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之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在宝殿里,老管事说了高长老的事后,你就有些心不在焉。出宝殿后,便直接提议夜访长老府。”
简欢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耸耸肩:“心不在焉是因为我在想事情啊,那菩提塔丢失,最先要查的定然是当日守着的四位长老。四位里那老管事唯独提了高长老,过来不是很正常吗?”
“是么?”沈寂之收回视线,抿了下唇,再看她一眼,轻声,“但我总觉得,你在隐瞒我什么。”
好敏锐的人。
首先,穿书自有穿书法则,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书中剧情,这是天道规则。
其次,从异世界来这种事,简欢是宁愿烂在心里,也不愿告诉任何人的。
她在世间,只绝对信任她自己,其他人,哪怕是相处时间最久最了解的沈寂之,她也不会毫无保留地对他和盘而出。
简欢狡黠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像哄小宝宝一样,软言软语:“沈寂之,你大可放心。”
沈寂之觉得他并不是很放心。
果然,下一瞬。
女孩凑过来,嘻嘻一笑:“那我肯定有事瞒着你,这还要问?你也太没自知之明了。”
沈寂之:“……”
发现桌底的划痕后,简欢又去检查屋内其他家具可有类似痕迹。
书架、休憩的美人榻、放置笔墨纸砚的木柜,在人不易察觉的角落,都有坑坑洼洼的伤。
先前离开九州宝殿时,她特意问过老管事,这高长老平日的性子。
老管事是这么说的:“大多数人嘛,都觉得高长老人好,请他帮忙他都会帮,平日总是笑呵呵的。但是嘛……”
话到嘴边,老人家反应过来了,虽说现下高长老人在镇抚司接受审讯,但很有可能被放出来,他不好这么说胡话的,他话头一转,“我也觉得高长老人好。”
简欢:“那您刚刚还说人家威风呢。”
老管事笑呵呵的:“气质威风嘛,好了好了,让你们看也看了,你们快走罢,我要歇了……”
想到这,简欢直起身,朝沈寂之走去,刚想和他交流各自发现,忽而,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从窗外传来。
粗粗听着,像是风拂动灌木丛的声音,但仔细分辨——是有人来了!
没有丝毫犹豫,沈寂之一把拉过简欢的手。
书房的窗从外头被轻轻打开,如霜的月光斜洒了进来,落在书房一角的古朴屏风之上。
粉色裙摆一晃而过,隐在屏风之后消失不见。
月光映着屏风,将屏风上画得栩栩如生的墨兰照得微微发亮,在夜里静静绽放。
……
窗再次被关上。
没过一会儿,一个烟嗓响起:“温师姐,你找这边,我找那边。”
背着大黑剑的女修没有回话,只点了点头。
后来的一男一女按先前简欢沈寂之的路线,再次搜起了书房。
听到外头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简欢猫着腰,悄悄挪出一只眼睛,往书房内打量。
杨野翻着书,冒出一句:“没想到时隔两年多又要开始翻书,先前在莲方秘境中,我是真的把书翻吐了,现下看到这些,又想起了那段日子。”
温九忍不住笑了笑,说话声音有些虚有些轻:“找回菩提塔能拿到一百万灵石,师弟你忍耐忍耐。”
“提到这,不知沈师兄和简欢如何。听到百万赏金,他们两个兴许也会来?”杨野,“不过目前江巧巧和我们一起寻找菩提塔,我也不好意思喊他们两个。”
江巧巧对沈寂之的心思,玉清派的人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
再加上九州大会开始前发生的小插曲,知道的人更多了。
温九想起这事,也是轻轻叹了口气:“专心找罢,也不知尹师兄和江巧巧那边可有搜到什么……”
他们几人和江巧巧一起参加九州大会,在菩提塔丢失后,就一起组队寻找菩提塔。
杨野点点头:“我们加快动作罢,免得让尹师兄他们久等……”
屏风之后,简欢乌黑的眸子因为激动而泛大。
是温九和杨野他们!
当年一起欠债,一起在莲方境里杀狼捡狼尸的小伙伴。
按照计划,她和沈寂之是打算明日一早去找他们的。
没想到,居然在这遇上了!
