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等我说话,一溜烟飘掠出去追赶水琪他们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晴儿被五花大绑推搡倒在我面前,花容失色,满脸惊慌,“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劫色吗?我是太后的贴身侍女,你们居然胆敢冒犯…她老人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月落毫不客气地踢她一脚,黑着脸不屑,“劫色?我家小姐在这里,要劫也轮不到你这货色!”
晴儿抬起头看清我和洛宇,眨了眨眼,反倒镇定下来了,“世子爷,安琴郡主,您们…如此把太后不放在眼里…”
我一点也不想跟她多啰嗦,“启云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奴婢说过她换了衣服就走了,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世子爷,郡主,请快点把我送回去,太后要是发现奴婢不见…”
“啪!”蓝色身影一晃,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晴儿俏脸上登时出现五个肿起来的巴掌印,人也被月落扇倒在地。
月落居高临下看着她,咬牙切齿:“还嘴硬,你快点说出来云姐姐在哪里,否则我杀了你!”
“蹭”利剑出鞘,搁在她白嫩的脖子上。
晴儿娇躯微抖着,却不相信真的敢杀她,硬犟着看向我,“小小的婢女居然这么嚣张!郡主还在这里没说话呢。”
“你…”月落气得脸涨红了。
“哼!”我怒极反笑,盯着不知好歹晴儿,轻轻说,“你要本郡主亲自对付你?如你所愿。”
我指尖摸出一把粉末撒在晴儿跟前,一拍桌案,喝道:“紫菱!出来!”
一个令人骨头发酥的怪声过后,紫菱挥舞着又黑又粗的铁臂爬了出来。紫菱虽然没有小紫那么庞大笨重,却足足一本牛津高阶那么厚实肥胖,黑色的身体表面也有一只幽幽发光的巨睛,不过是深棕色的,如最黯淡颓寂的一剖黄土,一样吓人。
“爬到她身边去!”我冷冷吩咐。
“咯…咯…”紫菱拖着圆滚滚的身躯一步一步爬向晴儿。我自己挺害怕的,干脆起身走到较远的地方。
她像见着鬼一样瘫软在地,瞪大眼睛浑身发抖,扭动着身体拼命向后怕,哭得声音都变了,“郡…郡主…饶命…啊——”她歇斯底里尖叫起来。
“说,启云在哪里?”我一点也不同情她,洛宇更加不会。
“不要,太后…会、会杀了我的的的…”她牙齿上下大战,抖得如糠筛一般。
紫菱慢吞吞挪到她身边,咬住裙角嘶咬起来。黑绒绒的肢脚不时扫过她白皙的肌肤,“阿——”她惨叫,好像已经咬到她的肉似的,发疯一般。
“紫菱,退后一点。晴儿,你不说,我就让蜘蛛爬到你脸上去!”我不择手段地威胁,内心急如焚,时间拖多一刻,启云就危险一分。
晴儿已经痛哭流涕,吓得面无人色了,“郡主、主饶了奴婢吧…我、我我说!这都是…太后逼晴儿这么做的。奴婢把那姑娘领到一间屋子后,陆爷他们闯进来,然后他们交手,奴婢不敢停留就溜了出去,后来他们去了哪里,奴婢真的不、不、不知道——”
话尾被吞了下去,晴儿忽然浑身痉挛,脸发紫,紫色迅速凝聚成一朵妖异的花朵形状在脸庞上绽放。脸庞扭曲着,只一瞬,她两腿一蹬,失去了呼吸。
眼前忽然一黑,洛宇宽大的手掌迅速掩住我的眼睛,把完全反应不过来、全身僵硬的我抱在怀里,“别看,我在这里,不怕…”
我只觉得心脏在发抖,“她、她怎么了?紫菱…”
“不是紫菱,是别人给她下了玄冥紫衿。”洛宇用力握住我冰凉的手指。
我听见旁边月落深深的吸气,“宇少爷也知道这种罕见的毒?我见过云姐姐用这种毒,玄冥紫衿,服用后一个时辰完全无异状,时辰一到,眨眼间毒发,人会非常痛苦地死去。云姐姐轻易不会用的。”
手脚利落的水琪已经把晴儿的尸体清理出去了,我把洛宇的手拉下来,心口发凉,喃喃,“林婉琪这个巫婆…居然这样发指的毒药…”
水瑜进来跪下,“少爷,暗使消息来报,一个时辰前鬼血毒王一行拖着一个昏迷的女子往狩猎场西南的密林去了。”
