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爱的未婚妻!
这句话无疑在沈家大宅的半空中扔下了一颗原子弹的威力,沈秦艽霍的站起身来。
在场唯一从容镇定的沈青琅一手搂着沈孤洁,笑容绝美:“我是沈青琅,谢谢。今天是我接任沈氏掌权人的日子。大家知道,沈氏的掌权人因为需要掌握极大的权利,以此对沈氏的一切更尽心,”他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沈秦艽,“因此更要沉稳有责任心。我在国外呆了许多年,而且太过年轻,家中有老爷子以及各位叔伯,珠玉在前,我心中对于接任一事更惶恐,于是考虑这些天,终于决定在接任这天和我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正式订婚,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谢谢。”
说到此,他退后三步,单膝向眼前女子跪下,手中变戏法的拿出精致的首饰盒,当中银色的一圈,小巧钻石呈四角星型,最后一角却是淡淡明红的光,晶莹闪烁,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如梦幻一般:“沈孤洁小姐,请问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
怔怔看着,不知怎的,沈孤洁就想起许久许久之前,当他们还只是几岁的孩童,她在他耳边的稚语:“以后如果有人跟我求婚,那我一定要四叶草形状的戒指,不然我才不答应呢?”
“沈连翘你这么麻烦的丫头,注定没人要啦。什么四叶草三叶草的,还没有五角星好看。”
“呸呸,你这笨蛋。不知道四叶草要十万株当中才能找到一株四片叶子的吗?那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呢。它代表FourLeafClover,什么财富啊名誉啊甚至健康在那刻都可以不要,但是那样美丽的时刻,一定要有代表真爱的颜色。”
“几岁大的小女生思春,沈连翘你羞是不羞!”
…
不知什么时候眼眶就开始渐渐湿润。
等不到她的回答,沈青琅却也不急,伸手向西西:“西西,以后让叔叔照顾你和妈咪,好吗?”
西西先前的恐惧,在看到他们两人时早已消失一大半,这时看到他向自己身上,一向依赖惯的人,立时便扑入他怀中:“Rain!”
如此信任的动作,其意味不言自明。沈青琅得到一半认同,再浅笑着瞧向当事人。不知为什么,他神态动作,明明每一个细小处都优雅迷人,沈孤洁看着,却总觉出些紧张和不安的味道来。还能说什么呢,那个人,为她,已做到这一步,那个人,用了最拙劣却是最实在的办法来维护她。轻叹一声,沈孤洁伸出手去。
戴上那枚戒指时轻微的声音,让两人一时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感慨。台上台下人,更是还未从石化中反应过来。音乐声已响起,高贵卓绝的男子微微弯腰,伸出的手是无边的魅惑:“MayI?”
心中再次叹息,沈孤洁随他滑下舞池,对他,是永远也拒绝不起来。
沈青琅最后瞟过来的一眼让沈秦艽极怒反笑。他一生经历比战场更凶险的商场,大小战役何其多,倒不是从未败过,却从不曾向这一次面对自己孙子败得这样措手不及和莫名其妙过。咬牙同时,却也赞叹自己眼光,沈青琅,沈青琅,这小家伙,再成长几年,只怕要完全脱离他的控制了。沈家作风向来保守,出了这样一位绝艳的人物,倒也不知是福是祸。
舞池中人影越发的多起来。
沈青琅却是忐忑不安,随着她的一句话不说,他心中也越发紧张。半晌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道:“洁、洁儿。”
“嗯?”轻声应着,沈孤洁却不抬头。
沈青琅一时更觉懊恼:“那个,我、其实…”
“青琅。”心中暗叹,沈孤洁抬头,温柔望他,“不用觉得内疚,你心里也明白,我怎可能真是今天才知道你的身份。”
沈青琅闻言苦笑:“我自然想到了,却想不明白。”
沈孤洁轻笑:“我们虽然十多年没有见面,但一些习惯,却是怎样也掩盖不了的。况且,”她低头,笑得更厉害,“你总在我家蹭饭那段时间,每次喝醉了,就总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了。”
沈青琅难得的有些扭捏。
怜惜的抚上他精致面容,沈孤洁低声:“我只是,有些内疚,不能第一眼见你就认出你来。”
怔了怔,沈青琅笑:“其实心中一定是认出了。我们刺猬一样的沈孤洁小姐,怎舍得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晕倒。”
想起重逢第一次见面情形,两人一同失笑。
即使笑容却也掩盖不了那双眼中忧愁的色彩。沈青琅握她腰肢的手微微用力:“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心中不由自主,竟有些酸意,想她难道是迫不得已和自己订婚,对那个人感到内疚不舍?
