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太师和六部的尚书,”上官勇说:“还有林章。”

“林章?”安锦绣有些奇怪地道:“怎么特意提到他?他不过是个管着大内侍卫的副统领。”

“是他的人杀了平安和宁儿,”上官勇哑声道:“今天见面,这个人还特意套我的话。”

“原来他是皇后的人,”安锦绣冷笑道:“这个人我们记着,总有一天要他血债血偿。” 

83给我一个孩子

血债血偿。

这对夫妻,一个是将军,就算生性宽厚,血债血偿也仍是上官勇面对仇怨时做出的必然选择,一个两世为人,就算已经不再恶毒虚荣,但生性里的那份狠厉没有丢掉,能说出要血债血偿的话来,安锦绣就一定要做到。

抱着安锦绣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上官勇低声道:“不知道周大将军的上书里写了什么。”

“信王叛乱之事有异,”安锦绣说:“周宜一定是写了这个,才会让皇帝大发雷霆。我想今天皇帝不会过来了。”

世宗不来,他也没办法带着安锦绣离开这里,院子里就有暗卫守着,庵堂外还有御林军,上官勇抱着安锦绣,想着种种带着安锦绣离开的可能,最后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逃不掉,一座庵堂,一坐京都城,让他们插翅难逃。

“我知道你生气,”安锦绣这时对上官勇道:“在我面前你不用忍,对不起。”

“我能忍,”上官勇闭上眼说道:“没出息的人唯一的本事就是能忍。”耻辱和着血吞入肚中,这滋味如穿肠的毒药,痛彻心扉,却又不得不承受。

安锦绣挺起了腰身,吻上了上官勇的嘴唇。凭着一腔热血搏一回命,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忍辱负重。“你再给我一个孩子吧,”安锦绣吻了上官勇一下后,说道:“也许平安还会愿意再做我们的孩子呢?”今世不同于前世,那个叫上官长月的女儿不一定还会再有,但安锦绣此刻突然就想要一个孩子,上官勇给她的孩子。

“锦绣?”上官勇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小妻子。

安锦绣将嘴凑到了上官勇的耳边,轻声道:“要我。”

上官勇的脑子一片空白,这里是供着菩萨的庵堂,到处都是侍卫,门外还站着紫鸳和暗卫,房间里昏暗到他只能看清安锦绣的脸,在这里要了她?伸手摸摸身下这张如画的脸,本以为对这张脸的记忆已经模糊,却原来这只是他的错觉,“锦绣,”上官勇低声喊着安锦绣的名字,喊了一遍又一遍。

“大不了就是死,我们到了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安锦绣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我安锦绣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这话一点也不文雅,没有诗情画意,却是最适合安锦绣与上官勇的情话,她说得出口,他能听得懂。

“我什么都不要,”上官勇附下身亲吻安锦绣时,跟安锦绣说:“我只要你活着。”

“好,”安锦绣说:“我为你活着,你也要为我活着。”

唇舌相缠到衣衫半解,这一回没有了新婚夜里的羞涩和急不可待,上官勇仔细查看安锦绣脖颈和手上的伤,安锦绣则轻轻地摸着上官勇肩头上的伤疤。

“怎么弄的?”安锦绣问上官勇,这伤疤看着颜色很新,应该是上官勇身上最新的伤口了。

上官勇不在意道:“在关外中了一箭。”

“疼吗?”

“你疼吗?”上官勇摸着缠在安锦绣脖颈上的纱布问:“你怎么能把自己伤成这样?手上又是怎么回事,指甲怎么会没了?”