我咬着唇,深呼吸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我要去救她。”
洛宇转头看着我,面容沉静,用力捏了捏我的掌心,沉默了一瞬,方道,“小紫能够感应到启云的气息,让它带路。”
我点点头,思索了一下,“有没有能解百毒的药?以备万一。”
他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个盒子,“这里面是一株暮香芩蔓,大多数毒都能够化解,或者抑制一段时间。我让水琪带着两百铁卫跟着你去。”
我吩咐月落,“找启云一件衣裳拿着,最好还要一条毯子。还要一个随时能爆破的火箭筒。”
洛宇深深看我一眼,又低头看看身下的轮椅,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悦儿,我这副身子,不陪在你身边帮你更多…”
我掩住他的口,“我只要你好好的。”
说完我们紧握了一瞬,随即放开,我跟着水琪他们出发去狩猎场深处的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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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走了,洛宇静静在房中,看着刚才晴儿在地上留下的一滩脓血,不知道在想什么。不一会儿他拉响绳铃喊来水清。
“少爷有何吩咐?”水清进来了。
洛宇坐在轮椅上仿佛筋疲力尽,脸色苍白得犹如没有见过阳光的皮肤,只有那双眸子晶亮纯澈如一汪泉水。
他低声说,“你去做几件事。首先去把狩猎场驻军和侍卫的各个关口打通,让郡主顺利进去。然后去太后离宫把知道晴儿来我们这里的人全都清理掉,不能留一丝痕迹,把晴儿尸体扔到最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有人发现晴儿尸体后,立即放出风声,一说江湖上神秘飘渺的半龙堂和毒门都有人出现在皇家狩猎场。二,圣祭秋狩第一天就出现天灾恶兆,是上天的警示,长孙熙文登上皇位触怒天威。”
他面无表情地吩咐着。林婉琪想要伤害他的人,就得尝尝后果,他决不是任人欺负的。
“最后在长孙熙文离宫附近制造事端,注意拿捏分寸,不能酿出大祸,要刚好把太后宫里的守卫牵制住,不让他们去拦截郡主。”
“卑职领命。”水清拱手推出。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水清进来,“少爷,事情都传下去了,另有暗使新报,长孙熙文带着十来个手下先郡主一步秘密出发到狩猎场的密林。”
“哦?”洛宇咳嗽了一下,拢紧身上的毯子,喘了会儿气,“盯着他就可以了,不要打草惊蛇。你下去吧。”
他拿起旁边一个热水袋放到肿痛的膝盖上,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发呆。热水袋在房间内到处都是,都是乔竹悦的杰作。一个很明亮的午后,她一边穿针眼一边对他笑,“嗨,我要做很多很多热水袋,放在你书房和房间里,让下人们随时换热的,这样你冷了,总能找到一个暖着。”
他往后一仰脖子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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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小紫的时候吓了一跳,月落更是差点眼泪流出来。我料不到洛宇的寒毒这么深,才几个月,小紫就瘦了很多,或者说小了很多,本来妖紫色的“眼睛”竟然变成了紫藤花那样的浅色。我知道那是灵力的标志,意味着它的灵力消耗得异常厉害。
小紫可能知道启云出事了,爬得很快,“哼哧哼哧”地在月光下撒开八条腿,迅速掠过一块又一块沾满露珠的草地。我几乎是被月落提着追赶小紫的身影。水琪他们紧跟在后面一丈内。