沈孤洁哪能注意他这些微妙心思,只低叹道:“今天这些事,我哪里能高兴得起来?那时候,一心想着要报复老爷子和江祈英,什么话都说了出来,就忘了顾虑西西,她毕竟已经是个大孩子。那时候,如果不是你来,我不知道自己,自己还会…”
更加揽紧她,沈青琅宣誓般道:“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和西西,你信我。”
沈孤洁自然知道他今天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和西西,却依然忧虑:“西西知道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怕她…”
“她爱你。”见她迷惘神色,沈青琅怜爱的轻拍她长发,“你这笨蛋,西西那样爱你,你也那样爱她,难道还需要担心这些有用没用的事?我只担心你,那件事对你…这样残忍的说出来,洁儿,我怎么能相信你没事。”
头埋入他怀中,找到最舒服的停靠点,两人缓缓旋转。半晌,他怀中那人闷闷道:“我也以为,那件事,这辈子都只会烂在我自己心里。我…”抓紧他,即使只是这样平常说起,她心中依然一阵阵发冷,“我不能忍受有人伤害西西,我是被逼得没有法子了。青琅,那孩子…那孩子已经永远离开我了,我不能再失去西西!”
她抬头,泪染双睫。沈青琅只觉心痛如绞,抱紧她,他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青琅,在我答应你求婚那刻,便已经原谅你之前所做的一切。”沈孤洁与他对视,柔声道,“其实能说出来,对我未必是件坏事。这世上,唯有你全心全意对我好,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总是相信你。”
“全心全意?”沈青琅喃喃,“即使,五年前,那个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那不管对于她还是他自己,都是一想起连呼吸也会跟随的痛。
愣怔片刻,沈孤洁低叹:“忘记从前吧。”
“不,我不能忘。”沈青琅摇首,目光凝然,“我不会忘记那时候他们对你的伤害,也不会忘记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竟不在你身边。”从得知那段往事那刻开始,已注定他唯有亲手去解决,才有资格谈忘记,让她真正的重新开始。
了解眼见这个男人的固执,沈孤洁不再说什么。两人现在毕竟在一起,她绝不会眼看着他为了她去做一些过分的事。
“青琅,你为帮我解围与我假扮未婚夫妻这件事,等车芸回来,我们向她解释清楚吧。”沉默片刻,沈孤洁说起这件自己同样不能放心的事。
沈青琅静默片刻,牵了牵嘴角:“解释么。”
沈孤洁还想再说什么,却有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那声音温和得如同初春的阳光:“介意交换一下舞伴么,大哥。”
沈孤洁回头,就看到温文尔雅的沈决明和容色在红衣映衬下更显苍白的沈白微,看到她目光,沈白微下意识便转过头去。轻笑一声,沈孤洁伸手给沈决明,两人颇有默契的滑向舞池中央。
“青琅刚上位,就做出如此忤逆老爷子的事,对他接下来的处境有影响吗?”漫不经心的旋转,沈孤洁低声发问。
沈决明轻笑:“自然是有的,但沈青琅何等样人,如果连这些麻烦都对付不了,他还有什么资格当上位者。况且,老爷子心思深沉,控制欲受损之外,对沈青琅只怕越发激赏。”
