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们俩,要弄这个跟我说不好?以后得空了教你们,现在快点给我换衣服洗澡去!”这两个人,不是打破碗就是砍倒树,每天不蹦一点事出来不舒服。
月落看我情形不对,赶紧拉起雪舞,“呵呵,小姐,我们这就去!”
施展轻功一溜烟跑的不见影子,留下一串串笑声。
“烟雾催泪弹?”岳天泉在一边说,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
岳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对了,将军,妾身好像听说过,世子夫人博闻强识,懂得很多东西的,这些古怪的玩意儿,夫人肯定知道得不少吧。”
我勉强笑笑,“这都是孩子的玩耍罢了,两位还随小女子回厅吧,惊扰贵客,实在不好意思。”
“世子夫人请留步,”岳天泉目光炯炯盯着我,“末将有话想单独跟夫人面谈,就在这里,不知方便否?”
我挑挑眉,“好的。”
岳夫人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厅了,其他下人也被我遣走。
岳天泉拈起一片被烧黑的叶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蘸了些灰仔细观察。
“岳将军瞧出什么名堂了?”我在他身后问。
他转头看我一眼,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精芒,“安琴郡主,幸会。”
我笑了笑,“岳天泉将军,我也想找你很久了。”
他也笑了,“可以说话了?”
“随时恭候。不过将军贸然来楚泽王府,落到有心人眼里,还怕说将军谋逆呢。”我掠了掠头发。
岳天泉扯了扯嘴角,轮廓清晰的脸不在乎地笑了笑,“无妨,末将刚还去过洛宇王府邸那儿呢,外边的人,就让他们猜测去好了。”
“郡主将兵符给宇世子了?”他沉静地看着我,高大身躯有着威武的气势。
我抿起唇,摇头,“没有,世子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他哈哈大笑,畅快极了,“末将认识世子,只怕比郡主早的多。”
“认识久并不代表了解一个人。而往往深入的了解,只需要一句话,或者一瞥,一刹那。将军说是吗?”
他眼里泛起一丝笑意,“郡主之言果然有些特别。”
我叹口气,“将军,我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这场兵符之祸,到底该怎么样消弭呢?”
岳天泉收起笑,盯着我看,“很麻烦。郡主,实话告诉你,这其中很可能有蹊跷。”
先帝驾崩前一天,岳天泉接旨进贡见驾。当时先帝精神已经不济,但是还比较清醒。他秘密告诉岳天泉,自己已经立了传位遗诏,望岳天泉在不测之际能够辅助新帝,并赐岳天泉尚方宝剑,可不受任何人调遣,只凭兵符认人。
岳天泉还记得当时皇上一脸蜡黄,表情沉重,“后恐生变…全靠将军了…”(皇后恐要变乱)
第二天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可是皇后掌握了天子的亲卫军,封锁了皇城,全京都戒严,直到长孙熙文拿了玉玺登基。宫中并没有皇帝留下遗诏的半点消息,于是太子继位天经地义。岳天泉下了好大功夫秘密打探,全无遗诏的消息。
“遗诏很可能已经被太后藏了起来,或者毁灭。我想将真相公诸于天下,苦无证据。”岳天泉最后说了一句,黝黑的脸沉沉的。
我怔了半晌,“先帝如果要传位给长孙熙文,大不必立遗诏。这么说,先帝其实心中想立的是另一个人?他当时没有给将军透露么?”
