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如今瞧着已比先成熟了许多,脸上更是在见不着以前那般单纯快乐的笑容了,如今她的脸上,有的只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和得体无比却亦显得疏离无比的言谈举止罢了。
虽则心里十分想细细问一下儿她的近况,奈何忠顺王福晋一直还在,黛玉到底不好直问,只得先招呼着二人去到一旁吃茶,却见探春只是赔笑着伺候在忠顺王福晋身侧,任凭后者如何招呼她坐下亦不敢坐,终于换得了后者淡淡的笑容和满意的点头。
见状黛玉心里不由十分心酸,想着之前探春在贾府时,虽然不敢说是如何的金尊玉贵,却亦是打小儿娇生惯养的,却不想如今竟沦为比丫头还尴尬的妾室,与她一向刻意回避着的生母成一样儿的人;了,这让她那颗敏感高傲的心该情何以堪?
适逢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儿自外面传来,众人便知是花轿到了,当下黛玉亦顾不得再为探春揪心,忙忙招呼着众下人各就各位起来。
手忙脚乱的忙活儿了大半日,好容易瞧得新人拜了堂,又招呼着众宾客坐了席,黛玉犹是没法儿闲下来,因此一直到终席,亦未寻下机会与探春说上两句体己话儿。
晚间待送罢最后一个客人,黛玉已是累得几乎连腰都直不起了,带回到自己家里,只是草草梳洗了一下儿,便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感觉有人一直在不屈不挠的轻挠自己的鼻翼,黛玉只得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却见弘历正掬了她一缕头发在用发梢挠自己,一时是啼笑皆非,因笑骂道:“成日价正事儿不做,就会欺负我,明儿进宫请安时,一定要告诉皇额娘,请她为我做主。”
弘历听说,笑道:“让皇额娘知道你日上三竿了还在蒙头大睡,看她是说你还是说我!”
话音刚落,黛玉已攸地从床上弹起,一面手忙脚乱的穿着衣衫,一面急道:“竟然一睡就睡到了这个时候儿了!”又嗔弘历,“怎么你都不叫醒我呢?可要误了进宫请安的时辰了。”
一把将她拉回自己的怀里,弘历方笑道:“今儿个是老五和弟妹头一次进宫请安的日子,皇阿玛和娘娘们一心都在他两个身上,拿了顾得上理会咱们?况昨儿个你累了一整日,娘娘们自然明白的。”
闻言黛玉方放松下来,二人遂又情意绵绵了一会子,方起身等候起过会子弘昼与沁灵来请安敬茶——皇室的规矩,见皇上及后宫嫔妃算是国礼,见兄长则是家礼。
等待的空隙间,黛玉忽然想起昨儿个未能与探春说上话儿,心里十分记挂,因与弘历商量,欲打发几个人与她送点子东西去。
弘历一听,便笑道:“只要妹妹开心便好。”
黛玉听说,方亲自瞧着人打点起要送的东西来,又打发了几个体面的管家娘子坐车送去,惟愿能借此让忠顺王府的人不要太小瞧了探春去,亦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儿。
正文 第九十八章 风欲暂停而心不止
前文因说到黛玉打发了几个管家娘子去与探春送东西,以期能让她以后在忠顺王府的日子能好过一些儿,亦算是姐妹一场,自己眼下能唯一为她做的了。
打发走了管家娘子们,黛玉正自嗟叹之时,就有丫头来说:“五爷带着新福晋来给爷儿和福晋请安敬茶来了。”
二人听说,忙道:“快请进来。”
不多一会儿,便瞧得俱各一身簇新朝服的弘昼与沁灵相携着进来了,黛玉一瞧,不由打趣儿道:“竟是分不开的样儿呢。”
沁灵一听,便要甩开弘昼的手,岂料弘昼握得更紧了,她只得低垂下粉颈作罢。
又听弘昼道:“四嫂跟着四哥益发学坏了,竟嘲笑起人来了。”
说得弘历气笑不得,骂他:“多早晚我嘲笑人了?那不都是你的专场吗?”当下兄弟二人便开始你来我往的掐了起来。
一旁黛玉与犹红着脸子的沁灵见了,皆笑得不行,因笑骂道:“多大的人了,还整日这般幼稚,尽做些儿让人笑话儿的事,羞也不羞!”
裕嫔宫里跟来的嬷嬷们亦笑道:“二位爷且略停停,倒是先行了礼敬了茶是正经。”弘历方正了正神色,同黛玉一块儿坐到上座,等候起弘昼小两口儿敬茶来。
待丫头拿了蒲团儿至下面儿摆好了,弘昼便与沁灵一人一个跪了,旋即接过丫头手里的茶,奉二人,口内犹道:“请四哥四嫂用茶!”
