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遇声在枫树下来回踱步,白色弟子袍拂过地面的落叶,发出轻响,他停下,望向简欢:“师妹觉得呢?”
“啊?”猝不及防被点名,刚掏出玄天镜的简欢抬起头来,仔细想了想,“不好说。”
原书中,此事就是高家做的。
但如今,她还真不好肯定。
书中,渔江城的剧情未曾发生过。
未发生,那两年多前,高长老和高夫人定然成功了,说不定就是这个时间点,夫妻俩和魔族搭上了线,才会去偷对他们无用的菩提塔。
可现下,剧情被搅动得一团糟。
沈寂之三年前未跟着江巧巧景赤他们去历练,而是和她一起,为了赏金,横冲直撞闯入了渔江城。
会不会因此,高长老和高夫人并未和魔族搭上线,如今是另一伙人偷的菩提塔?
“尹师兄,但我觉得,高家还是最有可能的。”一位简欢不太熟的师兄跳了出来,“高家当年便知道渔江城之事,说不定他们这些年一直和魔族有联络,是魔族安插在我九州大陆的卧底!高夫人极有可能是魔族的调虎离山之计,菩提塔怕是已被其他人带离了九州城!”
尹遇声蹙着眉,仰望着前方群山,思索片刻,道:“师弟你说得也有道理。”
“这样,我们还是继续把高家之事往下查查。”尹遇声道,“但其他几位长老,也不能不查,我安排一下人手。”
大家都没有异议。
温九小声问:“那、那高夫人怎么安排?”
高夫人和当年齐婉之事有所牵扯,按律是应该送到镇抚司去的。
但若真是高家拿走了菩提塔,将高夫人送到镇抚司,无异于把菩提塔的消息也一并给了镇抚司。
若镇抚司先他们一步找回菩提塔,那一百万灵石可就泡汤了。
这一百万的赏金,可是从镇抚司的灵库里出的,关系着镇抚司人的俸禄。他们可不会愿意拱手让人。
众人看向尹遇声。
尹遇声苦笑着摇头,揉了揉眉心,最终道:“还是送到镇抚司去罢,别因小失大。若耽搁了剿魔的大事,那便是我们的罪过。”
事情就此定下,简欢低头看着玄天镜,若有所思地回了个‘好’字,对同伴道:“师兄师姐,那劳烦你们跑一趟镇抚司,我就不过去了。”
日头渐盛,正午的阳光洒在河面,烙下一片波光粼粼。
波光晃眼,窗边呆呆坐了好一会儿的年轻男子闭了闭眼圈乌黑的双目,回过神来。
他揉揉眼睛,抬头看了看太阳,慢半拍地摸了摸肚子,心想好像到了午膳的点。
年轻男子起身,步伐虚浮地离开了茶楼。
店小二忙躬身,喜笑颜开地跑过来:“傅公子,您慢走!”
傅璃顿了顿,看了店小二一眼,从怀里摸出一个装了灵石的荷包,递给店小二,如幽魂般飘走了。
店小二嘴角都快要咧到脑后了。
傅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呀!他走过去,猫着腰收拾桌子。
看看!这上好的茶和茶点几乎就没动过!
店小二四处看了看,飞快将糕点藏进怀里。
若人人都如傅公子这样,而不是像先头那个花了一个灵石,还用了他玄天镜的粉衣公子便好了。
傅璃。
傅长老的独子,在出生时难产,据说生出来时人都快紫了,还好用上好的灵丹妙药救了过来。
可惜灵丹妙药能使人身体恢复康健,却无法让脑子变得聪慧。
傅璃从小反应就慢,看在外人眼里便呆呆的。
但幸运的是,他爹娘有钱,也宠他,家里灵石多到花不完。
九州城的各大商家,这些年最爱的主顾榜首,毫无意外便是傅璃。
街角对面,简欢一面听沈寂之说,一面探出个头,望着被几个侍卫簇拥着从茶楼里出来的公子哥,纳闷:“既如此,他这般反应不是很正常?是哪里有问题,需要你喊我来?”
