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马鞍?”谢介指着放在最下面的一个大件道。

“是契鞍,”六郎奉命来给谢介送十般糖,正好看到他认识的东西,就给谢郎君解释了一下,“与蜀锦、端砚和定瓷一起被评为各自手工业的‘第一’。观这配色,非王族不可用。”

谢介更懵逼了,谁能给他送契国王族的东西,为什么要送?总不能是他娘在一夜时间连契国都给攻破了吧?当然,这也就是随便想想,大长公主在厉害目前也没那个本事,谢介虽然盲目崇拜他娘,但也不会毫无常识的盲目。

谢小四在一边蹩脚的吹捧:“六郎可真见多识广。”

谢三儿却本能的皱眉,戳了一下身边的大夫学徒钱甲,示意他说点什么。毕竟他弟弟现在喜欢六郎,作为家人,他可以不帮忙,但绝不能拆台掉链子。不过使唤别人还是可以的。

钱甲没辙,只能硬着头皮问:“你怎么知道的?还有,六郎这个称呼”

“我母亲是契国人,你满意了吗?”六郎怒瞪了一眼钱甲,很显然的,钱甲提起了一些六郎特别不想说的往事,“我没有哥哥,我是家长独子。六郎是母亲对我的爱称。”

在契国,六郎并不一定是家中排第六的那个六郎,而是对“了不起的男儿”的称呼。

六郎这个乳名里,寄托了太多六郎母亲对他的期待。

“好巧啊,我娘也是蛮人。”谢小四一脸欣喜的和六郎试图寻找着共同话题。同为混血儿,有些遭遇总是共同的。

六郎眼神死的看着谢小四,这货是故意在为难他吧?

“意思就是说,这些东西真的很可能是一个契国的王族送给我的?”其他东西都无法鉴别送东西的人的身份,但这种算得上战略武器的契鞍,明显不是谁都能送的出手的。一般人也不敢这么大张旗鼓。

“是。”

谢介随手拿起了一个比较适合送给小孩子的小荷包,上面绣着契语,六郎给翻译了一下,那契语同样是“六郎”的意思。

“送东西的人,希望我变成了不起的男儿?”谢介总觉得这种说法怪怪的啊,一般只可能是长辈对后辈的寄语。总不能是他爹交友广阔到能放下民族成见,连契国王族都可以打入吧?那以前怎么不见对方送东西?

不对,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从小到大都有的。也就是说早就给他准备上了,只是一直碍于一些原因并没有送出,如今才一并送到。

天惹!

谢介觉得他想通了,他娘被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长公主: 你对你娘我的魅力是有个怎么样错误的认知?

燕王(撕心裂肺):儿子,我是想当你爹啊。

*六郎了不起的男儿,是辽国的民俗。杨家将里的杨六郎,其实并不是他排行老六,他是名将杨业的长子,在与辽兵作战中,威震边庭,所以有了杨六郎的说法。每次看到小说里说杨六郎有五个哥哥什么的就忍不住想同情他,好好的老大,硬生生成了老六。与杨同学有一样境遇的还有范仲淹的四子,范五丈,五丈是一种对士大夫的尊称,并不是说他排行第五。苏轼苏大才子也很喜欢在信里与好友以丈来尊称。

☆、第43章 第四十三份产业:

当我们拿到一个错误答案,并且深信不疑的反证的时候, 我们往往只会与真相背道而驰, 并且越走越偏。甚至还会自己给自己洗脑, 让自己相信除了这个答案以外,再不可能有其他选项。

谢介此时此刻就陷入了这样的状态。

他假定了一个“有个契国公主恋慕他爹多年的”命题, 然后有坑的大脑就信马由缰的奔腾了下去, 等见到房朝辞时, 已是拉都拉不回来的状态了。

展豁然坐在一边喝茶吃点心,看天看地, 就是不看房朝辞, 屁股完全没有挪窝的打算。

展郎君的想法简单又淳朴, 让你整整赢了我一个下午,斩了我那么多条大龙,我气死你!我就不走!

房朝辞却不见丝毫生气, 只是越笑越和蔼,还有耐心问他:“好吃吗?”

