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山咦了声:“你们两个昨晚没成啊?”
闻言,沈寂之睁开双眼,看着他师父略显猥琐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在想什么?”
谷山:“什么我在想什么,你都让我不要回家,把家让给你们两个了,那不就是要双修吗?”
“……”沈寂之嘴角一抽,“不是。”
谷山奇怪了:“不是要双修的话,你支开我干什么?”
这逆徒还花了一两一百文支开他呢!
沈寂之重新阖上双目,淡声解释:“我只是告诉她一声。”
“告诉她什么?”谷山摸了把小胡子,觑着沈寂之,“你的心意?”
沈寂之敷衍地嗯了声。
“……”谷山一拍大腿,人就到了沈寂之面前,“徒弟,你此举鲁莽啊!”
沈寂之:“?”
谷山唉了声:“勾小姑娘不能这么做,有句话你没听过吗?你不能直接表明心意,先去牵小姑娘的手,人家给你牵了,就表示这事稳了!”
“你那不叫勾小姑娘。”沈寂之语气漠然,“叫占人便宜。”
“……你师父还能骗你不成?”谷山用酒囊指着沈寂之,“你师父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男男女女的事,师父比你懂得多多了,听我的,准没错!”
沈寂之复又睁开眼,呵了声:“你?”
“我先前听人说,你和李堂主当年看上一名女子,结果最后,你们俩都没成,那女子嫁给了南尘仙岛的长老。”沈寂之看着谷山,挑眉,“所以,你要教我?”
谷山:“……”
这逆徒,还真一点师徒情面都不讲,几百年前的老事了,也拿出来说。
他咕哝着,猛灌了口酒,把此事揭过:“算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了你。”
“师父这就走了。”谷山伸了个懒腰,“你们自己看着办罢。”
沈寂之闻言一顿:“你去哪?”
谷山吐出两个字:“宁辉。”
沈寂之懂了,他点点头,从蒲团上起身,走到窗前。
院子里,枫叶红若火,谷山迈着醉醺醺的步伐,在院中越走越远。
“师父。”沈寂之忽而开口。
谷山停下脚步,回过头:“啥事?”
沈寂之沉默片刻,道:“路上保重。”
停了停,他又道:“我金丹了,有事也可以找我。”
“知道了。”
谷山笑了下,懒懒散散地挥挥酒囊,很快就隐入晨曦之中,消失不见。
三日后,简欢瘫在床上,在刷玄天镜。
宁漳城的事告一段落,该交代的她都交代了。
今早羽青长老也放了话,这里已经没有需要她和沈寂之参与的事务。
他们有私事的话,便可离开宁漳了。
宁漳城的事其实还没查清楚,但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水落石出。
魔族做事谨慎小心,宁辉的城主府里,什么线索都没有,暗殿里,知道最多的内殿之人,悉数被宁辉灭了口。
如今事情如何,还要看谷山那边的进展。
总之,魔族一事,牵涉很多,各大门派自有打算。
她和沈寂之还没强到那个份上,不如接点任务历练一下,能赚灵石不说,还能顺道提升修为。这次从暗殿里出来,她和沈寂之修为都有上涨,从金丹初阶到了中阶。
接任务,一是从玉清派里接,二是通过玄天镜、藏仙楼等渠道。
两种方式各有利弊,简欢不挑,只要灵石够她就可以。
每日用完午膳的小半时辰,向来是简欢刷玄天镜的固定时间。
午膳吃得很撑,这几日她的伙食都很不错,差不多延续了沈寂之那场鸿门宴的标准。
这让简欢觉得,那天晚上她最后对沈寂之说的那番话,可谓是神来之笔。
这三日,她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简欢高高靠着枕头,嘴中轻哼小调,嘴角上扬。
忽而,她刷玄天镜的手一顿。
[九州消息最灵通的人:各位道友们!出大事了!!!菩提塔被人偷了!!!]
[嗑瓜子吗:什么?菩提塔被偷了?这不可能罢。]
[一叶知秋:听着不像真的,存放菩提塔的九州宝殿有八位守门长老,怎么可能被偷?]
[九州消息最灵通的人:所以我说出大事了,九州城现在乱成一窝,大能们不值钱一样的,来了一窝又一窝。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九州各大门派震怒,共同发放玄武单,若谁能找回菩提塔,就给谁一百万灵石!!!]
