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劫把她抱紧了,道:“你跟我一起来看,好不好?”
矢茵全身突然颤抖起来,然而随即又恢复僵直的状态。她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道:“那可有多好?娘亲……娘亲说龙血坡上永远不可能长出花来,可是我却常常梦见,那里星星点点,全是小小的花朵,多么漂亮……你看见了吗,劫?有一天你会见到的……”
她的声音迅速小下去,枢劫凑近了她的耳朵,听她说道:“我……我会躲在其中一朵花里,看你……看你能不能……找到……我……我……我也不想离开……你……”
一层冰霜慢慢爬上了她的脸,再度封住她的眼睛、鼻子、嘴……枢劫看着她的脸渐渐模糊起来,淡淡地道:“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他把一只手贴到了矢茵的胸前。
老家伙突然一跳,没想到脑袋撞上浮空舟,撞得眼前金星乱冒。老二惊道:“老大,你做什么?”老家伙并不言语,拉着他就跑,几乎是连滚带爬冲下山去。
他们刚向下跑了不到十丈,一道光芒,仿佛闪电就在身旁亮起,两人的眼睛同时剧痛,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俩齐声惨叫,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压迫入脑,仿佛魂魄都要被挤碎了,身体僵直地向前翻滚,重重摔下山崖,顿时失去意识。
二十五、昆仑山 观星殿 旋室
巫昊猛地推开旋室最上面的横门,厉声喝道:“刚才是什么!”
站在玉横前正观察下界的观星史和几名侍从惊慌地回过头,施礼道:“昊殿下!”
“殿下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巫昊身后的巫顺喝道。
“有人……”观星史结结巴巴地道:“施用了夺魂术,似乎……夺取了某位人族的部分魂魄……”
巫顺举起手暂时阻止他,沉声道:“除观星史外,其他的人统统出去!”
待几名侍从匆匆跑出门去,巫顺方道:“荒唐!怎么可能对人族夺魂?人乃女娲大神之后,长老会严令禁止此事发生!再说谁有能力单独夺取人的魂魄?”
“但……确实是夺魂术!”观星史此刻也镇静下来,道:“玉横的观察没有错。夺魂时的光芒甚至高达数百丈,方圆十里内,有大量野畜因此死亡。除了人或妖族的魂魄离散,没有其他的魂魄可以产生如此强大的冲击。大人不信可以到外面看看,一部分光芒现在已经扩散到云海之上了,就在西南方向。”
巫顺推开门,快步走到外面的露台上。遥远的西方云海上,果然有一道模糊的彩虹横贯南北。观星殿下,大量的云生兽正长叫着往彩虹的方向蜂拥而去。
观星史看了眼巫昊,见他始终铁青着脸,不发一言,不禁心中打鼓。巫顺迅速回到室内,点头道:“确实是很强的光芒,但不是七彩,只有五彩。此人非常成功地分离了魂和魄,不知为何大逆常理,只留下了没有任何记忆的魄,而把魂放出去了。”
“小臣也看出来了。”观星史道:“实在让人费解……据小臣观测所知,魂的释放同样非常完美,借助巴国上空周天之气扶摇直上。这个魂再次转世时,恐怕也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巫顺道:“是人,或者妖族,错不了。这件事必须马上呈报最高长老。此人是谁?”
观星史道:“巴国云层太厚,还看不清楚。此事太过严重,应该立即追查被驱逐的族人,看看有谁……”
“还用问吗?”巫昊突然开口打断他道:“天下还有谁有如此强的灵力?劫……嘿嘿,你疯起来可真是不得了啊。”他看了一眼震惊的巫顺和观星史,好像讥笑他们的迟钝一样道:“就算你们没有察觉到刚才的心灵震荡中有龙的阴影,也该用心想一想啊!除了劫那龙血之体,本族人谁能如此狂妄大胆?”
“但……”巫顺皱紧了眉头,迟疑地道:“如果真是劫殿下,那……那如何跟长老会交代?”