弘历还好,原就比二人年长,倒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黛玉却比二人都小,且沁灵又是自己结义的姐姐,瞧得二人向自己下跪,不由十分尴尬,因接过沁灵的茶象征性的抿了一下儿,便离座亲自搀了他起来,有脸红笑道:“姐姐为长我为幼,哪有姐姐跪妹妹的道理儿?”
沁灵还未说话,一旁嬷嬷们便先笑道:“话儿虽如此,到底二位福晋如今都是出了阁的人了,凡是还是得按夫家的规矩来才是。”显得裕嫔打发几人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提点沁灵规矩的。——之前沁灵与弘昼使小性子的事儿,不知怎样儿就传到了裕嫔耳朵里,对沁灵的好感亦随之大打了折扣,现在好容易沁灵过了门儿,自是想要好生立立规矩才是。
姐妹二人听说,心里不悦,碍于她们是裕嫔的人,只得点头胡乱应了,背后却悄悄儿笑道:“咱们只明面儿上那样唤罢了,以往私下里咱们怎么样儿,以后还怎么样儿。”
还是弘昼见有嬷嬷们在场,黛玉与沁灵不好说体己话儿,因再四拿话儿打发了她们出去,姐妹二人方得了空儿坐在一块儿,亲亲热热的叙起体己话儿来。
眨眼已是午时,兄弟妯娌几个遂一道儿用了午膳,黛玉方想着今儿个沁灵这个主母还得见府里众下人,让弘昼同了她回去,横竖以后两家只一墙之隔,日日都是可以见的。
送走弘昼沁灵,打发去与探春送东西的婆子们便来回事儿了,跪下磕过头后,方恭声儿回道:“回福晋,奴才们去到忠顺王府求见,适逢十二姨娘正在福晋跟前儿伺候,趁便儿便将东西与了十二姨娘,福晋瞧了心里亦喜欢,让奴才们回来向福晋道生受。”
黛玉听说,忙赶着问道:“没别的了?十二姨娘可有与我带什么话儿的?”话未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实实是多此一问了,平常见惯了荣保一众妾室们在富察福晋面前儿立规矩、一个字儿不敢多说的样儿,便是探春有什么话儿,亦是不敢当着忠顺王福晋说的罢?
就见那婆子点头道:“回福晋,十二姨娘并没有话儿带给您。只是在奴才们在离去时,打发了贴身的丫头送奴才们出二门,趁便儿与了奴才们一封信儿,说是十二姨娘昨儿个见了福晋,有满心的话儿要说,只一直未寻下机会,至晚间家去后,便连夜写了这封信儿,说是正愁怎么样儿才能送到福晋手里,可巧儿奴才们就去了…”
一语未了,已被黛玉急急的打断:“这会子信在哪里呢?”
婆子见问,忙自袖里小心翼翼取了信出来,双手举过头顶儿奉与黛玉。
黛玉忙伸手接过,拆开细细读起来。
探春的信密密麻麻足足写了五大页之多,且信纸上还得许多或模糊或褶皱的地方儿,显然写信时一直是落泪的!
信上说她至过了忠顺王府门儿的当夜,才知道自己所谓的“夫君”,竟是一个五旬老翁,且自己还是背贾母和元春以五万两银子的高价,卖给他做妾,让她不要再拿自己当什么主子姑娘!惊闻了如此不堪的真相,她自是又气又恨又痛,直将始作俑者贾母与元春很了个入骨,因誓死不从那忠顺亲王,以期其能迁怒于贾母与元春。
奈何忠顺亲王原是惯会磨挫作践女人的,且性子愈烈的愈喜,如此他方能享受到那种征服的快感,压根儿就未想过要迁怒于谁;而探春虽抵死不从,到底身为女子体弱力微的,又是在人家的地盘儿上势单力薄的,自然很快便被其得了手,且折磨了一整夜,几乎不曾让她立时死过去。
不独如此,忠顺王福晋及其姬妾们亦非善与之辈,她们在忠顺王长期的淫威压迫之下,已个个儿变得丧失了自己的本性,不说怜惜弱小,相互帮助,而是将自己在忠顺王夫妇俩那里所受的委屈,十分病态的转发到了其他更弱小的人身上去,于是探春这个新来的,便成了她们明里暗里打压欺凌的对象!
