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清师父,”紫鸳上了几阶台阶,不给老主持多想的时间,说道:“你还等什么呢?我家小姐在院里要见你,就是新搬过去的东北角那个院里。”

老主持听到安锦绣要见她,脸色就难看起来,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安锦绣的事情,如果有可能,老主持甚至想带着她的弟子们离开这座庵堂。

“你不去?”紫鸳追着老主持问道。

“施主请进吧,”老主持跟台阶下的上官勇说道。

上官勇一下子扛了十匹布在身上,上台阶往庵堂里走去。

紫鸳就跟在上官勇的身后,说道:“一会儿王大哥你用过点心再走吧,我很久都没见到你了,有话想跟王大哥你说呢。”

上官勇只把头点了点。

在场的御林军们看着紫鸳跟在上官勇后面殷勤的样子,再看紫鸳时,眼神都有些玩味,这个安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不会是看上了这个男人吧?说起来紫鸳长得不差,天真烂漫的,看上这么个黑大个,眼光是不是太差了一点?

上官勇来回了三趟,把车上的布料都扛进了庵堂里。

紫鸳就一直在庵堂门口等着,等上官勇跑完第三趟后,紫鸳便故意很大声地对上官勇道:“王大哥,我带你过去用茶点。”

守在门外的御林军们都好笑,没见过这么上杆子倒追男人的。

“小姐在等着将军,”离着大门那里远了一些后,紫鸳小声跟上官勇说道:“您要小心啊。” 

80火烧庵堂

上官勇点了一下头,低声道:“你家小姐换地方住了?”

“小姐一定要换,”紫鸳小声耳语一般地跟上官勇说:“那房子在东北角那里,靠着后山,还有个地窑,我也不知道小姐是不是要用这个地窑。

上官勇暗地里警惕着四周,一边跟紫鸳随意说些不要紧的话。跟紫鸳走了这一路,上官勇没发现暗地里有暗卫盯着,只有成队的侍卫不时从他和紫鸳的面前走过。

“以前庵堂里也没这么多兵的,”紫鸳看见这些侍卫就挂脸,跟上官勇说:“小姐说我们住的那个院里,还有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呆着呢。将军,你是来带小姐走的吗?”

上官勇苦笑一下,跟紫鸳说:“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紫鸳冲上官勇懊恼道:“我也不知道,我刚才就是想让将军进庵堂,后面的事我没想好。将军,小姐那里还有暗卫盯着,你要怎么进去啊?”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点心吗?”上官勇说:“先带我去庵堂的厨房吧。”

老主持这时来到安锦绣的房门外,念了一声佛号后,问道:“夫人可在房中?”

安锦绣从床上坐起身,有些奇怪老主持躲她还来不及,怎么会跑来见她?从床上下来,安锦绣走到房门前,打开了房门,望着老主持笑道:“慧清大师来了,快请进。”

老主持站在门外不动,说:“紫鸳姑娘说夫人有事找贪尼,夫人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

安锦绣知道老主持嫌她,在这位佛门弟子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弃了丈夫,攀龙逐凤之人。“也没什么事,”安锦绣心里明白,脸上的笑容却还是不变,道:“只是想借大师的几本佛经看一看。”

老主持打量一下安锦绣,安府的二小姐一身素衣,脸上也没有上妆,头上一支木钗固着发髻,这打扮老主持挑不出错处来,只是看着安锦绣脸上的笑容,老主持心中不满,对安锦绣道:“夫人,家人新丧,你不应如此露笑颜。”

安锦绣忙一低头,慧清师太一向性直,不像一个佛门弟子,上一世她被关在庵堂地窑里时,这位大师没少“照顾”她。想到这里,安锦绣还是抿唇一笑,问了老主持一句:“大师,这是我的错吗?”

老主持哑然了,她身在这座庵堂,庵堂里发生的事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这件事,安锦绣其实无错,只是,望着面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老主持皱眉道:“夫人,无风如何起浪?有因才有果,你自己若是日常小心些,怎会遇上此事?”

