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吃惊:“送人了?”

彩玉小声道:“就是姑娘昏迷时候的发生的事,那廨舍里的一贵客,听说是跟云姨娘早年认识的,然后一日……就让大人给逮个正着……大人便将那云姨娘送他了。”

苏倾更吃惊了,那宋毅真有那般大方?

翌日午时过后,月娥又过来了,依旧是一言不发的坐那出神。待慢慢喝完一盏茶后,就一脸茫然的起身离开,苏倾瞧她就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一连数日,月娥都在午时的时候过来小坐一会,苏倾没有阻止,也不发问,她来便奉上茶,她走也不相送。

直到第十日。

月娥这次过来没有喝茶,反而语气很平静的跟苏倾说了她跟云舒的事。

“我跟她打小就不对付,她看不惯我凡事都要掐尖,我瞧不惯她总是副装模作样的清高样。”

“后来,我们俩家同时获罪,我跟她就同入了教坊司。”

“里头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怕是想象不到,我们俩在那里挣扎煎熬,磕磕绊绊的,却也总算活着熬过了那段日子。”

“后来有幸入了左相府,还被左相收为义女,我们的日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可我还是瞧不上她,相爷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日后是要将我们二人送人的。她却偷偷摸摸的跟府上三爷暗通款曲,莫不是还期待着三爷会给她一个交代?”

“相府里的大小姐去匈奴和亲后,相爷将我们两人又养了几年,便送给了宋大人。”

说到这,月娥抬眼看了苏倾,突然问道:“你知道她吗?相府的大小姐王鸾,不,现在是王凤鸾,大人可有跟你提过?”

苏倾抚着茶盏回忆了一下。月娥这般一说她貌似还有些印象,那是她刚入宋府的时候,是听柳妈提过一嘴,好像那左相府小姐与宋毅是差点议亲的。只不过八年前那左相府小姐突然就奉旨和亲,此事就作罢了,似乎也是因此,宋毅才多年未曾娶妻。

“应该是没提过的罢。”月娥看向苏倾,带了丝打量道:“如今我才发现,你们二人其实是有几分相像的。”

苏倾正在兀自琢磨,冷不丁听那月娥这般说,蓦的抬了头。

月娥道:“不必这般看着我,我撒谎骗你也没甚意义。你们二人容貌倒不相似,可气度打眼看去却有几分相像,骨子里怕是都有几分清傲劲的,与时下女子很不一样。”

苏倾思绪万转,原来当日之所以被那宋毅盯上,竟是源自这般?

“不过也就打眼看去像,你们总归也不一样。”月娥慢慢说道:“你没有她的心黑。”

说完后,压根不等苏倾反应,她仿佛又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

“我以为云舒那个蠢货这三年来已经看清了一些事情,却没想三爷一来,她就又开始犯浑了。”

“大人将他们二人抓了个现行,她还不自量力的挡在三爷身前,说是她的错?”

“她以为大人宽宏大量的将她送给三爷,日后她就否极泰来了?呵,她都没见到三爷那难看的脸色。”

“尤其是大人说要修书一封给相爷说成全他们二人时,三爷惊悔交加的只差一脚踢开了她。”

“九殿下正想方设法的要拉拢大人呢,这档口相爷的人去打大人的脸,怕是相爷那厢也少不得会落了殿下埋怨。”

“那蠢货还欢欢喜喜的跟着三爷走了。走了。”月娥突然笑了:“走之前,还让我多多保重……”

说着说着她就笑出了泪。

月娥就再没说话,就这般一直笑,一直哭。

直待笑够了,也哭够了,方慢慢起身要离开。

“她……”苏倾迟疑:“如何了?”

月娥的身子颤了下,却未转身,故作松快的说道:“她死了,就在月初的时候,在胡大人的榻前自戕身亡。真好,这世上又少了一个蠢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趔趄离开。

苏倾坐在案前,慢慢吃着茶,消化着这些信息。

苏倾以为那月娥日后怕是不会再来了,没想到,第二天午时过后,那月娥依旧过来了。

这会再瞧她,似乎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相对无言的状态。

喝了会茶后,月娥便要离开,只是离去前道了声谢,又格外说了句那避子汤里药的分量太足,里面含着红花、□□及麝香,用多了日后只怕不孕,让她慎重用量。

苏倾没甚所谓的应了声。

月娥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梁家纳采之后,宋家上下方稍微清闲了下来,而此时小年已过愈发接近年关了。

宋毅这方得了闲回督府。

进了督府便径直往那后院而去,边走边问那福禄:“近来她伤养的如何了?”

