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将话说完,绝樱已经支撑不住,晕倒了。

这一刀在胸口,可大可小!

半城魁那双暗沉的眼眸里终于闪过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并不是担忧痛楚,而是一些他自己都未能看懂的茫然。

澹台凰烦躁的瞅了他一眼,不耐烦的喝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她带回去!”

半城魁顿了一会儿,也终于不再犹豫,上前一把将绝樱扛了起来,随着澹台凰飞快的奔赴太子府,为了避免麻烦,便直接从墙头进去了。进去之后,澹台凰马上叫了下人去请大夫。

彼时绝樱已然面色惨白,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澹台凰上前帮她点穴止血,又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气息很微弱,若是不仔细探,根本都探不到!

这半城魁,下手真他奶奶的狠!

怒火攻心之下,她掏出自己的袖中的解药,对着半城魁扔了过去:“吞了它,希望绝樱没什么事,否则你或许会后悔到为她殉情!”

这话份量太重,隐藏的含义又极为明显?殉情?

这话莫不是说自己和绝樱,曾经有过一段情?他抬眸,看向澹台凰,诧异询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自己去悟!”澹台凰懒得跟他讲话,白了他一眼之后,便十分焦急的等着大夫,又忽然想起一点不对,要是绝樱伤得太重,普通的大夫或许束手无策,她该去找那妖孽想办法把瑾宸弄回来。

这样想着,赶紧往门外而去,正要出门,半城魁却在她身后开口:“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手上拿着那药,抬眸看向门口的澹台凰,眼神带着一点深思。如果这药真的是解药,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而如果是毒药,便会要了自己的命!不论哪一种,把这药吃下去,澹台凰都不吃亏,可拿性命赌博的人是自己!

半城魁并不蠢!

凭什么相信你?这问题令澹台凰僵硬在门口,她凤眸沉敛,没有说他不信可以找大夫来看看有没有毒,因为她知道这毒蛊有很大的古怪,恐怕百里瑾宸都未必能看得通透。

那凭什么呢?凭什么要半城魁无条件的相信她,然后拿他自己的性命赌博?

澹台凰想了一会儿之后,勉强算是找到了答案,凝锁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的确没有一定要相信我的理由,其实这药也不是我确切找来的,而是皇甫轩给我的,我甚至没问他这药是真是假,又是如何从慕容馥手中得来的。但,我信任他!这是人的主体在极为理智的前提下,对其他人产生的判断。而你信不信我,也只在于你自己的判断!”

是的,她相信皇甫轩,她相信他至少在煌墷大陆真的打起来之前,他绝对不会欺骗她,更不会伤害她。这种信任并不来自于她对他有什么特殊情感,而是来自于那个冰冷霸道的男人,对她的种种付出。

若说他那般待她,她还怀疑他的话,她不会赞赏自己的谨慎,只会唾弃自己无情无义。但半城魁没什么理由相信她,她并未对他做出过什么奉献,要他无条件的信任,的确有点牵强!所以她现下只能这么说,信或者不信,全凭他自己!

然而半城魁听了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眸,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开口:“澹台凰,你与我没有太深厚的交情,但是我信你。因为我认识的你,从来光明磊落,当初对娜琪雅厌恶至极,亦不屑使用卑鄙手段,生气便打!你这样的人,我不相信你会说谎!”

他这话说得坦诚,随后将瓷瓶打开,把药吞了进去。

澹台凰倒不知道自己不喜玩些阴谋阳谋,在旁人看来竟是一种高大的光明磊落,这倒是一种人生的升华,点了点头之后,踏了出去。

然而她刚刚踏出门,便听见屋内传来“咚”的一声,回头一看,半城魁从板凳上滑了下来,晕倒了!澹台凰心下一惊,不会一相信她就相信死了吧?

抽搐着嘴角飞速进屋看了他一眼,一探,还有气,瞅着也不像是中毒的迹象,这才放了心,嘱咐韦凤:“待会儿大夫来了,也让他一起看看半城魁!”

