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暂搁了筷。顺手抓起旁边酒壶,抬手给自己斟了杯酒,他看了她会,突然笑了声:“别怪爷不提醒你,爷这久旷的身子,现今可经不得半点撩拨。你若再勾搭爷,真要勾起了火,那可别怪爷不管不顾的抱了你上榻。”

苏倾舀羹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宋毅见她搁了碗筷,冷了脸儿端坐那,可能近些时日大抵是习惯了些她的冷脸,倒也不以为忤,反而觉得有些好笑:“这话又不爱听了?还真是刺槐子。不过今个怎么倒是这般乖觉,如锯嘴葫芦似的,竟不出言顶撞爷两句?”

苏倾到底没忍住。

她看他,便反问了句:“大人位高权重的,想必投怀送抱的佳人亦不可胜数罢。大人难道就没想过再添些个佳人入府,给府上也好点缀些花色?否则偌大的督府孤零零的一个刺槐子,未免也忒寒碜了些。”

她真的是想不明白,他不缺钱不缺权,各色美人招手即来,为何就要死盯住她一个,一连大半年的都不腻?他难道就不想换个新鲜的,不想时不时地换个口味?

宋毅吃酒的动作一顿。

他看着她笑:“难道你就不怕佳人入府后,爷冷落了你?”

苏倾唇瓣动了下,而后迅速抿住。别过脸没说话。

宋毅依旧笑着,可那笑意此刻却是夹着些火气了。

“别的佳人温良恭顺,各个都是朵解语花,比你这不解风情的刺槐子可强上百倍不止,你们两厢比较,真真是高低立下。若她们入了府,还会有你什么事,莫不是当自个是国色天香,爷非扒着你不成?”

说着,他抬手捏了她下巴转过,盯着她笑问:“告诉爷,你怕不怕?”

苏倾没有答话。

宋毅却未在此厢为难她,松了对她的钳制,冷笑了声:“放心,爷并非那般好渔色之徒。暂且有的用就够了,爷不挑。”

苏倾别过脸喘口气,告诉自己不必生气。

宋毅没再看她,兀自斟了几杯酒吃下肚,然后重重一搁杯盏,起身离开。

苏州府衙署后堂院落里,豫州知府夫人梅氏拉过小梅氏的手,又是哭又是求:“三妹,这回你姐夫他的处境实在凶险,请你务必求得你家夫君,千万要拉他一把啊,否则我们全家可就完了啊……毕竟咱们亲姊妹一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见面前的嫡姐声泪俱下的求她,小梅氏还是有几分自得的,想她嫡姐从来都是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尤其是做了知府夫人后愈发瞧不上眼她那主簿相公,在她跟前说话从来都是带着几分优越的,哪里有过这等低三下四的时候?

得意归得意,可毕竟是亲姊妹,小梅氏也做不到见死不救,只是她夫君实在位卑言轻,也真的是的确帮不了什么。

大梅氏见她模样,不由急了:“妹妹,此事你姐夫真的是冤枉,那伙贼子是如何混进的豫州,他一概不知啊。指不定是哪个烂心肠的使了毒计,暗中通敌,想陷害你姐夫啊!”

“可是,可是我夫君也就是个小小主簿……”

“官职再小,那也是苏州府城的官啊,在宋督宪面前,少说也有几分面子情罢?”

小梅氏为难:“姐姐,督府议事厅夫君都尚无资格进入,又哪里见得到督宪大人呢……”

见大梅氏面露凄苦,小梅氏一咬牙道:“罢了,我再去问问夫君,可还有别的法子。”

大梅氏眼睛一亮:“妹妹,姐姐的身家全靠你了,只要宋督宪肯见夫君一面,夫君大概就有救了。”

苏州府衙的主簿有些头痛。

他不过个是芝麻大小的官,连品级都是吊着末梢的,一朝被委以重任让他去跟督宪大人讲面子情?殊不知,他连督府的大门都没法靠近。

这些天他见着他那做豫州知府的姐夫,都是远远绕道走的,就唯恐这桩事给粘身上了,没见着那脑袋一根弦的梁知府都不肯应他这茬吗,可见事情是有多么严重。

可躲了他姐夫,却没躲开他夫人,也着实头痛。

小梅氏泣声:“相公,毕竟是亲戚一场,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再说了,若是姐姐一家真被朝廷降罪了,指不定也会多少累及相公你的官身啊。”

这话说中了主簿心底的隐忧,这是他头痛的另外一个原因了。

“你那嫡姐可去宋府求了?”