沈寂之看她一眼,吐出几个字:“傀魅之术。”
“傀魅之术?”穿书多年,简欢如今也不是什么都不懂,需要沈寂之给她科普的人了,她一听便讶异道,“这不是合欢宗弟子最……”
两人四目相对,沈寂之轻轻颔首,简欢便没再往下说了。
傀魅之术,以魅术诱住对方,让对方形同傀儡,按照施术之人的意思行事,向来是合欢宗的拿手绝活。
沈寂之望着路上走着的年轻男子,道:“你闭关时,我在外接任务见过旁人中了傀魅之术的样子。此术有后遗之症,大概有半月时日,人都会有些恍惚,反应极慢,眼下有乌黑。”
简欢手指轻敲石墙:“你的意思是,这傅璃中了傀儡之术?”
哪想,沈寂之却摇了下头:“我不确定。”
简欢:“??”
沈寂之看向她:“我只是怀疑。”
怀疑有人借傅璃本身的毛病,掩盖些什么。
最干脆利落的法子,自然是把傅璃抓了,严刑逼问这些日子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但傅璃这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万一傅璃背后真隐藏着什么,动了他,不就惊动了背后之人?
沈寂之只擅长抓人逼供之事,但如何在不动对方的情况下,忽悠对方说出他们想得到的消息,这事他就不行。
简欢行。
……
和有些慌乱的高长老家不同,傅长老家和往常没什么差别。
这种胸有成竹的气质,很好地体现在了傅家侍卫身上。
傅长老是守门长老中修为最高的化神期大能,他心爱的夫人是九州城富商家的千金,两人成婚后便生活在九州城,日子过得平淡幸福。
傅长老一个化神期大能,成天乐呵呵地守着个宝殿,每天开开心心过日子,有个有些傻的儿子也并不在意。
因菩提塔丢失一事,傅长老人如今还关押在镇抚司,但傅夫人也不担心。
早晚有一天会被放出来的咯,成天见面,分开些日子也好,清净!
有夫人的态度摆在那,下人们心便安。
傅家侍卫昂首阔步地护着他们的小少爷,像护小鸡仔一样,行走在繁华的街道上。
忽然间,前方的巷道里,一名梳着双髻的小丫头,搀扶着一位男子窜了出来。
“哎呀,抱歉抱歉!”在侍卫发难前,小丫头便先开口道歉了,笑容明媚,令人心生好感,“我家先生眼睛看不见,我顾着照看他,没注意到你们……”
侍卫皱着浓眉朝那男人看去。
男子一身青色道袍,身姿清隽,眼睛用黑色纱带绑着,蓄着半白的黑色长须,是个看起来儒雅的中年道士。
傅家一向与人为善,侍卫也不为难,点点头就护着半呆的傅璃往前方的酒楼走。
小丫头和男子避让在一侧,男子弯腰,在小丫头耳边装模作样地轻语了几句。
小丫头点点头,双手微提着碧色襦裙,就往傅家一伙人追去:“哎,几位等等,等等!”
简欢伸长手臂,挡在众人面前,目光落在傅璃身上,笑着道:“公子,我家先生虽眼不能视物,但能看见常人不能看见的。先生刚刚与我说,公子您心中似有烦忧之事?公子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家先生为您算上一卦,替您排忧解惑?公子放心,我们不收钱。今日恰巧遇见诸位,我家先生就当结个善缘……”
“行了行了!”侍卫抱着剑,一副见多了的模样,这些年他跟着公子,啥样的骗子没见过啊,“不收钱最后不还是会收钱,快走快走!不走就别怪我们伤人!”
“我们真不是骗子!”简欢恼得一跺脚,“你们自己看看,你家公子这样子,心中定有烦心事,魂魄指不定被哪家妖邪勾走了……”
侍卫冷哼,并不信,拥着傅璃就往前边去。
傅璃却停下了脚步,目光迟疑地落在简欢身上,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有些结巴:“那,那就,麻烦,你,你家,先生了。”
侍卫们欲言又止,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少爷有钱,就当破财消灾了罢。
……
三楼宽敞的雅间,窗半阖着。
嘈杂声从楼下传来,明明有声,却愈发显得雅间里静谧安宁。
护卫们守在门外。
门内,精致的佳肴已摆满了一桌,菜香味萦绕在鼻尖,但没人动筷。
简欢双手半捧釉色鲜亮的酒盏,轻声细语地对傅璃道:“公子,还望告知您的生辰八字,我家先生才好为您算卦。”
傅璃确实不太聪明,但其实他是能思考的,只是有些慢,思考得也不全面。
听着简欢的话,他想了有一会儿,才摇头拒绝:“不、不用,算,算生辰八字,我,我已经算了,十几回了……”
简欢眨眨眼睛,反应也快:“那依公子的意思是?”