韦凤点头。

澹台凰就出了门,笔直往君惊澜的书房而去,脚步迈得很快,不消一会儿,就到了书房门口。心里也隐隐有点奇怪,自己出府过,太子府的人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察觉?那妖孽也没找她?

而到了门口之后,看见了苍昊。苍昊一见澹台凰,当即便愣了一下:“太子妃,您回来了?”这般说着,又看了一眼拦在门口的小琛子。

显然他是想去找君惊澜通报消息,但是到了门口被拦住了。

小琛子站在门口守着,面色十分沉重,看见澹台凰之后稍微有了一点好转,好在太子妃没什么事!

澹台凰狐疑的瞅了一眼,询问:“怎么回事?”

“爷身上的养血蛊发作了,前段时间为了取信秦家,又吞了那毒药,虽毒自己解了,但到底还是残留了不少毒素,今日发作的比以往都要猛烈,此番下来,奴才担心爷会走火入魔!所以奴才不敢让任何人进去打扰爷!”小琛子低头回话,眼神里带了微微愧疚,毕竟太子妃方才出府的,可能遇到危险,这样的消息也被他自作主张挡在了门口。

澹台凰也是走火入魔过的,其间危险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会儿也顾不得小琛子的愧疚的眼神,大步就进了屋。

小琛子想拦,没拦住,原本准备跟上去。

苍昊给了他一个眼神,小琛子当即也不动了。

澹台凰进去的时候,他正盘膝坐着,紫银色的衣摆垂在华毯之上,如鸦墨发划过侧颊垂落在膝间,一双魅眸紧紧闭着,似在隐忍着痛楚。

这是在用内力压制某些非人的痛苦,而不是走火入魔的神情。澹台凰心里也明白,这人永远不容许有不在自己掌控内事情发生,所以他即便自尽,也不可能容忍自己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通常只有两个结果,第一经脉爆炸而亡,第二控制不住自己,屠谬掉自己能看见所有活物!后者的几率最大,那等于就是疯了,所以君惊澜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走火入魔的。

然而他此刻神识已困,正在一种察觉不到外物的封闭状态,与体内的毒素作斗争。

也就在这会儿,韫慧匆匆忙忙的跑来,告诉她:“大夫来了,大夫说绝樱伤得很重,但并不伤及性命!半城魁也无事!”

这下澹台凰才算是完全放了心,点了点头,示意她都退出去。

随后她坐在君惊澜的身后,凝聚内力于掌心,虽然不能分担他的痛苦,但却能给他输进去些力气,支持他坚持下去!淡淡的白光,从她的指缝,滑入他的体内……

她无法感知到他的痛苦,但内力滑进去之后,明显的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尽管很细微,但并不难察觉。澹台凰微微扯了唇畔,为自己能找到这样的一个法子而高兴。

足足一个多时辰之后,他终于睁开眼,随后伸出手,覆住了她的,轻笑了声:“好了,不必做无用功了!”

“无用功?”澹台凰收了内力,回转一个周天,最终压下,有点诧异的看着他,“但是我刚刚明明感觉到……”感觉到他身体松懈了不少。

他缓缓笑了声,道:“不过是你的手,碰到爷身上,募然觉得心安罢了。”只觉得,有那么一双手在他身后,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克服战胜。

“嗯!”澹台凰点头表示明白,又很快的道,“这就好比一个人拉肚子,不管多么难受,只要蹲进了茅房,瞬间就会有很安心的感觉!”

她这般“形象”的一比喻,太子爷的脸色便有点发青,似乎想吐。

而澹台凰本人为自己的比喻沾沾自喜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察觉她好像不小心把自己比喻成了茅房!这个比喻实在不太好,所以她的脸色慢慢也绿了……

绿了之后,又脸色不太好的看了他一眼:“养血蛊就够你受了,还吞什么毒药,对自己那么狠做什么?想骗秦家上当,你就不能换个法子吗?你一个人想不到,我来帮你一起想,实在不行那秦家我们慢慢对付,何必急于求成,还能怕了他们十万私兵不成?”

这般带着薄怒的话一出,令他魅眸微微染了些笑意,平静的道:“这是一种习惯,爷惯用的处事手段,以最小的代价来获取最大的利益!不能对自己狠的人,便也注定了不会有任何成就。不过太子妃,你这话,算是在关心爷吗?”

