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秋鸣一脸无趣地走了,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碰见谢道年的大姐,打了一声招呼,灰头土脸地就走了。
“大姐,你来了。”
“你刚刚跟袁三儿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
“看他颓的很,还以为你们哥两个又吵架了。”
“我哪有心情跟他吵架。”
“那就好,手术前一定要让自己心态平和,千万别东想西想的。”
“大姐,我说了,我不会同意做手术的。”
“道年,你是不是不听话?爸妈都同意了,你还别扭啥?”
“大姐,那是割肾啊!又不是小手术,我反正就这样了,要是你有一个万一,我更对不起爸妈了。”
“呸呸呸,瞎说什么!医生都说了手术成功率很高的。而且只有我的肾跟你是最匹配的,近亲之间的换肾手术排异性是最小的,你在这瞎操什么心?”
“大姐,现在保守治疗也可以,不一定要换肾啊。”
“保守治疗保守治疗,你看之前那些医生把你治成什么样了?明明只是股骨头坏死,现在可好了,成天只知道化疗控制病情,多的病又医出来了,要不是那种疗法,你会肾功能衰竭?你的病情会成现在这样?”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同意的。”
“莫非你以为你一走了之,跟上次一样,自暴自弃我们就开心了?你看看爸爸为了你的病头发都白了。我知道你是心疼大姐,但大姐也心疼你啊!而且我只是割半个肾给你,对我自己没什么影响的。这次手术成功以后,你就跟正常人一样了,我们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谢道年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内心澎湃,却找不到出口。他好想找一个无人的角落痛哭一场,也不愿意在自己的亲人面前掉下一滴懦弱的泪水。
第二十二章
付文杰摔门出去后,在楼下的小区转了好几转,才发现自己无路可去。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酒吧买醉?去朋友家?让旁人看见自己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想不出来。此刻的他,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一抬头就能看见23楼的灯光。他觉得自己的心重若千顷,彷徨无依。你有没有像他那样,自己的爱人亲口对他说出我们要结婚了,但我爱的人不是你?
他深吸一口气,想站起身来,才觉得自己虚弱无力。不,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对麦琪的坦白置若罔闻,他做不到对麦琪的心有旁骛熟视无睹,这些,他统统做不到。
从本质而言,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样会有自私、妒忌和愤怒,他做不到大智若愚,他做不到对着明明心里有洞的女人,还能一把拥过来,说出下半生我照顾你的承诺。他介意!该死的,他介意得想要发狂!
那个叫谢道年的男人,何德何能?能让麦琪执着了这么多年?难道仅仅只是爱而求不得?他跟她之间,难道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难道真的只是一相情愿,一往情深?
付文杰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似讥讽,似不忿。他陡然站起身,初冬的寒风冷冽刺骨,但全然不及他内心泛起的寒气。
第二天早晨,付文杰醒来的时候,麦琪正在餐厅吃早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从卫生间里出来,看见麦琪正在玄关处换鞋,他想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哑然地看着她把脚伸进靴子里,“叱”地一声拉上拉链,接着穿另外一双,他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穿好鞋子,从玄关处拿上皮包、车钥匙,开门的时候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围巾,他突然觉得这一连串动作都好陌生,连同着麦琪这个人,他有刹那的恍惚:他从来不曾认识过她。
打开门的时候,麦琪转过身对他说:“昨天晚上,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后悔了,麻烦你告诉我。”
“砰”一声,她的高跟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渐行渐远,走到电梯处顿住了,一会,他听见电梯开关门的声音,等这一系列声音都消失于门外后,世界寂静一片。
付文杰转身进了书房。他知道,书桌下面右边最后一个抽屉是麦琪的禁区。整间书房,只有那个抽屉才上了锁,他坚信所有的秘密都在那个被钥匙锁住的抽屉里,不过,昨天晚上,他已经拿到了通往这块秘密花园的钥匙。
把钥匙插进钥匙孔的时候,付文杰的手有些发抖,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害怕还是紧张,又或者带点着不明所以的兴奋。这样的行为,在他以往的生命体验里,是极为不齿的,但现在,他被心魔所俘虏,他想要知道更多,虽然他明明知道真相可能更加残酷,但他不管,即使灼伤全身,尸骨无存,他都不管。窥探的欲望凌驾于理智之上,他觉得一段被时光掩埋的秘密,要呼之欲出了。
可惜,抽屉是空的。
一个上了锁的抽屉,一个房间里唯一上了锁的抽屉,竟然是空的!
