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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恕一叹气,面对面,看着这个铁石心肠的小人儿,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一次倒了个干净:“谷雨,我知道,你们姐妹心里一定怪我,你现在都不愿意理我。当年我没管你哥哥的案子,这六年又对你们不闻不问。我这次来,不是想为自己开脱,只是想帮帮你们,尽点心意。”
谷雨听完,慢慢抬起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含着夜阑的雾气,晚风吹过,拂起她厚厚的刘海,露出皎洁如玉的额头。
小姑娘用手按了一下头发,那只手跟立夏一样,只有四根手指。
美好又柔弱的事物向来惹人怜惜,如果这美好中又带着几分残缺,那么这种刺激是翻倍的。
眼前的景象让韩恕一呼吸一滞,小姑娘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他心疼不已,心疼中又夹着内疚,让他更加痛恨自己这六年的不作为。
他哑着嗓子说:“对不起,这六年你们一定吃了很多苦,我……”
韩恕一的话没说完,发现谷雨侧过脸,不知道在看什么,注意力显然没在他身上。他随着谷雨的视线瞧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孩,从出租车上下来,踩着高跟鞋,东倒西歪地朝这边走过来,好像是喝多了。
韩恕一觉得此人有点眼熟,等女孩走近,他看清了那张脸,这才发现,居然是顾立夏。
也难怪他认不出来,今天的立夏跟在会所包厢的样子又不同,夸张的烟熏妆,长发挑染得像一道彩虹,衣服也换成了黑色紧身裙,上面缀满链条和铆钉,活脱脱的非主流。
看着花红柳绿的立夏,韩恕一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重遇谷雨的那种天外飞来的好心情,被眼前面目全非的立夏,打击得一点都不剩。
谷雨走过去,扶住立夏不断下滑的身体。立夏望着妹妹“呵呵”地笑,一身酒气,已经醉得颠三倒四,人事不知。
韩恕一缓过神来,担心谷雨的小身板承受不住立夏的体重,赶紧走过去帮忙。两个人搀着立夏走进唐楼,这种年头久远的老楼都没有电梯,只能爬楼梯。
谷雨租的房间在七楼,韩恕一不好意思让小丫头受累,自己一个人背起醉得死沉死沉的立夏,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走。
等他们把立夏放倒在床上,恕一少爷已经累得两腿发软,浑身是汗,快要瘫了。
谷雨看了看,从卫生间里拿了一条毛巾给他。
韩恕一接过毛巾,先擦了把脸,又掸了掸袖子,这座唐楼的楼龄太老,墙体已经斑驳脱落,上楼的时候,蹭了不少白灰。
谷雨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等他收拾妥当后,倒了一杯水给他。
韩恕一接过水杯,四下打量。
屋子非常小,采光也不太大,基本就是鸽子笼。对面的大厦近在咫尺,如果从窗口伸出手臂,几乎可以够到对面的阳台,就算在白天,都很难透进阳光。
虽然空间局促,却收拾得很干净,唯一不和谐的就是下铺的衣物,各种裹胸装,露背裙,五颜六色的高跟鞋和内衣裤……乱七八糟扔了一床。
韩恕一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些衣服是属于谁的。他忍不住问:“谷雨,你跟立夏一直住在一起吗?”
谷雨摇了摇头:“不,她上个月刚搬回来。”
他又问:“她之前住在哪儿?”
谷雨说:“不知道,她总是换地方,从来不告诉我。”
韩恕一觉得奇怪:“她为什么回来?”他觉得,立夏怎么看,都不像是愿意住在这种地方的人。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谷雨说:“被男人赶出来的,她自己说的。”
顾立夏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念念有声,好像在说醉话,又好像在骂什么人,污言秽语,出口成脏,多年高等教育培养出来的淑女修养,早就在六年的街头磨砺中荡然无存。
韩恕一深深地看着她,默默地叹了口气。
谷雨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苹果,递到韩恕一面前:“你要不要吃个苹果?我有两个,可以给你一个。”
韩恕一摆了摆手:“不,我不想吃。”
小姑娘“嗯”了一声,将苹果放在一边,没再理他,自己坐在书桌前,将立夏摆满桌子的化妆品挪到一边,打开了电脑,浏览今天的新闻。
站在房子中间的韩恕一,有点傻眼。他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帮她把姐姐背了上来,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屋里,她就把他放在这儿不管了?这丫头究竟是对他不满,不愿意搭理他?还是她根本就不懂这些最基本的人情世故?