“不疼,”安锦绣望着上官勇笑,她的身体不好,才能不用承欢在世宗的身下,只是这话她不会在上官勇的面前说,“我只是怕你会弄疼我,”语气中带着狡黠,眼中却含着羞涩,明宗白承泽口中不守妇道的安锦绣,自然熟知如何挑起男人的**。

上官勇喉咙哽滑了一下,低头含住了安锦绣胸前的樱红,这里分泌过乳汁,比起初夜时看到的要比大了不少。

安锦绣没有出声,只是身体往上一送,将自己送到了上官勇的跟前。

上官勇吮吸着哺育了他长子的地方,手抬起安锦绣的左腿,深深地把自己扎进了一个温暖又紧致的所在。

身体再次被充填的感觉,让安锦绣几乎尖叫出声。死死咬着嘴唇,勾着上官勇脖颈的双手脱力一般地松开,然后便去拽头下的枕巾,想用枕巾来堵住自己的嘴。在这一刻,安锦绣的心头再次被悲哀的情绪所笼罩,他们是夫妻,明明做着天经地义的事,却连声音都不能发出。

“咬我就好,”上官勇握住了安锦绣的手,把自己的另一只手送到了安锦绣的嘴边。

安锦绣摇了一下头,她舍不得咬这个男人。

上官勇动了一下,看安锦绣的脸上又现出痛苦的神情,强自忍耐着又停了下来。生过一个孩子的地方,竟然还是紧得如同处子,绞得他发疼。

“你要给我一个孩子,”安锦绣尽量敞开了自己的身体,手伸到了她与上官勇相连的地方,两个圆球鼓涨着叫嚷着发泄,难为她的丈夫还能忍住不动。

上官勇极短促地闷哼一声,安锦绣的手将他的神智带走关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包裹着他的这个女子让他发疯发狂,她想要一个孩子那他就再给她一个孩子。狠狠地纵送着自己的**,让身下的温暖在他的进出间变得湿润,再变得滑腻,低下头,上官勇甚至可以看见随着他的纵送,安锦绣白晰平坦的小腹上有他那物件耸动着的样子。这情景足够**,让上官勇更加地难以自持。

安锦绣咬住了上官勇就放在她嘴边的手,将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堵住。

无声的交欢,激烈的同时也带着绝望。夫妻二人谁也没有说,但都知道他们的未来难料,这也许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也说不定。他想将她搓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抛开所有的矜持,只想给予他一次她能给他的欢愉。

“以后有了别的女人也不要忘了我,”安锦绣在内心深处一遍遍地对上官勇说着这样的话,承载着这个男人所有的**,安锦绣却想着他们吉凶难料的未来,绝望到心碎,却又还怀有一丝希望,这个男人爱她,所以不会忘了她,也不会将她丢弃。

“锦绣,”上官勇低喊着安锦绣的声音里有依恋也有绝望。

最后当上官勇将自己的种子一股股地洒在安锦绣身体里的时候,两行眼泪从安锦绣的眼角流了出来。

安锦绣静静地抱着上官勇不肯松手,上官勇也没有舍得从安锦绣的身体里出来,两个人就这样躺在床上抱着搂着。

上官勇歪头看看窗户,窗外最后一点的光亮不知道在何时已消失不见。

安锦绣说:“天黑了,你得走了。”

“是啊,”上官勇说:“我要走了。”

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安锦绣没松手,上官勇的那一处又在安锦绣的身体里涨大了起来。

又一场交欢在黑暗中开始了,这一次安锦绣被上官勇抱坐在了身上,她自己动着,让上官勇更深地更猛烈地进出她的身体。

房外,韩约走到了紫鸳的面前,说:“夫人怎么不点灯?”

站在房外的紫鸳有些紧张,她听不见房里的动静,可是韩约是练武的人,听力一定比她好,万一这个人听到了什么动静怎么办?“我家小姐一定是睡了,”紫鸳故意很大声地说了一句:“韩大人,你怎么不再藏着了?是要换班了吗?”

房里的两个人听到紫鸳的声音,动作都是一停。

韩约说话的声音很小,“你这么大声,不怕把夫人吵醒了?”