简欢把眼睛撤回来,惊喜地回头,刚想和沈寂之说什么,微张的粉唇却无意间擦过他的下巴。
画着墨兰图的屏风被随意堆叠在美人榻一旁,可容人躲藏的空间并不大。
简欢猫着腰在前头张望时,沈寂之微微倾身,也在朝外打量。
简欢回头回得猝不及防,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少年的下巴线条流畅好看,但带着点棱骨,他身上极盛的清冷气息,也有下巴的功劳。
可看起来是冰冷的雪,但入口,却是棉花糖的柔软。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简欢慌张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她觑着沈寂之下巴上的微微水光。
呃,这是她留下的口水吧……
一时之间,简欢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非常不好意思地和他小声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沈寂之明显也愣住了。
听见简欢微颤的尾音,他眼皮微动,落在她脸上。
她根本不敢看他,望着他身后黑漆漆的墙,带着显而易见的羞赧和手足无措。
和她平日的样子判为两人。
那晚他与她表明心意,她都能在他耳边说出那样的话,之后也真敢跟着他去看他换衣服。
可真的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反而是这样子的。
像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在简欢面前,沈寂之忍了很久。
他一向都能忍住,这是第一回 ,他没能做到。
沈寂之弯腰,歪头,浅褐色的眸掠过她微粉的唇瓣,最终轻轻闭眼,克制地在她鼻梁上亲了一下。
少年挺翘的鼻子碰到简欢的左脸,在女孩柔软白皙的脸颊上戳进一个小小的凹陷。
属于男性的气息兜头而至的瞬间,简欢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浓密的睫毛像在花丛间嬉闹的蝴蝶羽翼,不住颤动着。
沈寂之退开一些,缓缓睁开双眸,想了想,轻轻对她道:“我是故意的。”
落下这句话,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绕过简欢走出了屏风。
外头翻找东西的温九和杨野警惕的抬起头来。
锵地一声,温九黑剑出鞘。
砰地一声,杨野小猪出袋。
杨小猪在主人宠物袋里睡得正香,乍一放出来,瞬间戒备,猪毛炸起,抖擞抖擞身子,就想朝来人冲去。
但它嗅了嗅,又嗅了嗅,猪毛柔顺地趴下,四条小腿啪叽啪叽地跑过去,就想去蹭沈寂之的脚踝,发出哼哼的兴奋猪叫。
沈寂之在猪蹭过来前,就避开了,他看向杨野他们,道:“是我,沈寂之。”
温九和杨野也看清了来人,两脸惊讶:“沈师兄?你怎么也在这?!”
第91章
简欢和沈寂之跟着温九、杨野到他们下榻的客栈时,已是子时末。
虽掌门为人节俭,但在九州大会这种场合,也还是给来参加的弟子们安排了九州城最好的客栈。
尹遇声的房间里,两拨人碰了面。
尹遇声他们那人比较多,都是来参加九州大会的玉清弟子。除了温九和杨野外,女主江巧巧也在,还有几个比较脸生的师兄姐。
大家彼此作揖见礼,也没有过多闲聊,很快就在尹遇声的带领下,说起了正事。
江巧巧和一个师姐站在一块,微低着头,时不时看沈寂之和简欢一眼,秀美的脸面色苍白。
她怎么都没想到,今夜,会突然间在这见到他,和他…未过门的妻子。
他们都穿着粉色衣裙……这样一个清冷如月的少年,会穿粉衣,他居然会穿粉衣。
江巧巧嘴角挂着抹苦笑,心一抽一抽地疼。
一旁的师姐轻轻扯了扯江巧巧的衣袖,在她耳边有些担忧地问些什么,江巧巧摇摇头,勉强笑了下,似乎说了句‘没事’。
简欢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目光在席间一扫而过。
之前她就奇怪,此次九州大会前九的弟子里,居然没有男主景赤的身影。
现在这种感觉愈发明显,景赤甚至不在这,不在女主身边。
“哎,师姐。”
温九的房间里。
和师姐一起睡的简欢望着头顶的床帐,侧过身子,一手撑在额间,上半身微起,乌黑的长发如银缎般洒落:“我先前听说,那景赤不是和你们一起来参加九州大会吗?他现下怎么不在?”
温九师姐躺在外侧,闻言偏过头来,小声回师妹:“景赤师弟放弃名额了。”
“啊?”简欢索性坐起来,眉间带着不解和深思,“为何?”