应当是在关心的,只是她性格素来凶悍,即便关心,也不会说出什么动听煽情温柔的言词。

绝樱那边的事情不用她再操心,这会儿自然也轻松下来。

往他怀里一靠,不太友善的盯着他回话:“不!我不是在关心你,我只是在警告你,既然你觉得对自己狠挺好,一不小心丢了命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觉得要是跟你在一起,我们这个家庭是没有安全感的!对于我来说,不知道啥时候自己就成了寡妇,对于孩子来说,不知道啥时候就成了没爹的孤儿。所以,如果你无比坚持、万分肯定的要继续对自己狠下去的话,我无话可说,只能考虑一下另嫁,寻个能给我安全感的归宿!”

这一溜烟的话说出来,与其说是警告,倒不如说是威胁了。

他闷笑了声,笑意很是无奈,足足笑了半晌之后才道:“遵命,我的女王!今日起,爷再也不会如此了!”

女皇、女王从别人口中听见,都没什么感觉,但是募然听见他这么一叫,澹台凰只感觉很受用,无比受用!心中也募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这想法出了,便也径自一溜烟说出来了:“我发现,做你一个人的女王,比做天下人的女王都开心!”

登上王位的时候,执掌权柄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愉悦过。

这话,太子爷听了也是极受用的,赞赏道:“太子妃,你总算说出一句不令人反胃的情话了!嗯——”

话说了一半,腰间被掐了一把。

澹台凰是明白这个人的嘴贱是改不了了,也懒得再收拾他,轻声相询:“能不能借我点东西?”

“太子妃不觉得用‘借’这个字太生疏了么,爷人都是你的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给的?”太子爷肉麻起来,从来是很有一套的。

澹台凰翻了一个白眼,假装没听到,随后道:“我刚刚出去了一趟,见了半城魁……”

话说了一半,便感觉腰间的手紧了紧,显然是有些担心她的安危,也为她贸然出去不太开心。

“呃,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我为他解了蛊毒,他答应帮我端掉血楼,所以想找你借点火药!”上次听魔教的人说过血楼的事儿,他们很善于逃命,要是她没料错,他们逃命的方式一定是挖地道,既然这样的话,就在地道下面为他们埋些火药好了!

她这话一出,他笑了声:“跟爷想的一样,爷手下的人已经探查到了他们十四条密道,继续在地下搜寻下去,很快便能找出其他的密道来。如今有了半城魁,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他有动作,澹台凰不奇怪,手下的人被杀了,他是不可能吃下这个亏的。既然目标一致,那么皆大欢喜!

“王兄没什么动作吗?”这一点有点不合常理。

“原该是有的,但是爷早已飞鸽传书给大舅子,让他不必操心,这件事情爷会处理好。王兄自然也乐得清闲,过几日他会来北冥……”君惊澜缓缓陈述。

说了一半之后,被澹台凰打断:“灭掉血楼的事情我要亲自去,慕容馥没那么简单,单单派他们去,我怕他们招架不住!”

“你可以去,爷会派人保护你,魔教的四大护法也都在,会陪着你一起去,安危上面不会有任何问题!”君惊澜还是很好说话的。

澹台凰扭头看了他一眼:“你不去吗?”

太子殿下从来是个很务实的人,坦然道:“养血蛊每日都会发作,爷去了若正好撞上那时候,反而给你们拖后腿,便也不如不去!但你要记住,凡事以安全为要,也不可有半分心软,定要赶尽杀绝!”

那里的杀手,活下来一个都是麻烦!

这个不必他说,澹台凰也明白,顿了顿,开口笑道:“我知道了!嗯,对了,王兄过来做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的婚礼应该补上了么?嗯?”尽管夫妻间该做的事儿都做了,孩子都怀上了,听起来似乎他们就是一对了,包括北冥皇族的玉碟上面,也已经有了她的名字,但太子殿下认为,拜天地的仪式是不能少的。

上次成亲的事儿出了意外告吹,澹台凰的心情也一直不太好,这会儿听他提议,倒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好!”