韩恕一静静地看着她,见谷雨神态自若,没有半点不自在,仿佛把一个大活人冷落在那儿,是天经地义的事。之前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很多事都没仔细想过,现在冷静下来,他才感觉到——谷雨的言辞和举止,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可具体哪里不对?他一时半刻又说不出来。
韩恕一低头想了想,问正坐在那儿专心看新闻的人:“谷雨,立夏昨天回来,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谷雨的注意力还集中在电脑上,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说了,她说在北城新区的会所,遇到了你,还有嫂子的哥哥,说你们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还说你们韩家跟叶家,都是禽兽王八蛋。大概就这些。”
韩恕一脸上一热,有点挂不住。他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立夏,将心比心,他可以想象她当时的心情。
六年前,他去顾家拜访,那时的立夏跟他很亲近,总是跟在他后面“韩大哥,韩大哥”地叫。他经常送礼物给她,小丫头嘴甜,会说话,很会讨他欢心。
反倒是谷雨,一直躲在角落里,很少说话,永远都是一副“你不要打扰我,我不想理你”的表情。
六年后,物是人非,他在韩家的会所遇到她,她是陪酒的女公关,而他……正跟祸害过她们姐妹的仇人把酒言欢。
在包厢里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却没认出她来,她又在想什么?看到他跟叶念泽举杯庆祝,她心里又是什么感觉?
如果见死不救是一种罪过,如果看着故友的妹妹水深火热,长达六年却不作为是一种罪过,他的确罪无可恕。
谷雨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好像很难受,认为自己有义务安慰他一下,于是对他说:“你不用在意,她说话向来不经大脑。而且……”她认真打量他,“我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一点都不像动物。”
韩恕一哭笑不得。
立夏却在这个时候醒了,坐起来,趿着拖鞋,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好像想去洗手间,路过韩恕一身边的时候,惊讶地“咦”了一声:“怎么有男人?”又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咯咯笑起来,“我不是做梦吧,韩恕一,我哥的好朋友,你终于想起我们了。哦……对了,咱们之前在新区的会所见过,你是会所的主人,我是你们的陪酒小姐。”
韩恕一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一个字。
立夏扬起那张鬼魅般的脸,眯着朦胧的醉眼,揪住恕一的衣领,把他拉低,贴近了看着:“怎么?你认不出我了?也对啊,六年了,你在韩家过得风光得意,哪里还记得我们。你们韩家跟姓叶的,现在不是好得都穿上一条裤子了吗?你们不是要合作做生意吗?那你还来找我们干什么?”
韩恕一被她逼问得有些狼狈,立夏已经醉糊涂了,把平时撒泼的本事都使了出来,像只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推开她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眼前的景象太尴尬了,连谷雨都看不下去了,她离开书桌,走过来解围,想把自己的姐姐从韩恕一身上拉开。
奈何她人小,力气更小,个头也比立夏矮,拉了半天也没什么作用,只能干着急:“你别这样,他是来看我们的。”
立夏哈哈大笑,用染着红色蔻丹的纤纤玉手去拍韩恕一的脸,拍完左边,拍右边,说:“我哥死的时候你在哪儿啊?现在跑来装好人,什么玩意儿!”
她玩够了才推开他,一边跌跌撞撞地向后走,一边用手指点着他:“一个一个的,都他妈是王八蛋,所有男人都是王八蛋!”