紫鸳往外面走,把韩约逼退了几步后,这才小声道:“我说话大声惯了,我家小姐不会怪我的。”

韩约侧耳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声音,才对紫鸳说:“夫人是好人。”

“嗯,”紫鸳忙点头道:“我家小姐人很好的。”

“夫人不用吃饭吗?”韩约突然又变话题问紫鸳道。

“等我家小姐醒了后,我再给她去取饭,”紫鸳答话答得很快,说:“韩大人,你们不用去吃饭吗?”

“我去厨房那里看看怎么样了,”韩约说:“这里要是有事,你就大声叫,我会赶回来的。”

“好,”紫鸳说:“我不怕,这里还有另外七位侍卫大哥在呢。”

韩约转身要走,想想又回身跟紫鸳说:“过一会儿向荣两位太医会来给夫人请脉,再让夫人睡一会儿后,你还是喊夫人起身吧。”

紫鸳点头,心里却更是紧张,也不知道屋里的两个人听没听到韩约的话,一会儿要是向远清和荣双来了,她一个小丫鬟要怎么挡这两个太医的驾?

韩约嘱咐完了紫鸳后,才转身走了。

紫鸳后退到了门边站着,这个院子这会儿还没有点灯,黑黢黢的,紫鸳望着院中是什么也看不到。

屋里的两个人听到了屋外两人的对话,却还是交和在一起。绝望会让人疯狂,上官勇在安锦绣刻意地撩拨下,几乎将安锦绣弄伤,再次播洒尽自己的种子后,上官勇才发觉被自己压在了身下,大张着双腿的安锦绣没有了声息。

“锦绣?”惊慌了的上官勇看向安锦绣的脸,伸手轻轻拍着安锦绣的脸。

心口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让安锦绣短暂的昏迷,被上官勇唤醒后,一阵迷茫后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我弄伤你了?”上官勇失措地问安锦绣。

“没,没事,”安锦绣想让上官勇放心,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有气无力。

上官勇要下床点灯察看,这会儿上官勇相信自己一定是把小妻子给弄伤了。

“不要!”安锦绣拉住了上官勇的手不放,说:“会让人看见你的影子。”烛光会让人的身影倒映在墙上,门窗上,她不能让上官勇冒这个险。

“你真的没受伤?”上官勇又一次问安锦绣。

安锦绣试着动了一下身体,这会儿这具身体酸痛,身下那一处涨得难受,只是不像是受伤了。 

84向太医的预言

上官勇摸着黑伸手在安锦绣的身下摸了一把,一手的湿滑,抬起手来要闻是不是有血腥味,却被安锦绣拦住,“脏,”安锦绣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没受伤。”

上官勇抱过安锦绣,狠狠地吻上,直到两个人的口腔里都弥漫开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我找机会再过来,”上官勇对安锦绣说道:“好好的活着,嗯?”

安锦绣伸出手,在上官勇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抚过。黑暗中,上官勇的呼吸声急促粗重,还有浊液腥膻的味道,安锦绣咬着已经被吻得艳红的嘴唇,手指描画着丈夫的刀削斧刻一般的五官,**退去后,又只剩下了难过。

“锦绣,”上官勇静静地坐着不动,任由安锦绣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抚弄,“你想好了?”

“想好了,”安锦绣叹息一般地道。隐忍,伺机而动是他们如今唯一能走的路,不想走也必须走下去。“给平安和宁儿找一处风景好的地方安葬,宁儿很喜欢平安,他们两个相伴,在地下就不会太孤单。”

“我想将他们跟爹娘葬在一起,”上官勇道。

“你要送他们去漠北?”安锦绣忙就问道。上官勇是漠北元夕人,想必上官勇的父母也都归葬于漠北元夕,这个时候长途跋涉由京城到漠北,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难保世宗,皇后身后的项氏家族不在路上对上官勇动手。

“爹娘就葬在城外南郊,”上官勇替安锦绣理了理头发后道:“我们成婚后,我走得太急,没来及跟你说。”