“好吃极了!”展豁然把一个在朋友家又吃又住打秋千的赖子演绎的活灵活现, 全然没了初见时世家公子的矜持与贵气。

不得不说,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有两幅面孔的,那不是说这人一定很虚伪又或者怎样, 只是大家都这样。在亲近之人面前和在陌生人眼前总会略有不同, 一种放飞自我,一个客气生疏。反而像谢介这样表里如一的不学无术已经很难见到了。

“好吃就多吃点,这样我也好在给令尊回信时,多说些你的日常。”

展豁然一口豆糕直接噎住了嗓子, 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糕粉乱喷。怎么拿茶水压,都觉得压不下去,仿佛始终有什么还黏在食道。就这他还不忘鬼哭狼嚎:“你你你你你怎么还和我爹有联系?”

谢介本来是坐在展豁然身边的,如今已经嫌弃的跳到了房朝辞身后,他还心有戚戚的对展豁然大喊:“你别说话!”

真的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展豁然本来想很不优雅的给谢介一个白眼的,可一对上谢介那张天生的美人脸,又无论如何都翻不下去了,只觉得真不愧是老天爷赏饭吃的脸,连嫌弃人都能嫌弃的那么好看。

房朝辞却瞬间决定不和展豁然玩了:“六郎,送客!”

展豁然直至被架回暂住的小院子才反应过来,房朝辞之前和他单独说的那些话不是在开玩笑,他这次是来真的啊。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会不会被灭口?

想着想着,展郎君又多塞了一碗茶进嘴里。

那边书房里,谢介还在和房朝辞道:“你也嫌弃他?”

“对啊,我也嫌弃他。”

“那样确实不雅,”谢介自己不是个洁癖,却很容易嫌弃别人,他倒也不会强迫别人如何,他只会自己默默走开,简直双标的可以,他也认他双标,所以他理直气壮的对房朝辞道,“但你不许嫌弃我。”

“我怎么会嫌弃你?”房朝辞再一次恢复了只有和谢介在一起才会露出的笑模样,那是真正的舒心与安逸,他说的每一句都发自肺腑。

“我、我也不会嫌弃你的。”谢介打从心里发誓。

“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对了!我娘!”谢介这才想起“正事”,赶忙把他今天收到礼物的遭遇,和他自己对此的猜测一股脑的告诉了房朝辞,“怎么办啊你说。这人都沉寂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又冒了出来?这不是给我娘添堵嘛!我爹都早登极乐多少年了,怎么就还这么招小娘子呢?简直是造孽啊。”

房先生在听过谢介有关于他爹“命里犯公主”的结论之后,就只剩下了一言难尽的佩服:“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是个公主呢?”

“郡主也不行啊!”谢介很认真的反驳。

“我是说,你有没有可能,搞错了怀疑对象,性别什么的。”房朝辞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提示谢介才好了。但这种你的老母亲有可能有了个小狼狗的现实,他也没办法开口啊。他真的很怕他今晚说完,明天早上谢介就已经在前往密州的大船上了。

“男的就更不行了!天!”谢介的脑子坑的更厉害了。

断袖之癖,自古有之,大启南方的什么契兄契弟更是连谢介都有所耳闻。

“我爹是不会喜欢他的!钢!铁!直!就像我一样!”

钢铁直男这个词明显是谢介和天石学来的,甚至他都不太懂那是个什么意思,就已经开始乱用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介还在坚定不移的觉得是有人想给他当后娘,那房朝辞能说什么呢?只能在心里给燕王点了个蜡,然后在表面上抬手给谢介比了个赞。

就暂时先让这个美好的误会进行下去吧,等大长公主回来再说。

比起爹娘的桃花烦恼,真正令谢介烦恼的还在第二天的早朝之上。是的,早朝,谢介也被明确下旨出席了。这一日的大朝会十分热闹,文臣武将,勋贵宗室,有一个算一个,能活着到江左的,如今都拥拥挤挤的等候在了偏殿,思忖着这日早朝肯定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有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的,也有两眼一抹黑一脸茫然的。

前者是以房朝辞为代表的朝臣,他们日日上朝,关心朝廷风向比关心自己家儿子都多,因为消息的闭塞就等于是在拿自己全家的生命开玩笑。

后者则是以谢介为代表的宗室,他们可能关心粮食和蔬菜,也可能关心勾栏瓦舍的精神文明建设,却绝不可能关心政事。宣旨内侍昨晚挨家挨户通知的时候,大部分宗室都是“你怕不是个骗子”的匪夷所思。要不是这年头还没有人敢用上朝骗宗室,内侍都有可能被打出去。

但朝是真的要上的。

然后,就是今天早上慌慌张张的样子了,对上朝稍显生疏的,已经是宗室里表现良好的,大部分都

早朝怎么上?这朝服怎么穿?我能不能悄悄在口袋里藏块点心?