福禄回道:“前个玉春堂的刘大夫刚来看过,说是姑娘的伤无碍了,直待日后慢慢调养着身子将元气补回来就成了。他还令人停了那些汤药,另外又开了副药,说是用来调养身子的,便是长期吃也无碍的。”

宋毅道:“是药三分毒,既然身子无碍了,那调理的药吃上个把来月便停了,只吃些补品便可。”

福禄忙应下。

快到小院的时候,宋毅突然停住,侧眸看他:“大夫说她身子,可是无碍了?”

福禄迅速反应过来,垂首道:“是的大人,只要注意些……大抵无碍的。”

宋毅笑了声,然后朝着院门方向大步而去。

第68章 坏规矩

苏倾觉得今天宋毅有点怪,来了之后大马金刀的往案前一坐,也不令人上茶,只叫来了下人细细询问了她身子状况。她觉得有些无聊,便想起身走走,他亦不允,探臂一揽就将她提抱在膝上坐着。

直待他问完后挥退了下人,然后握在她腰间的宽厚掌心开始缓缓摩挲,游移,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暗示,苏倾方蓦然惊觉他的真实意图。

心下不由又惊又厌又怒。这些时日光顾着养伤了,倒是将这茬事给忘了,她的伤这刚有了些起色,他那厢便就开始惦记了。

苏倾盯着那只搭在她腿上的手,声音带出了几分凉意:“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奴婢还养着伤呢。”

宋毅见她面染薄怒,便停了动作,抬手刮了下她的面颊,低沉笑道:“这是恼了?可是怕爷伤着你?”

苏倾捂胸皱眉:“奴婢伤还没好全呢,这会又开始隐隐作痛。若待会置于床榻间,岂不是要扫了大人的兴。”

宋毅目光犀利的打量了番她的神色,然后便抬手伸向她的胸前,似略带疼惜道:“乖乖可真招人疼。来,让爷好生探查一番,是哪处让乖乖痛了,也好让爷给你治治。”

苏倾便冷了脸,怒的胸口上下起伏。

她觉得自己这是何必,他要给了便是,左右她也躲不开他那厢。倒是格外与他费番唇舌,反遭他戏弄,更是令她气愤。

宋毅见她终于不装模作样了,喉间溢出几声愉悦的笑声,然后起身打横将她抱过,大步走向里间。

“放心,爷有分寸,这回会轻些,断不会伤了你。”

宋毅大笑着,然后抱着她单膝入了床榻,将她轻放在床榻间后,便随手挥落了床帐。

大红色的床帐不多时便开始晃荡起来,一层又一层,漾起荼蘼的浪潮。

账内的两人此刻皆有些难耐。

宋毅床笫之间向来是习惯了大张大合,此刻让他强行敛了肆意,转为小心翼翼的克制力度,着实令他隐忍的有些难受。

更何况他旷了数月,甫一沾了她这身子,心头欲念更炙,当下是只恨不得能掐了她腰身大张挞伐了去。

宋毅的目光紧盯她面上神色,一来一回间极力控制着力道,唯恐一个失控掐了她腰胡乱驰骋起来,索性就将掌心按在她肩上,慢慢动作。当下是忍得额头青筋直暴。

苏倾此刻亦有些难耐。

她很想做出一副面部表情的冷脸子的模样,可生理上的反应她又如何能强行压住,便是极力控制,到底还是潮红了脸庞,氤氲了眸子。

心下便腾起几分难受来。

她如何能受得了自己在他身下这般表现?

倒是宁愿他动作粗暴些让她痛,也好过这般极尽温柔的厮磨她。

宋毅的目光始终不离身下人那双漆黑的眸子。见那双清润润的眸子里此刻全是倒映着他的模样,氤氤氲氲的,仿佛她的眼眸中只装得下他般,当下只觉得那双翦水眸子犹如漫天的星子般美的令他难以自持。

此时此刻,竟觉得心底潮湿的一塌糊涂。说不来什么,他突然就想好好的宠她。

伏低了身子,他覆了唇与她缠了一番,分开后不免在她耳畔有几分压抑的咬牙道:“怕不是哪个妖精变得罢?专来勾爷的魂。”