简欢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身,因为起得太急,身子往床下栽去,在小脑袋瓜撞到地面时,双脚灵活一挥,一个空中一百八十度转体,站在了地上。
她立在床前,双手捧着玄天镜,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看。
[天好冷我好饿:灵通道友说的是真的,人在九州城,菩提塔确实被偷了。九州大会个人战昨日刚结束,八位守门长老有四位被派去看擂台,大家都心系个人战嘛,有人便借机进了九州宝殿,拿走了菩提塔。个人战前九能入菩提塔悟道,等今日午后集结了前九准备将菩提塔拿出来用时,才发现,菩提塔不见了。]
[嗑瓜子吗:好饿道友,敢问今年九州大会前九都有谁?]
[天好冷我好饿:第一名是玉清派江巧巧!今年玉清派依旧很强,前九里有很多玉清弟子,有个提大黑剑的姑娘,还有个有头猪的男修,这头猪还蛮厉害的……]
[哪有灵石哪就有我:一百万!!天啊,九州城,等我,我来了!还有那个偷走菩提塔的人,你此刻可有刷玄天镜,可有看到我?看到的话找我啊,我们每人一半。我三你七也行啊!]
[修炼好累,不想修:一百万?好多灵石,我都有点心动了。]
简欢一目十行地看过,接下来都是大家震惊于赏金之高,偶尔夹杂几句对前九名的讨论。
一百万灵石?
简欢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她若有所思地放下玄天镜。
关于菩提塔的事,简欢还真清楚。
书里有详细交代过。
这菩提塔是九州至宝,用菩提树制成,修士在塔里悟道的话,成功的几率能大大提高。
不用的情况下,菩提塔小小一座,差不多手肘到指尖的高度,存放在九州城的九州宝殿。
若要用,就需要三位化神期及以上大能共同运转灵力,菩提塔便会倏然放大,高至九层楼。
书中,也发生过菩提塔被偷一事。
但是,菩提塔被偷的那晚,女主江巧巧就撞上了盗贼。
对方是守门长老之一,他见江巧巧撞见自己,怕事情败露,欲杀江巧巧。
江巧巧拼死抵抗,生死之间,男主景赤及时赶到,救下了女主。
而沈寂之却在和原主简欢纠缠。
这就是书中女主感情线的转折点,从这以后,江巧巧对沈寂之渐渐失望,和景赤的关系越走越近。
书里,菩提塔未被拿走,被江巧巧和景赤当晚就追了回来。
可现下,很明显,菩提塔被偷了,不知所踪。
而且九州大会前九名里,居然没有男主景赤。
按理来说,景赤应该稳进前九才是。
“一百万?”
红枫如火的小院中,一席黑衣的沈寂之瞬间收了剑,回过头看坐在墙上的简欢,眉眼带着几分惊讶。
菩提塔居然会丢?
没有化神期大能的实力,就无法打开菩提塔,偷走了也于事无补。
除非背后之人是化神期以上大能,可这些人在九州都有头有脸,想要用塔,和各掌门打声招呼就行。
难道是,魔族?
可菩提塔和魔功向来水火不容,魔族拿走菩提塔,又有何用?
沈寂之陷入沉思。
简欢双脚轻晃,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他身上。
沈寂之有专门的练剑服,就是当年在楚府,为了找回丢失的楚楚时,楚家管事给他们送来的夜行衣。
夜行衣一身黑,布料算不上好,也没有任何绣样花纹,沈寂之便拿来练剑时穿。
这会,他束着高高的马尾,额头的汗顺着精致的侧脸滑下,被午后的阳光照得玲珑剔透,一路落入少年因为练剑而微松的衣领之中。
“嗯啊。”简欢默默挪开视线,从墙上跳下来,问他,“那我们先去九州城?”
按照计划,她和他打算明日一早出发回玉清。
此次来宁漳城,两人都有领门派的玄武单,玄武单成功完成,要去兑换灵石。
另外芥子囊里的东西,也得去‘销赃’。
宁漳城地方到底不够繁华,好东西也卖不了高价。
可是,一百万的话,值得两人改道。
沈寂之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身上恢复清爽,他颔首:“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简欢交代道,“我回去收拾行李,你也是,收拾好后就启程。”
沈寂之没有异议,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简欢走了几步,想了想,回过头来,下巴一扬:“喂,沈寂之。”
沈寂之:“怎么?”