付文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抽屉,过了几分钟,他颓然地坐到地板上。复尔,他笑了,笑容苦涩,为着自己那颗小人之心。
“你怎么在这里?”麦子走进酒吧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吧台前面的背影很眼熟,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付文杰一个人在那喝闷酒。
付文杰微微转了一下头,瞥了身边的麦子一眼,就低下头,自顾自喝着杯中的酒。
麦子凑过身子,往杯子里一看,琥珀色的液体,味道浓烈,“怎么喝起伏特加了?还是纯的?”她才不管付文杰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自顾自地说道:“怎么?以酒浇愁啊?麦琪不跟你结婚了?”
付文杰被她最后一句话刺痛了,突然抬起头,两眼发红地盯着麦子看,看她一阵发毛。
“被我不小心说中了?说中了也不至于这样嘛,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嘛?”
付文杰出奇不意地拉住麦子的领口,稍微一用劲,她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他的指间因为怒气隐隐发白,甚至有些颤抖:“不要逼我打女人。”他的话像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迸出来,带着极度压抑的火气。
麦子被突来的一股力道提起,过了几十秒又陡然松开,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终于改变了两个人对话的口气:“其实我只是觉得你很无辜。”
付文杰看了她一眼,有些狐疑地看着麦子,这个说话向来尖酸刻薄的女人到底起的什么心?
“嗨,不要这样看着我,伙计,给我一杯酒,跟他一样。“麦子在付文杰身边坐了下来,对着吧台,也不看他,喝了一口酒,吞下的时候轻微皱了一下眉头,”付文杰,依我说,你这都是自找的。“
付文杰冷笑了一下,笑容尚未抵达面部神经就隐匿了,谁说不是呢?他想起自己当初追麦琪的点点滴滴,不全都是自找的么?
“你,麦琪,你们都是自找的。”麦子又喝下了一口酒,清了清喉咙,“你是第一个麦琪主动提出结婚的男人,这么多年了,她过得很辛苦,连我都差点以为她真的放下了,就差那么一点,就只剩最后一步了,结果,还是不行。”
麦子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付文杰,她的胳膊支在吧台上,右手端着酒杯,一口一口,目光聚焦在吧台前的那幅海报上,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你什么都知道,对吧?”付文杰还是开口了。
“文杰,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麦子转过头盯着他,眼神出乎寻常的认真。
付文杰讪笑了一下,他没开口,还能输在哪里?输在时间,输在他早了他那么多年,
输在她爱那个男人,而自己爱的是她。然而麦子的答案却出乎意料。
“麦琪需要的是一个没有过去的未来,但你没有能力给她。”
“什么意思?”
“你爱她,不是去承担她的过去,而是负担她的将来。你要是明白,就不会那么执着地想要知道她的过去了。”麦子叹了一口气,她突然有些羡慕苏紫,可惜付文杰不是顾家明。
付文杰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他端起酒杯的手突然顿住了,“你的意思是,我不该知道她的那些事?连问也不要问?”
麦子冷笑了一声,那眼神像是在说朽木不可雕也。“付文杰,你是第一次谈恋爱吗?”
付文杰已经无心去理会她言语里的偷揶,“以前也有过,但跟这次不一样。”
“文杰,来,姐姐告诉你,麦琪她很好,但不适合你…”接下来的话,付文杰已经听不清楚,他感觉到麦子凑到他耳边,一股股地热气直往脑门上窜,他的耳根想必已经红透了,耳垂出传来一阵潮湿的触感,引得他浑身颤栗。
在他渐渐迷失的瞬间,他的脑海里突然迸出一个巨大的疑问:“麦子,你跟麦琪到底什么关系?”