巫昊道:“嗯?你说呢?”
巫顺道:“是否……该请示最高长老,派遣观星殿十八守卫和南天门七侍缚他回来……”他瞧了一眼观星史,观星史困难的点了点头。要将巫劫那样的人擒拿归案,恐怕也只有倾尽昆仑山精锐才行。
巫昊在旋室里旋起了圈子。他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着,仰头看墙壁上各种精致的壁画,好像看起了兴致,老半天不说一句。观星史心中干急,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超过半个时辰,论他的职责,现在应该已经前往昆仑宫,向大长老汇报此事。但巫劫是预备长老,同是预备长老的八隅城君巫昊的态度又不明不白……真是急死人!
老半天,忽见巫昊停止了绕圈,回过头来,严厉地道:“此,真罪不可赦之举也!”
这就是定了调了!巫顺和观星史同时松了口气。巫顺立即对观星史道:“你去向最高大长老汇报,我立即动身前往南天门,调动七侍……”
只听巫昊惊讶地道:“顺,对付一名被驱逐之人,还需劳动南天门守卫?岂非太过兴师动众了?随便付一廷尉足亦。”
巫顺的脸刷地白了。观星史却还没明白过来,忙道:“昊殿下,对方可是劫殿下,身手非常人可及,普通廷尉恐难……”
巫昊冷冷地道:“观星史,注意你的言辞。劫殿下乃我族长老会预备长老,万金之尊,岂容杂言乱语随意加诸?适才玉横中是否见到那人面容?没有……那你哪里来的胆子,尽敢在此胡乱猜测!”说到最后,眼中一寒。
观星史吓得一哆嗦,这才明白巫昊的意思,竟是要死保巫劫。他顿时在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如此愚蠢,劫和昊情同手足,人所共知,现在劫闯出这样的祸事,昊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随即想起刚才玉横里还没显示出是谁,昊就坦言是劫,现在又来保他,那就是明白告诉自己,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能说出真相了!他匆忙跪下施礼道:“殿下!小、小臣有罪!”
巫顺毫无表情地道:“殿下,此事重大,乃我族千余年未见之事。除了派遣廷尉追查外,是否应请各在外的预备长老回来,商议此事?以防宵小鼓噪,扰乱视听。”这就是更加明目张胆的威胁了。观星史一面暗骂巫顺狡猾,一面叩首道:“是!小臣也认为该当如此!预备长老位高权重,应对此事严加督促,勿使只言碎语流出才是!”
巫昊无所谓地摆摆手说道:“准了。”
车驾还没有返回八隅司,巫顺突然没头没脑地道:“局面恐怕已经不可收拾了。”
巫昊抿着嘴,没有说话。四匹飞廉拉着车飞驰在樊桐岭的山路上,两边高大的树木将其后的山壁完全遮住,只剩头顶一线天色。天已经有些暗了。
巫顺继续道:“若非出了非常之事,劫殿下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事情。镜也已经两天没有发回飞鸿了,只怕现在的处境也很艰难。殿下似乎有些太轻视他国的能力。据巴国听风阁传来的消息,前日就已经发现了师氏的行踪,殿下为何迟至今日仍不派得力人手前往?”
“是吗?”巫昊淡淡地道:“你认为镜并非得力人手吗?”
巫顺略一顿,坦白地道:“是。他的精神力平平,符文法术方面也不见有任何长处,至于武力方面,只怕连寻常周国士兵也不如。殿下认为他得力在哪方面呢?”
巫昊有些疲惫地揉揉眼,拉上了窗帘,说道:“有一天你会发现,其实得力的人永远只有一种人,就是有野心敢做事的人。就算他取不回混沌又如何?只要此先例一开,得到混沌的法子又不是只有一种。”
“殿下……”
巫昊摆摆手,闭上了眼养神。过了一会儿突然道:“你不觉得,师氏这次来得太快了些么?”