一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碰到什么守卫。进入狩猎场范围,摸黑跑了差不多两公里,茂密的森林幢幢出现在眼前,黑乎乎的看不清里边情形。
我来不及害怕,就一头钻进了树林里。月光很亮,所以树林里虽然很黑,还是能够看清路。
忽然小紫停住了,月落水琪也停住了。
清清冷冷的月光下,灌木丛里不知名的小虫在鸣叫,远处墨团般的漆黑,树木影影幢幢,枝丫横伸犹如怪蛇。
我看到十步远处,十来个黑衣人伫立不动。一小块空地上,正好有一片圆圆的月光射下来,月光中心,便服的长孙熙文一动不动站着,右手上沾了黑红的血污。他的脸在月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犹如天神一样俊美,又如死神那样冷峻可怕。
他的脚边,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躺在地上,全身赤裸着,下体血流如注。地上到处都是毒虫尸体,蛇,紫蝎子,蜈蚣,绿蜗牛,大斑黑尾叶蝉,红背螂…还有数不清我不懂的毒物,有得被踩成稀巴烂,黏黏的液体流出来,有得支离破碎,一半肢体还在扭动挣扎,恶心呕吐的气味在蔓延,在我眼前变成模糊不清的重影。
忽然间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我脑海只剩得两个血泪铸成的字。
轮奸。
恍恍惚惚地,眼前只剩下那片圆圆的月色,我迈步想要走过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绊倒。低头一看,一个男人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头顶伏着一只硕大丑陋、全身是毒泡的黑蚜蟾蜍。我茫然地四下里环视,发现至少有七八个被毒物咬死的男子,脓血和毒液流得到处都是,旁边一些小树苗和草叶沾到毒都蔫了。
我掩住嘴巴,压下翻涌欲吐的胃酸,颤抖着跪倒在她身边。
大腿上有一道深深的血口,旁边的皮肤好像用薄薄的刀片割得融融烂烂的,上半身处处是指甲划出的狰狞血痕。
月落呜咽一声,也扑到她身边,“云姐姐…”
我抖着手轻轻拨开她的头发,抚上惨白的脸庞,心脏一阵绞痛,“云…”
对不起,我来迟了。
她似乎醒了过来,低吟一下,睁开细长的眼睛,那里面是最黯淡的星光。
“走…吧。”她吃力地吐出两个字,胸脯一起一伏。
忽然呼呼的阴风吹过,我身体一阵战栗,方才发觉一身冷汗,牙齿冻得一直打战。
“我们…走…”我自己也说不成话了。我摊开带来的毯子裹住惨不忍睹的躯体,两个人合力将她扶起来。不料脚一软,我全身无力站稳就要摔倒。
“小姐!”月落惊呼。
一条坚强有力的臂膀及时伸过来撑住我的腰,“你…”
我看到一只染着泥泞血浆的手。
慢慢抬头,看到他,抿得紧紧的唇,和在黑暗中闪着寒峻光泽的瞳眸。
无尽的怒火燃烧起来,呼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啪!”我拨开他的手臂,甩他一个耳光。却发现自己的手发软没有力气。
“不要碰我!长孙熙文,你不是人!”我尖利地叫出来,头脑一片混乱疯狂,拔出洛宇给我防身用的匕首,狠狠刺过去。我好恨好恨呐,他怎么可以这样蹂躏启云,他怎么使得出这么歹毒的法子…
匕首深深刺进他左肩膀的肉里,殷红的血霎时流出来,染红了柳色的直衣。他明明可以躲的,可是他只是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他墨黑的瞳仁里,有着倔傲孤清的冷色。默不作声。
“皇上!”
周围的侍卫哼一下,“蹭”拔出剑就要冲上来。水琪他们“呼”地围过来,密密实实挡住他们。我带了两百个铁卫,他们只有十来个人,不敢贸然动手。
“小姐…”启云嘶哑喊了一下,昏过去。
心里忽地一悸,那把匕首好像烧红的烙铁一般烫手,我慌慌地松开手,退后两步,怔怔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长孙熙文嘴角慢慢扯出一丝狰狞的弧度,举起右手拔掉匕首,紧握在手里,眉头都不皱半分,脸上阴寒冷漠。
“乔竹悦,”他喊了我的名字,眼眸愈发幽黑深邃,身姿挺拔不变,“你以为你是什么?”