沈孤洁摇头:“上次殷先生说的对,青琅才回来,便同时在你和江沅颢处不讨好,现在连老爷子也招惹上。他锋芒太盛,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沈决明脸上笑容万年不变,眼中却有些不知名的光芒:“你…对青琅的事,真是特别与其他人都不同的关心。”至少,他在心中补充一句,就从未见她对他有过这样的关心。
“那当然。”沈孤洁有些惊讶抬头看他一眼,目中不乏嘲弄,“在你们不遗余力的努力下,我和青琅现在已经是未婚夫妻了,我不关心他可关心谁去。”
沈决明挑了挑眉:“你在怪我。”
“你总是这么自信,决明。”沈孤洁叹息,“还不明白么,在你作为对我的过去知道得最清楚的人,却面对老爷子的安排、面对接下来对我当成生命的西西拼命伤害选择沉默之时,在你也许已经尽了力或者无能为力,可是在我,”她仔仔细细看他眉眼,这从小看到大的眉眼,不知怎的,忽然便有了些透彻的痛,“我们过去许多年的情谊,在那个时候,终于也完完全全终结了。”说出这话,有些怅然,有些释然。
沉默良久,沈决明抬头,脸上早已敛了笑意,用一生最诚恳的态度,对着眼前女子认认真真道:“对不起。”
一曲已了,放开他的手,沈孤洁看向不远处让她安心的明亮的笑脸,笑着向他走过去,每走一步,心里就更轻松一分,瞧,她的那些痛苦的不堪的灰暗的过去,她已经逐渐的,越来越多的放开。
第二十九章:旧日如烟
接任完成,舞会结束,沈青琅带着沈孤洁母女向沈秦艽道别。沈秦艽目光倒是看也不看沈孤洁:“不在家里住下?”
沈青琅洒然一笑:“老爷子既不喜欢我的未婚妻,我何必让她留在这里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沈秦艽叹:“青琅,你甘心为她与我作对。孙子,我的好孙子,快三十的男人啊,还如此天真。”
“洁儿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女子。”沈青琅不卑不亢,“在我有生之年,都一定会尽量护她周全,让她平安喜乐。爷爷如果没有什么要交代,我们就告辞了。”这句话无疑向沈家一干人宣示,现任掌权人最重要的女人,不是谁想动就能动。
沈秦艽似是看也厌恶多看沈孤洁一眼,挥了挥手:“你们去吧。”沉着脸,又补充一句,“那些八卦丑闻,自己去解决了。我沈家向来门楣光正,从来没有那样难听的传言。”
沈青琅弯唇,笑,为了一竿子打得洁儿再无翻身之力,最爱面子的老爷子今天不惜公开上演闹剧,看来真是恨洁儿恨得咬牙切齿呢。
三人离开,沈白微远远站在一边,下唇咬得泛白,却无法上前一步。沈孤洁自然也看到她,事实上一整晚那人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她,但,她心中叹息,在这么多人面前血淋淋撕开自己这许多年都无法面对的最黑暗的伤,她无法再去面对说原谅她,至少,现在不能。
走到门口,一整晚都保持低调的殷语谦终于转了出来,朝沈孤洁笑笑:“我先送西西回家去吧。”
沈孤洁犹豫片刻,她的确还有些事想要对沈青琅说,而且,看一眼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暗想他是不是天生就有这种叫人不自觉信任的气息:“好的,谢谢你,殷先生。”
“叫我语谦。”殷语谦笑,由着沈孤洁弯身和西西交代几句,便自带了西西上自己的黑色宾士。
两人极有默契的朝前走去,谁也没多看等在门口的劳斯莱斯一眼,沈青琅凝视身边女子:“我该说语谦天生叫人相信,还是我的人你都这样相信?”