被欺凌了几次后,她便知道自己若再不反击,早早晚晚都会布上之前冤死在忠顺王府的那些个女人们的后尘,因开始百般奉承、曲艺巴结起忠顺王来,毕竟如今自己的命,实在比一只蝼蚁尚且要卑微几分;当然在讨好忠顺王的同时,她亦未敢忘记其福晋,当日王夫人磨挫赵姨娘的诸多手段还历历在目,她又焉敢去触怒自己的另一位“主子”?不过几日光景儿,她已讨得了忠顺王老两口儿得欢心,之后方有了她陪同在忠顺王福晋身侧,一道儿出现弘昼大婚宴席那一出儿。
信上还说,如今她终于体会到当日赵姨娘的艰辛与不易了,心里十分愧疚当日未曾好生待她,甚至连正眼儿亦未瞧过她,恳求黛玉将来能照拂她与贾环母子一二。
最后她还让黛玉瞧了她的信后,不要太过为她担心,让黛玉相信凭着他的聪明与才干,——当然在写这句话儿时,她是带着一股浓浓的自嘲情绪的。——是绝对斗得过忠顺王府其余妻妾,是绝对能生活得很好的!至于他为何要写这封信,不过是因着每日里能说话儿的人太少,只有陪嫁过去的侍书一人,心里实在是太过寂寞和荒凉,想诉诉苦罢了。
紧蹙黛眉瞧完信后,黛玉一面将信儿递与一旁一脸担忧瞧着自己的弘历,一面幽幽儿叹道:“再想不到三妹妹那样儿一个灵性人,如今亦已被生活磨挫成这样儿了!”信末探春有意的轻描淡写,并没有让黛玉稍稍放心,比较大家子的明争暗斗她亦是知晓一些儿、了解一些儿的,尤其探春才去到忠顺王府一月有余,这其中到究经历了怎样儿的屈辱煎熬。腥风血雨,可想而知!
大略扫了一遍信儿,弘历不由亦叹道:“幸得她那样儿一个心内有成算的人,要是换了旁人,这一个多月下来,只怕早已不知怎么样儿了呢!”说着见黛玉犹紧蹙着眉头,他忙又笑着解劝道:“妹妹亦不必太过揪心,今儿个不是打发人与她送了东西去吗?想来忠顺王府上上下下瞧得妹妹看重她,明儿必定不敢再小瞧她的。”
黛玉听说,到底容色稍微霁,因点头道:“如此就承哥哥吉言罢。”一颗心却是始终放不下来,自此因时常打发人与探春送东西去,还时常与她保持通信儿,是以姐妹二人虽一直未见上面儿,心却是较之以往更近了几分,不消细说。
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黛玉便因着治办年事儿而日益忙活儿起来。幸得因着雍正帝龙体日渐康健,将大部分的国事儿复又接管了过去,让监国的弘历少了许多差使,因得了许多闲儿待在府里帮衬着黛玉,倒亦为她解了不少烦忧。
腊月二十日一过,黛玉更是越发忙碌起来,又要瞧着弘历名下庄子上的庄头儿们送禀帖账单来;进宫去请安,孝敬各宫娘娘过年的礼物;又要打发人送东西回去与荣保富察福晋等人…端的是比前几日更又忙到了十分去。
腊月三十日,依照往年的旧例,是要进宫赴国宴并守岁的,因此早早儿的黛玉便同了沁灵一道儿坐车进宫,现实去坤宁宫向皇后请了安,陪着说了一会子话儿,方各自往永寿宫与成钳工像熹妃与裕嫔请安去了,不提。
至傍晚,便有人来催请是时候儿该去乾清宫了,黛玉方服侍着熹妃穿戴齐整了,娘儿俩相携着去到了乾清宫偏殿。
就见齐妃谦嫔裕嫔等人俱已侯在那里了,瞧得熹妃进来,都起身笑着问好,又夸黛玉越发出挑了等语。正说着,忽地闻得人报皇后娘娘来了,众人便都起了身接出去,自然又是一番请安寒暄。
好容易等得雍正帝打发太监来催请,皇后方起身颔了众嫔妃,款款行至乾清宫正殿外,同着雍正帝一块儿进去,各自落座。至于黛玉沁灵两个,则早已悄悄儿行至了弘历弘昼身边儿,以便坐席。
因着怡亲王的薨逝及先前雍正帝的那场大病,今年的国宴较之以往只知颂扬雍正帝丰功伟绩,大清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有很大不同,文武百官都十分的小心,生恐自己说了什么不当的话儿,而惹得皇上不高兴,遂不约而同的三缄其口,偌大的乾清宫正殿显得有些儿冷清了,之后的守岁亦因着雍正帝身体犹未完全康复,被皇后劝回宫,只留下弘历弘昼颔着众人守着,而不若往年那般庄重。
守至二更天,因着连日来的劳累,黛玉已累得有些儿睁不开眼睛了,偏碍于命妇们都在场,不能失了仪态,因强自撑着。再看沁灵,亦不往东倒西歪了。黛玉瞧了不由暗自好笑,因命雪雁悄悄儿行至她身边儿,问她可否要去偏殿洗把脸?得到她的肯定答复后,黛玉便先起身回避了。
一时沁灵亦撵了上来,因打着呵欠向黛玉小声儿抱怨道:“早知道守岁这般累人,就该待过年再出阁的。”
慌得黛玉忙压低声音打断她道:“若是这话儿传至了裕嫔娘娘耳朵里,又有姐姐一顿好排头儿吃了!”