“是么?”巫顺迟疑地道:“是啊……”
“做好准备吧,顺。”巫昊浅浅笑道:“长老会想要敲敲我的棱角,不是一天两天了。该来的始终要来。”
巫顺额头浸出了一层汗。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整件事只是他要寻找的一个借口?或许他根本只是想挑起天下大乱?还有什么法子得到混沌?长老会想要借机整治八隅司?这些疑问在巫顺脑子里不停翻腾,他眼望着安然陷入静思状态的巫昊,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夺取他的地位还有十万八千里远。
二十六、巴国 缙山 冰湖
巫镜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向西面望去。一道白虹直冲云霄,连周天之上的云层都被震动,向四周扩散开去。
他捂着胸口,额头上大汗淋漓。刚才那股极强的精神冲击毫无征兆地扫荡而过,打得他一时间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扶着身旁一块石头才算稳住了身子。
见鬼了,这像……像是某种夺魂术。但是夺魂时的冲击竟有这么强吗?八隅城一个月里,供巫族夺魂御使的宿鬼、柔糅、无启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精神震荡?看那道白虹,它至少有数百丈高……是枢劫吗?除了他,谁还能有如此强的灵力?
巫镜痛苦地抱着脑袋,想:“见鬼!为何什么事都被我摊上了?他……他到底夺了谁的魂?”
忽听山丘顶上有人道:“西边!好大的一道虹!是什么东西?”另一人道:“不知道。刚才那一刻,好像听到了女子的哭泣之声。”
巫镜吓了一跳,后面说话那人正是枫华齐韵,如果他们下来,自己藏身的位置可不保了!正在惶急,只听山丘另一边也有人道:“刚才那一下,似乎是巫族的某种精神法术。阁下可以为然否?”却是师枥。
眼见师枥就要转过来,巫镜左右一打量,再无可退可藏之处,干脆心一横,大步走出去。眼前陡然划过两道白光,两名铠甲武士已一左一右站开,喝道:“谁!”
师枥笑道:“阁下在山后待了半天,一定累了,不妨到本座营里品茶如何?”等到转过来见到巫镜,师枥脸色一变,皱眉道:“巫族?”他转头瞧了一眼山丘上的枫华齐韵,见后者也是一脸疑惑,便拉长了脸道:“你是谁?到此处有何见教?”
巫镜把胸口挺得老高,朗声道:“我是二等……咳咳……八隅城君昊殿下的内侍官镜!”
师枥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道:“原来……是镜大人。”
巫族长老会权倾天下,长老和预备长老在周国的身份比之普通诸侯国国君还高,他的内侍官自然也非比寻常。师枥一眼瞧见他的腰带上有七条金丝勾勒的蛇纹,能穿戴此种腰带的人地位更是显赫,虽然师氏与巫族有仇,但毕竟归顺周公已久,身份已经是仆人,忙恭敬地以下臣之礼致敬。
巫镜见他神色,自然知道原由,暗自庆幸穿了枢劫的衣服,遂冷冷地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师枥不明白为何这样一名巫人会单独出现,难道说巫昊的手下也已经埋伏在此?这件事如果让那野心勃勃的八隅城君插手,自己断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与枫华齐韵联手……他心中飞也似盘算着,一面道:“小臣乃周公殿下家臣师枥,未知大人来此,有失远迎。大人请!”