小梅氏忙点头:“求了,都去了好几次了,可次次都被拒之门外,说是老太太身子骨不利索,近些时日不接待外客。”

主簿看向她:“可去……督府后院试过?”

小梅氏愣住了,好一会方道:“督宪大人不是,不是没有妻室吗?”话一出口她突然反应过来,督府后院有个督宪大人十分宠爱的婢妾,先前那伙反贼刺伤了她,还惹得他动了怒。不提那几个反贼的下场,就单单苏州府城那些个坐堂的老大夫,那些时日走场似的往那督府赶,那场面就足够令人津津乐道的了。督宪大人对她的宠爱也可见一斑了。

小梅氏神色一喜,对啊,她怎么没想到,枕头风吹起来的效果,可比旁的好使多了。

“对了,你们若真能见到她人,可千万别提你是谁。”

主簿的一句话令小梅氏不由惊诧:“这是为何?”

主簿叹气,若早知那婢女能得到督宪大人的青眼,当日那番运作便会来的更委婉些,或干脆推脱了去,又何苦做了番恶人?这真是生生将人给得罪了去。

第65章 收了礼

这日清早,宋毅照常打着赤膊在练武场内练武。

此时一守门护卫匆匆而来,见他们大人正在打拳自然不敢惊扰,只小心的在福禄的耳旁小声的嘀咕几句。

福禄皱了眉,觉得这豫州的官员有些不识趣了。

却也没急着让那护卫去赶人,只让他在此间待着,待问过大人的意思再说。

最后一招收了势,宋毅缓缓吐口浊气,然后往练武台下走来。

福禄赶忙上去递了巾帕。

宋毅边擦着脸上的汗,边问:“是有何事?”

福禄忙将豫州官眷携重礼请求拜见荷香姑娘的事,一一道来。

宋毅擦汗的动作停了下,片刻后又抓着巾帕擦了擦脖颈和赤膊,然后扔给了福禄。

福禄忙接过。见大人一言不发的往外走,便跟了上去,小声建议道:“大人,可需要奴才着人去打发了去?”

“不必。”宋毅道:“让人直接将她们带过去。”

福禄惊愕的张了张嘴。下一刻就应了声,忙令那守门护卫去打开后门,再领着人到荷香姑娘院里。

苏倾正在院里散步,冷不丁听得院门处传来些动静,疑惑的抬眼看去,正见到府里护卫带着一行人往她院里走来。最前些的是两个穿着绫罗绸缎的贵妇人,后面跟着些下人,抬着两个大木箱子,瞧着他们走的挺吃力,应该里面物件挺重。

两贵妇人进了院里,一打眼就见着了在院里站着的苏倾。两人都是大户人家出身,眼睛自然毒辣,瞧那院里姑娘那身价不菲的一身穿戴,心下自然就猜着,面前这位应是正主无疑。

没敢再往里走,大梅氏堆着笑看向苏倾,亲切又讨好:“不知您可是督宪大人府上的荷香姑娘?”

苏倾狐疑的看她:“我是。不知您是……”

大梅氏小心道:“我是豫州知府的家眷,梅氏。”

苏倾更是糊涂了,豫州知府的家眷来做什么。

大梅氏见她自报了家门后,她那厢没有立刻翻脸赶人,不由暗下松了口气。见那厢面露疑惑之色,便笑道:“旁边的是我妹妹小梅氏。夫人可能不认识也未听过我们姊妹二人,可我们却久仰姑娘大名,便想结识一二。今日一见,姑娘果如传言般风采卓然,我……”

“今日来,你们究竟是为何事,直说便是。”苏倾道。

福禄将苏倾院里的事回禀了他们大人。

宋毅从卷宗里抬起眼,微诧道:“竟让她们二人进屋了?”