沁灵听说,忙反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半日方吐了吐舌头,附耳道:“真真我那位婆婆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儿,满眼就只瞧得见她儿子之前曾在我跟前儿做小伏低状儿,却一眼瞧不过我对他的好!”
黛玉听说,只得劝道:“好歹娘娘是上人,只要不太出格儿,你作晚辈的便只能受着。”一面又安慰她,“说道其实亦没什么,横竖又未住在宫里,不过是请安时打个照面罢了,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说了这会子闲话儿,姐妹二人到底精神好了些儿,又就着宫女捧上来的热水沤了了一把脸手,便愈发精神奕奕起来,因回至前殿。一直守到了天明。
至次日起,便又忙着去到各家吃年酒,请各家到自家来吃年酒,人来人往的,不觉间已是十几日过去。
这一日,黛玉同了沁灵去到洵郡王府赴完宴回来,已是掌灯时分了。才回房换好了家常衣衫,便听得丫头说弘历回来了。她忙抬脚接了出去,却见弘昼亦在,只是兄弟两个神色儿都不怎么好看。
黛玉遂笑问道:“好好儿的出去,怎么臭着个脸子回来了?敢是谁给你们兄弟两个气儿受了不成?”一面又暗自寻思,这天下除了雍正帝,又还有谁敢给他们兄弟二人气儿受的?
弘历见问,犹豫了一下儿,因挥手命众伺候之人都退下后,方道:“倒没有谁敢明面儿给咱们气儿受,这暗地里呀,可就说不准儿了。”
一旁弘昼接道:“告诉不得嫂子,我和四哥都是被城外那个人气的。”说着便娓娓说道了起来。原来今儿个兄弟二人亦同去洵郡王府赴宴,席间因见了除夕国宴都不曾列席的理亲王列席,遂留了心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却见礼亲王、郑亲王及其余几个皇室的贝勒宗亲都与理亲王走的极近,言谈间更是奉承理亲王贵为“先皇嫡长孙”,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兄弟二人遂紧着打发人去查了一下儿新近礼亲王郑亲王等人的动向儿,发现两王府果真已悄悄儿与理亲王府有所勾结了!
恨恨的说完,弘昼犹咬牙骂二王道:“真真养不熟的白眼狼儿,亦不瞧瞧今儿个自己能这般尊贵,皆是皇阿玛皇恩浩荡赐予的,不说好生办差来报答皇阿玛,倒大逆不道的想起这些个有的没的来,看明儿端掉弘皙老巢时,我绕得了他们哪一个!”
较之与弘昼的不忿,弘历显然冷静了许多,说出的话儿亦十分中肯,“咱们一直是处于主动地位的,何苦为了这一点子小变故气得自己了不得?难道有了礼亲王郑亲王作党羽,咱们就拿不下他们了?他们两府颔的不过是虚职,原没有实权,不过只能帮弘皙提供一点财物上的帮忙罢了,怕他作甚?”说着又一脸笃定的道:“相信我,至多三月,弘皙一定会为他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百倍千倍代价的!”
一直倾听着并未发过一语的黛玉亦笑道:“‘鳖’都已经困在‘瓮’中了,难道五弟还怕他能跑了不成?”好歹劝得他恢复了脸上的笑容。
彼时时候儿尚早,离睡觉亦还有一两个时辰,黛玉遂命人去对街请了沁灵过来,四人对坐了摸牌取乐,谁输了便往谁脸子上画了各式小动物的纸条儿。只半日功夫,弘昼脸上便已贴得满满都是,其余几人亦是各被贴了几张,直将彼此都逗得笑个不住,方才的不高兴早已被扔到爪哇国去了。满屋子伺候之人亦跟着笑弯了腰。
如今正值年节下,自然各家各户皆是如黛玉几个一般,乐和个不住,喜庆个不住,只是这份儿乐和与喜庆,却并不包括宁荣二府上下一干人等。
自永端在荣喜堂内被人药死后,宁荣二府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便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与不安中。虽则事后被贾母不知道拿什么话儿稳住了元春,虽然有王夫人及荣喜堂一干下人充当了她的出气筒,贾府上下犹是日夜担心着指不定哪天元春心情不好,便将此事儿捅到理亲王那里,到时候他们上下几百口子人,可都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啊!
第九十九章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却说贾府上下人等皆恐元春那日心情不好了,便将永端之死的真相捅到理亲王哪里,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因此整日惶惶不安,连年亦未曾好生过得。
惟独贾母心知如今理亲王府正值用人之际,即便理亲王现下知道了真相,亦会在一番权衡之后,暂时不会拿自己一家子怎么样儿的,遂没有过多花费心思于此事儿上。在她看来,当务之急却是揪出那个幕后真凶才是,胆敢威胁到他们贾府几代的基业和上下数百口的性命,凭他是谁,她都绝不会轻饶了他去!