安锦绣与老主持完全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想到她进宫后,不知道世宗还能不能留这庵堂里的人一命,安锦绣还是又跟老主持说道:“这事是我连累了大师,大师还是为自己和小师父们想一想出路吧,这里怕不是个清修的好地方了。”

“阿弥陀佛,”老主持又冲安锦绣念了一声佛号,说道:“贫尼会让徒弟为夫人送几本经书来。”

“是紫鸳那丫头去找的大师?”安锦绣问老主持道。

“府中今日突然送来了做僧衣的布料,”老主持说:“贪尼是在庵堂门前见到的紫鸳姑娘。”

送僧衣?安锦绣的心思转得极快,只老主持的这一句话,她便知道上官勇到了。“不用麻烦庵堂里的小师父们了,”她对老主持说道:“我让紫鸳丫头去您那里取。我这里小师们最好还是不要来,大师觉得呢?”

老主持琢磨不透安锦绣的心思,既然要让紫鸳来取经书,何必要她跑这一趟?

安锦绣看老主持心中起疑的样子,正想再说些什么让老主持宽心的话,就看见庵堂的西南边冒起了黑烟。

“失火了?”老主持转过身看到黑烟,难以置信地说道。

“夫人!”韩约随即出现在安锦绣的面前,说:“夫人快进屋去,小人在这里,没人敢来伤夫人。”

“应该是厨房失火,”安锦绣神色也有些慌张,说道:“韩大人还是带人去看看,我这里不要紧的。”

韩约感觉安锦绣这是又在犯傻,这庵堂有什么要紧的?烧光了就烧光了,只要你没事不就行了?但安锦绣的话,韩约还不能不听,只得道:“小人这就带人去看看。”

看着韩约带着人跑走了,安锦绣对老主持道:“这里以后怕是都难得太平了,慧清大师还是尽早准备出路吧。”

老主持望着西南边的黑烟和火光沉默不语。

“我只是个女子,”安锦绣又道:“皇权至尊,天下间谁敢有违?大师是出家人不假,可是佛祖有时也管不了人间事,你还是尽快带着小师父们离开吧。”

老主持看向安锦绣,只看见方才还一脸笑意的女子,这会儿已是一脸的冰霜。

“大师,将来如果出事,您不要怨我,”安锦绣转身进屋,将门关上之时,最后对老主持说了一句:“我自身难保,管不了太多人的性命。”

老主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这座院落,安锦绣这个女子是好是坏,她分辨不清。

上官勇和紫鸳在厨房见到了袁义,紫鸳是吓了一大跳,可上官勇却像是早料到袁义会来一样,不动声色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翻墙,”袁义就说了两个字。

上官勇看看袁义身上穿着的大内侍卫服,说:“这人还活着吗?”

“杀了,”袁义还是两个字。

紫鸳怕自己叫出声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尸体我已经处理掉了,”袁义看上官勇皱眉,忙又说道:“将军放心,这会儿不会有人发现少了这个侍卫。”

上官勇站在厨房里,叹了一口气,说:“你穿我的衣服把庵外的马车赶走。”

袁义和上官勇的身材差别较大,从上官勇身上脱下来的衣服穿到他的身上,大得让人侧目。袁义是把裤角衣袖卷了又卷,才让自己勉强像个样子。

上官勇自己带了一套衣服进来,穿上后,对袁义说了一句:“放一把火把人引过来,你自己小心,让紫鸳送你出去,”然后这人就从厨房的窗户翻出去,就往庵堂东北角的院落走去了。

袁义往厨房的灶台上泼了些菜油,点着了火后,跑出了厨房。

紫鸳在上官勇和袁义换衣时,就在厨房门外守着,看见袁义出来后,就问:“将军呢?”

“他去看夫人了,”袁义往外面走,说:“你送我出去。”

紫鸳听见厨房里的动静不对,回头一看,厨房里已经冒出了黑烟,烧着的东西噼啪乱响,“失火了!”紫鸳跟袁义喊。

“好了,”袁义也顾不上紫鸳是个姑娘了,一把把紫鸳拉到了自己的身前,说:“火是我放的,我们找地方躲一下,趁乱我要装成上官将军的样子出去。”

紫鸳点点头,双腿发软,却还是跟着袁义找了一处树丛,两个人窝了进去。看看自己藏身的这个树丛,紫鸳跟袁义说:“这里有暗卫,很厉害的,袁大哥,我们藏在这里行吗?”

