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光蹙眉:“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你们难道也还是选择袖手旁观?”
“人类是贪婪的野兽,他们在自己吞噬自己,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微雨收敛了翅膀,翩然落回了墓地上,面具后的眼睛是冷酷的,“族长没有令我们出手…最后惩罚他们的,将会是他们自己。”
琉璃不解:“他们自己?”
“是的。或者说,是天意。”微雨冷笑起来,“某一年秋天,当一年一度‘肉芝’采摘季节到来,叶城商贾富豪前来采购之前,忽然出了一个意外。有一户人家在采摘肉芝的时候,一个已经快要成为行尸走肉的‘容器’忽然动了起来,咬了主人一口!当夜,那个主人的舌苔上也出现了菌斑。主人在恐惧之下居然拿着剪刀将自己的舌头剪下了一截。然而,还是没有用…他也成为了‘容器’!”
听到这里,溯光明白过来了。
是的…一百多年前,降临在这片土地上的,是一场无可避免的灾难。当整个村庄的人放弃了农耕的传统,转而寻求一夜暴富的肉芝时,可怕的欲望便已经将他们集体变成了兽。于是,在一次意外中,那些剧毒的孢子失控了,他们终究毁灭在了自己的贪婪之下。
“那一场灾难毁灭了整个村子,没有一个幸存者。”微雨叹道,“然而,更大的灾难却马上就要跟着来了——秋天到了,云荒各地来收购肉芝的商人即将云集此地。而这个村子的每一寸空气里都充满了剧毒的孢子,每一个房子里都有行尸走肉!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那些客商会将孢子传播到整个云荒大地!”
听到这里,琉璃忍不住叫道:“什么?到了这时候,姑姑还不肯出手?这就有点太过分了…”
“少主说对了。在这样的时候,族长终于开了口。”微雨微笑着看了琉璃一眼,“于是,在那些客商到来之前,我们一夜之间清理了整个村子:房间被清扫,剧毒的空气和水源被净化,所有感染了的活死人都被就近封印在了地下或是树木里,用咒术束缚住,设下了封印。第二日,当那些外地商人来到青木庄的时候,这里一夜之间没有了活人。那些人以为这个村子被人灭族了,出于恐惧纷纷远离。而我们也担心这里还会残留一些孢子,会感染后来闯入的人,所以用种种方法将这个村子隔绝开来。譬如在外围设置了布满飞魅的沼泽,并让浑沌看守着。”
“原来如此,”溯光点了点头,又问,“但是为什么这些年来,却还陆续有附近的村民在此失踪?”
“难道你认为那些人是被我们召唤过来送死的么?”银色的面具后面,那一双眼睛露出了一丝讥讽,“我们要这些人类的性命有什么用?他们是主动前来的,为了传说中比黄金还贵十倍的肉芝!”她展开翅膀,在荒村上空飞了一圈,“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个人都是后来闯入森林的。他们目的明确,一到村子就到处寻找肉芝。结果在树木里找到了被我们封印的那些村民,狂喜之下根本没有发现危险的逼近,就动手挖掘。”
她转过头,冷冷一笑:“结果可想而知。”
“…”溯光想起自己在路上看见的第一个尸体,的确是保持着一种趴在树根下挖掘的姿态,心里一沉。

“原来是这样。”琉璃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贪婪…真是罪有应得。”
“不,并不都是这样的。”溯光叹了一口气,“至少有一个人并不是为了黄金而冒险闯入这里的,而她的丈夫也不是。”
琉璃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被一剑劈开的坟冢。
坟墓里那两个人还紧紧抱着。女子的脸非常苍白,唇边吐出了一朵肉色的灵芝,玲珑剔透,异香扑鼻。而她身边的祁连岳侧着头,将脸轻轻靠在她的颊旁,满脸都是欣喜的表情,伸出手固定着一个姿态拥抱着这个女子,闭着眼睛,似乎沉睡在一个长久的美梦里。
这种凝固的姿态令琉璃发了一会儿呆,眼里露出一种淡淡的哀伤。
生不得同,死则同穴永眠。在云荒数年,她也曾听过流传在人类世界的这个说法,此刻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实例,心里不由得微微一痛——和自己这一族比,那些生命短暂、力量微薄的人类却似乎拥有更多的“永恒”。
“你说的是这个女人?”微雨看到坟墓里的这一幕也有些意外,对溯光道,“她在这里已经快十年了…就没有亲眼见到她是如何闯进来的,又是如何进入这座坟墓,中了毒。但她无疑也是为了肉芝来的,并无例外。”说到这里,她指了指那一具棺木,“那里本来应该有一具尸体。这个墓里是最早一批下葬的‘容器’,足足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尸体上长有一颗巨大的肉芝。但是这个女人将肉芝从尸体上摘走了,于是尸体也就化为了尘土。”
溯光反问:“如果是这样,那么原本棺木里的那颗肉芝去了哪里?”