他摇头,“没有,先皇没有说。”
“那…其它皇子不成气候,也只可能是洛阳王了。”
“很有可能。”岳天泉说,“可是当时末将问圣上未来天子可是七皇子时,皇上只是摇头,并不答话。”
我想来想去,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我看了耿忠的岳天泉一眼,干脆把兵符给他自己处理一了百了的念头一闪而过。当然只是想了想。
岳天泉反手一扔,手上的叶子“哗”一下插入了三丈外的一棵树干上,回头深深看我一眼,“夫人,末将不得不提醒一句,小心太后,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我点点头,“谢将军,小女子心中自有分寸。”
12.痴情小眉
晨曦初射,树上浓绿的叶子中滚着颗颗椭圆的露珠,闪闪发亮。整个花园都蒸腾着水汽,空气也是湿润的。
“乔乔,月月,舞舞,我来啦!”一个人影飞鸟般从树上掠进凉亭。
我拈起一粒红枣扔进嘴里,抬头瞥他一眼,“早。”
远处月落雪舞正蹲在地上,埋头制作“地老鼠”,听到严廷锋的大呼小叫,雪舞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没有吭声又低头了。月落简直眼皮都没动。
“渴死了!”严廷锋抓过桌子上的杯子,心急火燎地喝了一大口,他自来熟惯了。
我半躺在藤椅上剥葡萄,“阁下喝的好像是我的杯子。”
他又喝一大口,“得了吧,楚泽王府穷得连只杯子都不给你了!”
“怎么,一大早的在岳姑娘那儿连杯子都没沾到?”
“谁说的!”
“嗤,就她那臭脾气,我还不知道!”我了解她就像看我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就你脾气好!”他翻白眼。
“比她好多了。”我慢悠悠又剥了一颗葡萄,“这样劝法是不成的,我教你另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严廷锋把头凑过来。
“我叫启云在她饭里头加点迷春药,你再溜进她房间里,煮成熟饭,她就乖乖回将军府等你花轿来抬了。”
他脸霎时憋得通红,“我才没那么下流。我是决计不使你这法子的!”
“下流?那你就让她耗着好了。等圣祭秋狩一完,选秀开始,岳姑娘天生丽质,不愁选不上,而且哥哥手握重兵,家世显赫,指不定能当上皇后呢。到时候你就跪在人家脚下,喊娘娘千岁。”
严廷锋顿时泄气,怅然长叹,“你是没看到她那个痴样,整天对着个手绢发呆,她要是有月月一半活泼就好了。”他看了看月落那边,“咱们月月真是什么时候都蹦蹦跳跳,我瞧了都觉得劲头足。”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什么时候成了‘咱们’月月?”
正好月落雪舞两个人跑过来,“小姐,小姐,地老鼠做好了,你看看跟你说的一样不?”
月落轻功好,一溜烟就闪上了凉亭。
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硫磺多放点,赤磷也不够。硝化棉把洞口都堵了…在尾巴那里放根火柴,行了!”
严廷锋伸手过来抓,“给我给我,这是什么呢,月月?”
月落眼疾手快,一个回旋避开他的手,“啪啪”将他的掌拍回去。雪舞也叫起来,“喂,这是乔姐姐教我们做的第面烟花,你别碰坏了,走开!”
月落斜睨他,抓起雪舞飞掠下地面,“咱们来试试,别管他!”
严廷锋兴奋起来,“乔乔又教你们什么好玩的,我也要!我也要!”说着他也跟着蹿下凉亭。
说时迟那时快,月落已经点燃了火柴,“咻”一声,地老鼠冒出一蓬火花,在地上游龙般激射出去,左转右蹿,一下子滑到严廷锋脚边。
“哇哇…”严廷锋没有心理准备,吓了一跳,火星溅到他裤子上,烧起来。他忽地跳上树枝,抱着树干,叽呱大叫,“喂,这是什鬼东西!烧死人啦!”
月落手指着树上像一只大马猴的严廷锋,毫不给面子大笑起来,直笑得直不起腰。雪舞在一边高兴得不得了,拍手欢呼,“耶!乔姐姐,我们成功了!”
“月落!”严廷锋咬牙切齿,正好地老鼠已经烧完了,他跳下来大手就想拎起她。
月落提起雪舞,身形一飘,已经不见人影,声音却银铃般传过来,“哈哈,严贼子,你轻功不够我好啦,嘻嘻!”
严廷锋气呼呼看着自己烧坏的裤子,抬头看我。忽然说,“我刚才有赞月月了吗?”