傅璃看向沈寂之,这位先生坐着,看起来就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他慢慢说:“我,我,想让先生,为我算上,一卦。”
简欢觑了沈寂之一眼,代为回答:“公子想算什么?”
傅璃低下脑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一个,人。”
简欢绷着脸,落在桌下的手,略微激动地扯了下沈寂之的衣摆,声线却很稳,笑容也很到位:“那可巧了,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先生的卦,用来找人寻物最好不过!”
见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简欢话头一转,“不过,公子得详细说一下,您要找何人,对方是男是女,年龄几何,你最后一次见对方是在哪里?”
傅璃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他呆了呆,摇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合格的骗子要懂得主顾在想什么,简欢十分善解人意的问:“公子可是不方便吐露?”
傅璃点头如捣蒜。
他答应过对方,不能说。他虽然不聪明,但答应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简欢了然。
她抿抿唇,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视线扫到沈寂之系着的黑色纱带上时,忽而一计浮上心头。
这不巧了。
之所以让沈寂之装瞎,是因为不绑着他的眼睛,他怎么乔装都不像中年道士。
他那双琉璃眼,太过出众了。
现下,真真是瞌睡了就有准备好的枕头啊。
简欢一笑,先问了句:“公子可会画画?”
傅璃愣了下,诚实地点点头。
富家子弟,琴棋书画从小都会跟着先生学,傅璃还是跟着他娘亲学的。
他虽然画得不出众,但确是会画的。
“那便好了!”简化双手一合,发出清脆一声,走到旁边,拿了雅间里本就有的笔墨纸砚,摆在傅璃面前,“公子把要找之人画下来也行。”
傅璃啊了声。
他是不聪明,他知道。
但画出来,和说出来,不是差不多吗?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简欢笑眯眯地指了下沈寂之:“我家先生眼睛看不见,你画好后给他摸一摸画像,他就能给你算卦了。我呢,就出去等着,可好?”
……
沈寂之绑在眼前的是黑纱,眼上看着堆叠得严实,但眼睑下方,却只有薄薄一层。
他垂下视线,隔着淡淡一层纱,清清楚楚地看见傅璃画上的人。
女人。
他不认识。
沈寂之收回视线,闭上双眸,伸出双手先装模作样地摸了摸画像。
傅璃屏住呼吸,忙道:“先生……”
沈寂之淡淡出声:“嘘。”
傅璃便捂着嘴,不敢说话了。
沈寂之将手肘置于桌面,修长的五指微屈,拇指在其他四指间轻按片刻,放下手,将画折好还回去,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能。”
傅璃那双带着几分呆的眼睛,一下子就灰了。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沈寂之,人仿佛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他果真,见不到她了吗?
沈寂之提高音量,对门外的人道:“好了。”
简欢眉梢带笑的推门而入,关门,走过来,看了看那张折着的画,很贴心地对傅璃道:“公子,我帮您把画烧了罢。”
她也没偷看,大大方方地点了火折子,让画成了小小一堆灰色纸屑。
傅璃魂不守舍地道了声:“多、多谢。”
沈寂之朝简欢伸出一只手臂,简欢觑他一眼,将他扶了起来。
两人就打算告辞。
等简欢都搀着沈寂之快走到门口了,傅璃才回过神来,忙道:“等,等。”
简欢奇怪地回头:“公子还有何事?”
傅璃压下心里头的难受,感激道:“多,多谢,两位,为,我,解惑。”
他其实知道他见不到那个人了,但到底还是会想。
现下好了,知道再也见不到,反而能放下了。
先生果然是先生,和以前他遇见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他们只会和他说好话,且走前都会向他要钱。
这两位,却连钱都没要。
傅璃走过去,将怀里剩下的灵石全都掏给了简欢:“我,我身上就,这么些了……”
他仰着头,算了蛮久,低下头道,“大概就五千多、灵石,还请两位,不要,嫌弃。”
简欢捧着一堆装着灵石的荷包,被突然间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
不是罢,这人都快要被他们卖了,还给他们钱啊?