景赤是女主父亲给女主安排的侍卫,要一步不离地跟在江巧巧旁边,保护她的安危啊。
温九犹豫片刻。
这事到底是人家的私事,她虽知道前因后果,但也不好多嘴。
可,问的人是她很喜欢的师妹。
且这事,还真和简师妹沈师兄有关系,也不好瞒着他们。
温九跟着坐起来,低着头道:“景赤师弟喜欢巧巧师妹,到九州城那晚,我们几人喝了点酒,景赤师弟酒后偷、偷亲了巧巧……”,温九都快要说不下去了,语速飞快地带过,“第二日,巧巧师妹就和景赤师弟说开了,说她心里……”
讲到这,温九看了简欢一眼,“说她心里有喜欢的人,她对景赤师弟只是兄妹情谊,让景赤师弟日后不用再护着她。景赤师弟便退了九州大会,不知去了哪,再没出现过。”
简欢靠着墙,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指甲盖。
这原书剧情,已经面目全非了。
明明原著里的这个时候,江巧巧对沈寂之心死,和景赤感情突飞猛进。
现下可好,江巧巧依旧心系沈寂之,拒绝了景赤。
不知这样的发展,是不是间接影响到了本来不会丢的菩提塔一事。
而且,剧情已经变化,那菩提塔是否还会和原著一样,依旧是高长老偷的?
原先板上钉钉的一百万灵石,似乎没那么确定了。
简欢幽幽叹了口气。
听着简欢的叹气声,温九抠着被子上的鸳鸯绣样,干巴巴地安慰:“师妹,你不用太担心。”
简欢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担心什么?”
温九轻声:“沈师兄是喜欢你的。”
简欢:“……”
莫名想起屏风之后的事,简欢有些脸热。
她打着哈哈,倒回床上:“师姐,不早啦,休息罢。接下来几日还有的忙呢。”
简欢拉起被子,下意识嗅了嗅,一股女子的幽香萦绕在鼻尖。
她嘿嘿一笑:“师姐,你身上好香呀。”
温九闻言一慌,忙挥手否认:“不不不,不是我身上的香。”
简欢:“?”
温九解释道:“先前我和慕儿一起住的,这是……她身上的香。”
简欢:“慕儿?”
温九躺下:“合欢宗的女修冉慕儿。”顿了顿,她有些不好意思,“她说她给我五十灵石一天,在我这借住几日,躲一躲她认识的……道侣们?”
简欢:“!”
合欢宗女修冉慕儿!
这个姐姐,她印象深刻啊。她还有对方的玄天号呢,这些年,这姐姐坚持不懈地每隔三月来骚扰她,问她什么时候能和沈寂之试试她冉慕儿自创的双修秘法……
简欢有些害怕,不是很想见到冉慕儿:“师姐,那她现在人呢?”
“她走了。”温九道,“她的合欢铃坏了,要去找人修。”
清早第一抹晨曦洒落人间,时辰尚早,街上行人不多。
秋日的天已经有些凉了,人说话的时候,像刚出炉的包子,冒出一团白色雾气。
简欢和沈寂之站在客栈门外的拐角处。
女孩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双眸微微睁大:“你不和我们一起去?”
昨夜尹遇声和江巧巧他们也有所发现,高长老府邸坐镇的那位,并不是真正的高夫人,是高夫人的贴身丫鬟假扮。
一刻钟前,一位擅长追踪的师兄匆匆回来报信,说是在九州城三十里外,发现一伙商队,极有可能高夫人就藏在里头。
现下,他们便要出发前往城外,堵住高夫人。
结果沈寂之将她拉过来,告诉她,他不欲同行。
沈寂之的淡粉色衣摆在秋风中不住晃动,他轻轻颔首,眸中带着几分倦:“你们人够多了。”
昨夜他住在杨野那,本欲在蒲团上打坐。
可那只猪老是蹭过来,有些烦。
但到底不要钱住,这样的客栈,得大几百灵石一晚,他便忍着了。
顿了顿,沈寂之的目光落在简欢脸上,“而且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你们怎么都如此肯定是高长老?”
仿佛提前商讨过一般,尹遇声他们也好,简欢也罢,在四位留下的守门长老里,很理所应当地怀疑高长老。
但若高长老真有问题,镇抚司,和已经来到九州城的大能们,怎么会毫无发现?