韩恕一无言以对,倒是谷雨听不下去了,跟她姐姐说:“你不要骂他,哥哥是自杀,跟他没关系。”
立夏已经走到厕所边上,听到谷雨的话,扶着门框,笑得直不起腰来:“你这个小白痴,你知道个屁!你连我们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倒霉样,你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就是一个白痴……”
话没说完,她身子一抖,用手捂住嘴,冲进厕所,“呕”地一声,对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韩恕一扶正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脸,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像被人倒进一锅浆糊,乱成了一团。
眼前的立夏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赶路人,可面对的不是漫长的道路,而是一团黑色的迷雾,一堆纠结的乱麻。无处着力,无处下手。
谷雨孤单单地站在那儿,有点可怜地看着他,她能感觉到这个人的难过,而这难过是因她姐姐而起的。
他一片好心,却要被立夏侮辱,其实他有什么错呢?哥哥死了,她们被迫离开自己的家,这些又不是他造成的。
谷雨知道立夏的行为不对,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小姑娘四下看了看,转身拿起之前放在桌子上的苹果,递到神色呆滞的韩恕一面前,对他说:“你要不要吃苹果?我有两个,可以给你一个。”
他蓦然回神,看着她怔住,瞬间联想到了什么,满脸震惊。
趴在马桶上的顾立夏听到外面的动静,又笑了起来,声音刺耳。她撕了一张手纸擦了擦嘴,对着门外嚷道:“你快接着吧,不然她会没完没了,她只是看着正常,其实脑子有病。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她能找到工作,是人家看她可怜,你还真以为,她那么讨人喜欢……”
几天之后,韩家老宅的书房。
比起韩棠的神采熠熠,韩恕一有点无精打采,满脸颓色,下巴还有青色的胡茬,好像几天都没休息好的样子。
坐在对面的韩棠,瞧了他一眼,将一个文件夹扔在书桌上:“这是叶家根据我们的合同,提出的修改意见,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韩恕一打开,随手翻看了一下,点点头:“都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小问题,我拿回去修改一下,最终的合同,估计这两天就能敲定。”
“那就好。”韩棠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之后,又说:“我今天见到叶念泽,跟他提了一下顾家姐妹的事。他倒是挺爽快,对我说,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们叶家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想怎么做,让我们随意。”
听完这句话,韩恕一放下手中的文件,笑了笑,讽刺道:“他倒是会装大方,六年前,我那样求他,他的手都没松一下。现在事过境迁了,他倒高风亮节了,这人虚伪得很。”
韩棠长叹一声:“他这个人向来如此,绵里针,笑里刀。‘和记’跟咱们不一样,街头帮派,乌合之众,内部的派系十分复杂。当年他接管叶家那一派的时候,多少人不服他,最后都被他兵不血刃地摆平了。叶念泽是个社交天才,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很多人就是这样着了他的道。”
“既然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们还要跟他合作?”
“因为我们有共同利益,那个基建项目,我们的家底不够,自己吞不下。他们有资金,我们有人脉,这是双赢。”
韩恕一点点头,家族与家族之间的交往,跟国家之间一样。只凭喜好,不计得失,凡事极端又绝对,那是小孩子,成人还得看利益。
韩棠看了韩恕一一眼,又说:“不管过去他怎么想,现在他更看重这个项目。既然他这么痛快地答应了,你只管放手去做。就算他日后反悔,也师出无名。”
韩恕一低着头没说话,韩棠观察着他的神色,奇怪地问:“怎么了?问题解决了,你不高兴?”
韩恕一摇了摇头,低声说:“太晚了……”
“什么太晚了?”
“是立夏,我托人查出来,她这几年跟过不少男人,起初我以为她只是滥交,没想到,她还有毒瘾。”韩恕一难受地扶着额角,低声说,“所以,太晚了。”
韩棠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既然这样,你有什么打算?还想管她?别说我没提醒你,一个下半身都麻木的女人,你不能指望她还明白什么叫礼义廉耻,一个连廉耻心都没有的人,你怎么救?”
韩恕一听得心里一阵难受,缓了缓,才开口道:“我记得,她以前上学的时候很乖的,人长得漂亮,成绩也不错。我每次去顾家,她都围在我身边,我特别疼她。”说到这儿,韩恕一抬头看着韩棠,表情有点无措,“可是那天在包厢里,我居然都没认出她来。如果顾清明没出事,她应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如今的局面,是很多人、很多原因造成的,不能把所有过错都归咎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韩棠并不认同:“这不是堕落的借口,比她惨的人多了去了,不是每个人都会吸毒滥交。她不幸,不代表她就有道理。”
韩恕一无奈地看着韩棠:“哥,五根手指还不一样齐,人的性格也有强有弱。你别把谁都拿来跟楚夏比,如果她是一个懦弱的姑娘,你也不会那么看重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