回应他的是苏倾难耐的轻喘声。

宋毅呼吸一重就生了几分狂乱,顷刻后又被强压了回去。

暗自低咒了声,却也只能小心翼翼控制着力道动作,他觉得此厢真是给自己找了罪受。

尤其是行至一半时,突见她脸色渐渐转为苍白,拧着眉皱了脸似有不适,宋毅简直是要疯了。

他很想就此快速挞伐,便是草草结束也好,可待见了她实在难受的模样,却也只能抑怒含恨的抽了身。

“你便是个妖精,那是最末等最没用的那个。”怒意不减的骂了她一句,然后宋毅就沉声令人抬了冷水进来。

外头奴婢们听罢一惊,赶紧将准备好的热水先搁下,格外准备了冷水小心翼翼的抬了进来。

宋毅冷着脸踏进浴桶,扫了眼床榻上无力仰躺的人,压了压心底火气,又沉声令人抬热水进来替她擦洗。

彩玉彩霞低垂着头匆匆端着水盆进来。拉开床帐将她们姑娘给扶了起来,然后拧了湿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洗起来,可动作却有些战战兢兢,身体也微微有些发抖。毕竟任府上哪个下人被大人这般又冷又厉的盯着,也不能镇定自若了去。

擦拭完了后,又换过了床罩床单,紧接着彩玉又回了外间将那汤药给小心翼翼的端了进来。

这会宋毅也缓了过来。

捞过件外衣披上,宋毅几步走至榻间,见她有些无力的倚在那丫鬟身上,而那丫鬟端着那偌大的汤药碗要送入她嘴边,不由皱了眉。

“你们姑娘的汤药不是停了吗?”

彩玉彩霞先是一惊,而后方迅速反应过来大人说的应该是姑娘的受伤用的汤药,怕大人这会是误会了。

便忙解释道:“回大人的话,姑娘刘大夫先前开得药自是停了,这汤药……是姑娘要用的避子汤。”说完后又忙垂了头。

宋毅的目光倏地又转向那汤药碗。

满满的一碗汤药,汤汁浓厚,药味刺鼻,想必药量是极足的。

他突然就想发火,可亦觉得这火莫名,便就压了压。

看向那两奴婢,宋毅沉声问道:“哪个医馆给开的药?大夫是哪个?”

苏倾这会力气回缓了些,见那宋毅左一句右一句的询问她的两丫头,迟迟没让人喂药,便有些不耐了。唯恐吃晚了会有失药性,索性就伸了手,从彩玉手中将药碗接过,凑近唇边就喝了起来。

宋毅就怒了。

他两步近前,一把夺过苏倾手里的药碗,然后哐啷一声猛地掷地。

药碗四分五裂,药汁撒了一地。

“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都敢往嘴里送,不要命了!”他怒道。继而转向两奴婢,厉声询问:“哑巴了吗?爷问你们是哪个!”

早在他们大人摔碗的那刹,两人就惊恐尤甚的跪了下来,闻言,彩玉忙颤着声道:“大人,是府上统一采办的,奴婢们也不知是哪家医馆哪家大夫给开的……”

宋毅冷着脸便要转向门外叫人,苏倾见他不依不饶的只觉得他有病,遂就出声道:“大人,药没问题的,您瞧奴婢吃了近一年了,不也没事吗?”

宋毅扫她一眼,冷笑:“你这等愚昧无知的蠢货,爷懒得与你多费唇舌。”

苏倾闭了眸,告诉自己不气。

宋毅收了目光,拢了拢外衣出了里间,在外头沉声嘱咐了福禄几句。之后便又转身回了屋。

令人将屋内地上的狼藉都拾掇好后,他便挥退了下人,转而又上了床榻。

苏倾睁大了眼看他,目光充斥着不可思议之色,见他如见禽/兽。

宋毅冷笑了声:“爷若是禽/兽,刚才就一办到底了。”说着按着她肩强行将她按在榻上躺下,然后拉过衾被给她盖过。

“你这般睁着眼看爷,可是精气神太好的缘故?你若当真还有力气,不妨再替爷纾解纾解,爷可是让你折腾的正难受着呢。”

苏倾就别了脸,闭眼,睡觉。

但是她还是有些疑惑,他怎么还不走。

宋毅一直侧身盯着她,直待她呼吸渐渐平稳。

他本起身欲离开,刚一起身却又有些舍不得,想了想便从了心意,重新躺了回去,又抬臂将她轻轻揽在自己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他不免有些满足的低低喟叹了声。

福禄第二日清晨见到他们大人打开屋门出来的时候,还在想着,大人昨个破例了。

按照规矩,荷香姑娘是没资格让大人留宿的。

尤其是主母入府前,大人留宿妾室房里都是极坏规矩的,更何况是个没名分的婢女那?