“没事,”袁义盯着树丛外面道:“这里没有。”

“真的?”紫鸳不放心地四下看,她是看不出什么来,但就是不放心。

“我说没有就没有,”袁义望着紫鸳勉强一笑,安慰道:“没人能躲过我的眼睛。”

紫鸳这才消停了,她听安锦绣说过,袁义他们的武艺高强,都是武林高手。“也不知道将军有没有找到小姐,”蹲在袁义身边,紫鸳下意识地就想依靠这个人,小声念叨道:“小姐一直说我们出不去了,难道将军也没有办法吗?”

袁义说:“小姐有什么打算?”

“小姐说我们要进宫去,”紫鸳也不瞒袁义地说道:“可是袁大哥,我害怕,进了宫就我和小姐两个人,我们两个能为小少爷他们报仇吗?”

“夫人要报仇?”

“嗯,报仇,”紫鸳点头,认真道:“我也要报仇!我不能让小姐一个人…”

“嘘,”袁义没让紫鸳把这话说完,小声嘘了一声后,道:“有人来了,别说话了。”

一队侍卫从袁义和紫鸳藏身的树丛前跑了过去,手里拎着水桶等救火的工具。

等这队侍卫跑过去后,袁义跟紫鸳说:“我们走。”

紫鸳听话地跟着袁义走出了树丛,没走上几步,就又有一队侍卫冲她和袁义跑了过来。紫鸳顿时就吓得腿软,站不住要往地上倒。

袁义扶了紫鸳一下,用侍卫们也能听到的音量对紫鸳说:“别怕,这火烧不大,你别怕啊。”

侍卫们从两个人跟前跑过去,没人多看这两个下人一眼。

“快走!”袁义看这队侍卫跑过去后,小声催紫鸳道:“你送我出去后,要尽快去夫人那里,替他们看着门。”

紫鸳苍白着脸,跟着袁义往庵堂门口快步走去。

“现在不是你害怕的时候,”袁义想想,还是跟紫鸳道:“有夫人在,她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不害怕,”紫鸳跟袁义小声道:“我家小姐身边不能少了我,袁大哥我已经想好了,大不了我跟我家小姐死在一起,紫鸳才不怕死!”

袁义的脚步一顿,回头便看见紫鸳娃娃一般的脸上此时一脸的倔强,“不会出这样的事的,”袁义不知怎地,心里一痛,对紫鸳温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和夫人都不会有事的。”

“嗯,”紫鸳跑到了袁义的前面,说:“我送袁大哥出去。”

守在庵堂门前的御林军这会儿也没人有心注意袁义,这些人的注意力全在庵堂里失火的地方,这座庵堂若是出了事,他们谁也活不了。 

81父子缘浅

袁义赶着上官勇赶来的马车走了。

紫鸳眼巴巴地看着袁义走远,才回到了庵堂里。

“紫鸳姑娘,”有个御林军的小头目问紫鸳道:“那个王大哥叫什么名字?”

“王大生,”紫鸳说:“他是安府的老人了。”安府是有个叫王大生的仆人,也是管送货的,所以紫鸳这会儿还不怕自己的谎话被戳穿。

“知道了,”这小头目记下这个名字后,跟紫鸳说:“谢谢紫鸳姑娘了。”

紫鸳往安锦绣住着的东北角院落跑去,一边还不忘跟这个小头目说:“厨房那里着火了,我要看看我家小姐去。”

御林军们没去管紫鸳,心都还挂在这场火上,但愿这只是庵堂里的人不小心点着的火,要是再是外面潜进去的人放火,那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紫鸳一路跑回到安锦绣的房门前,来不及缓一口气,就敲门道:“小姐,紫鸳回来了,你有没有事?”

安锦绣很快就拉开了房门,看看紫鸳的身后,说:“我一个人在房里能出什么事?”

紫鸳踮着脚往房里看看,没看到上官勇,惊慌地小声道:“姑爷已经来了半天了,他没来?”

安锦绣摇了摇头,她也是等上官勇等得心急,说:“你确定他知道我在这里?”

紫鸳狂点头,“说了啊,这是出意外了?”

安锦绣走出了房间,看看院中说:“别怕,火烧不到我们这里。”

紫鸳跟在安锦绣身后,两只眼睛眼泪汪汪的,眼看着就要哭了。

“你这丫头,”安锦绣抬手碰了一下紫鸳的眼睛,说:“怎么就哭了?这里有人护着我们,你还怕什么?”

