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云摁住宋景逸的手,调解道:“逸兄,算了吧?一顿饭的事儿,等到了鄞都,我做东,请你去最贵的酒楼,如何?”
宋景逸被司徒云劝下,缓缓坐下身子。韩远在他们也收了手,安心地吃起了自己的青菜粥。
我风卷残云地吃完一桌子大鱼大肉,拍了拍肚子,心满意足地离席了。
余光瞥见宋景逸快速地移动到我的桌子前,将我桌上的空盘扫了一圈,愤怒道:“臭丫头,连点肉末都不给我剩下!”
我欢欣鼓舞地离去。
白日里下了一场大雨,加之又是在山里,虽不是在冬日,可夜里却有些透骨的凉。我房间里的被子薄得很,便出了房门去找店家,找了一圈也没瞧见他的踪影,只好先回房再说。
却不料,在走廊里撞见了司徒云。他一袭白衣,脸上虽有病容,可立在月光之下,却是出奇的好看。可再好看,我对他也生不出什么觊觎的心思来。
我走过他身旁,他将我叫住。
“你在这里等我?”我问。
“是。今天还是要多谢沈小姐相救。”司徒云同我道谢。
我摆了摆手,绝不抢人家的功劳,道:“草药是老马帮你采的,是宋景逸帮你嚼碎的,是韩远在帮你喂下去的…我除了发现你以外,没做什么有用的事儿。当然,没有我,他们也能发现你。”
司徒云脸上一阵青白,岔开话题,道:“逸兄平日里挺谦和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沈小姐你,就好像变了副样子。”
“有吗?他一直这样,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我认识他好多年了,太了解他了。我不会为这点事情跟他置气,你放心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他,转身欲走。
我忽然想起什么来,塞了个荷包到他手里,道:“刚才那会儿没想到这碴儿,你身上没银两,这个你拿着,防身也好。”
“这个…”司徒云握紧了自己手里的荷包,有些怔愣。
我这才反应过来,司徒云并不是宋景逸,兴许还是个大男子主义,收女人钱自然没有宋景逸收得那么大义凛然。
于是,我给他解释,道:“老逸这个人平日里粗心得很,很多事情顾虑不到,我怕你有什么不方便,主动跟他提有难堪,就先帮你准备着了。”
司徒云忽然一笑,可那笑容竟有些苦涩的意味,他低低自语,道:“原来,还是为了他…”我没听得太清楚,正想开口问他说了什么,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同我道谢,“那就多谢沈小姐了。待在下到了鄞都,家中的钱寄来,就将钱都还给小姐。”
我望着他的背影,清淡月光之下,竟有些落寞的意思。我开始疑心自己,会不会太多虑了?
我忍了忍,还是对着他的背影,喊出声儿来,道:“那你千万记得要还钱啊!千万记得!”
司徒云的腿,莫名地就顺拐了一下。
夜里,我睡得正憨,却忽然闻到一股奇异的气味。
我心一直挺大,但又很缺乏安全感。因为担心自己一个人出去瞎晃悠,会碰上话本子里常提到的无色无味的迷香,特意委托白玉衾帮我制作了一种特制的药粉。
只要将药粉洒在空气中,遇上迷香之类的气体,碰撞后就会发出刺鼻的气味。我被那刺鼻的气味惊醒,赶忙拿帕子掩了口鼻。
可似乎还是晚了些,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软绵绵地失了力气。
视线越来越模糊,我拼命晃了晃脑袋,耳中朦胧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烛光映照,我勉强看清来人的脸,竟是店家。
难怪晚饭时给我吃得那么好,还给我打折。原来是将我当猪养,好晚上好好宰割。
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一下子就又被挫折掉了。
店家搓着手,发出低低的淫笑,一步一步朝我走近。
我非常卖力地拖着厚重的身子往墙角退。
该死!说好的瘦身,怎么意志就这么不坚定呢?不然,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有沉重感啊!
我在心里将自己谴责了足足一百遍,张口想喊“救命”,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店家将我逼到墙角,表情十分猥琐地摘掉我挡在胸前的薄被子。
“叫啊!你倒是叫啊!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唉,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爱一个人到处乱跑呢?来,叔叔疼你!”
疼你妹!你以为我不想叫吗!我现在根本就叫不出来,要不然,你帮我叫一声试试看?你看有没有人来救我!
可惜,这些内心戏,店家根本感受不到。
他将一双大手覆到我的肩膀上,慢慢剥去我的外衣,正准备发动全新的进攻时,他愣住了。
是了,因为夜里实在太凉,我被子太薄,我只好把我所有的衣裳都穿在了身上保暖。各种颜色都有,因为有强迫症,我不知道先后穿哪件。就按着彩虹的颜色排列穿上了。且有些异域风情的衣裳穿法比较复杂,所以,要解开,手法也会比较复杂。
店家咬着牙,开始学戏里演的那样,手撕我的衣裳。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我衣裳都是花了重金做的,质量实在太好,撕都根本撕不开。
店家一面平复自己的情绪,一面手抖地解着我的衣裳,终于解到了彩虹的紫色系。
我因为拖延出了些时间,终于攒够了力气,拼死抬手将床边的瓷枕拿起,朝着烛火砸了过去。青铜烛台被碰落在地上,房间里骤然暗了下来。
瓷枕落在地上,发出瓷器碎裂的声音。夜阑人静,像是一道惊雷一般炸开。
店家愣了一瞬,继而淫笑,道:“你放心,就算你砸了这个,也不会吵醒任何人,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因为,”店家自豪一笑,“我给他们的青菜粥里都下了迷药。”
这我就千万放心了,因为,店家万万没有想到,他毒害的,可是当朝的八皇子。皇族最不差的是什么?可不就是验毒药的银针吗?寻常人家可能没这个习惯,可宋景逸他有啊!我敢打赌,他压根就没碰那青菜粥一下!