于是,太子殿下心情好了。

但是澹台凰沉寂了很一会儿之后,忽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抬头看向君惊澜,道:“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二婚?”

当天晚上,澹台凰去探望了一下绝樱,确定她是真的没事儿之后,又去看了半城魁。据说他方才昏迷之中,手指上不停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大夫看见了,用针给他扎开了指腹,一条蛊虫掉了出去,挣扎了几下之后死了。

然后大夫说他大抵是没事了,休息一日之后一切都会好。

最后和绝樱关系最好的凌燕照顾了她一整夜,其他人都去休息了。

等到第二天,澹台凰的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起床之后,成雅来告诉她,绝樱已经醒了,而半城魁也醒了,可是他醒来之后据说懵了一个早上,后来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飞奔出了太子府,做了一回砍竹狂魔,将皇城外的竹林的竹子全给削了!

后来又回来了,据说那时候脸色是惨白的,最终傻瓜一样,站在绝樱的房门口,都不敢进去。整个人仿佛被人生中的暴风雨摧折了一顿,饱受了生活给他的沧桑和折磨。

当然这些话都是韦凤传回来的描述,澹台凰并未亲眼所见。

她很体贴的没有直接便让半城魁帮她做事,去将血楼的事儿全部挖出来,而是让他好生缓冲了几天,平复了一下被人当杀人工具使用了多年,又险些杀死自己爱人的心情。

这几天她很悠闲的把绝樱的故事讲给了韦凤,凌燕她们听。韫慧听得咂舌不已:“这真是一个艰辛曲折的爱情故事,没想到绝樱竟然有这样的过去,现下还……唉!”

“你们说接下来他们是奔向幸福生活,还是继续相爱相杀?”韦凤晶亮了双眼。

凌燕很快道:“我们来下注,看谁赢钱!”

可怜的绝樱,还在病床上躺着,就成了众人赌博的噱头!澹台凰看了她们几个一会儿,很快的分析出了她们如此行径的原因——最近日子太无聊了!

所以,在她们无聊了五天之后的一个夜晚,澹台凰带上了众人,在半城魁的带领下,往血楼的基地去做一件不无聊的事。

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做着部署,一团一团火药,也在半城魁指示下,悄悄的放到了地道的入口。最终将并联的引线,全部牵扯到一起,汇聚起来,澹台凰仰头看了一眼那“血楼”。

的确是楼,很有点模仿黄鹤楼的构造,只是没那么高。四面插着极小的棋子,上头写了“血”字!外面的墙壁,用了红色粉刷,的确很陪“血楼”这个名字,从构造和二十多条地道来看,也说明这座血楼的主人,在将它建立起来的时候花了多少心思。

花了多少心思,那么这心血毁于一旦的时候,便会多么痛苦吧?

血楼的人并未察觉到什么,因为澹台凰手下的人部署的时候,并没有拿着火把照明,所以他们看不到下面。但是楼上灯火通明,眼力好一点的,都能透过窗子,看见里面有人在走来走去,警惕的巡逻,或者说是做着所有工作族最讨厌干的事儿——值夜班!如果在值夜班还以加班为前提,就更令人讨厌了。

足足半个时辰的隐秘行动之后,一切准备就绪。魔教众人早已摩拳擦掌,准备攻进去大战一场,青龙最先上前:“教主,体现您比前任教主厉害的时候到了,当年的教主带着我们来的时候,可是因为那群乌龟惯于缩头,教主没了兴致走了,魔教的弟兄们一直以为这件事情是奇耻大辱啊!”

另外三位护法很快的接话道:“所以您带着我们雪耻的时候到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澹台凰一声令下。

她缓缓勾出一个冷肆的笑容:“那就攻吧,我也想知道,慕容馥在知道自己的心血,被以斩草除根的模式摧毁之后,是什么表情!更要让她知道,出来混的,早晚是要还的!”

☆、【007】太子妃,你的脚趾头真聪明!

