办法没错,但闹鬼的门面也不是想有就有啊!”谢灵涯遗憾地道,“我再看看吧。”

海观潮在附近的酒店开了房,他的行李都放在那儿。虽然抱阳观的环境没有酒店好,但酒店房费贵啊,所以谢灵涯商量后帮他把东西都拿抱阳观来了。

“这是海医生!”谢灵涯给施长悬和张道霆介绍了一番海观潮的来历:他舅舅认的先生。

海观潮盯着张道霆,一副在思考让他叫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大的样子。

可惜张道霆虽然是抱阳观的人,但没有拜师,偶尔叫谢灵涯师兄还行,叫海观潮师爷就有点远了。

施长悬就更不必说了,他和王羽集都不是一派的。

海观潮特别失望,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瘾,憋着要当人师爷。谢灵涯强烈怀疑,是不是当初舅舅拜师的时候,两人就这个问题有什么商议。

“对了,海医生,我在我舅舅的笔记里看了一下,你们那口诀很神啊,人的脉象原来有那么多变化的吗?”谢灵涯觉得自己平时看的东西也很玄了,但这个太素脉又不属于正统的传统相术,他有些好奇。

海观潮年纪不大,但从小就开始学习医术和太素脉法,颇有这方面的天赋,否则也不会折服王羽集了。他肯定地道:“这是当然,太素脉象分五阳脉、五阴脉、四营脉,变化多种。

“既然你是王羽集的外甥,也可以来学学试试看。呵呵,只是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你舅舅和我待那一段时间,也只背会了所有口诀而已。”

“哎,我不学,学了这辈分怎么算,你不想要我叫你师爷么。”谢灵涯本来是有点心思的,但他才不想平白矮两辈呢,他狡猾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