简欢露出个坏笑:“三天过去了,你怎么还毫无表现?”
沈寂之眉轻轻一挑,虽没说话,但简欢看出了他的眼中之意。
“那些饭菜可不算。”简欢轻哼一声,带着几分小傲娇,“照你目前表现,你没什么戏的。”
“是么?”沈寂之若有所思地看着阳光笼罩下格外鲜活亮眼的女孩,忽而浅浅勾了下唇角,迈步朝简欢走去。
“你不行啊,沈寂之。”简欢过完嘴瘾,笑眯眯地抛下最后一句话,脚底抹油就打算溜。
忽然间,一颗灵石从后头抛了过来,眼看着就要从简欢面前落地。
她顿了顿,在犹豫要不要捡之时,手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捞起了那一颗灵石。
她捞到灵石的刹那,另外一只手,落在了沈寂之滚烫的掌心之中。
少年刚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浑身上下如同沸腾的热水,热意不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灼人得很。
简欢被烫了一下,用力抽回手,绷着脸:“你这样的话,就更没戏……”
她到喉间的话,因着沈寂之接下来的动作,硬生生被吞了回去。
简欢瞪圆了双眼,一时之间彻底愣住。
他他他他……他居然拉着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胸骨以下……
沈寂之身姿清隽,穿着衣服时其实看不太出来,那藏在衣裳之下的流畅曲线。
简欢也只是当年,偶然瞥过一眼。
但从那之后,就没再见过。
哪怕两人共处一室,但沈寂之向来很注意这一点,从未在她面前衣衫不整过,都是遮得结结实实的。
可眼下,她触到了。
结实紧致的,让她想起买猪肉时,看见的那分外漂亮的排骨。
多一分则太腻,少一分则太瘦。
沈寂之低下头,下巴轻抵在她发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慢慢地问她:“那这样呢?合适吗?”
简欢心跳漏了好几拍,热度似乎从沈寂之身上传来,涌入她的体内,红了她的耳尖。
沈寂之没让她碰多久,片刻的功夫,便松开了她的手腕,退后一步。
简欢的手还保持着悬在那碰他腹肌的姿势,大概顿了三个心跳的时间,她才反应过来,忙把手匆匆收回去,背在身后。
她动作幅度有些大,发髻上别着的金镶玉步摇银丝坠跟着晃,微歪。
沈寂之抬手,不慌不忙地帮她将金步摇扶正,转身离开前,风轻云淡地说:“想看看吗?”
他刚好要换衣服。
第89章
小窗前的旧黄色竹席被放下,院里的红枫只剩模模糊糊几丛树影,如火的色彩被隔绝在外。
一旁,简欢抱胸靠在门扉,水光潋滟的黑瞳里映着床前少年的身影。
沈寂之侧对着简欢站着,如竹的十指细致耐心地将腰带一点点解开。
黑衣松垮下来,他两手轻握衣领,往肩下一扔,长手伸直,外衣袍子便离了身,现出轻薄一层的白布里衣和裈裤。
旧黄竹席破了数个大小不一的洞,午后的秋阳从洞中光明正大地瞧进来。
有几缕落在地面,有一两道落在沈寂之身上,烙下一个个椭圆形光斑。
忽而,光斑似被风拂过的水面,猛烈地晃动了一下。
沈寂之侧过身来,白布里衣半解,流畅如山水画里群山走势的肌肉线条落在简欢的眸中。
因着他侧过身,原先笼在他发间的光斑,挪到了群山之上。
光斑拉开一条光柱,无数尘埃在其间盘旋萦绕,像小小的萤火。
萤火跳动着,似在亲吻山脉,那般温柔缱绻。
秋日的午后,总是宁静的。
四周静到简欢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又一下。
沈寂之慢条斯理地问道:“如何?”
简欢下意识站直,伸手将耳后的黑发拉到耳前,遮住似乎在发热的双耳。
她强装镇定,声音有些干:“不如何,也就那样。”
“是吗?”他挑了下眉。
风吹过,划过一道残影,下一瞬,沈寂之出现在简欢面前。
简欢的呼吸停了半拍,眼观鼻鼻观心,忍着往后退的冲动,抬头挺胸,理直气壮:“看你刚刚那样还以为你身材如何之好,但现下看来——”
她低头看了眼,眸中水光更盛了几分,但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飞快挪开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你还是继续多练练罢!”