沈孤洁抿嘴笑:“一半一半。你这家伙运气真好,竟然挖来殷语谦这样的大牌来当助理。”
“没什么助理不助理。”沈青琅也笑,“原来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是死党,发誓要共同创下一番事业,他现在愿意帮我,琢磨着心里只怕整天盼望我离开沈家。你们前些日子见过了吧。”
沈孤洁讶然:“我当语谦不会同你讲。”
“他当然不会讲。”沈青琅嗤笑,“不过那家伙向来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四处跟我对着干,我说过让他不要找你,他如果不找上你那才是怪事。”
沈孤洁被逗乐,沈青琅对殷语谦,竟有种她在他和沈决明身上也感受不到的兄弟情分,亲厚而自在。想了想又问道:“你会离开沈家?”
笑容顿住,半晌,沈青琅揽了她肩,叹:“我要照顾你。”
那么到底是怎样?咬了咬唇,沈孤洁还要说什么,却被沈青琅打断:“放心,我心里有分寸,现在作为沈家的理事人,我绝不会对沈家弃之不顾。”
两人漫无目的的走着,月色正好,夏日晚的清风倒也煦人。沈孤洁一边走,一边考虑措词,半晌,低声道:“当年,那天晚上,我从江沅颢家里跑出来,又下很大的雨,我…”
一只手按住她,她抬头,沈青琅目光温和却坚定:“过去的事情不要想也不用再提,我不要你为了我为难你自己。洁儿,那些不应该存在的记忆,伤害的不止是你。”
摇了摇头,沈孤洁反握他手:“我知道,出于很多很多原因,那件事你定然已经调查清楚。嘘,别说,我没有怪你,也不会怪你,我只想把你不曾参与的我的过去,无论是开心还是伤心,都说给你听,一个人闷在心里,那真是很苦。那时候我跑出来…”
她只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全世界倾盆一般摊开在她眼前,她却不知道还可以信任谁。她听到身后江沅颢的叫声,却跑得更快。肚子里的孩子只有三个月不到,极度伤心之下,她忘了他的存在,不停的不停的跑,她觉得那已是极致的伤心。直到在漫天大雨中她横穿街道被一辆突然驶来的大卡车撞飞到几米开外,全身都如撕裂一般的疼,她却只注意到下身一直一直不肯停的流血。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她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穷途末路,世界的尽头,就在她惊恐到极致的绝望。
以致当医生宣布孩子流产的时候,她反倒平静下来,拼命的想要给自己找一点依托,恨自己也好,恨那两人也好,她不知道,除了恨,还有什么让她能稍微感受到自己还有呼吸和心跳。那一种平静到极致的灭顶的绝望的黑暗,她想自己这一生也不可能再感受第二次。
必须要找一点活下去的念想,因为她永远不可能忘记丹砂自杀带给她的爱和恨,自己的生命,是由她用血延续下来,她这一生无论经历怎样的伤痛打击,都没有半分资格轻生。在她孩子流产的同一时刻,同家医院隔壁房的一个女婴出世,那孩子的母亲难产大出血,到孩子生下来时,她已奄奄一息。她不顾当时根本无法移动的身子,去看那个婴孩,看到她那刻心中的感动,她以为自己的孩子又活了过来。她去见那孩子的母亲,那脆弱不堪的女子告诉她,孩子没有爸爸,而她,也将在她刚刚来到这世界就要离她而去,于是她向她保证,她会领养她那孩子,一生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疼爱,会代她尽到做母亲的一切责任和关怀。女子安然辞世时,她抱着小孩站在旁边,小小的婴儿哭了整天。这就是骨肉亲情,即使还只是个刚出世的婴儿。她自嘲的笑,可是当她腹里的孩子硬生生被上帝夺去,她已然连一滴眼泪也再难给他。
在医院住了没多久,沈决明找到她,答应帮她保密,为她请最好的医生,给孩子最好的看护。在她病好之后,又陪她去做了小孩的领养手续。