第二十三章
文杰睁开眼睛的瞬间,他打量着房间的一切,接着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诅咒。
事情怎么会成这样了?
大脑有片刻的空白,但很快,他抓住了些碎片,这些碎片一字一句都在提醒着他,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麦琪…麦琪…”
“麦琪她也像我这么主动?”
“哦…不…是的…”
“麦琪跟你做爱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不…不是的…”
“麦琪会让你这么快乐吗?”
“…”
“宝贝儿,麦琪爱你,还是我爱你?”
“你…是你…”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这些片断,一开始只是模糊的话语,后来渐渐清晰,他甚至能听见自己不由自主地呻吟还有在他身上起伏的玲珑身影,她的那些话语像是一剂剂催情药,他明知道是毒,却放纵自己沉溺,他看见上方的她笑容犹如妖魅,理智告诉他不,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迎合,蛰伏于暗处的不安,愤怒,委屈,嫉妒,被她那一句句充满了挑逗的话语倾泄而出,她对他说麦琪不能给的,她能给。她在笑,又好象在哭,混合着呻吟,竟成了一曲蛊惑人心的海妖之歌,他翻身而上,似要把所有的邪恶都释放,他的每一次动作都是一次撞击到灵魂深处的质问,“麦琪,你为什么不爱我?”“麦琪,麦琪…”
在攀到顶峰的瞬间,他听见她在他耳边吹出一口凉气:“离开她吧,跟我在一起。”
他迷糊之间,仿佛答应了,又好象没有答应。
然后醒来,房间里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别人。
文杰摸着痛得快要裂开的额头,但愿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付文杰一脸苍白地坐在沙发上,一个晚上,从他回到家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敢正视麦琪。麦琪叫他,跟他说话,他都支吾两声,就当她还以为自己在生气吧,但很快,更深的不安又涌了上来,他怎么能这样?他真的干出这样混帐的事儿了?
付文杰把头埋进膝盖,双手使劲揉搓自己的脸,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该多好?
付文杰想起昨天之前的自己。昨天的他还是光明磊落,一往情深的男人,他越觉得麦琪不爱他,他越觉得自己爱她,他还在想,不公平!不公平!他像一个淄珠必较的小男人,吵着嚷着不公平。才一天的时间,天平就倾斜了。
她的心不在他那里,但他的身体却背叛了她。
他应该觉得舒服了,不是吗?他应该觉得扯平了,不是吗?可掩藏不住的心虚和不安又算怎么回事呢?
“麦琪,我…”他终于抬起头,叫了一声。
麦琪正在看电视,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我,昨天…我…”
麦琪盯着他,他的表情太像一个认错的小孩。
“什么?”
“没…没什么。”他甩了甩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如何能说呢?说了出口,他跟她就真的完了。
他硬是扯出一丝笑:“昨天我心情不好,所以…麦琪,以后我们好好过,行吗?”