出来混的,早晚要还的?嗯,众人都点了点头,对澹台凰的话甚赞同。

他们带来的人马,几乎是以光速,将血楼团团围了起来!今日半空的明月,也仿若鸽子血一般鲜红,乌云慢慢闭月,战斗还没开始,空中就似已经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幽冷的箭光,慢慢的搭了起来。

半城魁作为一个刚刚从多年的错误里面觉醒过来的洗心革面者,此刻肩负了做内奸的伟大任务,由他从里面开始杀!弓箭手在外头射击,而魔教的人,则跟着半城魁一起进去,据说他们自教主隐退以后,都已经清闲很多年了,今天正好有机会发挥自己,个个都高兴至极。

澹台凰作为一个孕妇,当然是能不动手,最好不动手,这会儿就好整以暇的站在外头观战。

半城魁到了血楼的门口,伸出手,轻敲了三下,又重敲了两下,看样子是在对敲门的暗号。最后一下落下,血楼的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蒙着面纱的黑衣人,整个人都包裹在黑色的布料之下,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看见半城魁的时候,没什么容色变化,但在看到他身后的人之时,愣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指着他:“你——!”

耀眼的幽蓝刀光一闪,半城魁飞快的拔剑,以一种快到妖诡的速度,横剑而去,那人话还没说完,脖子上一条艳红的血线,精准无物的收割了他的性命!

即便澹台凰,远远看着他的身手,也忍不住想赞叹一声“好”!凌燕也眯着眼睛看着,作为澹台凰手下的第一杀手,但是她必须承认自己的刀没有半城魁快,看高手出招,最容易学到东西,是以她看得极为认真!

“半城魁,你背叛我们?”里面有人惊呼出声,似不敢置信。

半城魁毫无温度的声线响起:“我从来就不是你们的人,谈何背叛?”话音落下,便又是一阵刀光四闪!

魔教的人,也个个都是高手,杀人的手法极为血腥。不一会儿,里面就是一阵一阵血影飘过。

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岂是单单指慕容馥没事儿就找她的麻烦?这些杀手也都是一样,出来杀人的,总有一天是要还的。长剑饮血的时候痛快,却不知道自己被别人杀死的感觉怎么样!

后来,半城魁告诉她,他们被人杀死的时候,那种感觉应该叫解脱。没有一个人是生来就想做杀手的,他们自己也不愿意,但是被慕容馥的药物控制,他们也只能服从命令行事!血楼的每一个杀手,在杀人的时候,都做了死亡的准备。

他们不知道自己死亡的时候是哪一天,但却都茫然和漫长的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而现下这临近死亡的惊恐,和对生的渴望,并不因为他们有多舍不得自己的性命,而不过是一种求生的本能,那是属于人的本能。

澹台凰仰头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道:“不知道皇甫轩知道事情最终会发展到这一步,会不会后悔把半城魁的解药给我!”血楼是慕容馥的力量,自然也是他皇甫轩的一个帮手,如今血楼就这样毁在她的手上,而皇甫轩,可以等于是在自毁长城!

成雅虽然不太聪明,但跟了澹台凰却是最久的,看得比较多,了解的也比较多,颇沉稳的答:“皇甫轩应该能猜到会到这一步了,他既然给了,就说明他早有这个准备,女皇陛下不必太介怀!”

澹台凰听了这话,有点诧异,偏过头看了成雅一眼,忽然评价道:“成雅,你变了!”

成雅一愣,开口道:“是吗?成雅哪里变了?”

“变稳重了,变沉着了,变得不太像最初的你了。但也许这就是成长,说明成雅变成大姑娘了吧!”澹台凰说到最后,禁不住笑了起来。

成雅点头,似是而非道:“总归是要成长的!”

澹台凰听了,不知怎地就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却看见她微微瘪了瘪嘴,还是如同当初在东陵时一般,澹台凰这才收回了眼神,怕是多心了吧。

凌燕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之后,有点奇怪:“陛下,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放火箭烧死他们?”

“血楼起火之后,那些武功高强的杀手们,看火势蔓延过来,自然都会跳窗逃跑!集体逃跑,集体跳窗。纵然我们人多势众,也难免有疏漏,跑掉一个两个,又是无穷后患!”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凌燕会意:“所以让半城魁和几位叔叔进把里面的高手都杀了,也不能点火,否则他们慌乱之下选择跳窗反而不好处理!现下就是要先除掉他们一部分势力,最后迫他们不得不从密道逃跑,而我们的火药,也就在那里等着他们!”