“肉芝?”这回轮到微雨一怔。
是的,那个女人身上的肉芝还存在着,但是棺木里却已经空空如也。如果这个女人在这片墓地里被感染了而没能离开,那么,她采下的那颗棺木里的肉芝又去了哪里?
这时,三花狂叫起来,一下子跳进了墓穴,在两个主人面前嗅来嗅去。然而,那对夫妻虽然似乎只是睡着了,却怎么也叫不醒。
溯光看着那条老狗,叹了口气:“这种孢子只寄生在人的体内,对牲畜并没有任何作用,不是么?”
“是。”微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你知道么?她是为了让残废的丈夫重新站起来才不惜冒死进入森林的,因为只有肉芝才能治他的伤病。”溯光看着那个躺在墓穴里的苍白女人,眼里闪过了一丝哀伤,“一个没有读过书也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心里得有多少爱,才有勇气做出这种事啊。”
微雨沉默着,面具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波动。
“只可惜,在这一片墓园里找到肉芝的时候,空气中的孢子就已经令她全身僵硬石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返回,她就让伴随着自己的忠犬衔着自己拼了命才采到的肉芝返回村里,救了丈夫的命。”溯光低声道,“难怪我那时候就觉得这肉芝不祥,原来这灵芝并非天地精华,而是人的血肉。而那个残废的丈夫原本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对妻子并不好,年轻时曾抛弃她远走高飞,直到身受重伤才垂死返家。妻子舍生的举动终于震醒了他,他追悔莫及。在妻子消失在密林里的十年中,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找回她。”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说,这是不是很可笑呢?她拼了命才让他重新站起来,可他站起来后,一心想的却是为她去送命?”
他的话说完了,森林里却是一片沉寂。
琉璃痴痴地凝望着墓穴里的两个人,良久才叹了口气,低声对一边的微雨道:“微雨,你设法救救这两个人吧!”“少主,不是我不肯出手救人,只是肉芝之毒无法可解。”微雨叹了一口气,再细细看了一眼沉睡的男人和女人,喃喃道,“或许你不相信,其实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还活着,只是已经无法表达自己,他们都已经被寄生了。”


“还活着?”琉璃一惊。
“是啊,肉芝寄生在人体上后,人并不会死去,只会呈麻痹状一动不动,宛如休眠。一直到最后肉芝枯萎,人才会一起归于腐朽。据我所知,有的在七百多年后才会枯萎。你看——”微雨一边说,一边拿起箭支顶开祁连岳的牙关。果然,昏睡男人的舌尖上,赫然也出现了一点淡淡的黄斑!
“这就是肉芝的孢子。”微雨道,“在他找到妻子,不顾一切地跳入这个墓穴的时候,便已经寄生其上。”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在溯光脸上一转,“你倒是与众不同…在村子里转了大半天,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之所以没有中毒,或许是因为我身上带着龙血吧,”溯光摇了摇头,看着墓穴里相拥而眠的两个人,“这么说来,他们就得留在这里不死不活地永远存在下去?有什么方法能解肉芝的毒?龙血?或者瑶草?”“都不能。而且,确切的说,这并不是一种毒。”微雨解释道,“这种肉芝的孢子细小如微尘,一旦被吸入,立刻便会在颅脑里播种生根,以血肉为容器,生长速度惊人——在没有吸入之前,我倒是有方法阻止被感染,可一旦躯体被寄生,即使是神仙也没有办法了。”
溯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墓穴中相拥而眠的一对伉俪。
看来,他们将会永远拥抱着,拥抱数百年?