沈孤洁不是没钱,事实上,她在碧城绝对称得上一等一的富婆。于是在那段灰色的年月中,她抱着自己取名西西的那个孩子相依为命,给她最好的照顾,把所有的爱全部给她。她死水一般的生活持续了两年,那两年中,她唯一联系的人只有沈决明。
后来不愿意西西从小跟自己过这样封闭的生活会影响性格,她两岁半的时候,她送她到幼稚园,而自己,也终于决定开始活得像个人样。她当年大学没有毕业,但能力和学识都是极好的,那时决明把她介绍给几欲招揽人才的Vincent,这两厢会面倒是如鱼见了水,Vincent给她机会,让她好好发挥所长,两人之间的合作也越发默契,她渐成Vincent必不可少的左右手,私下关系也是极好,Vincent现在的老婆便是她和决明一起帮他辛辛苦苦追回来。
一直说到与Rain的相逢。
沈青琅一路听得惊心动魄。
那其实中蕴涵的太多,对沈丹砂的内疚与怀念,对逝去婴孩的追忆与挚情,对江沅颢的爱恨交织,对沈白微的难以面对,对沈决明五年来一点一滴的依赖信任与心灰,对西西重愈性命的疼爱。
这一夜两人从长街的尽头,一直走到天色开始发白。其中情感所受波及,沈青琅已不愿再回想,也希望自这一夜过后,他的洁儿也再也不要回想。
即使沈孤洁多次劝说,沈青琅依然是不肯搬回沈家祖屋住的,但以他如今公开身份,原来那家公寓却也不能再住。沈孤洁原本还期盼着他搬回祖屋自己就可名正言顺的霸占了这套公寓,谁知沈青琅效率惊人的在几天之内就购买了城南半山一所幽雅宜人、如山水墨画的新修别墅,不由她分说便一手提她一手提西西搬了进去。
沈孤洁唯一能做的就是大翻白眼。
此次曝光事件让沈孤洁在碧城的声名简直如日中天,碧城有谁不知道沈孤洁,简直就像中国人不知道毛泽东、美国人不认识华盛顿一样稀奇。心知她继续在外工作总会有大大小小的麻烦,她本人一向对媒体也畏惧厌恶得紧,沈青琅自然坚决反对她再去帝国上班,但一来Vincent打死不肯放人,二来她自己经历了两三年,也对那份工作情谊厚重,最后沈青琅拗不过她,却只肯妥协到让她暂时在家工作,等这件事平息下来过来再谈其他。反正她工作本身的性质就是文案,至于外跑跟艺人之类,那个霸道的家伙自然一口回绝的。
沈孤洁象征性的争取了几回权益,没什么效果,倒也不继续做无用功了,她原本是对娱乐艺人方面没兴趣,既然现在可以省了那一部分,她倒也乐得轻松自在。
自搬家过后,沈青琅肩上的担子倒是越来越重,两厢一对比沈孤洁就闲得有些过分夸张了,于是自告奋勇的应承下再由自己接送西西的任务。沈青琅怕她在家闷坏,倒也应允了。
这天送完西西沈孤洁便顺便去书店买书,再回到返家山下的唯一通道时,老远就看到倚在蓝色保时捷车身上的俊逸人影。
下车,两人远远对望。那人,半月不见,却已瘦得不成人形,只怕也是听了那件事。沈孤洁清浅叹气,这刻她突然很想承认,不管那人在商场上或在别人面前是怎样,但是除了那一晚的事情,不管是五年前开始五年后的现在,他对她都是无微不至的好,否则她何至陷得那样深。只是,有些人,有些事,一生错一次,那已是全部。
她走近。那人脚下一软,便在她眼前跪下。她甫心惊,方要扶他起来,江沅颢已然抱住她腹部,温热的脸牢牢贴着,不住喃喃:“我们的孩子,原来我们当真有孩子,孤洁。”
认出险些便落下的眼泪,沈孤洁轻抚他发:“没了,沅颢,那孩子,五年前就没了。”
心如刀绞,江沅颢眼泪一颗颗落下,从他俊美的面颊划过,滴落在她腹部:“孤洁,你杀了我吧。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好过一些。”
低低叹息,沈孤洁蹲下,把孩子一样哭泣的男人搂进怀里,语声温柔:“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在我终于有勇气在旁人面前坦白我的孩子早已没了的时候,沅颢,我已经原谅了你,也宽恕我自己。”
贪恋她怀抱的温暖,江沅颢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半晌,轻声道:“原谅我,也再不会爱我,是吗?”