简欢伸手,拈起如葱的拇指和食指,将他半散开的里衣给他合上,嫌弃地咦了声:“这么丑的东西,还是遮好罢,免得污了我的眼。”
沈寂之轻呵了声:“我今日可算见识到,什么叫睁眼说瞎话。”
简欢刚想回嘴,沈寂之抬手,半揽住她的腰,强硬地将她推了出去。
简欢站稳,匆匆回头,瞪大双眼:“你干嘛?”
少年的高马尾松了,散落几缕,他一手撑在门墙,一手握着门上的木质吊环,语气仿佛含了水,湿润润的:“接下来的,还不能给你看。”
落下这句话,门砰地一声被阖上。
简欢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待想清楚他话中含义时,轰得一下,她的双颊和院外的红枫一样红。
什、什么嘛,谁要看,她还怕看了长针眼好吗!
说要整理行李,但其实简欢的东西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也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在这里住了四日,大娘听她说要走,也有些不舍,提来一篮子黄澄澄的橘子:“哎,这些带路上吃,我老伴在郊外种了些橘子树,自家种的,可甜哩。”
简欢本坐在桌前,见到大娘进来忙起身,走过去一把抱住,脸上带笑,亲昵道:“多谢大娘,大娘你人真好,你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好吃就行,好吃就行。”大娘拍拍简欢的肩膀,“我得去田里看一看,就不送你了。你走的时候,把家里院门带上就好。”
简欢点点头,接过大娘手里的橘子:“行咧。”
简欢站在窗前,目送大娘扛着铁锹,拎着袋草木灰离开,思索片刻,从芥子囊里拿出一颗小小的丹药。
自从闭关出来,身上有了不少灵石后,简欢倒也没太亏待自己。
各种泡灵澡的灵药,有助于修炼的灵草,都买了一些。前期投资嘛,等她到了元婴期,能赚到的灵石肯定比金丹期多。
简欢捏了个指诀,金绿两色灵力一闪,带着小小一粒灵丹往院中那头井水而去,落入水中,很快就化了。
可能没有延年益寿的效果,但庇护大娘一家身体康健,远离病痛,还是没问题的。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边等沈寂之来喊她,一边拿着毛笔写字。
都从他那出来有一会儿了,但时不时的,脑海中还是会闪过那衣衫不整,腹肌半露的一幕。
果然嘛,简欢一边写字一边腹诽。
当年她刚认识沈寂之的时候,就觉得他这个人道貌岸然,别看面上清冷贵公子的模样,但内心极为肮脏。
这不,他现下,露出了皮囊下的真面目。
也是,一个从小就在市井混的穷人家孩子,甚至还在青楼跑腿过一段时间,不懂才不正常。
她得守住。
一切都得等到他把钱还了,万一中途失守,按照沈寂之的肮脏内心,说不定就耍赖皮不还钱了。
不成,不成。
落下最后一笔,简欢用清洁术把毛笔洗干净,放进芥子囊。
半掩的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简欢住的卧房刚好能从窗看见前院。
听到声音,她抬眸看去,视线就是一顿,微愣。
申时时分,秋阳微斜。
来人一身粉衣,粉色偏淡,衣领上绣着几朵颜色要艳一些的桃花。
一向以木簪束着的乌黑长发被放下一半,垂在身后,跟着风轻轻拂动。
简欢知道这身衣服,是在暗殿中一个账房先生那缴获的。
沈寂之大多时候穿的都是黑衣,偶尔穿穿白色和青色。
这是简欢第一次见到他穿粉色衣裳。
清冷中带着几分桃花灼艳,像是桃中妖,轻而易举勾人魂魄。
桃妖停在简欢的窗前,微微俯身,指节轻敲窗扉:“走了。”
简欢放下二郎腿,跳出窗外,反身将窗户关好,余光瞥见那抹粉,没忍住:“你穿黑色不好吗?”
沈寂之若无其事地问:“怎么?”
“你穿粉色……”简欢睨了一眼,轻哼,“很丑。”
沈寂之不怎么在意地笑了下,目光落在她同是粉色的裙裳上,道:“无碍,谁丑谁尴尬。”
这句话还是他从简欢那学来的,前两天两人同去宁漳城城主府,路上前后遇见两个穿同式样衣裙的人,简欢就这么嘀咕了一句。
简欢:“……”
简欢一眼刀过去,咬牙:“你此话何意?你在说谁丑?”