简欢低着头,绣花鞋一抬一踩,思索片刻道:“也好。”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半个时辰后,简欢靠在一棵红枫之下,仰头望着前方层林尽染的群山,一时之间怀疑自己是来踏秋的。
她第一次体会到被带飞的感觉。
一行人分外顺利地拦下了商队,找出了混在其中,乔装成男子的高夫人。
高夫人自己也有金丹期修为,商队里修为不错的侍卫也不少,但简欢都没怎么出手,他们便成功制住了对方。
尹遇声的药粉蛊虫用得愈发无知无觉,搭配上温九、江巧巧、其他师兄姐的剑法,还有杨野那头猪,简直是碾压的存在。
红枫树下停着一辆马车,车帘被掀开,一名用布巾束着发,穿着寻常麻布男裳的人揭下了脸上能变脸的灵额,露出一张颇具风韵的脸来。
但此刻,这张很有女人味的脸却带着几分隐藏的恐惧,色厉内荏道:“我用灵额可犯了九州律法?我让丫鬟假扮我,可犯了九州律法?没有罢!我未杀过人,也没做伤天害理之事,你们把我困在这,是意欲何为!”
尹遇声立在一旁,温润道:“夫人稍安勿躁,我们几人来,只是有些事想问夫人。”
他在众人中年岁较长,且是颇受尊敬的医修。
江巧巧她们,都隐隐以尹遇声为首。
简欢这个半路进来的人,便靠在树后,仔细听着,并没插话。
“有事问我?”高夫人冷笑一声,腰杆挺得笔直,下巴高仰,“也不知是世道变了,还是我老了。如今的九州,有求于人是你们这样的态度吗?!”
尹遇声也不恼,斯斯文文的样子:“情势所迫,实在没有办法,还请夫人多多担待。高夫人,请恕晚辈冒昧,敢问菩提塔在何处?”
“菩提塔?”高夫人气笑了,颤抖着手一路指过尹遇声温九这些人,“你们以为菩提塔丢失是我高家做的?可笑!可笑至极!菩提塔我高家拿走有何用?且若我和我夫君要用,和兄长说一声便能用,又何必偷走!”
一旁在搜商队的师兄姐走过来,朝尹遇声摇摇头,表示并没有找到菩提塔。
尹遇声轻蹙了下眉,朝高夫人恭敬地作了一揖:“那敢问高夫人,在如此关头,何必掩人耳目离开九州城?”
她甚至不敢堂而皇之的坐传送阵离开,而是伪装成普通百姓。
高夫人原先跪坐在马车的毛毯上,嗤了声,身子风情万种地一歪,斜靠在车座旁:“我就这般性子,偶尔想过过普通人的日子,怎么了?”她蓦然提高声音,“九州律法都不管我,你们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对我指手画脚了?”
简欢靠在红枫树下,枝头的枫叶随风落下来,轻轻沾在她的发间。
她目光透过温九师姐的大黑剑,落在高夫人身上。
不知为何,好几回了,她总觉得,高夫人在回避她的视线。
而且隐隐约约,似曾相识。
哪里见过呢,简欢乌黑的瞳孔因为思索,上下左右翻动。
穿书这几年,她去过的地方不算多,她便从头一遍遍过。
还好如今升了金丹,灵台清明,过去的记忆积压在脑海,像是一本放置在那的书,背诵的时候只有模模糊糊一个印象,但刻意去翻动,就能随着书页的展开,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
临仙城?没有。
青龙城?也没有。
渔江城……渔江城!
当年为了查楚楚丢失的事,她和沈寂之、百里刀一路找到渔江城。
在渔江城等待入城的间隙,遇见两家车队。
那时还发生了个小插曲,左边那家的三急护卫到右边那家,向面善护卫打探消息。
简欢还和沈寂之赌了一颗灵石,结果谁都没输,谁都没赢。
守口如瓶的面善护卫,说是自己从凉州城来的。
但真的是从凉州城来的吗?