原先目不斜视,直视前方的道士先生,也微不可察地低了低头。
第93章
楼下似乎来了人,将楼梯踩得蹬蹬作响。
客人们粗狂的谈话声,混着店小二“几位客官这边请!”的热情招呼,影影绰绰传来,往三楼另一头的雅间渐行渐远。
怀里的荷包带着沉甸甸的触感,简欢下意识紧了紧手,讪笑:“傅公子,这、这如何好意思?我们都说好,不收你钱,只当结个善缘的。您看看您这,哎,真的是,这让我家先生如何好意思收啊……”
女孩的声音听着很是为难。
安静站着继续装瞎的沈寂之,闻言垂下眼睑,从黑纱那瞥了她一眼。
也没见她松手不是。
傅璃自然看不出其中端倪,还当先生不愿收,忙挥动双手,憋红了脸:“不、不!要,要给的,不给,我,我心不安……”
人家都这般说了,简欢哪还好意思拒绝呢。
她飞快地将荷包塞进两只宽大的袖摆,两手交叠在腰前,羞中带怯地朝傅璃行了一礼:“既是如此,便谢过傅公子了。傅公子大可放心,您……”
听到这,沈寂之眉心就蹙了下。
两人贴得很近,他手挨着她,在傅璃看不见的地方,扯了下她的衣摆。
简欢话头一顿,睫毛轻眨了下,很快接上:“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日后定然事事顺遂,心想事成。”
……
离酒楼不远的小巷深处,有一处无人小院。
大门锁着,古铜色铁锁锈了大半,门缝更是结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不请自来的蜘蛛们懒洋洋地趴在丝网上一动不动。
门内,换回黑衣的沈寂之站在杂草丛生的石桌前,俯身握笔在白纸上作画。
在他身后的廊下,在系腰带的简欢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你居然和他说,他找不到人?”
按理,算命先生不都挑好的说嘛。
就算说了不好的,之后肯定也会有化解锦囊献上,不过这个就要收钱了。
沈寂之反问:“不然?”
笔下的女子渐渐现出轮廓,他淡淡道,“我都犯不着给他算卦,就知道他找不到。”
简欢切了声,迈步朝他走去:“该出戏了,先生。你还真以为你会算卦?得亏傅公子人好——”
说到这,简欢就是嘿嘿一笑,傅璃是真的人好啊,“换其他脾气差的,说不定拿着扫帚把你轰出门去……冉慕儿?!”
沈寂之其实还差几笔没画完,但女子的容貌已跃然纸上。
他微愣,将笔放下:“你认识?”
简欢秀眉紧蹙,伸手将那张画拿起来。
午后灿烂的秋阳洒落在画像之上,半干的墨迹泛着盈盈水光。
画像上的女子五官清秀,最出挑的是她的眉眼,含着三分羞涩,三分无辜,三分风情,一分凉薄。
奇异的气质汇聚于一人身上,让简欢对冉慕儿有着极深的印象。
说起来,她只是当年在渔江城里见过对方一面,但一直没忘记过。
“又是渔江城。”简欢喃喃自语,“高夫人我是在渔江城见到的,冉慕儿也是。”
听简欢说完来龙去脉,沈寂之指尖轻敲石桌,眉眼渐冷:“魔族生事。”
“但我不觉得冉慕儿是魔族的人。”简欢把画递给沈寂之,神情带着思索,“我其实,蛮喜欢她的。”
虽然这女孩一说话就很不正经,动不动给她讲男女间的事儿,还想把她这些年丰富的双修秘籍传授给简欢……
但简欢,对冉慕儿的印象很好。
这几年,冉慕儿都没买过她一张符箓,简欢也没抹除冉慕儿的玄天号。
沈寂之接过,当场把画销毁:“那就先把人找到。”
简欢看向他:“我知道她在哪里。”
沈寂之:“?”
“她去洛安城修合欢铃了。”简欢顿了顿,脸上神色带着几分凝重,“师姐告诉我的。冉慕儿,和师姐,杨野,尹遇声,江巧巧他们,关系似乎都很好。在菩提塔失踪之前,他们一直在一起。”
这让简欢不得不怀疑,这些人里,有没有人,和冉慕儿是一伙的。
温九杨野尹遇声,是当年并肩作战的好友,朝夕相处过,她并没看出其中有人不对。
江巧巧是书中女主,在书里做的都是惩恶扬善的好事。目前来看,简欢也没觉得江巧巧有什么不好。
知道她和沈寂之的婚事后,江巧巧便再也没私底下找过沈寂之。此次九州城偶遇,江巧巧也是和关系好的师姐一起,上午时,还出手打掉了高夫人射向她的毒镖。
简欢和沈寂之回到客栈时,温九他们已经从镇抚司回来了。
几人聚在客栈后院的凉亭之中,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杨野的猪忽然间窜出凉亭,杨野回头看去,忙伸手招呼:“简欢,沈师兄,你们快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简欢拿着包沈寂之买的花生,朝他挤挤眼睛。
沈寂之如蜻蜓点水般点了下头,才相伴着往亭中走去。
这些日子,尹遇声身为做决定之人,忙到脚不沾地,神色带着倦意,见到两人,笑着抿了口茶:“你们这是去了哪,现下才回来?”