“是的爷,刚开始那大梅氏道明来意后,荷香姑娘面上似有些愠色,不等那大梅氏继续说完,就下了送客令。那小梅氏自以为姑娘是因着她主簿夫君的缘故才迁怒,不由的又是表歉意又是恳求的,希望姑娘网开一面。荷香姑娘就狐疑的问了一嘴,便就知道了那小梅氏的夫君便是曾与她有过龃龉的主簿。”

说到这,福禄也觉得有些奇怪:“荷香姑娘便冷了脸色,却也只冷冷与那小梅氏说过两句话后,就没再赶人走,奴才也着实费解。”

“她与小梅氏说了什么?”

福禄赶紧回道:“貌似是那小梅氏先说是要补偿荷香姑娘,还说只要姑娘肯替豫州知府说情,便是姑娘要什么补偿她们都竭尽全力满足。然后荷香姑娘就冷笑了说了句,她想要的怕她们给不起,之后又似乎说了句什么。因着姑娘说的声轻又快,那些个下人也没听清,只见着姑娘说完后冷冷的看了那小梅氏一会,再就让她们二人进屋了。”

宋毅沉吟了会,又问:“进屋后她们说了什么,可有听清?”

福禄为难道:“因为荷香姑娘一进屋就屏退了下人,她们在里头说话声音小,也就没人听到里头究竟说了什么。只是大小梅氏二人离开时,将两大箱重礼都留了下来,姑娘,也收了。”

宋毅本还琢磨着她们究竟在里头说了什么,冷不丁听到福禄说她收了那重礼,不由讶异的挑了眉。

然后他就笑了。

“爷本还想着,她这般难开窍的木疙瘩,若要她这厢领略这富贵权势滋味,还有的时间教,没成想这回就转了性开窍了?”

福禄听着这话,不免就觉得有些怪怪的,难道世人对富贵权势的追求,不是与生俱来的?哪个又舍得抗拒?可转而又想到那厢之前三番几次要逃离督府的举动,他就不免有些讪讪,貌似那厢在这方面还真是迟钝了些。

搁下了卷宗,宋毅起身往外走去,稳健的步伐中隐约带了些松快:“走,爷倒要看看,豫州知府是拿了什么过来赎他的命。”

两个红木大箱子,一箱是珍贵的首饰头面绫罗绸缎,另外一箱则是上了年头的人参鹿茸等药材。

宋毅大概翻看了下玉匣子里的两支人参,又随意扫了眼其他药材,大小,成色,年头上来看,勉强也算上等,只是谈不上稀有。

“诚意也算是一般。”

苏倾坐在案前低眸剥着瓜子,闻声头也未抬。

宋毅随手将玉匣子递给福禄,又扫了眼另外箱子里的珠宝首饰等物,然后转身到苏倾的对面坐下,敛眸看她。

“就这些,就值当你开尊口了?”

苏倾将白玉般的瓜子仁放在一旁玉蝶里,抬手又捏过另外个瓜子剥着。依旧未抬头,只不咸不淡道:“小门小户养出来的,眼皮子自然就浅了些。”

宋毅脸上那调侃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

“爷的女人,便是眼皮子高抬到九重天都使得,何曾需要往下落。”

转而侧眸沉声吩咐:“福禄。”

福禄忙上前半步。

“即刻派人将这两箱东西扔到苏州府衙门口,一并转告那豫州知府,招子放亮些,督府里的人可不是阿猫阿狗随意两物件就能打发的。”

察觉到大人身上隐约的沉怒,福禄惊了下,然后招呼其他下人赶紧将箱子拾掇好,抬了出去。

苏倾本就随意的呛他一句,也没料到他竟来了火气。手上剥瓜子的动作顿了下,然后又继续将这颗瓜子剥完,搁置在了玉蝶中。

“便是随口一说,大人何须介怀。”苏倾说着将玉蝶推到他跟前,道:“大人且消消气。”

没料到这碟瓜子竟是为他剥的,宋毅怔了下,继而沉冷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怎么,你还真要替他们求这个情?”