巫镜道:“不必了。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枫华齐韵?真是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有萝氐*之风。”竟丢开师枥,对枫华齐韵拱手行礼。师枥心中大怒,却不知这是巫镜拼了小命冒险一试。原来他心中早算计好了,反正已经暴露,与其被世仇师氏软禁,还不如自投妖族罗网。一来妖族素无争霸天下的野心,但求安稳度日,就算要抢挖混沌,也不大会对自己这个巫人动手;二来嘛,在大美人枫华齐韵手里,就算被囚他三年五载的,也不吃亏。他故意藐视师氏,就是想激怒师枥,这种情况下,师枥断不敢贸然出手,也不可能再拉下脸请他,只要枫华齐韵相邀,他没有任何借口阻止。
枫华齐韵笑咪咪地道:“是吗?那可真是荣幸。大人千里赶来,想必路途劳累,不如至帐中,饮一杯清茶润嗓如何?”巫镜大喜,忙道:“那可甚好!”跟着枫华齐韵大步走去。
一名武士低声道:“大人,该当如何?”师枥冷冷地道:“回去。见怪不怪,本座倒要看看这两个人搞的什么鬼。”
巫镜乐呵呵地跟着枫华齐韵回到妖族帐中,妖族人见到他都是一怔。巫镜沉下脸,把巫人的架子端起来,目不斜视,昂然而入。
进了帐中,见这帐太也简陋了点,就一张几、一只鼎,几只茶碗。枫华齐韵道:“大人请坐。行营简陋,怠慢大人了。”巫镜忙道:“好说。事起突然,就不讲究了!”他鼻子里隐隐闻到一股清润的香气,十分受用,想凑近枫华齐韵闻一下是否是她的味道,又怕唐突佳人,心中真正烦恼。枫华齐韵笑道:“枫凌,还不给大人看茶!”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须臾帷幕被掀开,那名土术女子端了杯茶进来,见到巫镜,笑着施礼道:“见过大人!”她的衣服破口还没补好,柔美的胸部暴露无遗,巫镜看得呆了,忙伸手接茶。枫凌笑道:“好秀气的人……”
枫华齐韵斥道:“没有规矩,还不下去?”枫凌咯咯笑着退出去了。
巫镜等帷幕彻底放下眼珠才转回来,叹息一下,只觉口干得冒烟,一仰头将茶喝个干净。他的手都还没放下,忽感身体内一阵麻痹,刹那间全身僵硬,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这一下太过突然,巫镜还没回过神,身旁的枫华齐韵淡淡地道:“大人此来,我们也不为难。这是靡树浆茶,据说人喝了就变成了树,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大人且在帐中慢慢生长吧,等大事一了,我等再想想办法。”说着起身出帐。只听帐外的枫凌笑道:“这个傻瓜,那么苦的靡茶,居然一下就喝光了,呵呵!且看他身上长出什么花来吧。姐姐猜是什么?”
枫华齐韵严肃地道:“他毕竟是昆仑山之人,不可太过无礼。听好,多给他浇点水,可别让人家枯了……”说到后来终于也绷不住脸,扑哧一声笑出来。周围的人哄堂大笑,便有人下注,赌巫镜一日内开出什么花。有说菊花的,有说桂花的,枫凌下了豪赌,赌他长出奇臭无比的臃花。
外面七嘴八舌的争论着,巫镜心中悲苦万分,暗恨自己头壳发昏,把最根本的问题想错了。那师枥再想害自己,但昆仑山与周国同盟已久,有周公压着,也不敢造次。反倒是天不收地不管的妖族才下得了手,有自己这外人看着,怎么可能方便挖掘混沌?真是愚不可及!
正在凄惶之际,忽听有人大声叫道:“看天上!那是什么?”
外面刹时寂静下来,巫镜也忘了害怕,侧着耳朵听,只隐约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仿佛大群蜜蜂飞动的响声……
只听枫华齐韵厉声道:“星槎!快!把伤员隐蔽起来,枫凌、荃炳、荃庭,张开禁制,防备弓矢攻击!”