贾母怀疑的目光,第一个便指向了如今在王夫人被永远禁足之后,其境况儿更是比先还要不如了几分的宝钗身上。然宝钗乃何等聪明之人,又岂会为自己留下一丝半点儿的不利证据?不然她亦不会从头至尾都未让莺儿文杏知晓此事一星半点儿了!
饶是贾母打发了鸳鸯亲自去瞧着下人们一遍又一遍的翻检宝钗如今住的简陋屋子,又细细盘问过了莺儿文杏,仍是没有得出丝毫的线索儿,没奈何,鸳鸯只得领着一众丫头婆子回去向贾母复命,旋即又往别处搜索去了。
余下宝钗暗自在心里冷笑不已,便是贾母比她年长了几十岁,多了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又怎样?真要玩儿起心眼儿来,还不一定谁玩儿得过谁呢!只是得意过后,她不免又发起愁来,依她的本意,是想药死了永端,让元春在一气之下杀了王夫人为子报仇之后,再寻下机会让元春及世人都知道,她竟然杀害了自己的生身之母,继而愧疚和被他人唾骂一辈子的——当然这个惩罚是以他们的谋逆行为不被世人发现,继而不被皇上治罪为前提的!
却不想,此事竟然差点儿将贾府上下人都牵连了进去,彼时她方暗自后怕起来,这要是贾府因“谋害皇族”之罪被查抄,如今还身为贾府名义上媳妇儿的她,亦是脱不了罪的。幸得有贾母稳住了元春,方使得她跟着躲过了这一劫!
侥幸躲过了一劫的宝钗,只稍稍安分了几天,便又开始暗自谋算起如何报复贾母来。然贾母跟前儿毕竟丫头婆子众多,她又不似永端那样儿只是一个凡事不懂的小孩子,十分容易哄骗;且如今王夫人又被禁了足,她在贾府已几乎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单凭她的力量,绝然是伤害不了贾母一根儿汗毛的。
不独如此,她还得小心提防着贾母与她使的各类绊子,免得被她抓住了把柄,立时命宝玉将她休离了,并将她们母女俩扫地出门!否则连仇人的面儿她都见不上了,又何谈报仇呢?——如今她之所以还未被休离,并非是因着贾母厚道,而是休妻这一举动,认真要讲起来,是十分坏自家脸面与名声的,虽则如今自家在京城早已没有了任何颜面可讲,可贾母还是整日价自欺欺人的将什么“规矩”、“脸面”挂在嘴边儿,以为世人皆不知道自家的丑事一般,端的是可笑至极!
思来想去,宝钗觉得自己还得如先报复元春那般,宝钗将目光投向了邢夫人身上。据她冷眼看来,随着王夫人的倒台,邢夫人如今在荣府内院儿,俨然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成日价被人百般奉承巴结的,已然真正尝到了权利所带来的好处与甜头儿,相信只要被她一撩拨儿,必定能成为她“报仇大计”上的一步绝妙好棋!
当下计议已定,宝钗并未急着去求见邢夫人,她得挑一个凤姐儿不在的日子才行,不然以凤姐儿的精明,指不定她还未能成功撩拨得邢夫人动心,已先被她瞧出什么破绽来了。遂悄悄儿留意其邢夫人的起居行动,以便能寻下一个人不知神不觉的机会儿来。
留神儿观察了几日,终于让宝钗瞧出一个规律来,那便是邢夫人每日午时伺候完贾母用饭回来,自己再用毕饭后,必定要歇息一个子时辰,且还不许有一个人在侧打扰。于是挑了一个午后,瞅着四下里皆没人时,悄悄儿自邢夫人院子的后门儿,潜入了其卧室里。
彼时邢夫人躺在床上睡得正甜,宝钗见了,便轻轻行至其榻前的小杌子上坐了,抬手与其捶起腿儿来,邢夫人生性浅眠,——不然亦不会一个丫头都不留在身侧服侍,让宝钗钻下空子了,几乎是在宝钗的手放到她腿上那一刹那便立时惊醒了过来。
瞧得竟是宝钗,邢夫人立时拉下了脸子来,她可没有忘记之前王夫人还得势时,宝钗是如何的慢待自己不拿自己当长辈儿的,因冷冷的问道:“谁让你进来的?我的屋子也是你随随便便能来的地方儿?”一面便欲扬声儿唤人进来撵其出去。
慌得宝钗忙“噗通”一声儿跪到地上,磕了一个头,方急声儿道:“并不是有意要来打扰太太清梦的,实在是有事儿相求太太,又怕太太断然拒绝,才会出此下策,未经通传悄悄儿到太太屋里来的,还请太太容我把话儿说完,再决定要不要撵我不迟。”
邢夫人听说,仍是冷笑,“你是个什么东西,以为我就必会答应你所求之事?趁早儿与我滚得远远儿的,免得污了我的眼睛!”