安锦绣内疚了,上辈子她没关心过上官家的事,这一世竟然还是忽视了。成婚后的两个清明节也只是在家中祭奠了一下,没到公婆的坟前去拜祭。“对不起,”安锦绣低头对上官勇道。

“对不起什么?”上官勇没明白。

“去年和今年的清明,我都没有带小叔他们去祭拜。”

上官勇大手拍拍安锦绣的脸,说:“那个坟山离京城远,你嫁过来前,我们也只是在家中烧些纸钱。”

“你不送爹娘他们归故土吗?”安锦绣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从京都去元夕太远,我要养活小睿子和宁儿,哪里有银两送他们去元夕呢,”上官勇语调低沉地道,“说到底还是我没用。”

安锦绣仰头亲吻了一下自己的丈夫,有哪个男人会在妻子面前承认自己没用的?也就她的这个老实丈夫了。“再说这话,我就真生气了!”一吻之后,安锦绣想想又嗔怪一般地跟上官勇道:“天下那么多的百姓,有几个能当官的?你这个将军是拣来的?”

“好,”上官勇抱着安锦绣说:“不说了,以后都不说这话了。”

上官家原是漠北元夕的农户,遇上灾年后,举村外出逃荒,就这么走走停停,一村人从漠北走到京都城,最后在京都城南外的一处荒地里安顿了下来,那时村人已经死了大半,这其中就包括上官勇的生母。安锦绣能想像上官勇幼年时的艰辛,但无法感同身受,在安府的深宅大院里长大,她好歹没受过饥寒。

“走吧,”在上官勇的怀里又温存了一会儿后,安锦绣下狠心道:“庵堂里的两位太医就要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上官勇大力地又抱了抱安锦绣,松开手,起身下床。

蓦地没了丈夫宽厚的怀抱,安锦绣的全身很快便变得冰冷,但还是勉强穿衣下床,从床下拿出一套衣服递给了上官勇,说:“这是我为你备下的,穿上它走。”

凭着上官勇的眼力,一片黑暗中他能看出,手上的是一套大内侍卫的官服。

“应该合你的身材,快穿上啊,”安锦绣催上官勇道:“这侍卫晾衣时,紫鸳去偷的。”

上官勇拿着衣服的手就是一抖。

安锦绣不以为意,说:“这里到处都是侍卫看着,我不能不做些准备。”

“丢了衣服的人没找?”

安锦绣轻笑一声,“没找,那个侍卫还很自得,说是哪个思春的小尼姑藏了他的衣服。”

上官勇穿上这套衣服,大小还真好合适。“我们这算什么?”他问安锦绣。

“苦中作乐,”安锦绣说:“事情已然如此,我们总不能天天以泪洗面吧?有的女人会,不过我不会。”

小妻子这样说了,上官勇还能再说什么伤感的话?把衣服整了整,拉过安锦绣再狠狠地亲吻一下,然后便走到了他进来时翻过的窗。

“小心啊,相公,”安锦绣走到上官勇的身后轻声叮嘱道。

“嗯,”上官勇应了安锦绣一声,推开了这扇窗,等了一会儿后,翻出了窗去。

安锦绣看着上官勇翻出窗去,忙就回身点亮了房中的灯烛。院里的暗卫们看见她的屋里亮灯,注意力会集中到她的这个屋子上,上官勇就可以更快地离开,而不被暗卫们发现。

上官勇回头看一眼有了光亮的房间,其实安锦绣就是不点灯他也能出去。下午时,这些暗卫站的地方他已经都看清楚了,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出去,对上官勇来说不是难事。不出声叹了一口气后,上官勇高大的身形隐没在了黑暗中。