紫鸳望着安锦绣眨一下眼睛,突然就明白过来安锦绣的意思,说:“小姐,这里哪里有人啊?就我们两个人。”

安锦绣无奈道:“怎么我的话你也不信了?”

紫鸳说:“小姐说的人在哪里?怎么紫鸳就是看不到?”

“韩大人,”安锦绣似是没办法了,冲着院子里喊道:“韩大人在吗?”

韩约带着人跑到厨房看了,厨房的火势不小,但是还不至于烧了整座庵堂,便又带着人跑了回来。刚在暗处呆了没多久,就听见安锦绣叫他,只得又现身在安锦绣的面前,喊了安锦绣一声:“夫人。”

“看见了吗?”安锦绣冲韩约点了一下头后,问紫鸳道:“这位大人不就在这里?”

紫鸳缩着身子说:“就这位大人一个人?”

安锦绣只得又神情无奈地看向了韩约,说:“韩大人,你把侍卫们都叫出来,让这个没胆子的丫头看一眼吧。”

紫鸳就又眼巴巴地看着韩约,一副受惊后的慌张模样。

把人叫出来让小丫鬟看一眼,这对韩约来说不是难事,当下就把手抬起挥了一下。

七个侍卫眨眼间就站在了安锦绣和紫鸳的面前,下跪行礼道:“小人见过夫人。”

紫鸳张大了嘴,说:“院子里有这么多人?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安锦绣说:“也许还有在暗处没出来的呢。”

“是吗?”紫鸳问韩约。

韩约拱手跟安锦绣禀道:“夫人,今天这里小人安排了七人,若是夫人不满意,小人可以再安排人手。”

安锦绣忙一笑,说:“这院子这么小,七个人都多了。”

韩约低头嘴角弯一下,觉得在他伺候过的主子里,安锦绣是最好说话的一个了。

紫鸳拉着安锦绣演戏道:“小姐,这下我就放心了,可是侍卫大哥们都躲在什么地方?指给我看看好不好?”

“别闹,”安锦绣把脸一沉,对紫鸳说:“没大没小。”

紫鸳被安锦绣这一说,往后退了两步,不吱声了。

韩约问安锦绣道:“夫人还有吩咐吗?”

安锦绣看了看院中的这几个人,问韩约说:“是厨房起火吗?”

韩约说:“是,是厨房起火。”

安锦绣又问:“火势大吗?怎么会失火的?”

韩约说:“回夫人的话,厨房的火势不算太大,火是从厨房的灶台烧起来的,也许是庵堂里的人不小心弄起的火。”

安锦绣长出了一口气,对韩约说:“不是外面进来的人就好,我就放心了。”

韩约也不能确定这是意外,还是外面进来的人放的火,但为着那么多兄弟的性命考虑,他宁愿安锦绣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就这么骗了安锦绣,韩约又觉得内疚,便郑重其事地跟安锦绣道:“夫人放心,小人一定保护夫人周全。”

安锦绣知道韩约的心思,也不说破,只是说了一句:“多谢你。”

紫鸳站在安锦绣身后,低着头,眼珠却到处乱转,就想看上官勇要从哪里进来。

韩约这里看安锦绣没话要说了,便跟安锦绣说:“夫人若是无事,小人们便退下了。”

安锦绣客气道:“好,劳烦各位了。”

韩约嘴里说着不敢当,手抬起再挥一下,他跟七 名侍卫又分散到了院中的各处,不露一点行踪了。

“在门外看着一点,”安锦绣回身小声对紫鸳道:“有人过来,记得大声说话让我知道。”

“嗯,”紫鸳答应道。

“在门外好好想自己错在哪里了,”安锦绣在门外给紫鸳指了一个地方后,转身就进屋了。

一个双手伸过来,将安锦绣牢牢地拥在了怀里。

这个怀抱安锦绣只享受过几次,但她知道拥抱着她的人是上官勇。

“我从窗户那里进来的,”上官勇跟安锦绣耳语道:“这里的暗卫太多,他们不出来,我进不来。”

安锦绣轻轻嗯了一声,说:“我也想着你是进不来了。”

上官勇拥抱了安锦绣一会儿后,走到门前将门锁上,转身再看安锦绣时,就看见安锦绣在一扇窗一扇窗地关着窗。

此时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但阴天的天气,天色不好,这时候的房间里已经光线暗淡,看着像是天要黑的样子。

安锦绣走到了床前坐下。

上官勇躇踌了一下,走上前,紧挨着安锦绣也坐在了床边上。

“他小叔没死,”安锦绣最先就跟上官勇说起了上官睿,“我让他去香安城找你去了。”

“小睿子没死?”上官勇马上就道:“这是真的?”