闻言宝钗心里直恨得牙痒痒,然一思及今儿个的来意,忙又赔着笑脸道:“我虽然不配在太太跟前儿说上话儿,前儿却无意得了一个好主意,能让太太很快便将府里大权悉数掌握在手,以后连老太太都灭不过太太的次序去,不知太太可愿意听上一听?”
一席话儿果真说得邢夫人停住了,因沉吟了半晌,方喜怒莫辨的道:“起来说话儿罢。”
宝钗听说,却并不起来,而是笑道:“若是太太听了我的主意觉得可行,再让我起来亦不迟。”说完便娓娓说道了起来。
宝钗的主意,说起来其实算不得什么好主意儿,不过是让邢夫人设法儿先将贾母的体己银子财物悉数弄到手,再将府内上上下下执事人都换成自己的人,让贾母到时只余下一个“老太君”的虚名,实则大小事儿都做不得主而已,以贾母那种几十年都舍不得将权利放手的个性,只要能将手里的权利悉数与她夺了,她也就死了一半儿了;而要夺去她的权利,首先就要夺了她手上的银子钱才是,毕竟她能在偌大一个荣府硬气这么多年,凭的除了是辈分儿高,有诰命在身以外,更多的便是手里有钱,底气儿十足了!
邢夫人听罢,虽则已有了几分动心,却犹是装出一脸的不屑,啐道:“横竖老太太如今年事已高,还能活得了多少年?待老太太一殡天,这府里内外上下一样儿由我说了算,我当什么好主意!呸,趁早离了我这里罢。”
“难道太太忘记老太太不止大老爷一个儿子了?”不理会邢夫人的不屑,宝钗继续道,“况官中原就没有几两银子,早已是寅吃牟粮了;再以老太太对宝玉的疼爱,太太以为一旦将来分家时,您与大老爷能分得了多少去?那里及得上老太太体己的一星半点儿?倒不如趁着眼下将老太太体己这一大头儿先谋到了手,再请老太太分家去,到时两家只分那明面儿上的东西,岂非比将来好上许多?太太请细想。”
闻言邢夫人已是彻底动心起来,毕竟贾母这些年来对二房对宝玉的偏心,她都是看在眼里很在心里的,因赶着问道:“老太太的体己又岂是那么好谋的?”
宝钗见问,便笑道:“此事儿说难倒亦不难,只要拿下一个人,管保就成了。”说着见邢夫人一脸的急切,她忙附耳道,“我有个主意,今儿个晚上待老爷来家后,太太便去告诉老爷,让老爷明儿找老太太讨鸳鸯作屋里人去。老太太的体己一向儿是由鸳鸯经管着,到时只要鸳鸯过来了,还愁老太太的体己银子变不成太太的?”
邢夫人听说,沉吟了半日,方点头道:“倒是有点意思了。”一面又警觉的问道,“说罢,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得到什么好处儿去?”虽则邢夫人生性愚钝,又没有读过多少书,“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的道理儿却还是知道的,因有此一问。
假意扭捏了片刻,宝钗方微红着脸子道,“之所以与太太出这个主意儿,一来是太太原就是个极好的人,值得我这个做小辈儿的尊重;二来如今我与宝玉的情形儿及我在府里过的日子,太太亦是知道的,竟是连个最末等的小丫头子尚且不如,若非有老太太从中阻扰,凭我与宝玉往日的情分,又岂会如今时这般生分?他又岂会舍得这般委屈我?”
“我既已嫁与他为妻,自然希望夫妻俩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因此希望将来事成后,太太能为我二人做主;三来告诉不得太太,老太太如今的体己银子中,倒有一多半儿都是我薛家的银子,如今我们孤儿寡母的,自是再没本事儿讨回来了,只求着太太事成后,能着赏咱们几两银子,让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儿,也就罢了。”至于邢夫人夺来贾母的体己银子后,她能不能与之再夺了去,她可是一点儿都不担心,连贾母都不是她的对手了,她又岂会斗不过邢夫人甚至凤姐儿?!