“我。”沈寂之敛眉收笑,抬腿先迈一步,将大门推开得更广一些,让简欢先过,平静地重复,“我说我自己丑。”
“算你识相。”简欢这才收回视线,停在门口等他关门,边摊开掌心满意地品鉴。
沈寂之走过来,随口问道:“你在手上写了什么?”
简欢闻言朝他笑笑,把掌心对准他,高高伸到他眼前。
视野里,‘十万’两个字写得潇洒霸气,‘万’字那一撇几乎要贯穿地底。
简欢轻挥掌心,抬着下巴,流里流气道:“还钱呀,沈寂之。十万灵石呀,沈寂之。我知道你现下身上差不多有八万多了,你可别想蒙我,知道罢?”
沈寂之:“……”
沈寂之盯了片刻,猝不及防伸手轻捏住她的指尖,比她大了好多的掌心暧昧地擦过她的掌,五色灵力一闪而过。
他的手常年握剑,掌心微微粗粝,划过时留下一小串颤栗。
在简欢反应过来前,沈寂之松开了她的手,朝前走去。
简欢立在原地,翻回掌心一看,上头‘十万’两个大字消失得无影无踪。
简欢大怒,银剑出手,朝他劈去:“啊——沈寂之,我要你狗命!”
沈寂之没回头也不避,粉色衣摆在风中荡漾开来,如他此刻轻翘的唇角。
两人一路斗嘴嬉闹,先从宁漳城到漳州城,再乘坐最快的传送阵,于当日入夜后到了九州大陆最为繁华热闹的九州城。
九州大陆有些城池,普通百姓居多,有些百姓和修士一半一半。
而在九州城,修士占了多数。
一轮被阴云半遮的月挂在空中,此刻天色已晚,城里的街上依旧有着不少人。
茶肆酒馆之中,更是人声鼎沸。
简欢经过时,细细听了几耳,说的大多是菩提塔丢失一事。
“要我说,那偷塔的贼说不定是当夜留下的四名守门长老之一!”
“我也这般觉得,那四名长老现下在哪?”
“在镇抚司那接受盘问呢……”
“我觉得不是,若确定是长老们做的,各大门派定然能查到蛛丝马迹,这还需要出动大家,悬赏百万灵石?”
“也是,对了,你们白日去过九州宝殿,可有发现什么端倪?”
“说来惭愧,并无发现……”
简欢和沈寂之对视一眼。
贼未抓到,也不知那人如何混进宝殿偷走菩提塔,事发之后,宝殿里的其他灵宝悉数被转移,如今九州宝殿是空的,专门供大家去查探。
两人心系百万,没有耽搁,马不停蹄去了九州宝殿。
宝殿留下了一个修为很低的老管事看家,老管事佝偻着背,提着个灯笼,带着简欢和沈寂之往里走去:“你们这么晚了还来看啊?”
“打扰您休息了罢?”简欢笑眼弯弯,因为麻烦人办事,态度非常好,柔声细语的,“我和哥哥心急,这不?刚到九州城,就想来瞧瞧,否则今夜定是睡不着了。”
说到这,她停了停,偏过头,看跟在她身侧的粉衣少年,仰着头,笑如银铃:“你说呢,哥哥?”
沈寂之的脚步猝不及防一停,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知道简欢是故意这么喊的,来九州的路上,两人吵吵嚷嚷,一直在翻旧账。
不知怎么,让简欢想起了这个当年他说他不喜欢的称呼。
他闭眸,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不是不喜欢。
老管事摇摇头,说话时嗓音里含着口痰似的:“倒也没有,年纪大了,也不太睡得着。”他笑了笑,脸上的褶皱很深,“年轻时修炼,总想着能长生不老,但我没天赋,兜兜转转也是徒劳,就混了个最差的炼气期。炼气期的老人,和普通百姓也没多大区别,老了啊,就是老了,不中用了……”
其他平日一起的那些人,都去了新殿忙碌,就留下他守着这空殿。
老管事颇为不得志,一路暗自抱怨。
简欢安慰道:“哪能呢,爷爷您这老当益壮呐!”