“真的,只是宁儿还有平安就,”安锦绣说到这里,捂着发闷的胸口就紧锁了眉头,“他们没能逃出来,是我害的。”

上官勇将安锦绣揽在了怀里,沉声道:“锦绣,你怎么会到庵堂这里来的?”

安锦绣靠在上官勇的怀里,把庵堂的事说了,只是向上官勇隐瞒了绣姨娘的事情,只跟上官勇说:“我醒来的时候,母亲就在我身边,她说皇帝自己解决了身上的火,到底是怎样的我也不清楚,我就知道是安锦颜和秦氏害的我。”

上官勇默默地听完了安锦绣的叙述,羞恼忿恨到几乎发疯,但还是忍了下来。

“我不能让平安他们白死,”安锦绣在丈夫的怀里喃喃道:“我不能让安锦颜她们得偿所愿的活着!我安锦绣就是死,也要拉她们垫背!”

在这一刻,安锦绣身上的杀气远远甚于上官勇身上的。

上官勇把安锦绣更紧地搂住了,说:“锦绣,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信王,香安城,名册,项氏,皇后,太子,从上官勇嘴里说出来的话,最后在安锦绣的脑子里成了几个词。安锦绣想起来了,信王的叛乱,前世里白承泽成皇后,为信王白永信平反时,说的就是太子叛逆不道反污信王谋反。

“这是信王爷给我的名册,”上官勇从怀里拿出信王的名册给安锦绣看,说:“我不知道要拿这名册怎么办。”

安锦绣看着名册,突然就小声地,带着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锦绣?”上官勇忙喊安锦绣:“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安锦绣笑着笑着,就埋首在上官勇的怀里痛哭了起来,平安和上官宁,还有奶娘,农人们,在城南旧巷大火里死去的这些人都太冤了。安锦颜为了替太子邀宠,害了她和母亲,皇后为了杀人灭口,下令杀他们全家,两件事赶在了同一天里发生,让所有的人都逃不掉。

“是我的错,”上官勇悔恨道:“这座江山到底关我什么事?!”

“平安长的像我,”安锦绣却在上官勇的怀里自语一般地道:“可是个头很大,这一点像你。我以为他长大后会跟你一样成为将军,我想等他长大一点,我教他读书,你教他练武。平安的私处有一小块圆形的胎记,元志还开玩笑说,以后只有他的妻子可以看这胎记,这小子连生胎记都这么小气,只让一个人看。我给他打了一块长命锁,喊人刻上了平安两个字,我不求他有大出息,我只求他能平安长大,我…”安锦绣说到这里,又哭得说不下去了。

听着妻子说着儿子的点滴,上官勇的心头滴血,这个儿子他连一面都没有见过,就这么没了。“没有缘分,”上官勇跟安锦绣小声道:“这小子跟我的父子缘浅。”

“那些人该死!”安锦绣跟上官勇哭道:“害我们的人都该死!”

“所以你不准备逃了?”上官勇问自己的小妻子。

“这些人不死,我们逃去哪里也没有用,”安锦绣跟上官勇哭道:“皇帝跟皇后,太子跟太子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可以逃去哪里?出关吗?”

上官勇痛苦地闭一下眼睛,逃到关外他们也不可能此生无忧。关外飞雪连天,苦寒之地生存不易不说,关外的人看见他们这些祈顺人一定是杀,他们不但要逃避皇朝的追杀,还要逃避关外异族的杀戮,他们如何有生路可走? 