在情在理的一番话儿,将邢夫人心底最后一丝儿疑虑亦彻底打消了,因点头道:“你且先回去罢,我理会得了。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闻言宝钗忙作出一脸的喜之不禁,道:“多谢太太成全!”又道,“还请太太暂时不要告诉琏二嫂子的好,虽则嫂子亦是一个极好的人,到底十分孝顺老太太,万一走漏了什么风声儿到老太太耳朵里,可就不好了。”
邢夫人如今虽与凤姐儿感情大胜往昔,毕竟每个人皆是有自私与贪婪一面儿的,自是巴不得将天下所有白花花的银子都抓到自己手里,因冷笑一声儿,道:“难道还要你来教我作事儿?”算是应下了宝钗。宝钗见状,方转忧为喜,一面又向邢夫人磕了几个头,告辞离了邢夫人这里。
余下邢夫人一人在屋里,越想越觉得宝钗此计大妙,越想越觉得一刻都不能在多等,遂紧着唤了人去外书房请贾赦,说是有要事儿相商,请他务必立时进来。
不多一会儿,就见贾赦带着一身的酒气儿脂粉气儿进来了,显见得正与姬妾小老婆们吃酒,邢夫人见了,不免生气儿,然到底敢怒不敢言,又想着还有正事儿要说,遂强挤出一抹笑意,请贾赦上座坐了,方一五一十将宝钗才与她说的话儿细细转述了一遍与他听,当然她并没有说是宝钗的主意,而说是自己想出来的。末了又道,“这只是我的一点子糊涂想法儿,究竟怎么样儿,还得老爷拿主意。”
那贾赦原是油锅子里的钱都要捞出来花的,如今闻得有这个巧宗儿,岂会不动心?因点头道:“横竖老太太年事已高,又有咱们作后辈儿的孝顺,很没有地方使钱,倒是趁早儿将体己银子拿出来,让咱们几日松快日子的好。”
一面又吩咐邢夫人:“‘择日不如撞日’,索性这会子就讨去,免得夜长梦多。”
邢夫人听说,想了一下儿,道:“这会儿不早不晚的,过去作什么?倒是晚饭时再过去,先让媳妇儿逗得老太太喜欢了,再搭讪着将一屋子的人也带开,我再回不迟。”
正说着,有人来回:“兴隆街的大爷来了,求见老爷呢。”贾赦忙又嘱咐了邢夫人两句,方急匆匆去了。这里邢夫人方耐心的等待起晚间传饭来。
好容易听得小丫头子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邢夫人忙忙坐了车,往荣庆堂去了。
因着如今只宝玉与惜春兄妹两个在膝下,尤氏婆媳今儿个又未过来,一贯喜欢热闹,喜欢瞧着多多人吃饭场景儿贾母便觉着十分无趣儿,遂只吃了小半碗粳米粥便放下了筷子。少时宝玉惜春亦吃完了,便有婆子上来撤了桌椅,丫头奉了吃的茶来。
即便是有凤姐儿在一旁不住插科打诨,到底人太稀少,贾母只说笑了一会子便说乏了,命众人都散了。
下面邢夫人瞧得机会来了,有意磨蹭到众人都走光了,上前笑道:“我回老太太,大老爷有一事儿相求老太太,因命媳妇儿来回。”说着拿眼四下里扫了一圈儿。贾母会意,心里虽十分狐疑,仍是挥手命众伺候之人都退下了,方道:“有什么话儿就直说。”
邢夫人便道:“老太太亦知道,老爷跟前儿竟没个可靠的人,心里想买一个,又怕那些人牙子家出来的不干净,因想在府里挑一个家生女儿。可巧儿前儿个无意瞧见了老太太跟前儿的鸳鸯姑娘,觉着十分中意,家去后便命媳妇儿来求老太太,还请老太太成全!”说着就地跪下,还重重磕了个响头。
一席话儿说得贾母又气又恨,又怒又痛,因暗自冷笑如今自己还健在呢,就想着谋自己的体己来了,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忒不知足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淡淡道:“不是我当着你的面儿说你老爷的不是,如今他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作什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白耽误人家小姑娘的终身。你也不说劝着点子?倒是好生做官儿,好生保养身子是正经!”却忘记了就在不久前,她还将自己的一个孙女儿,亲手“卖”给了另一个年过五旬,且暴虐成性的老翁作妾。
见贾母压根儿不接自己的茬儿,邢夫人不由急了,道:“老太太还不知道老爷那性子的?劝不成,倒先和我恼了,派上我一大通儿的不是。还求老太太疼媳妇儿一疼罢。”说着又要磕头,又道:“若是老太太今儿个不答应媳妇儿,媳妇儿便长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贾母见今儿个大有自己不答应,便不能息事之势,心下亦是着急,怔了片刻,方道:“你也知道那鸳鸯丫头一向甚得我心,我屋里凡百事情都是她在张罗,果真要离了她,只怕我连饭都再吃不下去了。果真你老爷要个屋里人,倒亦不是难事儿,我屋里丫头原就多,人品样貌儿的亦不差,过会子你就好生挑一个,与你老爷领回去罢。”
邢夫人原是冲鸳鸯来的,又岂会如此便会糊弄过去?忙忙赔笑道,“老爷亦料下了老太太舍不得鸳鸯,因命我回老太太,明儿鸳鸯便是开了脸,亦不同于其他姨娘们,仍是过来日日伺候老太太,只晚间过那边儿去歇息便罢,一来老爷亦遂了心愿,二来亦替咱们尽到了该尽的孝心,三来老太太亦不会觉着少了人使唤,倒是一举数得的美事儿呢,还请老太太应了媳妇儿罢。”
未料到邢夫人今儿个竟这般伶牙俐齿、见招拆招,贾母心里只气了个半死,偏人家从头到尾都是客客气恭顺有礼的,弄得她连拒绝的话儿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得道:“今儿个亦晚了,我也累了,况好歹得问过鸳鸯的意思儿不是?咱们明儿再议此事儿,你且先回去歇着罢。”说着压根儿不给邢夫人拒绝的余地,扬声儿便唤外面儿的丫头进来服侍。
没奈何,邢夫人只得就势站起来,向贾母说了一句:“既是老太太累了,媳妇儿明儿再来亦是一样的。”一面向贾母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余下贾母在屋里,生了大半夜的闷气儿,方认真思索起事情的前因后果儿来,以贾赦和邢夫人的脑子,是想不出这么高明的招式和那些话儿来的,那么,又是谁在背后指点着他们呢?是贾琏?是凤姐儿?还是其余的那个?横竖不拘是那一个,此番她都不会让其如了愿的!