杨野也问:“你们可有何发现?”
简欢摇摇头,眼神含情,腻歪地觑了眼沈寂之,把买来的花生放在桌上,招呼道:“没,我们只是去逛了下。这花生可好吃了,大家尝尝。”
众人看在眼里,也就明白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扯扯嘴角没说话。
江巧巧低下头,失神地望着自己的脚尖。
一旁的师姐有些看不惯,在江巧巧耳边不满地抱怨:“……也不干点正事,到时若菩提塔找到了,赏金真要分给他们二人?”
凉亭就这么点大小,声音虽轻,但在座之人个个耳聪目明,都听见了。
大家微微尴尬。
亭内气氛凝滞了下来。
尹遇声揉了下眉心,出来打圆场,温声道:“大家都是同门,别为一些小事闹了不快,伤了和气。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菩提塔。”
他转向简欢和沈寂之:“我们刚刚得知,高夫人的……”尹遇声刚想把得到的重要消息告诉两人,那位师姐冷笑一声打断,“尹师兄!慎言!”
她站了出来,指指一旁的男修:“这是文师兄打探来的消息,尹师兄就这么告诉旁人,怕是不妥罢?”
文师兄心里确实也有些不快,黑着张脸,沉声道:“尹遇声,我们原先说好,若找到菩提塔,大家平分赏金。不知,简师妹和沈师兄,是否也要与我们平分?”
尹遇声示意杨野稍安勿躁,出面道:“文师弟,若不是简师妹,我们不会知道高夫人与当年渔江城一事有牵扯。大家都有付出,平分自然是理所应当。”
“但高夫人的行踪是我发现的!”那师姐愈发不满,“若不是我发现了高夫人行踪,简师妹都见不着高夫人!再说没有简师妹,我们未必问不出真相!”
简欢的黑眸扫过在场所有人。
也好,就这般分道扬镳罢。
这些人和冉慕儿关系太过密切,其中有人说不定牵扯了进去,因此这事不能说。查冉慕儿得私底下偷偷查。
她和沈寂之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讨好地笑道:“师兄师姐们莫要生气,今日之事是我们不对。但我发誓!”她抬手,“之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我们会尽心竭力和大家一起找菩提塔……”
“行了。”沈寂之面色冰冷,一把扯住简欢的手,顺手捞走那袋花生,拉着她就往凉亭外走,落下一句,“大家自找自的罢。”
“沈师兄!简欢!”杨野追出来几步,想叫住两人,但黑衣少年充耳不闻,脚步不停,牵着女孩的手越走越远,很快就出了客栈大门。
温九和尹遇声也走了出来,站在杨野旁边。
平心而论,他们都更愿意和简欢沈寂之一起。
但他们已在这个小队里投入过多,再加上如今有关键消息在手,实在很难割舍下。
百万赏金,嗯,这个比较重要。
[家有一猪:走了。]
[家有一猪:我和师兄师姐说好了,拿到赏金,一起请你们喝酒。]
离开客栈没多久,简欢便收到了杨野的消息。
只是这话,她就不爱听了,说的好像他们稳操胜券似的。
[钱多多有符:巧了,我和沈寂之也是这么想的,等我们拿到赏金,请你们用膳。]
[家有一猪:哈哈行,那就走着瞧,看鹿死谁手。]
[钱多多有符:走?你们去哪?]
[家有一猪:哈哈,无可奉告,玉清见。]
简欢:“?”
简欢弄灭玄天镜,对着自己的脸左照照右瞅瞅,对一旁的沈寂之道:“他们这就走了?也太突然了罢?你说他们查探到的消息是什么?高夫人的?高夫人的什么?”