谢介不是第一次上朝,却胜似第一次上朝。与房朝辞一同坐在牛车中,在寂静的御街上奔驰时,他整个人都昏昏欲睡、不知今夕何夕的。虽然最近他已经习惯了早起,但也没有这么早的!突然意识到了五更才起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朝天门城楼上的四更鼓准时敲响,寺庙里的头陀、行者终于要带齐家伙事准备出门了。

在还未彻底消散的黑暗中,一盏盏红罩宫灯照亮了宽宽荡荡的御街,不同规格、纹饰的马车、轿子,在衣着打扮不尽相同的仆从侍卫的拱卫下,从雾露中匆匆而来,又从雾露中匆匆而去,直奔凤凰山下的皇城。

之前因为一场大雨,大启的官员纷纷从人道主义的骑马,开始心安理得的坐起了轿子。

轿子平稳又舒适,很快就取代马匹成为了朝臣们上朝的主要交通工具,但四抬、八抬的轿子过于庞大,在加上各种随从啊什么的,十分之占地方,轿夫的脚力又不可能过快,也就直接导致了从家里出来有可能空无一人、却越靠近皇城越拥堵的奇景。

谢介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样子,今天早上还尤为的乱,因为和谢介一样初次上朝的宗室都保留着乘坐马车或者牛车的传统。

“咱们不会迟到吧?”谢介有点后悔早上赖床了,他迟到无所谓,连累早早起来等他的房朝辞就不美了。

“我要是这个时候走,肯定迟到,你就不同了,感谢世子捎我。”房朝辞笑的信心满满。

怎么着呢?

因为虽然大启没有车辆限号之说,却有小官要给大官让道的尊卑之别。街道之上几乎每几十步就有一个小巷,有经验的探路仆远远的看见后面赶来的红灯上的字样,就知道对方和自家阿郎官阶的大小,是该他们退避到小巷给对方让道还是反之。这些小巷的作用之一,就是方便小官给大官让道。

哪怕今天多了很多没有经验的宗室也没有关系。因为宗室的爵位都高,没有实权,却有虚衔,只有别人让他们,断没有他们让别人的道理。

谢介就更不用说了,谢府的灯笼一打出去,鬼神都要退避。远远看着人头攒动,却能一往直前不用刹车,因为还没等谢介的车到眼前,各路轿夫都已经让了道,甚至还包括提前打听过上朝规矩的宗室马车。足可见镇国大长公主之势有多盛。

以及,是的,谢介出门打的从来都是她娘的灯,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有本事你也找个大长公主当娘啊!看她认不认你!

皇城已经近在眼前,仰头就能看到嘉会门内大广场上十五米高的旗杆,一张刺绣的硕大龙旗迎风招展。这代表着今天有朝会或者庆典。

进皇城,入宫门,过水桥,就是一殿多用的正殿了,今天大殿的匾额是最正式的。

在朝会正式开始之前,朝臣可以去偏殿等候,由于今天来上朝的人太多,偏殿准备了好几个,宗室与大臣毫不意外的被分开了。

谢介穿着鲁国公世子的绯色朝服,百无聊赖的坐在宗室堆里,被无数闻姓亲戚簇拥,大部分都是想和他打听风声的,也有约他改日一起出门去浪的,许久不见谢介,狐朋狗友都有些想念。

谢介既不姓闻,也没有高辈分,甚至在爹死了这么多年之后还顶着个不伦不类的世子头衔,但在这种时候他永远是宗室里的头一个。

因为他娘是宗室中难得的掌权派,还是掌了大权的那种。

大启的宗室基本就是一群被养废了的存在,因为在太-祖那么忌讳宗室之乱的情况下,不上进就是一种上进。久而久之,整个宗室就形成了终日无所事事以混日子为荣的怪圈。

这也是为什么神宗在没有成为皇帝之前,可以理直气壮的纨绔成那个样子,因为大家都这样。

“到底怎么回事啊?”有以为是自己犯了事要被整顿的宗室子弟。

“我好困啊,不睡觉,毋宁死!”也有三十几年从未早起的神奇存在。

“这茶也太难喝了!怎么伺候的?!”还有养尊处优,不是贡茶、名茶就看不上的大爷。

反正就是半点没有上朝该有的样子,倒像是一群兔子开大会,刺激又新鲜。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总忍不住脑补那个一群兔子围在一起小声逼逼的表情包233333