“小姐,你起了?”紫鸳在门外看见安锦绣点了灯,忙就冲屋里说道。

安锦绣在屋里嗯了一声,把靠着后院的窗都推开,夜风从大开的窗户灌进来,让安锦绣更是感觉冷,却也让屋里夫妻合欢后的味道飞快地散去了。

“那小姐,我进来了?”紫鸳在门外推一下门没推开,便又问安锦绣道。

“你去给我拿些饭来,”安锦绣说:“还有我出了一身的汗,让厨房给我备些热水。”

“哎,”紫鸳答应着就往厨房跑。这个时候上官勇应该是离开了,紫鸳边往厨房跑,边在心里祷告着,上官勇可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了。

安锦绣走回到了床前,将被浊液弄污了的床单叠起,放在了床下。铺上了干净的床单后,安锦绣平躺在了床上,手轻轻摸着微微鼓着的小腹,这是她再给上官勇生一个孩子的希望,能多留一会就多留一会儿。

等紫鸳带着两个小尼姑拎了热水回来,在院门口碰上了用过了晚饭,要来给安锦绣请脉的向远清和荣双。

“夫人这要是沐浴?”向远清看看紫鸳三人手里的热水问道。

“回向大夫的话,”紫鸳很乖巧地道:“我家小姐睡了午觉,出了汗,所以想沐浴。”

安锦绣要洗澡,两位太医没办法进去请脉了,向远清只得说:“那我们稍后再来。”

紫鸳带着两个小尼姑进院去了。

“走吧,”荣双对向远清说:“再等一会儿就再等一会儿吧。”

向远清跟荣双错开了一肩的距离往回走,小声道:“今天厨房起火,你觉得是意外吗?”

“主持不是说了,起火时厨房里没有人,”荣双道:“没人的厨房会自己烧起来?”

“可是她人住在这里,”向远清手往自己的身后指指,“烧了厨房就能要了她的命吗?哪个杀手这么傻?”

荣双说:“这又不关我们的事,你就不要多想了,多想无宜。”

向远清笑着摇摇头,“老荣,你记住我今天的话,后面院里的那个,将来进了宫,一定也能是个一宫之主。”

荣双说:“你疯了?”

后宫除了皇后居于中宫之外,只有贵妃娘娘可主一宫事,安锦绣进宫之后,就能被尊为贵妃?宫中美人数千,有名份的妃嫔贵人数百,被封贵妃的也不过四人,安锦绣能成为第五人?

“你看着吧,”向远清说:“这个女人我们都看不清,这就说明这个女人很厉害,凭着圣上对她的宠,再加上她自己的算计,宫里的皇后娘娘要头疼了。”

荣双看了向远清一眼,说:“这与我们有何关系?”

向远清说:“现在是没关系,可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

“哎!”荣双烦闷道:“不当这个太医,我们也许会更自在一点。”

不当太医,现在的名利又要从哪里来?向远清拍一下荣双的肩头,说了一声:“只做分内事就好。”

荣双没再说什么,只做分内事他们就能得安稳了?怕只怕他们被拉到了这件事里,安锦绣这个女子能让他们如愿吗?

房里的安锦绣一直到两个送水来的小尼姑出去后,才从床上坐起身来。

紫鸳跑到床前,说:“将军走了?”

“傻丫头,”安锦绣说:“你到房里来这半天了,还要问?”

“我怕他藏在房里。”

“这房里藏不了人,”安锦绣起身道:“你就不要整天说傻话了,厨房那里怎么样了?”

“有侍卫在那里收拾,”紫鸳跟在安锦绣的身后说:“今天的晚饭是在院子里架了大锅烧的。”

“你把那床单烧了,”安锦绣回身指指床下道。

紫鸳弯腰从床下拿出被安锦绣叠好的床单,说:“烧了做什么?小姐嫌脏我拿去洗洗好了。”

“让你烧就烧吧,”安锦绣又一指房里半人高的香炉,“就在这里面烧,加了香一起烧。”

紫鸳走到了香炉跟前,看看手里的床单,突然就恍然大悟地道:“啊,将军跟小姐…”