苏倾道:“帮他们求情可谈不上,顶多是负责传给话罢了。不过如今瞧来大人似乎已经知道了,那我这厢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宋毅的目光从瓜子仁上转移到她脸上,有些一言难尽道:“你就这样替人办事的?”

苏倾顿了会,道:“没落井下石,便已算是良心了。”

宋毅大笑了起来,颇有几分畅意。

随手将玉蝶又推回到她跟前,宋毅起了身,看着她挑眉笑道:“爷赏你的。”

苏倾见他要转身离去,迟疑了下,道:“大人,那两支人参我可否留下?”见他转过脸看她,她方接着道:“我觉得用来补身子还是挺不错的。”

宋毅看着她没说话。

“还有,那套翡翠头面我瞧着也挺好看的。”

宋毅看了她会,突然笑了下。

“福禄,将东西都抬回来罢。你只需去府衙将话带到即可。”

福禄忙去办。

临走之际,宋毅看着苏倾意味深长道:“枕头风可不是这般吹的,待日后爷再好好教你。”说罢,便笑着离开。

宋毅离开后,苏倾兀自在案前坐了会。

她觉得,她好似找到了些与宋毅周旋的门道了。

硬抗是决不明智的,若之前她能早些明悟这些,此刻怕早就逃出生天了。

主簿觉得自己似乎接手了个□□烦。

他想转头就将这事告知督宪大人,可他夫人的一番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那荷香姑娘说,你若敢转头告密,督宪大人的确会恼她瞒着他做些小动作,可也至多不过一时罢了。过后呢?待督宪大人忘了这厢后,便是她疯狂报复你的时候。她让你慎重考虑,统共让你办的也不是多难的事,只需瞒着人悄悄做了就是,哪个也不会知晓。”

主簿负手在屋里直打转。事不是那个事。

“不就是要个盖了官印的空白路引和良籍唔……”

主簿一个上前捂住她的嘴:“你再喊,使劲喊,最好让整条街的人都听见。”

小梅氏忙示意她不喊了。

主簿松了手,叹气不止。好端端的一个内宅妇人,要良籍和路引做什么?光想想他就头大。

小梅氏瞧他还在犹豫,不由急的跺脚:“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不正是你经手……她都保证了,断不会与人说的。只要咱们一家将嘴把严实了,哪个能知晓?”

主簿最终松了口:“罢了,不过你得告诫你那嫡姐,千万要守口如瓶。”

“那是自然。”小梅氏喜笑颜开。

第66章 硬脾性

转眼间就到了押送反贼入京的那日。

梁知府和刘指挥使拜别他们上峰制宪大人后,率领五百精兵上了官船,神色无不郑重。此次押送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福禄对他们大人行过拜礼后,也一道上了官船。

豫州官员也对宋制宪行礼道别,尤其是那豫州知府,拜了又拜,神色亦流露出几分感激涕零之态。

待所有人都上了官船后,一声令下,官船抛瞄离岸,缓缓朝着背离苏州府城的方向驶去。

直待看不见岸上人的影子,豫州知府方缓缓收了脸上感激之色,不知什么意味的吐了口气。

他还真没想到,夫人还真误打误撞的给他打通了督府的这条路。

那日督府遣人来传话时,他夫人这厢办了蠢事,但也是撞对了门路,不由是又惊又喜,当即就毫不含糊的拿出大半个身家,又令人快马加鞭的四处搜集些奇珍异宝,一日礼重过一日的往督府后院送。