“没有。”我想也没想,干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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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小眉歪在榻上,湖蓝的水绸裙滑落下来,露出雪白的足尖,晶莹的肌肤。纤纤玉指捏着一方素帕,和一绺青丝。芙蓉般绽放的脸庞上一双水眸怔怔望着桌子上一杯冻顶乌龙茶。
丫环琉璃端着一碗玉米酥过来,看她一眼,“还在发呆那!你就是把这杯子望穿了,也望不出一个他来!”
岳小眉抬眼一瞪,“多事!”
“好好好,我多事,小姐也得把早餐吃一点吧?”琉璃把托盘放到她面前,把玉米酥端出来。
岳小眉蹙起眉头,秀美的唇噘起,“我不想吃。”
她坐起来,刚想喝一口茶,看到我站在门边,“少夫人!”
她总算不敢对我太冷淡,“少夫人是来劝我回去的?”
我坐到她身边,微微笑着,“岳姑娘怎么不吃东西呢?饿坏了有人找我算帐可不得了。”
她脸微红。
我叹一口气,“岳姑娘,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聊聊的。”
她咬着唇摇头,“少夫人是来给严大哥说话的?”
我瞅着她笑,“怎么,严大哥对你不好?他对你一片真心,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你该好好珍惜才是。”
她不说话。
“虽然严大哥只是一个小小的参军——”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忙打断我,垂下长长的睫毛,“少夫人,你请转告严大哥吧,我这辈子,只怕回应不了他的心意。我的心,早给了另一个人了。”
我笑笑,心下替严廷锋黯然,“我明白,感情不能勉强。皇上是个出色的男人,女孩子见了动心,没什么出奇的。”
说起长孙熙文,她的手抖了一下,“他…他那么个人,心总是在政事上。”
“可不是,我见皇上的时候,他不是和大臣朝议,就是批奏,天底下只怕找不出比他更勤奋的人了。”
她幽幽叹一口气,绞起了手帕,无限心事。
“少夫人,你说,我是不是痴心妄想呢?我只知道,我除了他,谁也不想嫁。”
“凭岳姑娘这样的家世相貌,当然不是痴心妄想。只是以后入了宫,姑娘可不能像现在一样耍性子了,皇宫是个什么地方,姑娘心中应该有数。”
我看看她失魂落魄的眼睛,“岳姑娘是什么时候认识皇上的?”
“这个…”她轻轻抚摸着那方帕子,“我十五岁的时候,着男装偷偷溜到我哥的军营里玩,恰好看到我哥跟一个男子说话…”
“然后呢?”我饶有兴味地追问,女孩子说起这个话题一般都是扭扭捏捏不敢说,却又恨不得全掏出来,好分享自己涤荡的心思。
“然后,我就上去跟他搭话,可是不知怎么的吵起来,我一急就跟他动手。他可厉害了,一下子就把我打倒在地了。我气得不得了,他倒冷冷嘲讽我一番,把我弄哭了。后来他知道我是女的,就扔给我手帕,叫我把眼泪擦了。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有趣的男人。后来我就常常溜去军营,只为了看他一眼,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因为这个,我哥不知骂了我几回。”
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风情悠悠。
“就是你手中的那个帕子吧?”
“嗯。”
我问,“你真的愿意为他一辈子住在深宫吗?”
岳小眉很坚定地点头,“我决定了,如果我哥不让,我就不回去,一直到选秀那天。少夫人,你也别劝我,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大家都是女人,我明白。”我笑笑,“我可以帮你。”
“夫人,夫人!”金菊一脸焦急冲进来,头上都是汗,“太后懿旨,宣你明日进宫觐见!”