澹台凰开始轻笑:“看这样子,这一个月,我是真的错过了不少事!连我们最冲动的凌燕,如今分析起大局来,也是头头是道!”

凌燕眨眨眼,一点都不谦虚地道:“陛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们都别了三十多日了,你得多刮几下……”

澹台凰:“……好吧!”看来都很不经夸!

一个多时辰之后,半城魁和魔教众人,毫无任何预兆的从里面撤了出来!澹台凰当即发出一声呵斥:“放箭!”

“咻!”

锋利的箭羽割裂了虚空,在半空中拉开一道一道弧线,对着高楼的窗台射了进去!里面有倒霉的杀手中箭后的痛呼传来,随后,又有两千名士兵,手持羽箭,飞快的从门口进去!

军队的介入,令众杀手们仿佛惊弓之鸟,飞速而去!

楼中机关很多,他们速度也太快,很难令人准确的找到他们遁逃的地点,但是在密道的出口,却有火药等着他们!

半城魁倒提着星月弯刀,上面有血滑下,他的臂膀之上也是艳红的血,方才在战斗之中被敌人所伤。但他并不感觉疼痛,走到澹台凰面前,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道:“我能帮你做的,已经全部做到了。这辈子我不打算再杀人了,我会回东瀛,去找一棵樱花树,好好生活,避开中原的一切!”

澹台凰沉默,也开口问:“那你的家人呢?”她记得绝樱曾经说过,半城魁回到中原,是为了找自己的亲人。

“他们早就死了,我被慕容馥设计中蛊之前,就已经为他们报过仇了!”半城魁沉声回话,说完之后,不再停留,从澹台凰的身旁侧了过去。

澹台凰猛然回头:“你就这么走了,那绝樱呢?不,是宫本樱,她怎么办?”

宫本樱,这个名字,让半城魁的背影微微颤动了一下,极为细微的颤动,却那么明显。脚步也顿住,沉默了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最终开口:“我不会再见她了,我没脸见她!当初的誓言,我全部背弃了,一点不剩!”

“但你是被蛊毒侵蚀了记忆,才会忘记回去履行成婚誓约,这不全是你的错!”澹台凰皱眉,试图说服他。

半城魁又是一颤,闭上眼眸道:“我曾经说过樱花盛开的时候回去娶她,但最终我没回去。我曾说过我这一生不会再爱上别人,但我当初被你卖入小倌馆之后,曾经对一名救了我青楼女子动心。那女子蒙着面,虽然我并不知道是谁,但动心就是动心。我爱的是樱,永远都是,可我对不起她,我的心已经不干净了!”

他说完,大步而去。

澹台凰皱眉,心里觉得很是古怪,小倌馆里面怎么会有青楼女子,她记得百里如烟带着她去卖掉半城魁的时候,说了那个青楼只有小倌的啊!青楼女子,貌似……呃,绝樱也曾经在青楼混过,目的是为了刺杀楚长歌,貌似还是同一时期,难道……不会这么巧吧?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之后,忽然道:“你千万不要告诉我,那个青楼女子正好还是个花魁!”

半城魁脚步一顿,回头有点奇怪的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能说是因为前世看了太多各种感情纠葛,大概已经明白老天爷在安排剧情的时候,已经习惯如何狗血了吗?然后顺便猜测了一下,居然,貌似,看情况,好像是歪打正着猜中了!

她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我怎么知道,这个问题你恐怕要问绝樱,你对其他女子动过心这件事情,可能并不存在,所以你不要钻牛角尖了!”