城门大开之时,风吹起车帘。
里头的主人家刚好往外打量,简欢和对方对视了一眼。
是个男子,但举手投足莫名带着女子风韵。
当时她只内心嘀咕了下,因为记挂着楚楚的事,没多想就匆匆入了城。
此刻,回忆的画面如此清晰。
虽脸不是那张用过的脸,但高夫人的身姿,身形,扮成男装时有些格格不入的气质,都与当年并无两样。
“高夫人。”尹遇声和高夫人僵持不下之时,简欢灵活地仿佛一尾鱼,挤过几个师兄姐,站到尹遇声旁边,露出一口小白牙,语气十分熟稔,“夫人好久不见呀,您瞧瞧,一转眼都快过去三年啦。”
简欢拍拍脑袋瓜子,略微嫌弃:“瞧我这脑子,刚刚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夫人你……”
高夫人的眸光荡漾了一下,几乎是在简欢开口的同时,一记沾了毒的灵镖朝简欢飞扑而来。
简欢眼睫轻轻一动,手中符剑刚想出手打掉,此间修为最高天赋最佳的江巧巧便出了剑,打飞了灵镖。
“简师妹!”尹遇声也是一慌,将简欢挡在身后,手中轻动,中了他蛊虫的高夫人呕地一声吐出一口血。
简欢愣了下,看向江巧巧,朝对方眨眨眼睛:“多谢。”
江巧巧回以一笑,收了剑,站在一旁。
旁边的师姐拍拍她的肩,江巧巧摇摇头,示意无碍。
简欢安抚好跑过来的温九,从尹遇声身后走出来,脚一踩,人就落在车夫的位置上。
她面对面看着高夫人,半支头:“夫人这问好的方法实在有些凶残。”
“怎么。”简欢笑眼微眯,但眸光很冷,“夫人怕我把当年在渔江城见过你的事公之于众?”
高夫人听到这句话,双唇颤动着,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温九尹遇声几人把目光投在简欢身上,带着几分疑惑。
简欢便将当年的事和他们说了下,斜睨六神无主的高夫人一眼,道:“之后我没见过他们,但我猜测,他们定然交了灵石,要了……灵根。”
只是,阴差阳错,因为简欢和沈寂之闯入阵地,渔江城的事很快败露。
那年夫妻宴的夫妻,都没能等来孕育孩子的灵根,不少人被镇抚司扣下,但有些夫妻趁乱逃走了。
这乔装的高长老高夫人,想必就是逃走的那一波。
简欢一脸谦虚:“高夫人,晚辈说得可对?”
高夫人擦去唇边沾着的鲜血,定定地盯着简欢的脸,一言不发。
当年在城门口,在夫妻宴上,她都见过这女孩和另外一位少年。这两人容貌出众,想忘记很难。
当时这两个小鬼出尽了风头,她和夫君不是没想过灭口。
但事后查过,沈寂之是谷山的徒弟,他们怕画蛇添足,惹祸上身,没敢动。
之后确实也太平了两年多,但此次菩提塔一事,夫君被押在镇抚司,轻易出不来。
她怕啊,怕那些人搜了夫君的神识,渔江城的事情暴露,她也会被押进镇抚司。
高夫人阖上双目,身子轻轻颤抖。
她掩面,自嘲道:“我没什么好说的,但菩提塔一事,确实与我高家无关!”
九州城最繁华的主街,临河之滨,有一家九州大陆最为知名的茶楼。
茶楼只招待修士,不对普通百姓开放。跑腿的店小二,都是炼气期的修为。
炼气期的修士,在其他小城池,也能算一方人物了,但在这修士遍地走的九州都城,随处可见。
其中一位店小二,刚送走一位客人,目光瞥向站在一侧的粉衣少年。
少年仰着头,在认真看墙上挂着的小木牌。
小木牌上写着茶楼里卖的灵茶品类,还有价格。
茶座间,不少客人纷纷朝他偷偷看去,但他浑然不知,目光专注。
店小二捏捏嗓子,心想大单来了啊!
他招待的客人,点的越多,他的月俸就越高。
店小二轻巧地走过去,笑着招呼:“公子,不妨先落座?坐下后慢慢选也行。”
像这样长得好,看起来家世殷实的公子哥,向来挑剔得很,多的是拿不定主意的。
闻言,沈寂之偏过头,目光朝窗边雅座上浑浑噩噩的年轻人看了眼,然后收回,落在店小二脸上,问:“我能只要杯水?”
店小二:“??”