*上朝路上要“限号”让道,这个是真的,宋朝都城的天街上,有很多小巷子,就是为了方便让小官给大官让道准备的。

*因为一场大雨,南宋官员开始了做轿上朝这也是真的。

霸王票:

☆、第44章 第四十四份产业:

对于这群闻兔子来说, 上朝真的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虽然嘴上多有抱怨,但其实内心里还是怀揣着一些和上巳春游差不多的激动的。

反正这个偏殿里都是自家人, 丢人也丢的很有限,大家基本都没掩饰自己看东看西的好奇,还会从嘴里蹦出无数匪夷所思的问题。最夸张的莫过于谢介的一个比他岁数还大的表侄, 正指挥人给他和大殿作画。

“欸,你会不会画啊?”

谢介的这位表侄与神宗那是如出一辙的圆润,却没有神宗自知, 总觉得自己还是个身轻如燕的宝宝, 对着昨晚特意和神宗从画院要来的画师吹毛求疵。

“我虽然没有表叔纤细吧, 但也没有他两个壮啊!”

画师朝谢介投来了求救的目光, 这已经是艺术加工后的成果了好吗?还两个?三个都绰绰有余了, 我真是谢谢您嘞。

谢介默默的打量了一眼他表侄, 然后就毫不犹豫、义正言辞的加入了讨伐的队伍:“对啊, 我们大郎哪里胖了?和我也差不多嘛。”

睁眼说瞎话说的特别真诚, 因为谢介是真的觉得他表侄不胖的, 顶多是有些富态。但宗室的富态那能叫富态吗?那叫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夸的连他表侄都有点脸红了。

其他人见谢介今天这么好说话, 赶忙继续凑上来进行朝堂咨询。但谢介也没怎么上过朝啊,有限的上朝经验还是在他几岁大的时候,大舅抱着他去上朝, 还被骂了。他哪里还记得真正的上朝是什么样子?

招架不住的谢介,干脆就坐到了宗正寺卿身边,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宗正寺是个正儿八经的官署名, 宗正寺卿是宗正寺的最高长官,从三品,官不大,但地位超然,不管朝廷开什么会,他都一定必须在场。

因为宗正寺是专门负责管理皇族、宗族的朝廷部门,宗正寺卿代表的就是整个宗室的意见。当然,宗正寺还有管理外戚的谱牒啊,守护皇族的陵庙什么的闲杂工作,在大启甚至是连僧人、道士等玄学也一并要插手的。一般宗正寺卿的人选,必然是皇族中辈分高又人缘好的那个。大启也不例外。

这一任的宗正寺卿是个一脸正气的老爷子,辈分和年龄成正比,他是太宗的异母兄弟,连神宗见了都要叫一声叔的那种存在。

太-祖对自己的兄弟很大方,开国后,不管嫡庶都封了王,却对自己的儿子们很吝啬,除了把太宗这个结发妻子所生的儿子封了太子以外,其他女人生的儿子就好像不是他的一样,防贼似的防着他们,到死都没给任何一个封王,也不给封地,就那么胡养着,还留下遗诏不许太宗给他的异母兄弟们请封。

太宗也是在死前,才稍稍违背了一下太-祖的遗愿,封了他最喜欢的弟弟为泰王。

泰王便是如今的宗正寺卿,一个有些耳背的老爷子,手上常佩一串菩提,口念三清,不佛不道,谁也说不准他老人家到底信什么。泰王虽然一直站在朝堂之上,却十分低调,因为这就是大启养宗室的惯例。

——宗室不得参政,只有虚职,多与武人联姻,却被杜绝了一切和外臣来往的渠道。

经过几十年的潜移默化,连宗室们自己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自成一派的生活。他们的孩子结婚不是从小门小户里找,就是在和太-祖、太宗打天下之后还剩下的勋贵武人家里相看,平时往来也大多都是自己人,自得其乐,还十分排外。

最初是不得不排外,后来就变成了一种习惯,非宗室勋贵的衙内,根本入不了他们那个圈子。牌子砸下去,十个里有八个都姓闻,剩下的自然是谢介这样的姻亲子。

泰王是贯彻宗室孤岛这一理念的翘楚,也是最早一批的倡导者。

因为他很清楚为什么那么多庶子里,最后只有他得到了太宗拼死也要给出的王位。谢介和泰望私下没什么往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亲戚,见了面亲亲热热的尊一声,往日里能不登门就不登门给彼此添麻烦。

泰王见谢介靠过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却做足了回护的姿态,让其他兔崽子再不敢打扰。