半城魁并不蠢,听了澹台凰这几句话之后,恍然之间已经明白了点什么,什么话都没说,径自往太子府的方向去了。

凌燕皱眉道:“半城魁现下虽然已经弃暗投明,但是他从前杀了那么多人……”

“半城魁杀人,一切都不过是慕容馥的命令,他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他只是一把武器,慕容馥才是真正的凶手!而且血楼毁了,那个天下第一杀手已经不存在了。换言之,半城魁已经死了!”澹台凰缓声开口。

她不否认自己说这些话有私心,因为能理解半城魁,因为绝樱和半城魁都帮过她,算是朋友,所以她有偏颇。她并不是圣人,对“自己人”总是会偏颇的。

凌燕想了想,劝澹台凰对绝樱喜欢的人下手这种事儿,她也做不出来,所以点了点头,发挥了一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精神,认同道:“是的,半城魁已经死了!”

敛了眸,眼见半城魁走远,澹台凰看着虚空道:“还不出来吗?”

她话音一落,四下沉寂,只能听到暗夜里乌鸦的叫声。还有鸟儿扑扇着翅膀,从枝桠上飞离的声音。

没人说话,澹台凰笑了声,又接着道:“再不出来,你恐怕就只能给你手下这些人收尸了,当然,其实你出来也是一样,同样要给他们收尸!”

密道的出口有些远,一直绕出了这片林外,所以到现下还没有听到任何爆炸的声音。

“哈哈,澹台凰,你竟然能知道我在!”虚空高处,有六个人,个个都是绝顶的高手,手中抬着一顶轿子,站得很高。显然慕容馥是有备而来,带着那么多高手,就是打架打不过,逃跑也完全不是问题!

然后澹台凰说:“上次在漠北战场上没有打死你,我很遗憾!”

然后慕容馥有点笑不出来了,所有的笑意全部被她这一句话卡在了喉头。冷冷勾唇,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澹台凰开口:“澹台凰,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你没有赢!而且这一场,你会输,输得很惨!”

澹台凰瞟了她一眼,不太在意的掏了掏耳朵,笑眯眯地道:“你是指,你的密道其实不止这几条,半城魁知道的也只是其中十分之九,还有几条你自己藏着,打算让这些人都成功逃走?”

慕容馥通身一震,有点诧异的道:“你知道?”

“慕容馥,我没有小看过你,自然也不会将你看得很简单!不过发现其他密道,完全是阴差阳错,君惊澜的脾性,是除了他自己的实力,轻易不会相信任何人,包括半城魁也不信。他更清楚,你不会全然相信半城魁,所以到底有多少密道,在半城魁答应合作之后,他仍旧没有放弃探索,最终果然不出所料。有四条密道,半城魁都不知道!”这些话,自然是自己前几天跟他说了那什么二婚之后,又商讨出来的。

慕容馥挑眉,显然不信:“就只单单是这个?”

澹台凰漫不经心的点头:“其实也还是有一点的,起初我觉得他有点过于谨慎了,但是后来想起你让半城魁杀了绝樱!那么最后不管你给不给半城魁解药,你们两个都一定会彻底翻脸,可杀了半城魁这样的顶尖高手,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百里瑾宸都曾经对我坦言,若非他会上古神功,那一次也不会赢了半城魁,最多不过打个平手!这种情况下,放任一个知道你这么多底细的强大仇人去逍遥,肯定会为你惹来不少麻烦,所以你当然会留有后招!”

她将这话说了,慕容馥才高看了她几分,阴凉了笑了声:“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半城魁去杀宫本樱?”

澹台凰笑着回话:“我曾经想过其中是不是有些什么内情,但募然想起皇甫怀寒死的时候,提到了你的杀父之仇,所以闲来无事的时候看过你父皇慕容千秋的资料!他这个人,生前犹为喜欢戏弄别人,看别人像蝼蚁一样在自己的掌心挣扎,然后从中发现些乐趣,令自己愉悦!我想这种性格,或多或少,也是会有遗传的吧?”

这种性格,若是放在一般人的身上,属于一种神经病病症,但若是放在能够轻易掌控人生死的人身上,就是一种上位者对于一切的蔑视。现下看来,若说君家的传统是个个痴情,那么慕容家的传统,就是喜欢如看待蝼蚁一般,颠覆别人的人生了。

“呵,你倒是聪明!”对有人说自己像自己的父皇,慕容馥还是很愉悦的。

澹台凰双手环胸,看着她愉悦的表情,十分煞风景地道:“既然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礼尚往来回答我一个。嗯,你知不知道半城魁的解药是谁给我的?”