这档口钱财真的是身外物了,别说搭进去大半个身家,就算是因此负债累累,可只要能保住他这官身,那就全都值了。

终于,临去前的一夜,宋制宪遣人给他带了几句话。

虽就寥寥数句,可聪明人不用点的太透,这几句就足矣令他揣摩其中关键,也足够救他于水火了。

当然,他也不是个糊涂的,也明白宋制宪此厢亦打着盘算,欲拿他当枪使来排除异己。他此行也亦是有几分凶险的。

豫州知府定了定神。可那又如何?到底也是他一线生机,只要有希望,他自然就要拿命去拼。

况且豫州那韩国公府仗着自己祖上有从龙之功,从来对官府的命令都是阳奉阴违,也着实膈应的很。

豫州知府正兀自思量的时候,远远的见着他那下属豫州知州似要往他这边过来,便第一时间转了身子,往自己船舱的方向走去。

此厢打通督府这条路他并无带上这下属,一则与他面和心不和已久,二则此番豫州出事,总要有人来顶缸。

想到这,豫州知府不由就想到了之所以能打通了这条路,其实他那主簿妹夫是出了大力气的。

虽说他转而将内情相告于督府的人,这事做的的确有些不地道,但能给宋督宪卖个好,他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

更何况官场上瞒着上峰做事,这可是极为忌讳的,若不出篓子还好,一旦有个什么差错,这顺藤摸瓜可是一个都跑不掉。

他这也是在帮他。

苏倾觉得今日宋毅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善,虽然脸上没表现什么,可他周身的气息有些微冷。

她垂眸夹着菜慢慢吃着,心里琢磨了番,却也不太敢确定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宋毅夹了道冷菜,往嘴边送的档口又蓦的放下,然后抬眼望苏倾的方向扫了眼。

他沉声令道:“过来,给爷布菜。”

苏倾夹菜的筷子顿住,然后抬头看他。

他冷眼看她:“你可见过哪家的奴婢与主子同桌用膳?也该给你立立规矩了。”

这就是找事了。苏倾转过了脸,慢慢搁了玉筷,然后掏出个锦帕,仔细擦净了唇角,又擦了手。

“大人说的是,奴婢这就伺候您用膳。”苏倾缓声道。

说着她缓缓起了身,然后俯身端过他刚夹的那盘冷菜,绕到他身侧,便尽数倒扣进他的米碗中。

她看着他,笑问:“大人觉得够吗?”

宋毅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不断往外溢菜汤的米碗。

苏倾笑岑岑的又俯身端过另外一碟热菜,又要故技重施的倒扣过去。

宋毅眼疾手快的抓了她手腕,猛地抬头盯着她,咬牙切齿:“你又开始发疯病是吗?是不是爷给你惯的!”

苏倾笑意不减:“难道不是大人说的,做您的女人,眼皮子要使劲往上抬,如何骄纵都使得的。”

不知为何,宋毅突然就觉得不那么气了。

却也冷哼一声:“爷何时说过最后一句?你倒会给自己开脱。”说着松了手,接过她手中的热菜盘没好气的扔到了桌上,冷声吩咐下人过来收拾。

苏倾揉着手腕就要回他对面坐下,刚一转身却被他冷不丁揽了腰身,被强劲的力道给带进了他怀里。

“你就没什么话跟爷说?”

听到他的发问,苏倾心中的猜测便更加确定了。不过她也没多少期待那主簿狗官能有多少信誉,他能保密就更好,告密也无甚所谓,只要东西到手便好。

不过她脸上的笑意到底是收了起来,声音也淡淡的:“大人不都知道了,又何须多此一问?”

没料到她能这般痛快承认,宋毅还是有些诧异的,见她脸色沉沉的似有不虞,不免继续质问道:“你要良籍和路引做什么?”

苏倾冷冷道:“狗官欠我的,有了这个机会,我自然要他加倍奉还。”

宋毅皱了眉,无端觉得从她口中听到唤旁的人狗官,怎的这般不适。

压下心底的那丝异样,他目光紧盯着她:“是吗,那你要路引有何用?”