谢介投桃报李,把房朝辞提前投给他的,也小声提醒了这位舅姥爷一句:“一会儿不管怎样都别出声。”

泰王是练了半辈子的八风不动,不管内心如何天翻地覆,面上也始终宠辱不惊,也不知道他的耳背到底听没有听到谢介的话。

随后的朝堂上,泰王用事实证明了,他听到了谢介的日行一善。

等候片刻,人齐了,也就移步正殿,准备上朝了。随着内侍官敲锣唱名,百官在殿上齐齐下跪,恭迎神宗和聂太后入殿,神宗坐在了龙椅上,聂太后隐在了珠帘后。

这与任何一个早朝都没有区别,只除了太后怀中包裹着红色襁褓的皇子。

念儿也不知道是还在睡还是真的很乖,始终不啃不响的,也没被朝上山呼万岁的声音吵到。

神宗在说了平身之后,又说了句:“赐坐。”

历朝历代上朝的规矩都是不同的,大臣们从与帝同坐,到跪坐,再到站着。传到大启的时候,站着上朝已经成为了一个常识。哪怕七老八十了,只要你还有那个雄心壮志要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而不是回家吃自己,那你就必须有个足以站满整场早朝的体魄。不过,也有人可以坐下,判断标准十分随性——皇帝的喜欢。

泰王便是之前朝上唯一一个可以坐着的人,但他也不是因为神宗喜欢他而坐着的,是因为他哥喜欢他,随后的仁帝、文帝和神宗只是循了旧例而已。

今时不同往日,小内侍搬上来的是两把椅子,一把是泰王的,另外一把嘛

群臣、宗室都有志一同、齐刷刷的看向了谢介。

谢介不怕看,也没客气,泰然自若的就坐到了第一排泰王的旁边,连个谦让的意思都不会有。没办法,他从小就是这么养大的,最好的、最贵的、他喜欢的都一定会是他的,若只有一把椅子,那说不定看在亲戚的份上,谢介还会让一下年事已高的泰王,但如今有两把椅子呀。一把长辈坐,一把他坐,没毛病!

“轻松愉悦”的插曲之后,朝堂上的气氛也为之一肃,随着内侍官一句“有本启奏,无事退朝”的高腔,正菜终于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孙参政一步迈出,再一次旧事重提,请官家泰山封禅。

永远站在文臣第一个的绍宰执,轻易不会下场的老狐狸,用一句“封禅之礼,旷废已久,,若非圣朝承平,岂能振举*?!”拉开了轰轰烈烈的序幕。

闻表侄小声附耳谢介:“你听懂了吗?”

谢介铿锵有力的小声回他:“没!”

泰王:“”

在朝上交头接耳这很显然是不对的,若他们不是神宗的亲戚,大概早就被骂了。因为不管他们的声音再小,动作也还是太过明显。

大启的官帽是长翅帽,就是在乌纱帽后面一左一右各有一根像翅膀似的黑色长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碰到别人或者什么东西。这么为难人的帽子,是太-祖发明的,发明的初衷十分质朴——防止大臣在朝堂之上窃窃私语。

戴着这样的帽子动,不可谓不牵一发而动全身。

也就这些基本没上过朝,平时参加宫宴又空间很大的宗室,才会没有经验的在朝堂上说话。

对于宗室这一片画风都感觉有别于其他人、仅仅团结在泰王和谢介身边的圈子,朝臣们一眼就看到他们在说话,却并没有空参他们。因为此时此刻,那边已经在短短数息之间吵成了一锅粥。

到底是怎么吵的,谢介听不懂,他觉得大意差不多是这样的:

孙参政:请泰山封禅。

绍宰执:我反对。

同意孙参政的人:我反对宰执的反对。

同意绍宰执的人:我继续反对。

反对来反对去,始终没个结果,谢介实在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把根本不管事的宗室拉出来充数,总不能是让他们来举手表决那么儿戏吧?

还真特么是啊。

文臣那边已经自动分了两队,武官勋贵后知后觉的跟着文臣站队,人数竟然差不多是五五之数,所以剩下的就要看宗室这边的态度了。

一群本来以为没他们什么事的人骤然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下,要不是怕丢脸,他们都快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窝瑟瑟发抖的兔子被群狼环视,吓的要哭了。

那边估计也猜到了这边基本的文化水平,特意有人又简单说了一句,请他们发表意见。

其实就是让他们站队。

泰王能说什么?

泰王当即就昏了。

“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