这话一出,慕容馥的脸色瞬间铁青!

澹台凰当然晓得慕容馥知道这解药是谁给的,这么问上一句,不过是膈应她一下罢了!果然,慕容馥成功的被膈应到了!

冷笑了一声,看着澹台凰一字一顿地道:“澹台凰,你不要高兴得太早!等到爆炸发生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你有多么愚蠢!不过是一个血楼,拿一个漠北女皇来陪葬,很值!”

澹台凰听了这话,倒也没被什么过激的反应,更没有因为诧异而跳起来。只耸了耸肩,挑眉看向她道:“你是说,你的每一条密道的出口,都有隐藏的引线,而引线牵引的地方,也是一大堆炸弹,那些炸弹现下正好就在我的脚下!只要砰的一声,密道出口那边爆炸,我脚下的土地也会很快的爆炸,而爆炸的程度并不天大,我们下面的人通通都会被炸死,但是你在半空中,属于一种安全高度?”

“你……你知道?”慕容馥这下是彻底震惊了,面上隐隐都已经有了青灰的颓败之色。

她这颓败的表情,看得澹台凰一阵暗爽,于是开口大吹牛逼,胡说八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就你那点小心思,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凌燕的嘴角忽然抽了抽,低下头,脚趾头都能想到。陛下,你这样吹牛,脚趾头……他知道吗?

慕容馥听了这话,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

连锁爆炸的声音响起,地道口爆炸了!离得太远,不能看见血肉横飞的场景,也没有成功的将引线燃烧过来,更无法成功的炸了澹台凰脚下的这片竹林。澹台凰所在之地,一片寂静,完全的寂静。

安静到没有任何声音。

慕容馥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次输了,惨败!但,她忽然笑了声,扬手一挥,半空中那六个人,手上都拿着火药,点燃了,对着他们扔来!

“趴下!”澹台凰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俯倒在自己身后的沟壑里。早就知道慕容馥会来这一手,所以挖个坑避火药的这一招,他们早就想到了!

六阵爆炸声响起,土地炸得横飞,不少泥土的都掉落到了澹台凰的身上,脏得很!

澹台凰抖了几下身上的泥土之后,刚刚站起身,又是“轰!”的一声传来!

“Fuck!”澹台凰看见眼前的变故,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最后这一颗火药,是慕容馥投的,但目标不是对她,而是对那座已经空无一人的血楼!血楼炸毁之后,她自半空中冷笑了一声,那六个绝顶的高手,抬着轿子转身走了!

来来去去,姿态都潇洒得可以!澹台凰忍无可忍,扯过身边一名士兵手上的弓箭,毫无预兆的对着慕容馥的后脑勺射了过去!

利箭传来,夹杂上古内力,不可硬接!六个高手身子一歪,帮慕容馥避开了那箭,但是太歪了,把慕容馥从轿子上泼了出来!慕容馥堪堪一个翻身,紧紧攀附,抓住了轿子底部,才没从半空中掉下来!但看澹台凰的眼神,已经只剩下杀气了!

澹台凰冷哼一声,把弓箭往旁边一扔!看慕容馥像是在空中玩吊颈一样,在那六个高手的帮助下,狼狈的飞走了,她心情才好了一点:“轻飘飘的你来了,炸了老娘一身的泥土,你还想挥一挥衣袖轻飘飘的走?你以为你是演《再别康桥》的徐志摩?”

再别康桥是啥?不知道。徐志摩是谁,也不知道!

但是凌燕很奇怪:“陛下,她好端端的炸了血楼做什么?而且您方才为何那么生气?”

说起这个澹台凰又上火:“这么多年她用血楼做了不少事,其中不乏是暗中除掉了朝中跟她为敌大臣,在血楼里面找出证据实在是太容易了,有了这证据再善加利用,慕容馥在西武朝臣心中的地位,可……果然是不能小看慕容馥!”

毫发无伤的除掉血楼,这一点她赢了。但被慕容馥炸毁血楼,这一点她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