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微一愣,对啊,既然所有人都有出无进,为什么先生能来去自如呢?
“说你呆,你还真呆。”阎煌见她一脸刚想到的神色,也不指望能听到答案了,索性不问,随便靠在她背后的树根旁,闭目养神去了。
林间顿时安静下来。
君微又回想起他方才的话,不由又生气。
先生在她心目中是最最神圣的存在,怎么能被抹黑呢!她慢半拍地想起怎么反驳,刚想气呼呼地开口,却看见草丛摇曳,不知什么正要从黑暗里钻出来。
她顿生警觉,小小声地喊阎煌,“大狐狸……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边……”
“你喊我什么?”
“大狐——”君微察觉到自己不留神说漏了嘴,连忙纠正,“阎公子,有东西过来了,你先别睡了。”
“光罩着,你怕甚?”
君微急道,“我是不怕,但万一它攻击你呢?”她被关着,也爱莫能助呀!
阎煌挑起眉,似笑非笑地问:“干嘛?担心你家先生还不够,还要顺道关心关心我等无关人士?”
这话说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君微心道,随他去了,反正他法力高强,应该不碍事儿吧。
“安心吧,不足挂齿的小渣渣而已。”阎煌说着,重新闭上了眼。
君微郁闷中,就看见草丛一晃,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扑了过来,然后毫不例外的,被金光罩一下弹飞得老远,摔回了草丛里,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来。
“阿壁!”
君微惊喜极了,又要站起身,却听身后阎煌不咸不淡地说:“别撞头。”
她这才忍住了,往前一凑,与小心翼翼地重新靠过来的机甲兽隔着金光罩亲昵地对望。
阿壁也知道这罩子宠不破,只好站在外头可怜兮兮地冲着主人摇尾巴。
“阿壁,你没事儿吧?”
“这种遇见危险跑得比主人还快的护卫,要来何用?拆了吧。”阎煌说。
君微回头瞪他,“拆了你我也不会拆阿壁!”
阎煌挑了挑眉毛。
君微立刻识时务地缩起脖子,清清嗓子,“我是说,阿壁是我的好朋友,我是绝对不会拆掉它的。”
“这种机关造来不就是为了护身的么?它既无用,留着解闷吗?”
“在山里,都是阿壁和獙老陪我说话,玩耍……你不懂。”
“跟机甲兽和神兽说话?你家先生呢,不理你的么。”
“先生很少归山,回来也只短住,大部分时间山里只有我。”
阎煌稍稍直起身,手指一捻,金光罩顿时撤去了。
阿壁吓了一跳,夹着尾巴拿鼻子往前探了探,见真没了阻拦,方才一头扑进君微的怀里,拿竹脑袋拼命地蹭了又蹭。
“好了、好了,”君微被它拱得直往后仰,谁料背后没了金光罩抵着,一时没了着落,瞬间翻倒在地。
她觉得,后脑勺的感觉有点儿奇怪,于是好奇地抬头一看,正好对上那双狭长的狐狸眼。
——坏了!她竟枕在了大狐狸的腿上,小命休矣。
果然,阎煌一指禅抵着她的后脑勺,毫不怜香惜玉地把人给推开了,“衣服脏了你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是三更:)
写的开心,就多写写
☆、交换
阿壁算是归队了,君微也丝毫没打算责怪它的临阵脱逃。
阎煌看不过眼,颇为嫌弃地看了眼胆小如鼠的机关兽,“养条真狗都比它管用。”
“你不懂,阿壁是我造的。”
“所以?”
“为娘的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儿,凭什么要求孩儿能做到?对不对呀,阿壁。”君微俯身,摸了摸机甲小兽的头。
阿壁十分受用地昂着脑袋,尾巴摇得欢实。
“说起来,阿壁真的一点也不怕你。”君微说。
阎煌摇着扇子只管赶路,“它那鼠胆,还有不怕的事物?”
“不,不是这个意思。”君微耐心地解释道,“我当初造阿壁的时候,给它注入的灵力有限,它也不大灵活。先生看不过眼,又重新加工了一下,让它能非常敏锐地捕捉到杀气——方便我及时逃跑。”
“敢情,胆小是祖传的。”
“你——”她快要被这大狐狸的毒舌给气死了啊啊啊!
阎煌看了眼小妖怪憋屈的脸,心情反倒愉快起来,“你家先生果然十分了解你的能耐,知道硬打必输,所以让你早早开溜。”
“谁让我的本体,这么不省心呢。”君微叹了口气。
“知道不省心,还到处乱跑寻死。”
君微抿起嘴——先生在上!她,君微要是再理这大狐狸一句,就、就……
“肚子饿了没?”阎煌随口问。
“饿了!”君微下意识地回答。
……糟,又理他了呃。
“饿了还不快找点吃的回来?”
君微郁闷极了,前些日都靠她乾坤袋里的干粮度日,今天终于吃完了,居然叫她去打猎吗?