“别说了,我去洗澡,你记得把床单烧成灰才行,”安锦绣瞪了紫鸳一眼后,走到屏风后面净身去了。

紫鸳把床单塞进了香炉里,点了火,看着香炉里火起,紫鸳是吐了一下舌头,没想到她家小姐的胆子这么大,在这里还敢跟上官将军做那种事。“菩萨保佑,”紫鸳一边往香炉里加香料,一边念叨着:“幸好没被人发现。” 

85恨如心魔

上官勇走进了庵堂后面的山林里,站在林中望着脚下的庵堂望了半天,安锦绣所在的那个小院里,灯光昏黄,在暗夜里触动着上官勇的心房。想像一下,如果城南旧巷里的那座宅院还在,他随军凯旋归来,妻儿弟妹俱在,那时家中的灯光大抵也会如此在暗夜里让他的心为之柔软。

心中刚刚生起了幻想,突然眼前又是上官家的那一片被火烧后的废墟,上官勇握一握拳头,转身走进了无光的山林。

安府里新设的一个小灵堂里,冯姨娘看着安元志,灵案前的长明灯闪烁不定,让就站在灵案前的安元志脸上也是明暗不定。在冯姨娘的印象里,安元志最多就是沉默寡言了一些,不过这会儿看着安元志,冯姨娘不知原因的就是感觉害怕。

“冯姨,”安元志挑了挑浸在长明灯里的绵线后,开口问冯姨娘道:“你方才说我娘去的那天白天,是跟秦氏去了家庵?”

“是啊,”冯姨娘说:“那天去家庵的时候,你娘她还挺高兴,没想到回府后她就投了井。”

安元志说:“那天太子妃也去了家庵?”

安元志称呼秦氏和安锦颜不用敬语,冯姨娘想说安元志,可是被安元志阴沉的样子吓到,没敢开口。更何况安元志就算是府里庶出的少爷,也轮不到她这个当姨娘的说,冯姨娘想到这里,跟安元志小声道:“五少爷,你娘好歹生了你,有儿子送终也算是一件好事,你就不要再闹了,好生将你娘发送了,也让你娘走得安心。”

安元志抬眼看看冯姨娘,这个女人没有子女,将来死了,安府连灵堂都不会为她设,比起母亲来,这个女人好像更为可怜?“妈的,”安元志突然就骂了一句粗口,冯姨娘再不济还能得善终,他娘呢?

“五少爷?”冯姨娘听见了安元志的骂,生怕安元志又要闹事,忙劝道:“就让你娘安安稳稳过了头七吧。”

安元志用手将绣姨娘的灵位擦了一遍,然后跟冯姨娘说:“我娘生前一直受冯姨你的照顾,我以后不管怎样,不会不管冯姨的。”

冯姨娘摆摆手,“我跟你娘一个院里住了这么多年,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只可惜我这妹妹就这么去了。”

安元志把绣姨娘的灵位放正,说:“我去我姐那里看看,这里就麻烦冯姨了。”

“五少爷,”冯姨娘与安元志说了这会儿的话,这才感觉面前的安元志还是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少年人,冯姨娘是大着胆子问安元志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从军,”安元志说了这两个字后,就大步走了出去。

“从军,”冯姨娘回身望着绣姨娘的灵位小声道:“阿绣,你的这个儿子看来是铁了心要从这府里出去了。军队上要拿命拼的,阿绣你和二小姐的在天之灵要保佑他啊。”

灵堂外有夜虫的叫声,而灵堂里只响着冯姨娘的自言自语,由棺椁里的好姐妹想到了自己,为太师生了一儿一女尚且是这样的下场,那她这个无儿无女的呢?冯姨娘悲从中来,在灵堂里呜咽哭泣起来,她今日哭绣姨娘,他日又有谁会哭她?