但转而一想,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在督府,他们大人不就是规矩。

宋毅从屋里出来后,福禄就赶紧上前将从采办管事那得来的消息一一回禀。

听得那避子汤药是经由宋府采办管事的手送来的,宋毅心下一沉,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去打听打听,府城里可有擅长妇科的医工,多找几个来给她看看。另外……”宋毅皱眉:“也遣人将那药悄悄找个大夫看上一看。”

福禄一惊。大人最后这句若传出去让老太太知晓了,还不得伤了母子情分?不过个区区婢女罢了,如何值当大人这般?

虽是这般想,可福禄却不敢提半个字,应了声后就忙着人去办了。

苏倾醒来的时候,宋毅早就离开了。

苏倾知道,昨个一整夜,他都留宿在她这。

他待她的态度似乎是越发的奇怪了起来。

苏倾这般一想,便撩了一旁,毕竟她也懒得在他身上多费心思。

梳洗罢,苏倾想起昨个没喝两口的汤药,便说了句让她们再备一份过来,没成想她话刚出口,两人就惊惶的跪了下来。

“姑娘,奴婢不敢……”

苏倾诧异:“为何?他不让?这是为何?”她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不让我吃避子汤?那我若真是有了……难道让我打掉?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他要这般磋磨我!”

第69章 怕也难

宋毅怀疑自己听岔了。

“你再说一遍?”

福禄的头垂的更低,硬着头皮又小声复述了一遍:“找了大夫看了那药,说是里头除了加了重分量的麝香红花等药物外,还额外的掺了些丹砂、马钱/子碱等物……”说到这,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那大夫说是这药是猛药,妇人若用的次数多了,日后怕是……子嗣艰难。”

话音刚落,周围空气仿佛在刹那凝固。

偌大的议事厅阒寂无声,幽静的犹如死寂之地,莫名的令人心惊肉跳。

福禄有些惊颤,死死垂着眼盯着地面,目光不敢往上抬半分。

宋毅在案前坐了许久。

待他从座上起身时,先前搁在他案上的热茶,早已凉的透彻。

疾步走下台阶,宋毅边朝厅外走去,边沉声吩咐道:“去请个大夫过来给她号脉。”

福禄赶紧应下。转身欲匆匆离去那刹,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那案后的楠木交椅两侧扶手上面,本是光滑的椅面此刻却是浮现了清晰可见的裂纹,他的目光不由惊震了下。

而后迅速转了目光,收了面上惊色,低头匆匆朝着厅外走去。

苏倾吃过了午膳,歇过了些时候后便慢慢的在屋里踱着步。可还没走上几步,两扇屋门冷不丁的让人从外头打开,听得动静她下意识的抬眼望去,恰见那宋毅踏着风雪从外头跨进了屋子。

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坏了他心情,来了之后就沉着脸一言不发,坐在案前一杯茶接着一杯的喝过。

他既然不开口说话,苏倾自然也不会主动与他搭话。屋内就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他喝他的茶,她踱她的步。

直到福禄带着个年过花甲的大夫匆匆过来。

宋毅才搁了茶盏,看向远处踱步的苏倾,沉声令她过来。

苏倾心里是有些狐疑的,今个来的这个老大夫并非先前常来给她诊病的那个,这般冷不丁的给她换个大夫来看病是为何?疑惑归疑惑,她还是依言到了他身旁坐下,然后伸了手递向了那老大夫。

号脉的时间有些久,足足有两刻钟的功夫。

诊过脉后,老大夫的面色有些沉凝,然后转向宋毅请示,可否询问她几些问题。

宋毅颔首应了。

老大夫这方转向苏倾询问了声,她的月信是否正常。

他这一询问,苏倾先是一怔而后又迅速警觉起来,那宋毅此番竟是找了个妇科大夫过来给她瞧身体来了。

苏倾脑中迅速思量,他先是那夜不允她喝那避子汤,接着就是今日找大夫给她瞧身子,再然后呢?