82要做人上人

安锦绣从上官勇的手上拿过名册,她不像上官勇看着这些名册上的名字和数字头晕,安锦绣将这本名册看完也就花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里面的人安锦绣大部分都认识,有最后跟着太子一起死的,也有跟着白承泽一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

“这个可以治皇后和太子的罪吗?”上官勇问安锦绣,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干不来这种事,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在太师府长大的小妻子能懂得多少。

如果身边的男人不是上官勇,安锦绣也许还会藏拙,这个世上没有哪个男子愿意被一个女人指手画脚,上官勇却是一个例外。“我记得信王有一个幼子叫白英,这一次也死了吗?”安锦绣问道

上官勇说:“你也知道白英?”

“住在安府里,我总能知道些皇室的事情,”安锦绣说:“你说项锡把信王府的人都杀了,这个白英呢?”

“被我救了,”上官勇老实道:“我让庆楠把他抱出了信王府,这会儿他被庆楠托付给了香安城外的一户农家。锦绣,他只是一个小娃娃,我不忍心看着这么小的一个娃娃被杀。”

安锦绣拍一下上官勇的胸膛,“救人是好事,能做为什么不做?”

“只是我们家的孩子没了,”上官勇叹道。

安锦绣再次沉默下来,这个名册在上一世里应该是到了白承泽的手里,因为白承泽成为明宗皇帝之后,一直被他养在身边的白英身份大白于天下,信王府的遗孤最后继承了父亲的王爵。

上官勇难过了一阵后,问安锦绣:“我该拿这个名册怎么办?”

“留着,”安锦绣说道,白承泽得到这名册没有上交,留为了己用,她当然也要这么做,保世宗的江山?上官勇说的没错,这个人的江山与她何干?

“留着?”上官勇说:“我留着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私下结党已是诛连九族的大罪,这些人还私组了军队,将军,你觉得罪行败露后,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你要我用这个名册去威胁名册上的人?”

“现在还不行,”安锦绣的脸贴着上官勇的胸膛道:“我们现在还没这个资格,这些人随时都可以杀了我们。”

“是我没用,”上官勇揽着安锦绣的臂膀一僵,说:“是我…”

安锦绣捂住了上官勇的嘴,“这些人出生就已经高人一等,将军从农家子到如今在军中为将已经是不易,不要跟那些有个好爹妈的人比,那些天生就富贵的人,在将军的这个处境里,不见得能比将军你做的更好。”

“你在安慰我,”上官勇语气苦涩地道:“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的分量。”

“我安锦绣的男人不比任何人差!”安锦绣听着上官勇的话突然就恼了,从上官勇的手臂下挣开,冲着上官勇道:“我不准你看轻自己!”

上官勇一惊,这还是安锦绣第一次在他的面前褪去了温柔的外表,上官勇一时间还没办法适应。

“我要报仇,我还要跟你相守白头,”安锦绣双手捧着上官勇的脸,一字一句地道:“所以你以后一定要成为人上人,把所有的人都踩在你的脚下,这样我们才可以再相守。相公,你记着我的话,我们现在是落魄,只能被人欺负,可这种日子我们不会一直过下去!没办法平淡度日,那我们就争上一回,最差的结局不过就是一死,我如今除了你,也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成为人上人?”上官勇愣怔地看着自己的小妻子,每个男人在见识到自己妻子不为己知的另一面时,都会感觉这个女人很陌生,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

“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安锦绣盯着上官勇的双眼道:“为什么你不能成王成侯?”

“成王成侯就能带你走了?”上官勇问安锦绣道。

安锦绣的心头又是一阵酸楚,说:“你若是有一天成王成侯,身边会有很多的女人,你还能再记得我吗?”

上官勇突然就又把安锦绣抱在了怀里,“没别的女人了!”他跟安锦绣说:“除了你,也没有女人能看上我。”

安锦绣反抱住了上官勇,这个世上男子三妻四妾是平常事,有多少人一世为人,能得一人心?这一世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地跟这个男人过到白头,却偏偏,恨意让安锦绣张嘴咬住了上官勇的肩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安锦绣再次在心里跟自己说,她现在还没有本事去报仇,也没本事摆脱这个天下的主人,要忍,除了忍,她和上官勇没有别的路可走。

上官勇任由安锦绣咬他,他皮糙肉厚,安锦绣也咬不疼他。“你的打算是什么?”上官勇问安锦绣:“你要怎么做人上人?”