在此之前,他撇下她远走天涯,一去数年;而到了如今,他们居然可以有如此漫长的时间来彼此相伴,直到双双化为尘土。这样的结局,难道不就是祁连岳心中所想的么?
溯光轻抚着剑柄上的那颗明珠,喃喃:“看啊,紫烟…无论如何,他们终于还是相见了。而且,再也不会分离。”
辟天剑在他掌心微微一震,明珠流转出一道光芒,宛如泪痕。
一旁的琉璃听到他这一句低语,也不由微微颤了一下,咬住牙不说话。
那边三花在墓坑里嗅来嗅去,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唤醒两位主人,发出了一声悲惨的低鸣,趴在了地上,将下巴搁在祁连岳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三花。”溯光跃进墓坑,试图将那条老狗弄出来。三花狂吠起来,拼命扭动着想挣脱他的手。然而,就在他即将拎着三花跃出墓坑的那一刻,眼角余光撇过,溯光忽然愣住了——祁连岳,居然动了一下。
是的,墓坑里沉睡的人真的动了!他的右手原本是拥在妻子肩上的,居然不知何时伸了出来,握住了自己的脚踝!
看到主人动了,三花立刻激动起来,拼命地叫,然而祁连岳却再无动静。溯光回望着微雨,问:“你不是说被孢子寄生后的人是无法动弹的么?”
“肉芝孢子的毒性非常大,一旦被寄生,一刻钟内便会全身麻痹,的确无法再移动。”微雨摇了摇头,看着墓坑里的男子,喃喃道,“看来,他的意志力非常强,应该是在竭尽全力表达自己的意愿吧?”
溯光的视线落在虚握着他脚踝的那只手上,低声问:“祁连岳,你是想对我说什么吗?还有什么事情放不下?”
沉睡的人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睛。
“那就只好冒犯了。”溯光想了想,俯身轻轻将手指覆盖在了对方的额头上,似乎在透过颅骨直接读取对方的意识。
只是短短一瞬,他脸上便闪过愕然的神色,直起身体。
“怎么?”琉璃忍不住问。
“三花,过来。”溯光没有理她,呼唤那条老狗上前,轻轻抬手捏住了祁连岳妻子的下巴,令她的口唇张开。

 

“你要做什么?”琉璃吃了一惊。
溯光从地上捡起了一支箭,一手扶住素馨的下颌,一手迅速一剜,将她舌上寄生的那颗大肉芝摘了下来!
肉芝一离开寄主,折断的茎杆里沁出淡红色的汁液,异香扑鼻。溯光觉得一阵反胃,然而三花闻到了这种香味却陡然兴奋起来,一跃而起,对着溯光狂吠不止。
“拿去吧,”他将那颗肉芝递给三花,“你的主人要你带着它回家。”
那条老狗一个飞身,扑过来准确地叼住了那颗肉芝,对着溯光拼命摇尾巴,然后又凑过去对着祁连岳呜呜地叫。
“去吧,这是他最后的愿望。”溯光叹了口气,轻拍他的脑袋,“带着这颗肉芝回家给端木。这样,他们的孩子即便成为了孤儿,至少也不会衣食无着。”
听到他的话,就在那一瞬,那只握着溯光脚踝的手松开了,颓然垂落在地。琉璃顺着溯光的视线看去,果然发现墓穴里男人的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是完全恢复了平静,有一种心满意足的安详之色。
“如今,他再无牵挂。”溯光轻抚着剑柄,低声道,“就让他在这里陪着妻子吧!一百年,两百年,终有一天,他们会一起化为尘土。”
他蹲下去轻轻拾起祁连岳那只垂落的手,重新搁在了女人的肩膀上,让他们两个人呈现相拥的姿态,亲密地依靠在一起。虽然在他们身后,墓地阴森诡异,瘴气四散弥漫。
三花叼着肉芝,绕着主人呜呜了几声后跳出了墓坑,又绕了几圈后,才恋恋不舍地转过身。
“去吧!”溯光低声道,“回到青木庄,就像是十年前做过的那样——那里还有人等着你拿肉芝回去。”
三花摇了摇尾巴,箭一般地跑开了,消失在密林里。
微雨轻叹一声,看着相拥躺在地下的两个人,抬手深深一礼,低声道:“如此说来,我对人类总算还保留了一丝敬意。”
“少主,请跟随我们回云梦城吧!”微雨转过身,再度躬身请求,“族长大人说过了,如果见到您归来,就请您立刻回城里见她!”