只是,邢夫人方才除了求她将鸳鸯给贾赦外,从头至尾一句僭越的话儿都没有,又没有说是要谋她的体己,明儿她又该怎么去回绝她呢?
翻来覆去想来大半夜,到底让贾母想出了一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法子,亦即将鸳鸯指给宝玉,让宝玉次日便将她收了房,到时贾赦作为大伯,总不能不顾及颜面,去与自己的侄儿抢女人爸?而鸳鸯是自己最得用的丫鬟,宝玉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将来自己的所有体己自然要悉数给他,让他二人结合,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
仔细又想了一遍,贾母越发觉着自己的计策真真是绝妙无双,当下方带着轻松与得意的心情,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当贾母还在酣睡时,忽然便被外面传来的一阵儿争吵声儿惊醒了,因扬声儿唤道:“鸳鸯——”
却不想连唤了几声儿亦未见鸳鸯进来,倒是一个她叫不上名字的小丫头子半日方慌慌张张的进来道:“老太太要什么,让奴婢来伺候您。”说着便要上来服侍她更衣。
“鸳鸯那里去了?外面儿又是谁在吵什么?”贾母摆手令小丫头子退下了,方问道。
小丫头子犹豫了一下儿,方嗫嚅道:“是大老爷在外面儿要见老太太,鸳鸯姐姐琥珀姐姐她们说老太太还未起身,让大老爷一会子,因此争执了起来…”
贾母一听,登时大怒起来,再不想贾赦这个没人论没小心的下流种子,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竟一点也不顾惜在体统和颜面了!
因深吸了一口气儿,命那小丫头子:“去将你二老爷和宝玉请过来。再出去告诉你大老爷等一会子,让鸳鸯进来服侍。”小丫头子忙答应着去了,不在话下。
第一百章 “慈母爱子”上演闹剧
贾母显然高估了贾赦的耐性。
鸳鸯琥珀几个不过才服侍着她更完衣,洗完脸插了牙,连头发尚未来得及梳,贾赦已然等不下去了,因一把推开守在门口儿的丫头婆子们,便径自冲进了贾母内室。
贾母见了,自是又惊又怒,因喝骂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就这样儿不管不顾的闯进来,成何体统?一旦传了出去,咱们家几代的脸面性命还要是不要?”
贾赦听说,冷笑一声儿,道:“老太太休要再提什么脸面性命的话儿,咱们家的脸面,早在二老爷一房娶进那只‘破鞋儿’、早在老太太以七万五千两银子将迎丫头姐妹卖到别人家去时,已经丢到爪哇国去了!如今便是多上这一笔,又能怎么样儿?”他可不像其他人,还要顾及到贾母的脸面,说是“嫁”孙女儿,而那些银子,不过是聘礼罢了。
原来昨儿个下午贾赦被人请出去见贾雨村时,竟无意闻得了后者提及了迎春探春之事儿,心里生疑,因细细追问了一番,方知姐妹两个竟是被贾母生生给卖了的!虽则探春之事他做不得主,迎春之事可就与他息息相关了,尤其贾母当日竟只给了他三千两银子,他生养至这么大的女儿,末了竟让贾母与二房占了大便宜,这口气儿让他怎么咽得下去?
晚间回至内室,又听得邢夫人说向贾母讨鸳鸯未果,当下更是如火上浇油,直气得他七窍生烟,只恨不能立时冲到贾母面前,讨回他应得的银子,并为这些年来贾母因偏心二房,而让他大房收到损害的利益!最后还是邢夫人以天色已晚为由,好说歹说劝止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