那嗡嗡声转瞬就来到头顶,一阵急密的“嗖嗖”声传来,外面响起一阵惊呼。巫镜身子不能稍动,只听啪啪几声,几支又粗又长的箭穿破幕布射进来,其中一支就插在自己靠着的小几上,啪啦一下,将小几破成两半。这箭足有寻常箭身的两倍大,拦腰中上两箭,只怕身体都要断裂开来。巫镜这下连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了,只呆呆的,听外面有人惨叫,枫凌和另外两名金术的汉子大声招呼同伴,那嗡嗡声在远处转了一圈,又兜头杀回。
巫镜心中刚道:“完了!”眼前一亮,一道圆型的水盾骤然形成。两支箭几乎同时穿破幕布射进来,被那水盾兜头拦住,但那箭的力道实在太大,将水盾顶得凹进一大块,箭尖在离巫镜额头不到三寸的地方才彻底停住。枫华齐韵钻进帐内,右手虚招,水盾刹时化为千百滴水珠,收入她手心里的“源”内。她伸手在巫镜肚腹上拍了一下,喝道:“快跟我来!”
巫镜肚子一凉,可以动了!他撒开丫子就跑,跟着枫华齐韵跑出帐篷不到十步,数十支箭将那帐篷射得蜂窝也似,被风一吹,彻底歪倒在冰面上。
巫镜抬头看天,只见一艘梭型星槎正在头顶盘旋,太阳在它的赤金表面闪射出一道道冰冷的光。它张开了两扇铜翅,借助船尾冲镧的强力冲击,速度快得惊人。它的腹部两边装着巨型弓弩,此刻正一遍遍将箭向下射来。冰面上已经有了十条箭插出来的路,其中几条横扫过师氏的营地,里面哀嚎声不绝于耳,估计也伤亡惨重。
他再看身旁,枫凌张开土盾、两名木术操纵者展开木盾、枫华齐韵张开三张水盾,正死死顶着一轮轮的攻击,保护伤员。四名金术操纵者破口大骂,以闪电攻击对方,但对方一来速度奇快,二来又高,根本无法打到。
眼见星槎在远处山壁的阴影中拐了个弯,就要再度杀回。枫凌呻吟一声,她背上“源”的光芒已经暗淡下去,嘴角也有丝血迹,看样子坚持不了多久。她和枫华齐韵是防守中坚,如果垮掉,可就全完了。巫镜使劲掐着自己的腿,让自己镇静下来,想想有什么可以用的符文。但……但巫族重精神力,不像妖族这般天生就有“源”可使用,他所学也实在太少……正掐得腿都要麻木的时候,突听嗡嗡声小了一些,随即又再变大。
巫镜抬头看去,见那星槎正快速地从九头狮鹰残破的翅膀骨架下掠过,射击下面的师氏营地,巨大的骨架在它身上投下阴影。他猛地叫道:“绳索!有没有绳索!”
其他人还在发呆,枫华齐韵喊道:“荃炳,快把绳给他!”一名木术操纵者从背后取下老大一捆绳丢给巫镜。巫镜抱在怀里,眼见那星槎射了一轮,不知是需要调整位置还是重新准备弓弩,向一旁侧飞开去。他躬着身向师氏营地猛跑。
师氏的营前躺了好几人,其余人都退进了白幕中,想来里面有什么防御屏障。巫镜冲到白幕前大声喊道:“想要活命的,快出来!师枥!滚出来!”
白幕掀开了一角,一名武士钻出来吼道:“大胆!”
巫镜管不了那么多,将绳子丢给他,道:“想要活命,把绳子绑在箭上!”
那武士还待呵斥,师枥已经坐着自己的小车出来,问道:“怎样?再怎么也不可能射进赤金甲里!”
“射不进去?那就缠上重物,有爪没有?钩住它,缠住它!”巫镜指着头顶被冰包住的翅膀残骸道:“另一头固定在这里!”
师枥眼中放光,忙喝道:“快!照办!”
星槎在妖族营地上空又射了一轮,远远地兜了个圈,贴着湖边的山壁飞行。巫镜手忙脚乱地指挥两名武士在冰柱上砸穿一个洞,将绳索穿过去,再找了把又重又大的铜剑捆在绳头。但要将这剑缠在星槎上却是个问题,因为没有带爪出来。师枥面露难色,一名黑衣人道:“大人!属下爬上冰柱,等它飞过来时跳上去,把剑插入船内!”