麦琪看着他急切地眼神,不明白前两天还生着闷气的他怎么突然扭转了过来,她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手,笑了笑没再说话。
付文杰吐出一口长气,那一刻他下定决心把从现在这刻开始,他要重新开始。他不再执着于寻找谜底,不再介怀麦琪的心思,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当一笔勾销,他跟她,从头开始。对,就是这样,他紧紧地握着麦琪的手,很有些激动。
麦琪把头转向电视,表面上看不出端倪,甚至嘴角还有些笑容,心却沉了下去:“文杰,你知不知道自己一说谎耳根就会红?”她没有说出口,可疑云却涌上了心头。
“你对付文杰做了什么?”麦琪站在客厅的中央,还是问出了口。麦子穿着一件睡衣坐在沙发上拿了一把指甲钳磨着自己的手指。
这是麦子住的地方。最早的时候这里的主人是麦琪,她把她从派出所领了回来,然后指着隔壁的房间对她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很长一段时间,她跟她就这样相依为命。有时候,麦子会抱着个枕头跑到她的房间里来:“挤一挤,我那房间没有空调。”然后两个人就躺着聊天,无话不谈。她曾经一度以为她们真的是情同姐妹的。
再后来,她在城的另一端买了房子,搬了出去。搬走的那一天,她跟麦子说:“好好照顾我的猫。”那只猫叫小白,有一次路过小区的时候看见它从二楼的窗户下跳下来,或许也是被人扔下来的,她拣了回来,就那么养着,瘸的腿也渐渐好了,只是有些老。
过不了多久,麦子对她说:“我把你空的那间房租给米岚了。”她点了点头,没做声,米岚是她们的同事。又过了几个月,麦子对她说:“那只猫自己跑了,连回家的路都不认得。”
她依旧不做声,她不知道是麦子故意扔的还是那只猫真的自己跑了。
她跟她,故事太长,现在见着竟也些陌路了。所以她才会这样,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
麦子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你怎么不问他对我做了什么?”
麦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被她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这么轻易地撩拨了上来,她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得很好了,无论她做过什么,她都能不动声色,但还是没用,她狠狠捏住自己的手,握成拳,死命地拽紧,生怕控制不住,扬起来就会给她一个耳光。
“为什么?”她问得用力,看得出是在努力抑制情绪,“为什么这么做?”
这一次,麦子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麦琪,“帮你一个忙,给你一个理由,甩掉他。”
麦琪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或许真的是这么想的,然后就真的这么去做了。但麦琪突然很想笑,她不知道怎么该跟她说,其实她不需要任何理由。
“姐,你明明就放不下,你明明就不爱那个付文杰,为什么要勉强自己跟他在一起,还要结婚?他跟你不合适!”麦子站了起来,睡衣的一角被压在沙发缝里,她有些急迫,也顾不得自己站也站不稳的狼狈。
麦琪先是楞了一下,姐?她没有听错。她真的这样喊了出来。在记忆里,在她们重缝之后的那几年里,她从来没有叫过她姐姐,即使叫过,也是充满了讽刺的,嘲弄的意味。即使在她高兴的时候,她也只是会叫她麦嘉,麦嘉,一声声地叫,惟恐她自己忘了自己的本名。但姐,这个称呼,实在太遥远了。
短暂的错愕之后,麦琪还是寻回了理智,反唇相讥:“那他跟谁合适?跟你吗?你为了我这个姐姐,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我是不是要跟你说一声:谢谢了,好妹妹!”
麦子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她的表情又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谢谢就不必了,我担当不起。”她双手抱在胸前,一副防御的姿态,又坐回了沙发。
麦琪站在客厅中央,这房子有些旧了,还是老派的装修,天花板被吊了顶,那个爆发户的房东还在天花板的四周镶上了一圈镜子,让站在中央的人无所遁形。麦琪调整了几次呼吸,才在麦子身边坐下来,“我们是不是一定要这样针尖对麦芒的说话?”
麦琪叹了一口气,再也没有说话。房间里有片刻的静瑟,阳台上有风吹过,吹得窗帘唰唰作响。
“姐,对不起。”麦子终于开了口,她的双手在睡衣的边上反复的纠结,像打成一个结,又扯开,又打,又扯开,剪不断理还乱。
麦琪长吁一口气,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想到麦子顺势把头靠了过来,“我是不是经常做错事,让你不开心?”
麦琪笑了,突然觉得身边的这个妹妹终于跟记忆重叠在了一起,十岁之前,她的妹妹,就是这样,爱靠着她撒娇,然后跟在她的身后,怯怯地叫着姐姐。
“快起来,太矫情了,受不了。”她笑着推开麦子,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温情。
麦子突然拉住麦琪的双手,拉得死死的,然后急切地说:“姐姐,你走了那么多弯路,我不想看你又一次错下去,真的,不要!”