稍一思忖她后背就泛起细密的冷汗来。她很难不去怀疑他这厢举动背后的目的。

饶是这般胡思乱想,她面上却是一派安然,听得那大夫询问,几个呼吸间就调整好思绪,回了他一句大抵正常。

听得她这般回答,那老大夫似有诧异,然后又问她月信时可有异痛。

苏倾这次回答的很快,道了句无。

老大夫皱了眉。本还欲再出口询问,这时宋毅抬手止住。

宋毅冷冷扫了苏倾一眼,而后侧眸对福禄道:“去将她贴身两奴婢叫进来。”

福禄赶忙去了门外喊人。

不多时,彩玉彩霞二人躬身垂首的小心翼翼进来。

老大夫自知大人的意思,便忙转向两奴婢,将刚才的问题又询问了一遍。

当着大人的面,彩玉彩霞她们哪里敢隐瞒半分,声音微抖的将她们姑娘的月信情况如实道出。

“大概自这下半年起,姑娘的信期就没准过,或早些或晚些,有时候一个月还会来两回……大抵没哪个月是正常过的……也没有哪次是不疼的……每每都疼的下不来床……前几回甚至还疼晕了过去……”

话未尽,宋毅就抓了茶壶猛地掷在了地上:“都是个死物不成!大半年前的事,直到今个问到跟前了才吐了口,谁给你们的胆子敢瞒着的!”

彩玉彩霞惶惶瑟瑟的跪着,浑身觳觫,脸色惨白。

宋毅脸色怒意不减,阴沉密布:“福禄。”

福禄小心的趋步上前。

“这等贱婢要她们何用。拖出去……”

“大人!”苏倾猛地转头看向他:“大人明明怒的是奴婢,却偏要迁怒于旁的人,怕是不太妥当罢?便是您觉得妥当,奴婢心里却觉得生愧。”

宋毅倏地看向她,目光冷厉如锥,苏倾亦看向他,目光不躲不闪。

宋毅缓缓收回了目光。却伸手将她的手抓过,感受那纤细掌心的沁凉,不由合握在掌心里细细摩挲了会。

“福禄,将她们二人拉出去各杖十,若有下次……直接杖毙。”

福禄赶紧应过。

“另外,去将那药取过来。”

福禄忙带着腿软脚软的两奴婢下去,不多时又取了那避子药匆匆而来。

老大夫仔细查看了那包药,眉头越拧越深。

“不知姑娘这药……大概吃了多久了?”

苏倾只得如实答道:“小一年了。”

“那……每月吃的,可是频繁?”

苏倾看向了宋毅。

宋毅扫了她一眼,看向那老大夫沉声道:“甚是频繁。”

老大夫就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

宋毅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他勒令苏倾回了里间,待里间屋门阖上后,方低声问向那老大夫:“她身子如何?你如实说便是。”

老大夫叹道:“此药至猛至烈,连用两三月光景就足矣令妇人子嗣艰难了,这一连用上小一年……恕老朽直言,这姑娘不会再有子嗣了。”

宋毅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他盯视那老大夫,出口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出:“本官往些年没少接触过宫里头的御医,也知道你们这些大夫大抵是大病往小里说,小恙往大处讲……你敢说你没过甚其辞?”

老大夫被他这冷鸷目光盯的后背发凉,却也不卑不亢的回道:“老朽从医数十年,自问医德还是有的,断不会在此间欺于大人。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寻来其他医工前来诊断。”

宋毅的手忍不住攥紧了木椅扶手。

“若日后好生调养……希望有几成?”

老大夫摇了摇头如实道:“姑娘的身子怕是彻底坏了,便是精细着调养着好些年……怕也难。”