巫镜摇头道:“不行,对方见到有人,不会那么傻上当的,再说就算你能跳上去,星槎翻转一下就全完……快把枫华齐韵叫来,只有她才行!”
一名黑衣人匆匆跑过去喊话,枫华齐韵立即随他过来,见到师枥时笑道:“今次我与阁下相斗,果然便宜了别人呢。”
师枥叹道:“现在大家只有精诚合作,才有希望了。如能成功,本座与阁下共享此物,又有何难?”
枫华齐韵对巫镜道:“那么,内侍官大人又有何见解?”巫镜道:“等到星槎靠近本营时,遣一名力大的武士将此向它扔去,只要接近,你有把握用水术把它冻在星槎上么?”
枫华齐韵沉吟道:“如果距离够近,应该能行。无论如何都只有一试。”说着施展水术,飞也似爬上冰柱顶。师枥道:“大人先到里面一避。”巫镜忙跟着他进到白幕中。
进入白幕,只见头顶上白光闪动,果然有强力禁制守护,不过经过几轮强弩的射击,有几处已经渐渐淡去,看得到外面的天空,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奇怪的是中间立着一根木柱,一名赤裸的少女手足间缠着白布,被缚在柱上,双眼紧闭,似乎陷于昏迷中。巫镜还没来得及瞧清楚,几名武士立即挡在那少女身前。
师枥不说,巫镜也不便问,不过师氏是商的后裔,最喜用人牲。挖掘混沌这等大事,用一两个人牲祭祀也不为怪。
只听星槎的嗡嗡声越来越大,人人都捏着一把汗。巫镜从头顶看出去,正好能见到翅膀的残骸横过头顶。星槎还没靠近,密集的射击声已经传来,外面的冰面被射得啪啪乱响。巫镜刚看见星槎在翅膀下方露出头,就听那名武士暴喝一声,星槎陡然向左一偏,那捆着重剑的绳索擦着星槎的右舷飞过,眼见就要落空。巫镜正要乱叫,忽见一条水龙横空扫过,一下将绳索紧紧冻在星槎上。
巫镜和师枥同时叫了声好!果然不愧是枫华齐韵,能在瞬间发动如此强的水龙。星槎的速度和敏捷超过众人想象,换了是其他人,八成要被它躲过,一旦躲过,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星槎遭到偷袭,拉着绳索迅速爬升,须臾听到一声脆响,绳子被绷直了。巫镜突然想到个问题,“哎呀”一声,师枥在旁冷静地道:“不用怕,妖族的绳子都浸过深海鱼人的胶,除非火烧,否则极难扯断。”
果然听到天空中的嗡嗡声并没有远离,而是绕着师氏的本阵一圈圈盘旋起来。巫镜听着嗡嗡声,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脱口叫道:“不好!”
师枥道:“怎么?”
巫镜看了一眼四周的武士们,艰难地道:“恐……恐怕要请阁下搬出这里。”
师枥神色一时三变,似乎在思索巫镜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头顶上的嗡嗡声越来越近,巫镜道:“阁下要慢慢想也行。我先出去看看情况。”抬脚要走,师枥突地一把抓住他,喝道:“快!全部离开这里!”