安元志走在安府临水的游廊上,他离开京都城后发生的事情,在此刻被他一点一点的串联了起来。安元志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母亲会投井自尽,安锦绣被秦氏母女设计送上了龙床,母亲绣姨娘一定是在庵堂里知晓了此事,回到府中后,不但是安锦绣的“死讯”传出,他的母亲也一定被灭了口,就如那天跟着秦氏去庵堂,当晚即被处死的下人们一样。

秦氏,安锦颜,安元志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名字,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两个女人生不如死,不然他安元志这一世也不得安宁。

女子的娇笑声从湖心的六角亭里传到了游廊这里。

安元志停下脚步,站在游廊里往湖心亭望去。

安氏后院这个人工挖出的深湖,占地至少两亩,遍植了荷花,到了盛夏季节一湖的荷花怒放,是安府盛夏里风景最好的地方。此时,湖中的荷叶已经长出,在游廊灯光的照耀下,莲叶田田,安元志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深浅不一的绿色。

湖心亭里摆着酒宴,抚琴清唱的歌女嗓音清柔,“风急桃花也似愁,点点飞红雨,”只这一句词便唱了多遍。

安元志站在游廊上冷笑,府里设着两座灵堂,他的母亲尚未过头七,这府里嫡出的公子们,便带着女人们在湖心亭里饮酒听曲,好不恣意潇洒。也对,不过就是个姨娘死了,与他们全无关系,安元志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拐过游廊的一个拐角,安元志与大公子安元文迎面碰上。

“这不是五弟吗?”跟在安元文身后的三公子安元信看清来人是安元志后,便开口道:“你这是去了哪里?”

安元志也不看这两人,想从这两人身边走过去。

“今天倒是成乖猫了啊,”安元信向来跟安元志的关系最差,看安元志想走,便往安元志的去路上一堵,说:“你不是要杀大哥吗?安元志,你是不是想把我们这些人都杀了?”

“好了,”安元文现在看见安元志也是恼火,安元志在灵堂里闹的那一场,让他失了大面子,不过想到上官勇此时在府中,安元志不想再闹出事来,拉了安元信一把,说:“我们去亭中。”

安元信跟安元志脸对着脸道:“今天是二哥的生日,我们却只能在湖心亭里为二哥摆一桌酒庆贺一下,你那个做小的娘死也不选个日子死,非得坏了我们兄弟的兴致!”

“元信!”安元志拉安元信走,“你不要惹他。”

“我知道他现在就是只疯狗,”安元信却不肯放过安元志,说道:“不过这会儿看着疯劲过去了,安元志,你这儿是人还是疯狗?”

“滚,”安元志开口道。

“你让谁滚?”安元信伸手就推安元志,玩谑地一般地道:“你以为我是大哥,让着你?”

“我再说一遍,滚,”安元志从牙缝里漏出这句话。

安元志在家中排行第五,可是身高却要高于排行第三的安元信,又是个练武的人,安元信使劲推了安元志后,不但没能把安元志推动,自己差一点被弹回来的力道弄到地上去。

“小贱种!”安元信看推不动安元志,抬手就要打。

安元志一把抓住了安元信的手腕,刚使出了五成的力道,安元信便惨叫了一声。

“安元志!”安元信的惨叫声听着瘆人,安元文光听着这声音,就觉着安元志把安元信的手给弄断了,大喊了一声后,安元志是命身后的家丁道:“你们还站着?去把他给我拿下!”

“就凭你们?”安元志把安元信一推,将安元信推跌坐在了地上。

“你真想被赶出家门?”安元文问安元志道。

安元志哼一声。

“你们没听到我的话?!”安元文对左右怒道。

七八个家丁冲上来打安元志一个。

游廊只能供两个人并肩行走,地方不大,安元志的拳脚施展不开,他也不想开杀戒,被家丁们围逼着,没过多久就生挨了几下拳脚。

石亭里的安二公子和安四公子这时也赶到了这里,看到安元志被家丁们围着打,也只是背着手在一旁看着。

“打死他才好!”从地上被安元文扶起来的安元信恨恨地大声道。

安元志不想杀人,可是也不想让自己受伤,抬腿把面前的一个家丁踹飞,游廊外面就是湖,这家丁直接就被安元志踹进了湖中。

“逆子!”安太师带着人赶到这一处游廊的时候,就看到了安元志踹家丁下水这一幕,安太师是顿时气得手脚冰凉,走到安元志的身后怒喝了一声。

安元志听见了安太师的声音后便转身。

安太师也不容安元志说话,抬手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安元志的脸上,“跟自己的兄长动手,我安书界没有你这样的逆子!混账东西!”