他冷冰冰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不再看我,转过身去,肩膀还在嘀嗒着血珠。
“走!”话音刚落,他身影如鸿鹄一般掠上树顶,悄无声息眨眼不见了踪影。其他侍卫也跟着施展轻功走了。
我踉跄一步,水琪连忙扶着我,“少夫人,你没事吧?”
我对这个浓眉大眼的男子摇摇头,“我没事,启云她…”
“我来抱她吧。”水琪小心翼翼从月落手中接过伤痕累累的启云,注意不碰到她腿上碗口大的血口。
我掏出那株暮香芩蔓,给启云喂下。她眼睛紧闭,左眼角到鬓边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我不敢再看,一阵浓浓的苦涩心酸泛上心头。
“快点回去。”我抑制住呜咽,颤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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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楚泽王离宫,夏子杰正等在前庭。
“少夫人,世子爷吩咐卑职在此等候。”他声音夹杂着一丝焦急。
“夏神医,您快点看看她。”我把启云轻轻放在一张床上,却不知道该不该掀开她身上的毯子。我和月落泪水涟涟守在床边。
夏子杰拉出她的右手号脉,不一会儿摸着胡子,“云姑娘已经服了暮香芩蔓,并无生命之忧,只是这外伤很棘手,而且…”
“而且什么?”月落心焦不耐烦,眼泪汪汪的。
“而且,云姑娘再度受创过重,这次…遭亵渎恐怕已经伤及私处脉络,将来恐不能生育了。”夏子杰一脸严肃。
“你说什么?”月落不能置信地盯着他。
我浑身冰凉,摸着启云的手臂,“神医…你有办法的,是不是?”
“郡主,老夫瞧您不是那扭捏之人,就实话说了吧,您说一姑娘家私处被伤得溃烂撕裂,还能有望吗?”
犹如一团棉花堵在胸口,万箭穿心,我透不过气。月落“哇”哭出来。
夏子杰叹一口气,不再罗嗦,叫来他平时带的几个女学生,开始清理启云全身上来溃烂的伤口。
我和月落被赶出来。夏子杰叫住我,“郡主,世子那边恐怕也不太好,您还是快点去把鬼焰灵蛛送过去吧。老夫的银针只怕挨不了多少时候。”
我大惊失色,“什么?世子他寒毒又发作了?”
我冲到房间的时候,看到水清正在门口来回踱步,满头大汗。看到我,急忙说,“郡主,您可回来了。少爷把下人都赶了出来,叫我们别管他。可是卑职看他情况不妙。”
我死咬着嘴唇跌跌撞撞跑进去,发现洛宇在床上,整个人如同一只海虾一样全身蜷缩起来,盖着两床棉被身体还是在不断发抖。他脸色青白得异常可怕,甚至泛着薄薄的青黑色,嘴唇因为剧痛而抖动。棉被下传来压抑的低低闷哼声。
“洛宇,我回来了。”我跪倒在床前,握住他的手。
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指甲在我手背上刮出白色的痕,青筋暴出。然后他迅速放开我的手,改为紧紧攥住床单。
“你是不是很痛?小紫回来了,很快就好了…”我手足无措地把床上所有热水袋都抱到他身边。
我呆呆在床边,眼睁睁看着他一次次的痉挛,脸廓歪扭,连话都说不出来。泪水汪汪看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的绝望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寒毒一次比一次猛烈,夏子杰无论如何都瞧不出个究竟。按理说,这么多年了,紫菱和小紫的灵力应该把他的寒毒都吸光了才对。可是,可是…
这一刻我觉的这个世界实在糟糕透了。我最亲的两个人都处于巨大的痛苦中,我却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只能哭泣。
我狠狠擦去眼泪,然后帮他把身体舒展开,轻轻揉了揉他的胸口。
就在这时夏子杰进来了,身后爬着黑黢黢的小紫。夏子杰居然一点都不害怕那么大只妖怪一样的蜘蛛,随它紧咬下摆。
他竟然还把小紫抱起来,镇定地对我说,“郡主,请回避。老夫要为世子治疗了。”
“我…我可不可以留下来…”我咬着袖子。
“…出去…”洛宇艰难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