安锦绣松开了嘴,在上官勇的怀里坐直了身体,说道:“我让我父亲去宫里的下奴院替我救一个人,那个女人叫夭桃…”

上官勇听着安锦绣说话,他插不上嘴,听到最后手心都冒了汗。

“我要守住自己的身子,”安锦绣跟上官勇说:“在宫里,母以子贵,这个孩子可以让我有一个依靠。”

“你怎么能确定这个女人一定怀上了龙子?”上官勇问道。

“我就是知道,”安锦绣没办法跟上官勇说自己已经两世为人,只能跟上官勇说道:“你以为安家在宫里没有眼线?”

“那安锦颜不知道这事?”

“这一回我的运气比她好。”

上官勇望着安锦绣语塞,凭着他带兵打仗的脑子,他觉得安锦绣这是拿命在赌一场胜算很小的赌局。“好,”上官勇说:“夭桃怀着的是龙子,那她生产完了呢?你要怎么处置她?她毕竟才是这个皇子的生母。”

“你胆心这个女人?”安锦绣的眉头一挑,露出不乐意的神情来。

“你想到哪里去了,”上官勇被安锦绣的这个醋意,弄得哭笑不得,“我只是担心你啊,这件事要是败露,你怎么办?”

安锦绣侧过头,看向了房中挂着的送子观音图,说:“女人生孩子是一个生死关,在这里躲着生产,她不定能活下来。”

“她要是活下来了呢?”

安锦绣又看向了上官勇,说:“你把她送得远一些好了,我不会永远霸着她的儿子,等我从宫里出来,我会把儿子还给她。”

其实死人才是最可靠的保秘者,但是看着面前的安锦绣,上官勇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你想杀了她?”安锦绣却问上官勇道:“你们这些当将军的人,是不是都会这么想?”

“我是杀过很多人,”上官勇搂着安锦绣道:“只是不该杀的人我不会杀。锦绣,就算这个女人怀了孩子,如果是个女孩儿呢?”

“只要有个孩子就行,”安锦绣说道:“怀了身子,皇帝就不能碰我,我只能保住自己的身子,将军,我能为你保住的,也只有这个了,还有这里,”安锦绣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理智让上官勇没有做出抱着怀里的女人,冲出庵堂的举动。

“身子和心都是你的,”安锦绣小声对上官勇道:“你要做的就是在军中好好做事,抓住你可以抓住的兵权。小叔和元志都可以帮你,那个庆楠的话你也要多听听,军中的那些兄弟,都是你的本钱,要好好把握。”

“本钱?”

“兄弟是手足,也是本钱,”安锦绣手指在上官勇的胸前画着圈,“我们现在清高不起了相公,为了我,忍耐,还有好好保重。”

上官勇握住了安锦绣的手,“你就这么有把握,那是皇后啊。”

“有这本名册,”安锦绣指一指被她放到了床上的名册,“对付皇后就很容易,将军,有的时候杀人不必见血的,我知道怎么对付她,你不用为我担心。世宗皇帝纵情女色,这样的人不会长命,所以我们的好日子不会离我们很远。”

“皇帝怎么可能还用我?他今天还想让我去周宜的军中,”上官勇说:“皇帝很想杀了我。”

“我不会让他赶你走,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对于自己的妻子,上官勇是本能的相信,此刻还不了解安锦绣本事的上官勇,只知道他会想办法救安锦绣,但是在安锦绣面前他最好什么都说好,他不想让安锦绣再为他担心了。

“皇帝今天会到我这里来吗?”安锦绣回头看看紧闭着的房门,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上官勇的道。

“今天他看了周宜的上书,”上官勇把安锦绣抱到了自己的另一条腿上坐着,说:“发了很大的火,我进宫时,看见…”

“他召你进宫了?”安锦绣小声惊叫道:“他有没有给你吃东西,有没有往你身上弄东西?”

“没有,”上官勇忙道:“他就是问我香安城的事,皇帝今天没想杀我,真的,我不骗你。而且,现在外面都当你已经死了,这大概就是他不杀我的原因。”

安锦绣在上官勇的怀里软着身体,但稍稍有些安心了,世宗这一次不杀上官勇,那么短时间内,这个皇帝都不会想着杀上官勇了。“你在宫里还看见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