麦琪的脸瞬间就冷了下去,线条变得有些僵硬,说出话的也不带一丝感情:“那你觉得什么才是对的?”
“去找谢道年吧,去吧!这么多年了,你们熬得那么辛苦,我看着都觉得累,为什么你们要这样相互折磨自己呢?”麦子从来没有这样对麦琪说过这样的话,这些话她从来只是放在心里,偶尔说出口都是伤人的刺,带钩的箭,惟独这一次,她那么真诚,真诚地都不像是麦子说出的话,“你知道的,对吧?其实他早就离婚了,你为什么不去争取呢?你为什么还要骗自己呢?”
“麦子,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麦琪不想看到麦子急切地充满着热望的眼神,她怕被眼神里面燃烧的希望所灼伤,她已经输了太多次,她再也输不起。
“好吧,就算不是谢道年,你也没必要一定要结婚是吧?结婚也可以啊,之前的那些,你为什么不结呢?为什么偏偏找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就因为他爱你?”
麦琪彻底恢复了理智,她想到付文杰,那么热切而无望的爱,是的,她之所以心软,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差一点就心动了,就差那么一点。可麦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着她,那不是她该走的路。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从麦子的手里抽回来,言语间已恢复了冷静:“麦子,我再说最后一次,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跟付文杰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不要让我看见你再跟他一起。”麦琪站了起身,准备离开,临走的时候,她一手拧开房门,突然顿了顿,转过头对麦子说了一句:“小心玩火自焚。”
第二十四章
麦琪走出麦子家的时候,才觉得筋疲力尽。是的,她都知道,一清二楚。付文杰回来的那一晚,衬衣上还留着麦子的恶作剧,他那么惊慌,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居然不知道麦子在衬衣的领子后面用口红写下了一个“L”,她当然知道,她是故意让她看见的。她想必等着看到勃然大怒,然后等着付文杰提着行李被赶出家门吧?她一定是这么想的,但为什么要让她如愿呢?
她不动声色,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后来便听到付文杰对她说:“我们重新开始吧!”麦子,你有没有想过,之前他那么计较,如今自己做错了,他再也没有勇气去计较了。所以,你居然阴差阳错地让付文杰心安理得地选择重新跟她在一起。
麦琪知道,付文杰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她选择对他坦白,就是让他知难而退。可没想到,麦子会让他重新回来,以赎罪者的心态,跟她在一起。麦琪突然觉得好笑,这一切多么荒唐,荒唐到一如当年的自己。
滨城的冬天不似长安,大雪缤纷。滨城从来不下雪,在麦琪的记忆里,滨城都没有下过雪,它只会下雾,一场接着一场,灰蒙蒙的看不见前路,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潮湿,阴冷,渗入骨髓。
麦琪又想起了那一年的冬天,冬天,是啊,24岁那年冬天,她躺在长安市医院的病床上,像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才一个冬天,她就一无所有了。
她终于没能见到谢道年,有一个叫袁鸣秋的男人来看过她,然后帮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你叫麦嘉,是吧?”
她在病床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其实,哪里有什么可以收拾的。她原本是来投奔一场爱情,如今注定空手而回。
“你去哪里?我送你。”他一点也不介意麦嘉的沉默。
“谢谢,不用。”她许久没有说话,嗓子像锈了一般,迸出的话生涩,麻木,不带一丝温度。
她提着一个简单的包走出住院部的大门,一接触外面冷冽的空气,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叫你多穿点嘛,我们这里不比你们南边,一到冬天,外面冰天雪地的,冷得要命。”那个叫袁鸣秋的男人倒也体贴,也不顾麦嘉的反对,顺手就把一件军大衣披在了麦嘉的身上。
麦嘉也不反对,此时的她像一个游魂,即使不是冬天,她都觉得冻彻入骨,即使一件军大衣如何能温暖呢?
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她知道自己该离开,可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