她什么都会,就是没学过打猎……毕竟琅山上都是神兽,她猎谁也不合适呀。
可大狐狸说一不二,还真就翘着二郎腿,等吃了。
君微没别的辙,只好带着阿壁去捕猎。
兔子?鸟?野鸡?她腹中空空,一筹莫展。
阿壁也是到处乱扑,一无所获。
“完了,这下得饿肚子了。”君微蹲下|身,和机甲兽鼻尖相对,“你不吃没事儿,我不吃会不会死啊?在琅山没试过,理论上来说,作为植物妖,就喝水晒太阳应该也死不掉喔?”
阿壁抵了下她的鼻子,仿佛在说,你省省吧。
君微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长叹,“那要怎么办?我真抓不到……”
突然,阿壁支起四肢,似乎突然警戒起来。
君微连忙四顾,“怎么?有危险了?”
可四面啥声音也没有,阿壁也渐渐放松下来,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重新回到她脚边。
君微搞不清发生了什么,手脚麻利地爬上了树……
她完全不知道,在离自己十数米的地方,一只刚起杀念的小鬼就毙命在了金光剑下,而持剑的人另只手上还拎着只刚断气的野鸡。
*** ***
“我回来啦,吃饭了,阎公子。”
君微走回刚刚分手的旷地,见阎煌正背对着自己,给篝火添柴。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不用火啦……我没打到猎物,带了些果子回来,凑活填个肚子吧。”
“喔,是么。”阎煌没回头,拿手中的树枝敲了敲身边,“坐吧。”
君微兴冲冲地跑过去,摊开拢着的衣服,给他看自己弄回来的果子,“个个又大又圆,还很甜——”
话音未落,她看见了篝火上架着的东西,刚刚被阎煌的背影给挡住了的、烧熟了的、野鸡。
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肚子也咕噜噜的发出响声。
“不是采了果子么,还饿?”
“我没吃。”
“饿了为何不吃?”
“我怕你在这儿等着……饿了。”所以她才急匆匆地赶回来了。
阎煌终于抬头,篝火照亮了他的脸,狐狸眼里情绪未明。他的视线从君微怀抱的那些果子上扫过,最终停在她的脸上,嘴角翘起,“怕我饿着?”
君微郁闷。
显然是她想多了,人家连野鸡都烤熟了,怎么可能饿着呢?
她抿抿嘴,不说了,再说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君微正要包着果子到一边去吃,却被阎煌一把拉住了。
他一手拿树枝挑着篝火,一手擒着她的手臂,眼睛盯着跃动的篝火,“不是说带给我的么?”
“可你有野鸡了呀。”
阎煌抬头,长眸映着篝火,“矛盾吗?”
他不松手,君微也走不掉,只好原地坐下了。
阎煌这才松开手,向她摊开掌心。
君微试探地放了一颗果子在他手心,他却没拿走。
“你不吃吗?”
“脏。”
“……”君微郁闷地把果子夺了回来,正要往自己嘴里塞。
阎煌不急不忙地说:“擦擦给我。”
“拿什么擦?”
他侧过脸,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目光落在她裹头的白纱上,微微扬了扬下巴。
君微气呼呼地扯下头纱,挨个儿把果子都擦得晶莹透亮,然后递给他。
某人还真就不客气,一颗接一颗吃得十分起劲。
她决定了,等到了长庆,丢下棺木,她一定要立刻跟这大狐狸分道扬镳,江湖不见!
一兜果子,阎某人吃了大半,君微半饥不饱,郁闷搓着头纱上的脏,打算去找个地方睡会——睡着就不饿了,老祖宗就是这么说的。
“回来。”
君微鼓着腮帮子,把头纱一摊,“没了,都被你吃光了。”
“不就几颗果子么,看你这吝啬样。”
君微气得冒烟,她还小气呀?八成果子都进了他的肚子好不好?
阎煌像是读懂了她的腹诽,“别搁肚子里骂得起劲了,过来坐下。”
他怎么知道她在骂他?君微犹豫地站在原地,“回来干嘛,看你吃鸡?”
“是啊。”
“你、你——”她从未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一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什么你,”阎煌索性抬手,一把将她拉坐在身边,随手扯下一只鸡腿递过来,“愣着干嘛,拿走,我拿着不烫啊?”
君微接过来,立刻被烫得左右手直换,烫得直摸耳朵。
阎煌看笑话似的睨她,一边不慌不忙地拿树枝穿了烤鸡吃,那表情气得君微瞬间就饱了。
她正要丢下鸡腿走人,就听大狐狸慢条斯理地说:“你家先生就没教过你,粒粒皆辛苦吗?”
君微深呼吸,忍住扔掉鸡腿的冲动,吹了吹热气,埋首啃了起来。
不吃则已,越吃越香,她很快就把鸡腿啃干净了,忍不住眼馋地看向剩下的半只鸡。
“等价交换,”阎煌笑眯眯地将那半只鸡揽到自己面前,“你那些果子也就换条鸡腿的份。”
君微咬唇,愤愤地起身要走。
那半只鸡却被阎煌给抛了过来,她慌忙接住,就看见他站起身,拿手帕细细揩着手指走向树边,“不过本少爷饱了,浪费可耻,这半只就给你了。”
说完,阎煌丢掉了第若干条手帕,走到树边,翘起腿合上眼,睡了。
君微捧着半只鸡,半晌,闷闷地坐回篝火旁,一口一口地咬着。
肉质酥软,烤得火候刚刚好,确实好吃。
这大狐狸这么大个儿,食量竟这么小的吗?一条鸡腿就饱了?