众人慌慌张张跑出大幕,几名武士用布将那柱子和少女裹起,扛着出来。只见星槎被绳子缚住,无法脱身,却也不能降低速度,只能一圈一圈地绕着包裹着翅膀残骸的冰柱转动。绳子慢慢收短,它也离地面越来越近。星槎时而左右摆动,时而侧飞,时而冒险地翻转旋圈,两只铜翅和一边的主翼都被折腾得掉下来,里面的人一定正在发疯似地想要扯断绳子。但绳子的韧性实在太好,冰柱相对于星槎来说又太大太沉重,根本不为所动。它越是卯足力扯,轻气喷得越猛,反而被缠绕得更快。巫镜等人刚跑出十几丈远,只听后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还有砰砰砰的碎冰之声,无数箭正漫天乱射,星槎里的人已经在做最后的挣扎了。
终于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众人回头一看,星槎还未等绳子全部收完,直接俯冲入白幕之中,在坚硬的冰面上撞得粉碎,一时满天都是破碎的铜片、碎木和撞出的冰渣,劈头盖脸向众人砸来。枫华齐韵和两名术士匆忙张开水盾和禁制,保护众人躲过一劫。
巫镜看着那撞成齑粉的星槎,脑袋上屁股底全是冷汗。以这种方式坠毁,操纵星槎的人大概想最后来个同归于尽吧。如果自己在里面,估计已经给砸进冰里去了……
忽听有人惊慌地叫道:“快看山顶!”随即好几人惊呼起来。巫镜一回头,谁知周围的人都站起身来,挡住了他。他忙跳起来,挤到一个空档,只看了一眼,倒吸老大口冷气——一艘星槎正贴着远处陡峭的山壁飞行。它沿着山壁兜了小半个圈,飞到一处谷口,突然弹出四片铜翅,借助谷口附近的气流快速上升,一下子蹿得高出了山顶。巫镜叫道:“哎呀!它要跑,难道是去报信?”
话音刚落,那艘星槎船首伏下,向左可怕地倾斜着,众人几乎可以听到它急速俯冲时的尖啸声,眨眼功夫就扎入山的另一面不见了。
巫镜环视周围,几乎所有人都铁青着脸,他猜……大概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很从容地叹了口气。
二十七、菱号星槎
“准备接收,全员警戒!”站在接收舱门口的武宽下令。他望着舱门外云雾缭绕的姬山,喃喃地低语道:“快点。”
本来晴朗的天空,骤然降下一层雾气,将姬山下这片谷地完全笼罩。难道与刚才那道突如其来的白虹有关吗?武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毫无疑问,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白虹上升的时候,他的心跳得很厉害,直到现在还隐隐发紧。他暗地里叹了口气,与混沌扯上关系,就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几根缆绳在他身旁飞速上升,不一会,一只升降舱从云雾中突现出来。舱的正中间站着那老者,旁边四名侍卫拼命挤在四个角落,惟恐离老者太近。武宽看了一眼身后,几架赤金具已经展开,侍卫们也已各自站到位,弓弩刀剑都指着舱门,便做了个准予接收的手势。
“咚铛”一声,升降舱到位了,两名侍从远远地拉开了门,那四名侍卫和老者慢慢走出。老者抱着只酒尊大小的铜器,颜色近于漆黑,不知已经历了多少年月。它的形状仿佛倒覆的钟一般,其上铭刻着奇异的文字和符文。那老者和四名侍卫手脸都冻成了青紫色,这样初夏的天,竟一口口呵着白气,胡子上凝着霜。四名侍卫各自用一根带子与那铜钟的四只厉兽铜手相连,拉得笔直,这样就算老者失手,也不至于让铜钟掉在地上。
武宽小心地道:“这就是全部了吗?”
老者道:“坠落的时候所有的符文禁制都破坏了,但幸运的是五行禁锢中只损失了水术,所以它只透过水泄露了少许……并不严重,比我期待的要好得多。真是太好了!”
武宽道:“那么……这样能平安回到北冥琨城吗?要不先转道曜青城?”
老者摇头道:“不必了,我暂时能将它稳住。只有北冥琨城有能盛它的神器。不用担心,时间来得及。”
武宽点点头,吩咐一名陆吉士道:“把舱内最大的房间腾出来,你亲自带人看守,不得有任何疏忽!去吧。”等手下护送走老者,他已经出了一头的汗,顺手摘下头盔。一转头,见指挥回收的百夫长正焦急地等着旁边,便问道:“作战部队和赤金具已经完全回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