安元志挨了这记耳光后,往后退了几步。

先前还围着安元志打的家丁们看安太师到了,不敢再动手了,一起站回到了安元文和安元信的身后。

安太师这一耳光打下去,把自己的手也打得生疼,但这会儿他还没空管这个,只是怒视着安元志。

安元志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安太师这一下用了全力,将安元志的嘴唇打破,血顺着安元志的嘴角往外流。“等我娘的头七过完,我把她葬了后,不用你赶,我也会走,”安元志对自己的父亲说:“我的生死以后与这个家没有半点关系。”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可没人逼你说!”安元信生怕安元志反悔一般,马上就说道。

安元志望着安太师突然就冷笑了一下。

安元志和安锦绣的样貌都承袭了他们的母亲,被安元志这双眼神阴冷的眼睛盯着,安太师蓦地就想起了那日竹林里的安锦绣。“你想干什么?”安太师大声问自己最小的儿子道:“老夫是你的父亲。”

安元志又往脚下吐了一口嘴中积下的血,转身往上官家的灵堂走去。

“还等什么头七?”安元信说道:“一个父亲的小妾罢了,你现在把你那个娘带走,也没人会管你!”

“闭嘴!安元信你也给我闭嘴!”安太师怒声道。

“父亲,”安元文几步走到了安太师的跟前,惊讶地发现安太师的身体在发抖。

安元志走下了游廊,前面的路没有灯,黑暗中安元志一脸的狰狞,将一张漂亮又不失英气的脸弄得扭曲。恨意如一种心魔,也是一种执念,浔阳安氏对于十五岁的安元志来说,从此只是一种刻进骨中的恨。 

86灵堂议事

被一直等在左侧门那里的邓争景接应进安府的上官勇,一路躲开安府中人的视线,跟邓争景一起回到灵堂后,就看见安元志坐在一张圆凳上低头闷声不响,袁义站在安元志身旁小说着些什么,而袁威站在灵案前添着香。

“姐夫,你回来了?”安元志看见上官勇进来,脸色倒是好看了一些,起身招呼上官勇的同时就问道:“事情还顺利吗?”

上官勇却问安元志道:“你怎么了?跟府里的人又闹上了?”

袁义三个人都是无语地看向了别处,游廊那里闹得那一场,现在府里人都知道了,他们就是想站在安元志这一边,可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的事,要他们怎么帮?

上官勇望着安元志破了皮的嘴角直皱眉,说:“看过大夫了吗?”

“没事,”安元志一屁股又坐下了,他的身上挨了好几下拳脚,这会儿还隐隐发疼,但安元志还是若无其事地跟上官勇说:“都是皮外伤。”

上官勇半蹲下来,说:“真的没事?”

安元志说:“没事。”

上官勇突然就伸手在安元志的左腰上按了一下。

安元志没有防备下吃了疼,虽然还能强忍着不叫出声来,但身体本能的一挣,差一点跳了起来。

袁义在一旁忙道:“是腰上伤到了?”

安元志捂着被上官勇按到的伤处,倒抽着冷气说:“没事,就是挨了一脚。”

“什么人打得你?”上官勇的脸顿时一沉,问安元志道:“府里的人?”

“没什么,”安元志却不愿跟上官勇说安府里的事,“就是跟老爷少爷们斗了几句嘴,我这人一向嘴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