一旁的沈寂之斜过来一眼,看看老态龙钟的管事,再看看睁眼说瞎话的简欢,轻轻摇头。
简欢继续和老管事打交道:“爷爷,菩提塔丢失那夜,您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老管事喜欢简欢这样鲜活灵动的小辈,便笑着耐心回她:“没,和往日没太大区别。不止是我,那四位长老也这么说。我是守大门的,那四位长老守着宝殿,但他们全程毫无察觉,都觉得自己有好好守殿……”
老管事压低声音,深陷的眼窝朝四处黑黢黢的楼殿看去。
白日巧夺天工的飞檐斗拱,在夜晚看,却像是黑暗中不知名的妖鬼,阴森森的,有些渗人。
老管事缩着身子,也有些怕:“那四位长老,三个元婴,一个化神,这么厉害的人物,都没发现有人进了宝殿,也没发现有人出了宝殿,他们甚至不知道菩提塔丢了。你们说,怪不怪?”
一直在听的沈寂之轻轻蹙眉:“老人家,晚辈听说四位长老暂关押在镇抚司,可有人来搜过他们的神识记忆?”
“没法搜。”老管事将灯笼递给简欢,掏出腰间的阵匙,往殿门口一扔,阵匙触碰到阵门,古朴的殿门自动缓缓打开,“长老们都说自己与此事无关,反应激烈,不愿让人搜神识。不过想想也是,平日再光风霁月的人,谁知道神识中都有些什么?换做是我,我也不愿的。”
听到这,沈寂之轻抿了下唇,脸微热,不再开口。
简欢把灯笼递还回去,老管事接过灯笼,引着他们来到先前存放菩提塔的白玉台上。
沈寂之伸手,一边用指腹轻轻擦过白玉台,一边听老管事絮絮叨叨。
“长老们不愿,镇抚司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些长老都是各大门派派过来,不能轻易动。”老管事顿了顿,嘟囔道,“那高长老,还是天衍宗掌门的亲弟弟咧,可威风咯。”
闻言,简欢的脚步一顿,眼睛在夜色中缓缓亮了起来。
第90章
八位守门长老在九州城都有各自的府邸。
深夜,月儿隐在云间,站在后院墙外从下往上看,在某个角度,能看见一层淡淡的荧光笼罩着整座长老府。
这是防外人闯入的护府阵,只要有人不从正门过,从其他地方偷偷进去,都会受到府阵攻击,还会第一瞬间被府中人察觉。
且这阵,有特别针对隐身符。
早年间,隐身符是很好用的符箓,无论是跑路、吓人、还是听人墙角,都是不二之选。
可自从三年前,羽青长老研制出针对隐身符的阵法后,隐身符能用的场合愈发少了。
不过这阵,挡不住简欢。
简欢给自己和沈寂之各贴了张改良过的隐息符,符中混杂着她丹相中可与万物混为一体的剑气。
两名粉衣年轻人,如春日被风从枝头吹落的桃花,无声无息,不受任何阻碍地翻过高高的院墙,轻巧落了地。
很轻的一声响,书房的窗被打开,两朵桃花飘了进去,再被阖上。
月光被关上的窗阻隔在外,室内一片昏暗。
简欢和沈寂之在夜色中对视一眼,安静且快速地分区翻找了起来。
黑暗并不影响他们视物,这高长老的书房里,各种杂书都有,简欢翻了蛮久,也没找出特别的东西。
檀木桌旁,沈寂之蹲在桌边,在用手轻轻碰着桌底。
印象中,他已经蹲在那好一会儿了。
简欢飘过去,双手撑在大腿上,弯着腰打量,声音压得很低:“怎么了?”
沈寂之往旁边挪了一步,示意简欢过来看。
简欢蹲下,伸手朝沈寂之刚刚碰的地方摸了摸。入手是一大片凹凸不平的划痕,像是有人用指甲狠狠划出来的,划痕非常深,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暴戾和焦躁。
简欢收回手,置于膝头,摩挲着柔软的裙裳,对沈寂之道:“这高长老,怕是生了心魔。”
修炼到高长老这个层次,更多修的是道心。
道心稳定之人,想来不会把自己的书桌桌底无缘无故弄成这样。只恐是道心出了问题,情绪不稳定,才会如此。
当然,简欢之所以这般笃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书里没写那位偷走菩提塔长老的名字,只用‘守门长老’代替。
但是有说,那位长老是某派掌门的亲弟弟。
“嗯。”沈寂之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冷不丁问,“你早知道高长老有问题?”
简欢摩挲裙裳的手一停,不动声色地回望着他的视线:“‘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