店小二愣了下,他抓抓脑袋,摇摇头:“这个不能,公子,我们家的灵茶那可是九州一绝!您瞧瞧——”他伸手,往摆得最高的木牌一指,“这青虹龙竹茶……”
沈寂之淡淡看着后头‘一万八一壶’几个字,眼睛眨都不眨就打断:“苦茶一壶就行。”
店小二的目光直接扫到最底下的木牌,抽了抽嘴角,不确定地问:“……公子,您真的要,苦茶?”
苦茶,一个灵石一杯。
之所以按杯卖,是没有人能喝完一杯,基本上喝个一口便吐了。
苦茶是卖灵茶的茶楼里,都会有的一味茶,取自‘修炼一道极苦’之意,味道异常苦涩。
来茶楼的客人,基本都不会点,也就是个茶楼的摆设。
沈寂之嗯了声,也不顾满脸想不通的店小二,双手负于身后,找了个空位坐下。
那浑浑噩噩的年轻男子依旧杵在窗前,一手支着头,眼下带着乌青,呆呆的,仿佛失了魂魄。
沈寂之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查了查其他三位长老。
结果有些巧,在其中一位长老府外,看见了这位年轻男子,他便一路尾随过来。
砰的一声,茶盏被轻轻放下,店小二也没走,有点想看看沈寂之的反应。
沈寂之瞥了小二一眼,执起茶盏,浅抿一口,眉就蹙了起来。
店小二眼中精光一闪,心想这公子怕是要吐出来了罢!
吐啊!快吐!这样他便可以顺道介绍些甜茶甜点……
可下一瞬,沈寂之喉结滚动,茶水被他咽下。
他低眸,望着黑若墨的茶水,又喝了口。
店小二不甘心地道:“公子,您可还要点些其他的……”
沈寂之淡声打断:“不用。”
店小二:“我们店里的糕点也很不错……”
沈寂之抬眸,若有所思:“你可有玄天镜?”
店小二:“?”
店小二下意识颔首:“有……”
沈寂之不太习惯地浅弯了下唇角,轻声询问:“可否借我一用?”
他得把简欢喊过来,这年轻男子有问题。
第92章
隐藏多年的秘密被戳破后,高夫人已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她半蜷在装饰雅致的车内,目光略过掀开的车帘,望着面前的深秋之景,不言不语。
普通的修士夫妻,兴许会被当年渔江城江家那番喝点灵药调养身子,便能生出特定灵根孩子的说辞所骗。
但高夫人和高长老,身份不凡,高长老更是风衍宗掌门的亲弟,焉能不知九州根本没有这样的灵药。
齐婉背后所隐藏的肮脏真相,他们夫妇俩都心中清楚。
可他们不甘心呐!
同是一母所出,一样的爹娘,凭什么身为哥哥的高掌门就是天资卓越的单灵根,弟弟高长老却是次一等的双灵根。
从小到大,高长老修为都低兄长一等,差距随着岁月流逝,愈发明显,仿佛隔着天堑,难以逾越。
高夫人比谁都清楚,她的夫君这一路有多努力,多拼命。
但无用,无用!
有些事,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高夫人望着空中被秋风席卷,身不由己的枯黄色落叶,嘴角勾起个自嘲的笑。
十年前,高长老自请来守九州宝殿,离开了天衍宗。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掌门哥哥风头正盛,而龟缩在此地的高长老,人愈发暴戾消沉,心魔渐生,像一棵病树。嫉妒和不得志的蛀虫,日日夜夜啃咬着他,令他面目全非。
高夫人看在眼里,便提议,生一个孩子。
生一个单灵根的孩子,来完成他们夫妇未完成的夙愿。
但最终,被玉清派搅和,江府被抄,什么也没成,反而沦落到如此地步。
她夫君生了心魔的事,再也瞒不下去,之后估摸着会被送到南尘仙岛关起来,当一个试药的药人。
而她呢?隐瞒不报,助纣为虐,兴许会在镇抚司的牢狱里待个一年半载,受尽昔日同门耻笑。
当年她嫁给掌门亲弟,是那般的风光,她清清楚楚在他们眼里看到艳羡之色。
今日过后,散落九州各地的他们得知她的事后,会是何种表情?讥笑?幸灾乐祸?
他们会怎么说她?怎么看她?
高夫人咬着牙,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殷红色的血珠涌了出来。
……
“她的话能不能信?”杨野将满地疯跑的猪抱起来,走到简欢温九尹遇声的包围圈中,远远看了眼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高夫人,问,“高家真和菩提塔一事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