她压低了生意,对伏在脚边的阿壁说:“你说这大狐狸到底是好还是坏?嗯……我也觉得,人好不好我是不知道,但嘴巴坏,是真坏……”
远处闭目养神的阎大狐狸闻言,剑眉挑了又挑,随手捻了个诀,把从黑暗中扑出来的一只小鬼生生掐成了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阎狐狸:嘴坏,人更坏。
☆、长庆
半月后,两人一兽总算是翻山越岭站在了长庆城门前。
此时天色已晚,夕阳斜照,给长庆古城墙抹上了一层金光,从未接近人世的君微再顾不上跟大狐狸吵嘴,对城内的一切都好奇极了,看得目不暇接。
迎风摇曳的酒旗,绣楼挥舞的霓虹纱袖,饭馆前张罗的小二,还有银铺门口叮当敲打的工匠……
她恨不得将这车水马龙的繁华市井刻入脑海,将来回了琅山,清净无聊时再来出来回味。
“快走,快走。”阎煌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走不动道儿的样子,一指禅推着她的肩膀,“人世宽广,有的是你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不过现在本少爷饿了,先去吃点正经东西。”
敢情,先前吃的那些瓜果野味在他看来都是不正经的玩意……
不过此刻君微没空同他计较,目光念念不舍地从阁楼上穿红着绿的大姑娘们身上挪开,“人类姑娘穿得可真漂亮啊。”
阎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阁楼上的青楼女子落下一串娇笑,“好俊的公子,上来玩啊~漂亮小和尚,要不要也一起玩儿——”
“玩什么?”君微好奇。
“玩你。”阎煌没好气地将她一拐,“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丢进去。”
“我有什么好玩的……”君微咕哝着。
两人奇怪八绕,终于停在一间热闹非凡的饭庄跟前。
小二见阎煌气质不凡,衣着清贵,连忙上前来热情招呼。
阎煌连瞥都懒得瞥对方一眼,双手负后阔步进了饭庄。
君微心想,这人还真是少爷脾气……边想着,边跟在他身后往里走,没想到居然被小二给拦下了。
“小师父,本店恕不化缘,你还是别处去吧。”
又被当成了出家人……
“怎么,这店里什么时候添了不许带婢女的规矩?”阎煌回头,凤眸冷冽。
小二吓得不敢同他对视,把腰埋得老低,口中直说:“不不、不敢,姑娘请。”
等他二人走远了,小二才嘀咕,“这年头怎么连尼姑都能当丫鬟?”
阎煌耳力好,听得一清二楚,目光无意撇过小妖怪,却见她面色如常,像没听见似的。
上了楼,两人坐在临窗的桌边,君微一言不发,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阎煌随口要了几个菜,视线停在小妖怪脸上。说也奇怪,一路过来他自己欺负小妖怪欺负得不亦乐乎,可店小二给她吃瘪,他居然就不爽了。
就好比,有人把算盘打到他的储备粮头上了。
当然不爽。
“这行当最是势利,以貌取人,你也不必放在心上。”阎煌说。
君微转过脸,懵得很,“你在说什么?”
她刚刚只顾着看热闹了——
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围在摊铺前,人人都捧着个小木盒子。也不知什么用途,难道长庆城的姑娘都炼丹吗?
阎煌无语地吐了口气,“今日是七月七。”
“哦,七月七。”君微无意识地接口,仍旧看得出神。
“乞巧节,你可听过?”
摇头。
“七夕呢?”
继续摇头。
阎煌薄唇轻启,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无知小妖,活在世间也是浪费粮食。不若早早将你吃掉,重度轮回去罢。”
君微反应极快,一手抓住窗栏,随时打算跳楼保命。
幸好,小二送菜过来,打断了阎煌的恐吓,“这是刚从九州那边引进的新菜,姑苏绕,客官尝尝?”
阎煌自袖兜掏了碎钱搁在桌上,小二立马千恩万谢地领走了。
见大狐狸慢条斯理地品起菜,君微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就知道,大狐狸没打算拿她果腹的。这家伙那么挑剔,到哪儿能看得上她这种山村野味呢,对吧?
“今儿是初七,跟姐姐们的木盒有什么关系呢?”
阎煌咬了口酥糖,“这叫喜蛛乞巧,是个女子都知道。”
“是么……”她就不知道。
先生没说过,书上也没见过。
君微问:“喜猪,猪在哪?”
阎煌额头青筋一跳,无奈扶额,“是蛛不是猪,蜘蛛。”
这下轮到君微错愕了,她一直觉得蜘蛛这种东西奇形怪状,不是善类,没想到人类姑娘居然这么有胆的。
眼见小妖怪只顾出神,滴米未沾,阎煌放下竹筷,蹙眉,“抓紧吃饭,吃完上路。”
君微指着碗碟,惊喜反问:“我可以吃?”
阎煌垂睫,算是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