言外之意,便是别抱太大期望了。

宋毅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有刹那的冰凉。

直待那老大夫走了许久,他都坐在那案前似乎是没从此间回神,一杯一杯的喝着茶水,连茶水何时变得冰凉都未曾知晓。

最后他起身离开的时候也未曾到里间看她,只大概朝里屋方向扫了眼,然后抬脚离开了此间。

宋毅觉得,他的心有些乱了。

第70章 你莫怕

生盆火烈轰鸣竹,守岁筳开听颂椒。

年难留,时易损,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年万物迎春送残腊的时候。

独在异乡的人最怕过两个节日,一个是中秋,一个便是春节。

厅堂内架起了偌大的紫檀木圆桌,桌上各色珍馐佳肴摆放的满满当当的,苏倾一个人坐在案前持箸慢慢吃着,咀嚼的速度也很慢,大概很长时间才会去夹另外一道菜。

此时外头不曾间断的阵阵炮竹声,或远或近的传进她的小院中。天空上方惊星彩散,蛇舞银龙,绚烂的烟火时而腾起照耀半空,时而消寂陷入沉沉黑暗。

吃过了几口后,苏倾就搁了筷。

身旁伺候的两仆妇见了,不免有些不安的对视一眼。因为前头那彩玉彩霞二人受了刑罚,这些时日起不了身遂没法来伺候姑娘,所以就换了她们两个粗使仆妇且顶替着先。

素日里她们都在院子里干些粗使活计,也没怎么与姑娘接触过,这会见姑娘没吃过多少东西就罢了筷,有心劝说却又不敢冒然开口,唯恐惹了她不高兴。

“菜你们都端下去吃罢,叫过院里的其他人一道,你们在哪得便就在哪处,不用拘些什么。赏银在我箱笼里,一会你们多拿些,都分了吧。”说着,苏倾缓缓起了身:“另外,一会我便躺下了,没别的事就莫来打搅。”

两仆妇一惊,顾不上其他,忙道:“姑娘这可使不得,这除夕夜可早睡不得,是要守夜的啊。”

苏倾往里屋走去:“端水过来给我洗漱罢。”

两仆妇纠结的劝道:“姑娘,便是不守夜……那好歹得吃口更岁饺子罢?要不奴婢去膳房催催,让他们提前给您端上碗,你吃口先?”

苏倾已入了里屋,清淡的声音自里头传来:“不必多说。我累了。”

见劝说无果,两仆妇只得照做。

宋府寿春厅里,此刻屋内正是灯火通明,众人在欢声笑语中守着夜,推杯换盏倾壶待曙光的时候。

这会院子里的下人正在放着烟花,宝珠见了不由玩心大起,便嚷嚷着要过去看,这大过年的日子老太太自然不会拘着她,嘱咐了句要离得远些便放她出去了。

宝珠得了令,欢呼雀跃的跑了出去,又是叽叽喳喳的指挥着下人快点放,又是捂着耳朵咯咯直乐的,无忧无虑的像个小姑娘。

老太太嗔怪的笑道:“你瞧瞧,都多大的人了,还是像个没长大的小奶娃一样,哪里有个大姑娘模样?宝珠这过了年就要嫁人了,还这般没心没肺的,也不知能不能做好人家的媳妇。想想还真让人有些不放心。”

宋毅从宝珠身上收了目光,笑了笑:“宋家的姑娘,自然做的好他梁家的媳妇。”

老太太也笑了。她自然也是这般想的。

“对了,你先前不是让娘给你相看些……”

“暂且搁置罢。”宋毅蓦的打断老太太的话,淡声道:“且不考虑了,等日后再说。”

老太太的笑有些僵在脸上。

前些日子他还特意过来跟她说,可以先慢慢相看他后院主母人选,门第长相等都好说,关键是要端起主母的风范,端庄贤良,不善妒。

见他那厢终于松了口,她这些日子还欢天喜地的四处相看人,只盼着这长房能快些娶了媳妇入府,也好早些的生了嫡孙出来。

这方隔了几日,又不相看了?

老太太皱了眉,想要出口询问是何缘故,可见他敛眉低眼的兀自喝着酒,似乎不欲多谈的模样,只得暂且按过这厢。心道,待过后定要寻那福禄问个清楚。

子时一至,下人们便端了更岁饺子上桌,与此同时,外头爆竹声阵阵,璀璨的烟火照亮了大半个苏州府城。

老太太叫回在外头院子耍玩的宝珠,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完了更岁饺子,举杯恭祝了来年阖家安康,诸事顺遂。

待众人都罢了筷,宋毅拂袖起身,向老太太告辞。

老太太诧异的看他:“大过年的,你回督府作甚?”

宋毅便解释道是有要紧公务,需要这会回去处理。

老太太心里就有些不得劲了。有何要紧公务,非得大过年的回去处理?难道就缺这一时半会?怕这是托词罢。

老太太就有些不虞了,面上虽未带上几分,可嘴里却半真半假的怪道:“这大过年的,你二弟不在身边,这会你也要去忙公务了,是不是待来年宝珠嫁了人,以后就剩下为娘这个老婆子孤零零的守着岁?一个个的,忒没良心。”

宋毅便笑着对着老太太连番告罪。

老太太见他去意坚定,饶是心里头再怎么不乐意,却也只能松了口让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