他伸出淫手,摸了摸我吹弹可破的脸部肌肤,感叹道:“啧啧,美人,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给他们下睡得死沉的迷药,却给你吹迷香呢?因为,叔叔最喜欢看美人反抗了!”
死变态!有本事别给我吹迷香,我保证完美反抗给你看!
正当这时,房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银白月光骤然洒进,宋景逸立在门前,一袭玄色长袍肆意翻飞。
借着月光,宋景逸找到了我们,一把狠狠将店家拽过,照着心窝子就是一脚。韩远在他们适时地冲了进来。两个人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又有人要过来点灯。
“等等。”宋景逸的嗓音在夜里响起。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将我裹好,抱到一边。暗夜里,我只觉得心上犹如溪流潺潺涌过。
烛火再次亮起,我与宋景逸咫尺相隔,他的手摁在我的腰际,我脸一红,只觉得身子酥酥麻麻一阵软,连将头垂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将我轻轻放在床榻上,又温柔地用被子将我盖好。转头一脸严肃地走到店家跟前,对着侍卫,道:“把他带下去,关起来。”
“你们…”店家有些懵懂,“我给你们钱,你们把我放了吧?”
“不好意思。”宋景逸偏头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回答店家,道,“我跟那个姑娘认识。很熟的那种。”
店家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他万万没有想到,像他这样身经百战的人,竟也有老马失前蹄的时候。
侍卫都退了出去,宋景逸才又走回我的床边。
“吓到了?”宋景逸握着我的肩膀,压低嗓音问我。
我任性地摇了摇头,看他一副怒火满满的样子,我撇了撇嘴,委屈地点了点头,攒出力气来,道:“吓到了,吓得我花容失色。”
宋景逸轻轻地拍我肩膀的手顿了一顿:“你啊…”话说到一半,他便住了嘴,伸手替我掖了掖被角,道,“好了,别怕了,好好睡一觉,我就守在门口。”
他转身欲走,我勉强伸出手去,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宋景逸的身子一滞,回过来坐到我身边。
“有话要说?”宋景逸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那么多我从未看到过的情绪。担心的、紧张的…
我点了点头。
“不急。”他温柔地安抚我,道,“我在这儿等着,你慢慢来。”
我觉得我真不容易,想说一句话都要攒好久的力气,良久,我终于憋出几个字来:“能先帮我找下解药吗?”
宋景逸:“…”
宋景逸将店家的胖揍了一顿,带着解药回来时,司徒云也来了。毕竟,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不来看一看,也是不像话的。
宋景逸看见司徒云在我房里,赶紧地快走了几步到我床边,将司徒云拱开,把我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
“司徒兄,音音有我照顾就行了。”宋景逸看了司徒云一眼,道,“这么深更半夜的,你在一个姑娘家的房里,恐怕不好吧?”
司徒云尴尬一笑,道:“逸兄说的是,大男人确实不应当深更半夜在一个姑娘家的房里。那我就先告辞了。”司徒云又叮嘱了我,道,“沈小姐,你好好休息。”
我终于可以牵着嘴角笑了,我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司徒云走后,宋景逸才将解药给我喂下。
我终于恢复了力气,同他说道:“人家刚刚嘲讽你呢?”
“我又不傻,怎么会听不明白?”宋景逸正义凛然,道,“可我不管你,就没人管你了。”
胡说!刚刚司徒云明明想管我的,还不是被你给挤对走了?
宋景逸帮我倒了杯白水放在床头的绣凳上,才转身走出我的屋子。
我睁着眼睛,怔怔,半晌,都没有倦意。只一心想着刚刚宋景逸抱着我,我同他肌肤相触时有如被雷劈中的感觉。
新奇,又有一丝甜腻。
第二日一早,我醒过来拉开房门时,发现宋景逸正靠着门柱睡着了。
我原以为,宋景逸就是随口说说的。他一个皇子,找几个侍卫来守着就好了。况且,论武力值,他几乎根本没有。考虑到安全系数,其实还是韩远在他们来得靠谱。
“喂。”我叫了他一声,宋景逸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音音,别怕,我来了!”
见我就好好地站在他跟前,他才松下戒备。
“你真就在这里守了一整夜啊?”我问道。
“当然了,我这是给你心理上的安定。不然呢?你以为我作秀啊?半夜回床上躺着,等天亮了再回来这里啊?”宋景逸不屑一顾道。
“也不是不可以啊!以你的风格,未必做不出来呢?”我答他道。
宋景逸被我气得不轻,憋了很久,才问出来一句:“你洗漱了吗!”
我:“…”
一切收拾妥当,我跟着宋景逸去见那个被关押着的店家。
昨天夜里,韩远在他们还在地窖里找到了几个被拐骗的少女,将她们都救了出来。
店家被绳索捆绑着,整个人都不太好。
我走到他跟前,突然拔出一个侍卫手中的长剑,直指着他。
店家吓得腿一抖,哆嗦着嘴唇,道:“你、你这是滥用私刑!你!”
我手一松,长剑掉落在地上,我嘴角一勾,搓了搓手,笑道:“我怎么可能动用私刑呢?我这么纯洁善良的人,怎么会做那么残忍的事情?”
店家忽然就轻松了,脸上如拨开迷雾见日光一般灿烂。
宋景逸在一边拉了拉我的衣角,低语道:“夸自己的话凑合着说说就行了,别搞太多,这可不是你的个人获奖致辞。”
我领会精神,俯下身子,问店家,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做昨晚那样禽兽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