第三十章:恨不逢时
片刻愕然,沈孤洁推开怀中男子,认真看他:“沅颢,我不想说得这么残忍,可是,不管我的爱情再怎么深,也不可能再继续爱一个杀我孩子的凶手。”她顿了顿,看他迅速苍白脸色,“那个时候,恨你是我生存下去的勇气,可是现在,真的不再恨了。我很累,沅颢,恨不起,也再爱不起。”
给我机会,我们还会有孩子,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些话堵在胸口,凝视她,江沅颢却哽咽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她的感受他怎能不明白,就像他在瑞士得知五年前自己放开那心爱的女子的同时,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那一刻彻骨的悔和恨形同灭顶,可是他立刻就放开一切赶回来见她,即使被她恨到要用刀来挖开他的心,他也只想在最短的时间见到她。可是她的温柔,她的淡然,刺痛他的同时,却让他唯有能接受这样的惩罚。
仿佛看穿那些他无法再说出口的话,沈孤洁心中痛楚,终于也落下泪来:“沅颢,我们重逢以来,我就早已不打算让你承受这样的内疚悔恨,终究不但让你和白微生隙,也要愧对于我,这是我错。你会再有孩子,第二个第三个,很多很多个,你会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女孩子,你们会有幸福的家庭。只是,那人再也不会是我。你放开我,也放开你自己。”
愣怔良久,消瘦颀长的男子笑意涩然:“五年来,我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你。现在我不会再让你回到我身边,孤洁,我等着你。这一生不管我还会不会再有孩子,那都只和你有关。”
沈孤洁摇头:“你,你何必…”
“你爱Rain吗?”江沅颢冷不防问。
沈孤洁愣,失笑:“青琅是我哥哥。”
“那么我就会一直等你。”江沅颢认真的道。
再怔,沈孤洁微笑:“你不明白的,沅颢,青琅与任何人都不同。与你、与决明都不同,他那样真实的疼我宠我爱我。若我找到喜欢的人,他一定会调查清楚别人的祖上十八代,然后再欢欢喜喜嫁我出去。如果我一世都要当老姑婆,他也一定照顾我一生一世。”她这样说着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微笑起来,心里知道,那都是真的,这世上确然有全心全意爱她的人。
那人细细咀嚼她的话。沈孤洁不经意看见下车向她这边走来的清丽绝伦的人影,不由讶然:“青琅,你怎的中午也回来了?”他最近工作忙碌,向来都是天不亮出去,直到深夜才回来。
沈青琅走近,自自然然揽住她肩,却不答话,只向江沅颢温雅笑道:“今天听说Hery放下瑞士的业务提前回国,我还不相信,竟然这么快都到我家门口了。怎么样,要上去喝杯茶吗?”