“恭请少主即刻回城!”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下道。
比翼鸟上的广漠王也拍了拍鸟背,道:“走吧,阿九。”
在所有人的催促下,琉璃无可奈何地看了溯光一眼,然而对方只是弯着腰,用术法催动土石将那个破碎的墓重新封好,似乎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甚至没有向这边看上一眼。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似乎看出了什么,微雨转过身吩咐道:“小翎,你先不用和我们一起回去。这位先生要穿过密林远行,你就留下做他的向导吧,将他带出南迦密林后再返回城里——这一带地形复杂多变,外人只怕容易迷路。”
“啊?”那个少女愣了一下,有些惧怕地看着那个旅人,“让我…留下来带他?”
微雨眉头微微蹙起:“这位是少主的朋友,不会伤害你。”
小翎看了看溯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咽喉,有些畏惧地点了点头:“好吧。”
微雨回头看着琉璃:“这下少主是不是放心了?”
琉璃勉强笑了笑,转过身走向了比翼鸟。朱鸟俯下巨大的头,让她攀了上来,稳稳坐好。
这时溯光已经封好了墓,回过身看着鸟背上的她,神色平静。
“这一回我可是真的要走啦!”琉璃在比翼鸟巨大的翅膀间隙里看着他,“你自己保重,不要老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鲛人一生也就一千年,你…”说到后来,她的眼眶微红,语音也有些哽咽。
然而溯光只是对她挥挥手,始终没有说话。
“走吧,”微雨低声催促琉璃,“族长在等着您呢。”
琉璃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比翼鸟得到了主人的许可,长鸣了一声,双双振翅冲上了林梢。其他隐族人背后也都展开了双翅,一个接一个地飞了起来。
溯光站在荒凉的墓地里,看着逐渐远去的一行人,眼里终于浮现出了一丝黯然。是的,他有一种预感,这次的分开,恐怕是真正的永别。从此以后,这个爱笑爱闹、眼神单纯又深远、看似简单又复杂的少女,他是再也见不到了。
就如他再也见不到紫烟一样。
然而,就当比翼鸟飞离林梢,即将消失在天宇中时,他忽然觉得手腕剧烈地震了起来,一道光从他手中掠起!
——辟天剑居然掠了出去,主动地离开了他,化作一道电光,宛如一道游龙一般追随着比翼鸟而去!
“紫烟!”溯光惊呼起来。


第十三章通天之木
这是伽南帝都发生“劫火之变”后的第二个月,东泽十二郡局面平静,百姓对那一场发生在万里外云荒心脏上的政变毫无知觉,依旧过着农耕渔牧、日出而作的生活。
南迦密林莽莽苍苍,连绵万里,从神木郡一直向北延绵到北越郡的南部。在那里,大片的阔叶常绿林木被落叶的针叶林取代,绿意在冬日杳然无踪,只有雪松和飞蝶柏成了和常年积雪相伴的最后一道风景。和青水同源而出的青衣江蜿蜒北上,流出森林后依旧清澈如镜,在北越郡河道的冰层下淙淙流淌。
河上,有一群孩子围着一个敲破的小冰窟窿,热闹非凡。
“哎呀!他们在做什么?”路上的一辆马车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掀开棉帘子,看着河上的那群同龄孩子,“那么冷的天,他们在玩雪人?”