她还记挂着刚刚尹遇声未说完的话。
沈寂之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不过虽说简欢确实比较好奇杨野他们的去向,但到底她也瞒着人家冉慕儿的事。
现下他们算是竞争对手,此事便作罢。
也许是第六感,也许是书中剧情大变,简欢觉得,高家虽然有些猫腻,但菩提塔一事,和高家关系不大。
那高夫人说出这句话时,给简欢的感觉,并不像在说谎。
她还是倾向于冉慕儿这边。
两人查过,此地去洛安城的传送阵在一个时辰之后,便索性在离传送阵不远的地方,找了家便宜的茶肆坐着。
“不错嘛,沈寂之,你居然记着拿花生,我都差点忘了!”简欢喜笑颜开地接过那袋花生,摸出一个,放在桌上,手掌一拍,红红的花生粒便骨碌碌地一滚。
她一边搓花生粒,一边从怀里掏出玄天镜:“我记得百里刀家好像就在洛安城?我问问他。”
“你问罢。”沈寂之起身,“我离开一下。”
……
日头西斜。
刚刚走过的街上,有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在卖糖画。
小摊前人不多不少,围了几个小孩,还有一名黑衣少年。
叽叽喳喳的小孩们总算都拿着糖画兴高采烈地跑了,沈寂之眉眼舒展开来,往前走一步,蹲下,出言道:“我要个金元宝的。”
“?”老爷爷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做糖画这行当有些年头了,几乎就没人要过金元宝。
都是龙啊,凤凰啊,兔子啊,比较多。
不过老爷爷也没说什么,他低下头,拿了两三块干柴扔进火堆里。
快要燃尽的火又旺了起来,上头架着的小铁锅里,熔化的糖汁微微冒着泡。
老爷爷用小汤勺舀起牵丝的糖汁,手腕灵活地掂一掂,就打算开始画了。
哪想沈寂之忽而出声:“稍等。”
老爷爷微惊,以为出了什么事:“咋啦?”
沈寂之从怀里拿出在跟踪傅璃时顺手买的灵蜂之蜜,掀开小瓷瓶的盖子,金灿灿的宛若糖汁一般的灵蜜就倒入那勺糖汁中,混为一体。
浓郁的灵气在此地微微萦绕,老爷爷吸了一口,赞道:“好东西啊,这是。”
沈寂之把瓷瓶收起,微微颔首:“有劳。”
金元宝刚画了几笔,一个扎着冲天辫的五岁女童拿着对面妇人给的铜钱,跑了过来,甜甜道:“爷爷,囡囡要小兔子!”
“好,好,爷爷给这个大哥哥画好就给你画啊。”老人家笑着说。
小女孩点点头,冲天辫跟着颤。
她蹲着,好奇地看着沈寂之,奶声奶气问:“大哥哥,你也喜欢吃糖画吗?我娘亲说,这个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吃,我给我娘亲吃,她就不吃。”
沈寂之屈膝蹲在糖画摊前,一眨不眨地盯着老爷爷画金元宝,闻言头也不抬,只道:“不喜欢。”
小女孩的冲天辫动来动去:“那哥哥你给谁买呀?”
闻言,沈寂之轻轻弯了下嘴角,眸光像铁锅上融化的糖汁:“给喜欢吃糖画的人买。”
……
茶肆摊边,一阵秋风扫过,街上的落叶打着转从街的那一头被卷至这一头。
简欢坐在靠墙的小桌,手里拿着一串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璀璨的金元宝。
糖的甜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萦绕在鼻尖。
她下意识嗅了嗅,便知道这糖画不是普通的糖画,里头混了什么灵草之类的东西。
简欢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偷偷望了眼对面的少年。
沈寂之在喝茶,茶水还很烫,他轻轻吹了一口,热气像白色香雾,往上蒸腾盘旋,微遮少年精致的眉眼,像是半隐在云间的青山。
简欢垂下眸光,想吃又不太舍得。
她又瞄了他一眼,明明想说谢谢,但话到嘴边就成了:“我买糖画都喜欢买龙。”
唇角轻扬,心情挺好的沈寂之握杯的动作一僵:“?”
简欢也微微懊恼,但开弓哪有回头箭,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爆炸,她接着往下说:“买龙比较划算,用的糖比较多……”
沈寂之:“……”
沈寂之空出一只手,越过窄小的桌面,压住女孩的发顶,用了些力气,泄愤似地把她头发揉乱:“吃你的罢,少说话。”
第94章
茶肆客人愈来愈多,桌桌聊着不同的话,笑声吵闹声混淆在一起,嘈杂却生动。
简欢将糖咬得嘎嘣作响,唇红齿白如蜜桃儿的小脸,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