苏倾垂了眸,低头剔着指甲,抿唇不语。

宋毅进一步逼问:“何用?说。”

“自然是……”苏倾突然抬头看着他笑着,半真半假道:“逃啊。”

宋毅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苏倾便慢慢收了脸上的笑,又垂了眸。

“大人……总归是要娶妻的罢。大人也知奴婢这性子拧的很,怕将来也是不会讨主母欢心的。所以奴婢想着,若真有那么一日被发卖了,还能给自己留条后路。”苏倾声音淡淡的:“不可以吗,大人?”

宋毅就觉得胸口仿佛有一股莫名火在烧,说不上缘由,又无从发泄,让他莫名的有些烦躁。

他就冷笑了声:“原来你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个性子拧巴不讨喜,既然如此,又为何不改?”

“因为大人喜欢啊。”苏倾道。

宋毅蓦的看她。

苏倾笑道:“难道大人不正是喜欢奴婢这般脾气又拧又硬的?否则外头那么多百依百顺的美人,大人怎么就偏挑中奴婢这一个?可见奴婢这性子,是讨大人喜欢的。”

宋毅回到议事厅后,握着卷宗看了会,又开始有些失神了。

他又在想那个小奴婢的话。

难道他真的是喜欢性子又拧又硬女人?

想想,好像又不尽然。

不过近一年的时间里,她的拧劲愈演愈烈,可他待她却依旧没失了兴致……

宋毅目光一滞。

他这会才意识到,她入他府上竟快有一年的光景了。而这一年里,他后院里除了她,竟没再进旁的女人。

而他,竟也没再碰过旁的女人。

皱了眉,宋毅心里头有些烦躁起来。

他扔了卷宗,起身在议事厅里开始踱步,想着这近一年光景里与她之间的这些事,虽说他大概是存着几分较劲欲驯服了她的野性,可到底也是对她太过在意了些。

踱了会步,宋毅又重新回了案前坐下,这会似乎是想通了些,心下也平静了不少。

罢了,她又掀不起什么风浪,纵待她有几分喜爱又有何影响?左右日后他娶了正妻后,在这厢把握些分寸便是。

半月之后,便是寒冬腊月了。押送反贼入京的一行人也从京城归来,一同前来的还有都察院,此次是奉命前往豫州调查反贼一案的。

宋毅提前到了码头相迎,拜过右都御史,又将他请入了督府设宴款待了番。因查案的时间有限,右都御史宴后就要离去,宋毅便遣了一队精兵一路护送。

此间事了,宋毅方叫过福禄来议事厅,询问此次入京情况。

福禄将入京后的相关情形一一道来。

宋毅颔首,大概也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这时福禄从胸口处小心掏出了一密件,仔细递了上去:“大人,这时宫里的于公公让奴才转交您的。”

宋毅正了脸色。掰开封蜡,抽出里面卷着的密信,一目十行打开看完后,神色一变,就令福禄烧了去。

当今圣上怕是挺不过半年光景了。

也难怪九皇子那边近来动作愈发频繁。

宋毅皱眉,沉声问:“九皇子可有试探过什么?”

福禄压低了声道:“奴才刚要跟大人您说,九皇子除了询问些两江政事外,还额外问了奴才一句,咱家大小姐可有婚配……”

宋毅的脸色变得难看。

“奴才听着这话不对,也没敢说的太明白,只道家里老太太已相中了人,正在议着。”

宋毅沉声道:“你即刻去府上秉了老太太,宝珠的亲事年前定下来,定个日子,让那梁府来纳采。年后两月内,务必赶在梁简文入京科考前,补齐其他五礼。”

福禄知道大小姐的婚事怕是要办的仓促,却也知这是没法的事,否则,指不定哪日那九皇子脑袋一热,就要纳了他们小姐做侧妃去。

至于为何是侧妃……因为九皇子,可是有正妃的。

福禄离去前,又忙将另外一件事秉了:“爷,端国公说他的千里眼让人给借了去,待一个月后方能还回来。就让奴才将那小箭暂且留他那,待之后他用千里眼看过后,再画了图再一并给您传书过来。奴才想着,端国公不是外人,也就应了这厢。”

宋毅回了神,听后无甚异议。

福禄又道:“小箭奴才也找了皇觉寺的几位禅师瞧过了,他们一致认定这是哪位得道高僧的舍利子,还硬要将这小箭留在他们寺里。若不是端国公帮忙,这小箭怕真是要被他们强扣了去。”

宋毅冷笑了声:“仗着□□的几分恩赐,近些年来皇觉寺的和尚是越发猖獗了。不过他们可有说,这所谓的舍利子,可有何用?”