“连这个都不懂!他们在钓鱼呢。”旁边一个略大一点的女孩撇嘴,揶揄道,“安康真是一个笨孩子。”
“都结冰了,还能钓鱼?”虎头虎脑的男孩一愣。然而话音未落,只听河面上爆发出一阵欢呼:“有动静了!快!”当先的那个孩子用力往后扯线,小脸憋得通红,却几次也提不上来。旁边几个孩子连忙扑过去帮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往后拖。
只听“哗啦”一声,那个冰窟窿里跃出了一条三尺多长的青鱼,在冰上扑腾。
“大鱼…大鱼!”那群孩子没料到能拉上那么大的一条鱼,个个狂喜不已,更有几个胆大的立刻扑了上去,按住了那条不停摇头摆尾的鱼,想把它放进鱼篓里去。
“哎呀…”那个小男孩在车里看着,眼中露出了一丝羡慕,“我也想钓鱼,娘。”
马车里传出老妇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小女孩连忙拉下了棉帘子,责骂安康:“娘还在生病呢,你别乱掀帘子!外面那么冷,寒气进来娘怎么受得了?”
安康垂下头不敢反驳,耳边听到外面的热闹声,眼中还是露出羡慕之情。马车里的老妇人咳嗽了半天,才抬起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低声道:“这一路…咳咳,日夜赶路,都在马车上,也难怪你憋坏了。等到了地方…”
“我们要去啥地方啊?”小女孩安心却忽然插嘴了,“娘,你知道不?”
老妇人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安心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小心翼翼地掀开前面的帘子,看了一眼赶车的男人——外面风大雪大,寒冷凛冽,男人握缰的手都冻得苍白皲裂,而背影却挺拔得犹如标枪,毫无寒冷畏缩之意。
这个男人驾着车从叶城一路北上,已经带着他们一家疾驰了几千里,穿过了东泽整整五个郡。他从来没有说过要去哪里,只是说要代替姐姐照顾他们一家。一路上他也全部做到了,对他们,尤其是对安大娘的照顾无微不至。
可是…这个自称是大元帅的叔叔,不,哥哥,到底要带他们去哪里?“安心,外面冷,快回去。”虽然没有回头,但那个人却知道她在后面偷看,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一勒缰绳,马车“嗒嗒”地上了一座木桥,往河对岸走去。
“可是…哥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小女孩缩回了脑袋躲避刺骨的风雪,却还是忍不住嘀咕,“我们都走了大半个月啦!”
“回家。”驾车的男人淡淡说了一句,“就快到了。”
“啊?我家在叶城啊!怎么会——”安心刚说到这里,马车忽然剧烈一震,她整个人往外飞了出去!原来是这座旧桥腐朽不堪,承载不住马车的重量,在马车过到一半的时候桥面忽然断裂,将骏马的前蹄陷了进去!
“小心!”白墨辰飞身下地,用力勒住马。


马的后蹄跪在桥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越是挣扎,这座破旧的桥就震动得越是厉害,桥桩上接二连三发出断裂的声音。
“快出来!”白墨辰一手勒住马,一手伸向了安心,历叱,“快!”
小女孩吓得一哆嗦,眼睛一闭跳了出来,然而桥面上的破裂越来越大,那匹马已经半身悬空,悲鸣不已,即将连带着马车跌入河中——白墨辰只手拉住马头,以单臂的力量将马匹和车辆悬在半空,对着安心历叱:“快,跑回桥那头!”
“可是,娘和安康…”小女孩却不肯一个人走,哭泣着站在原地。
“有我在!”白墨辰低喝,“快走!”
安心抽泣着一路小跑回到了岸上。河边所有的村民都被惊动了,那群在河上钓鱼的孩子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然而,就在她跑到一半的时候,耳后传来了更大的破裂声,整座桥轰然散架。
“哥哥!”她大喊了一声,掉头不顾一切地往回奔。http://www.qxtxt.com/
就在那一刻,一只手臂凭空伸过来,将她拦腰抱起,腾云驾雾几个起落。安心一时间头晕目眩,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落回了岸上——河上那座桥已经四分五裂,白墨辰一手拉着安大娘,一手抱着安康正在往回奔,身后是一路延展来的裂痕。
然而,破碎坍塌中的桥忽然停住了,摇摇欲坠。
“刷刷”几声,有十几条飞索从岸上各处飞来,钉在了桥的各个关键部位,绷得笔直。在岸上拉住那些飞索的是一群精壮如猎豹的男人,身着劲装,身后各有一匹披挂齐全的骏马。他们训练有素,动作整齐,从不同方向一起一拉,整座崩塌的桥梁便被固定住。
“北战,”白墨辰看着来人,叹了口气,“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