沈孤洁不由有些不安:“沅颢你…”
明白她担忧,江沅颢微微摇头:“没事,瑞士那边的危机已经安然度过,只剩下一些扫尾的业务,我都已经交代那边的主管之后才回来。”又向沈青琅笑道,“公司还有些事,你这杯茶,我改天再来喝,可不许赖账。”
沈青琅做个“我哪敢”的表情。
江沅颢冲沈孤洁笑了笑,神色依然有些白:“孤洁,我改天再来找你。”
不由自主点点头,沈孤洁担忧的看他驾车远去。还来不及收回目光,已被旁边的人捏住了脸颊,阴阳怪气声音道:“没良心的丫头,在我这么优良的帅哥身边,还能一心想着别的男人。”
沈孤洁不由被他逗笑,不客气拍开他手掌:“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很普遍的状态叫审美疲劳,再美的男人整天早晚对着也该有腻味的一天。”挑剔的目光把身边委委屈屈的美人从头打量到脚,方自慢悠悠道,“至于你嘛,比起一般的美人是更风骚一点,会打扮一点,我隔个十天半月换换新口味,说不准就能坚持个一年半载的。”
“你个臭丫头!”沈青琅失笑,追着她打,胡闹一会,这才冷不防在她耳际笑道,“我对着小洁儿却是一辈子也看不腻呢。”
明知这句话什么歧义也没有,沈孤洁仍是忍不住无端端的耳根发热,连忙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你还没跟我说,今天怎么突然跑回来,事情都做完了?”
“事情是做不完的,而且我今天也没有处理公事。”沈青琅声音慢吞吞懒洋洋,看到旁边的某人已经被自己逗弄得像只心急的小猫,这才笑道,“我记得我们洁儿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绘画,而且天分可高着呢。后来初高中大学一路升上去,你的画笔可从来没有停过,也得过不少奖项,即使现在,闲暇时候,也总是爱拿画笔。”
有些莫名其妙的点头,沈孤洁仍是高兴他对自己的事情这样清楚:“所以呢?”
“所以,”抚了抚她一头长发,沈青琅笑,“我今天把你的一些作品拿去给有青碧学院的Steven教授看,Steven你知道吧,就是那位蜚声国际的老艺术家,今年才回出生的碧城来执教养老,”见她点头,这才继续道,“他表示你很有天分,而且这些年来画工也培养得相当不错,所以答应让你进青碧学院他的专业课堂学习。”
沈孤洁瞪大了眼,有些犯傻。她当然知道青碧学院是从碧城最知名大学脱离出来的最知名美术学院,当然知道Steven是当世一流的画师,当然知道想进Steven开的专业课程对于美术爱好者是多大的幸运和赞赏,只是,她还有些没办法把这些和自己联系在一起而已。
“怎么了?”见她低头不语,沈青琅反倒有些不安,“怪我没经过你的同意擅作主张?其实我是见你呆在家怕你闷坏,而且知道你喜欢绘画,这才去找Steven。不过你放心,我虽然和他老人家有些交情,但他在艺术上是一个绝对严谨的人,绝不会因为我的原因才…”话没说话,右边脸颊已被香香软软的某物偷袭。
沈青琅呆滞转身,身为肇事者的沈家姑娘还嫌他不够傻的笑着在他左脸颊也吻上一记:“谢谢你,青琅,我好高兴,也非常愿意去学习。”
绝色脸蛋逐渐飘红,沈青琅好半天回过神来,嘟囔一句:“早知道就每天都做些让你高兴的事。”
这句话说完,也不知怎的,空气中就多了层隐约暧昧的气息,两人都有些不自然,不再说话,紧握在一起的手却不曾松开。
门铃响时,沈青琅正被孤洁压榨着在厨房做煮饭公,沈孤洁顶着被颜料涂得五颜六色的衣服和花猫脸快快乐乐去开门,门开之时屋内屋外的两人却同时顿住。
半晌,门外高贵冷艳的黑衣女郎方呐呐道:“孤洁,你、你怎么弄成这样。”
这才反应过来,沈孤洁连忙一把拉她进来,不想衣袖上的颜料不小心便擦在她光裸在外的手臂上,两人怔了怔,不由哈哈大笑。笑半晌,沈孤洁这才比个拥抱的姿势:“车芸,想死你了。”
眼前原本优雅美丽的玉人这会儿已是只正宗的花猫,车芸自然也只能跟着她比比动作,笑意难得没有冷意的温柔:“也想你。”
“更想另外一个吧。”沈孤洁嘻嘻笑着,冲厨房大叫一声,“沈青琅,你的美人穿越千山万水回来看你了,还不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