13.初见太后
虽然只是初秋,房间角落里摆了一个小小的炭盆,长孙洛宇膝盖上也放着一个菱形的热水袋。烛火很明亮,灯油是很贵的那种,没有熏人的烟味。房间里的家具都干净的一尘不染。
“咳咳…”他放下卷宗,捂着口咳嗽起来,白色的袍子衬得脸色苍白无血色。不料太急,把油灯碰倒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扶起灯,把书拿到一边,端起茶杯给他喂一口,抚他的背帮助顺气。
犹豫了一下,我说,“别看了,歇会吧。”
“不妨事,还有十几页,快完了。你先别管我。”他喘顺气,低头拿起卷子,又把自己沉浸在密密麻麻的字句间,眉头微锁,聚精会神。
我叹一口气,默默走出去打热水。他工作起来倔得不行,一定坚持把所有东西都看完才休息。在落雨行府的时候有一次我强把他看的资料搬走,结果一转身他瞒着我跑去书房翻,头晕从踩凳上摔下来,又出了汗被风吹得着凉,高烧了五天才褪下来。吓得我以后都不敢了。
我打好热水进屋。他已经看完了,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
“该给你敷关节了。”
我拧好热得发烫的毛巾,跪到他身前撩起裤腿,把毛巾敷在他左脚踝上。他全身的关节一遇到寒气就会肿痛,只能靠时时的热敷减轻痛楚。
“热度合适吗?烫伤皮肤就不好了。痛不痛?”
“不痛,好很多了。”他轻轻摸我的脑袋,“明天你要进宫,我已经把所有人员都安排好了,记得你娘亲同太后年轻时是闺中姐妹,以前你是称呼她皇姨母的,往常她常召你进宫…”
我拧好第二条滚烫的毛巾,仔细包好他的右脚踝,“你都给我讲了好几遍,我已经记在脑子里了。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他轻轻叹一声,将我拉到他身边,不说话。
我把脸贴在他胳膊上轻磨,揽住他的腰,“洛宇,明天一行是不是很凶险,要不你这么担心?”
“不会的,别怕,我刚才查了所有消息,部署人马,一切都会很好的,太后只是想和你拉家常。”他温柔地笑,凉凉的手指抚摸我的脸。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如果不凶险的话,他怎么会这么拼命地安排谋划。我弯起嘴角,朝他黑黑的眼睛看了一下,又跪下去,弯下腰从水盆里捞出另一条炙烫的毛巾,覆在他两个红红肿肿的膝盖上,若无其事说话。
“嗯,我知道。我要去一整天,你自己在家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他握住我的手,凝视着我,“这些活都说了让宁儿采儿她们干好了,烫了手怎么办?”
“不…”半晌我憋出一个字。我希望能够亲手照顾我爱的人。
很久很久之前,妈妈病重,我都坚持亲自照顾她。一来没有钱请护工,二来,病着的那个人,如果你真的爱他,总要自己亲手为他做一切才放心。一点一滴地做事,为他穿衣倒水,吃药洗衣,心才能踏实,仿佛指尖在劳作的时候,能够把他的痛苦不着痕迹地拂去。
思量着,我忽然一阵战栗,抬起头盯着他,说,“洛宇,我非亲自照顾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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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穿上隆重的朝服,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坐马车缓缓驶进雄伟壮丽、庄严肃穆的皇宫。
随我的十二个丫环,除了启云月落,全是楚泽王府水字部的成员。
进了慈宁宫殿,帘幕粉影,铜炉金钏,窗上挂着斑斓的彩凤织锦,地上铺着厚厚的软毛毯,装饰物品无不极尽奢华繁复,又于繁缛处见精巧。这时好几十个娥黄翠绿的宫女从里面迎上来,一字排开跪下,排场极大。
走了十来米绕过屏风,厅子一片肃静。中央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位很美丽的中年女子。她穿着雍容华贵的金黄色衣裙,头发梳起高高的发髻,一点儿也不显老,依然能领略到她当年倾城倾国、国色天香的雅若风采。林婉琪有一双精明沉静的眼睛,黑漆漆的青丝,赛雪欺霜的肌肤。
“臣妾乔竹悦参见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我刚跨进门就跪了下去。
“起来吧。”她妩媚地笑了笑,招手叫我坐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