福禄迟疑:“他们说是可避邪。”

那就不是邪物了。

宋毅心下安定了些,然后又问:“可有说,能否让一个人性情大变,亦或……变成另外个人?”

福禄摇头:“这倒没有。对了大人,似乎还说是能定魂。”

第67章 几分像

苏倾觉得那宋毅可能是脑袋装翔了,前两日找了个和尚过来,又是给她相面又是给她念经的,末了还在她屋檐下挂了串佛珠。这倒也罢了,最离谱的是昨个竟找了两个道士过来,神神叨叨的在她屋里转悠了一番后,竟开始忙前忙后的给她屋里贴起了符纸。

她倒是想让人扯了符纸撕碎了去,可扭头见了宋毅不善的面色,以及那沉沉眸光中的警告之意,便知此行他是动真格的了,左思右想觉得没必要在此间事上上杆子挑衅他,这方作罢。

之后一段时日,他似乎开始忙碌起来,三五日的不过来是常事,隐约听得她院里下人讲,貌似是宋府上的宝珠小姐开始议亲了。

腊八节后,苏州府城下了场雪,之后天就一日冷过一日。

苏倾畏寒,自下了雪后每每散步就不会再去院子里了,而是揣着手炉,每日里就只在厅堂内来回走走。

经过数月的休养,她的身子也是好了大半,如今散步也用不着旁人搀扶,虽一次不能走太长时间,可到底较之前走几步就又喘又痛的好了许多。胸口处的箭伤已经愈合,留下半寸见长的疤痕,除了偶尔牵扯时还是有些痛感,其他的倒也觉得还好。

苏倾暗暗琢磨着,再休整个两三月功夫,她这身子骨便大概能好的利索了。

这日,苏倾正在厅堂内来回踱步的时候,彩霞跑过来说,府里那月姨娘过来了,此刻正被下人们挡在了院门外。

“她有没有说来我这里干什么?”

彩霞摇了摇头:“没有,就在那院门口处站着,什么也没说。”

苏倾脑中略过些猜测,按照之前那月姨娘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此番前来大概是因着有事相求。

“让她进来吧。”苏倾道。

那月娥之前在京中待过数年,对这个朝代的信息掌握度肯定更大些。无论那月娥此番过来是有事相求也好,打着其他主意也罢,她都不甚在意,因为她也需要从月娥身上打探她所需的信息。

月娥进来的时候,苏倾差点没认出来人。

她印象中的月娥是娇媚的,有些自傲亦有些张扬的,可她面前这形销骨立的人一副颓然之态,两眼无神面色萎靡,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半分模样。

进来之后月娥也不说话,在案前坐下之后就两眼发呆的看着一处不动,直到彩玉上了茶水过来,她方接过慢慢喝下,然后又开始盯着某处发呆。

苏倾本是想套话的,可见那厢这般情况,便也不好冒然开口了。

月娥在这坐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起身离开了,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讲过话,苏倾也不知她究竟来干什么的。

待那月娥离开,苏倾就问彩玉彩霞,可是两位姨娘出了什么事情。

两人支吾着不太肯说。

苏倾想起数月前月娥前来求避子汤之事,心里有过几分猜测,不由试探问道:“可是云姨娘出了事?”

两人怔了下,然后彩玉为难道:“姑娘……福管家不让下人们乱说……”

苏倾道:“没事,左右我又不与旁人乱说道,你们说与我听无碍的。”

彩玉这方吞吞吐吐的告诉她,那云姨娘早在数月前就被大人给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