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雍正帝便命怡亲王在自己的后宫里,有意识的挑选了起来。其时正值三年一度的选秀到了,怡亲王的挑选范围倒是拓宽了许多。然挑来挑去,竟挑不出一个合适的来,那些个秀女们不是年经儿太小,吸引不住早已过得而立之年的成熟男人弘皙;便是心机太浅,喜欢与厌恶皆轻易挂在脸上,或是太骄纵跋扈,自然亦当不起如此任重而道远的重任!
没奈何,怡亲王只能将目光转向了稍后参选宫女们、出身包衣奴才家的姑娘们,以期能在其中挑出一名合适的人选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他大摇其头,几近绝望之时,终于让他找见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亦即出身包衣奴才家族,如今亦有一定根基了的荣国府的大姑娘贾元春!
彼时那贾元春虽则才区区一十五岁,瞧着却在一大群待选的宫女中显得十分的鹤立鸡群,不是因着她不输于旗人姑娘们的气度与派头儿,亦不是因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和待人接物时的进退有度,而是因着她在被几名待选宫女恶意挑衅后,仍保持着一贯的温婉与笑容,却在背转身后只拿三言两语,便挑拔得另几名宫女为自己报了仇的行为,恰巧儿被怡亲王瞧见了。——于是方有了后来她被指于理亲王作格格之事儿!
只是那贾元春刚至理亲王府时,并未引起弘皙的注意,甚至因着她乃雍正帝所赐,便得弘皙一度对她没有丝毫儿的好感,只将她留在自己的小院儿里,任其自生自灭罢了。
然贾元春毕竟出身大户之家,本身便受过良好的教养,风度气质原非常人能比,兼之又生得花容月貌,且谈得一手好琴,自然较之理亲王府那群早已人老珠黄了的福晋侧福晋们更为吸引人。有了这些先天后天的良好条件儿,再加上她的心计,要吸引住理亲王,端的是易如反掌,而要再留住他,达到让他专宠他的目的,亦是轻而易举,渐渐她终于凭着雍正帝秘密派去与其接头儿之人的指点和自己的手段儿,赢得了理亲王的信任。
一个女人被长时间的专房专宠,若是再不能有孕的话儿,便只能证明其不能生养,而贾元春自然不是那样儿的女人,因此时日不长,她便被太医诊出有了身孕!那理亲王自是欣喜若狂,因放出了只待其平安产下肚里的孩子,且还是个男孩儿,便封其为侧福晋的话儿来。——贾元春认为向理亲王大吹枕边风,鼓动其谋逆的好时候儿终于到了!
遂挑了一个理亲王心情大好的夜晚,试探性的向他提及了此事。不想她才说了两句,便被他呵斥着打断了,又骂她,“什么时候爷的事儿轮到你说话儿了?这样儿大逆不道、掉脑袋之语,亦是随随便便能说的?再有下次,绝不轻饶!”说毕拂袖而去。
气得贾元春心口子发疼,因趁雍正帝的人下次来接头儿时,忿忿的向其抱怨起了此事。岂料话未说完,那人亦劈头盖脸将其好一通臭骂,末了又警告她,“再要这般操之过急,自作主张,明儿不待他废了你,主子便已先废了你!”
说得贾元春短时间内到底不敢再提及此事,因安分守已到了平安产下孩子之时。
幸得上天保佑,让贾元春真的生下了一个男孩儿来,她在理亲王府的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般高起来,她在理亲王心目中的地位,亦一日重要甚一日了,说的话儿亦渐渐有分量了。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她的娘家人在她儿子满月宴上不顾体面与黛玉一行起了冲突那件事儿,却让一直嫉恨她的理亲王嫡福晋侧福晋们找到了对付她的办法儿,因百般在理亲王面前诋毁于她,便得理亲王一度不大到她院子里去了,孩子亦被嫡福晋以“生母出身低贱,没的白教坏孩子”为由,强自抱到了她屋里去喂养。
因着此事,贾元春大受打击,灰心不少,亦无心肠儿再去办雍正帝交代下来的差使了。
这可急坏了先得了信儿的怡亲王,因连夜进宫去与雍正帝商议。左思右想,方决议先设法儿除了那理亲王如今的嫡福晋舒穆禄氏,扶了贾元春去作那嫡福晋,毕竟嫡福晋不比侧福晋,说话儿自然有分量得多。
当下便命手里秘密势力的头领配了一副人吃了立时便可死去,外面儿却瞧不出异样儿来的药方子,命人人不知神不觉的置于了舒穆禄氏日常吃的燕窝粥中。于是方有了舒穆禄氏忽然得了怪病,一命呜呼那件事儿!
闻言弘历便笑骂道:“呆子,若是咱们先动手,明儿朝堂上那些个迂腐大臣会说什么?皇阿玛这么几年的布局,不都白费了?”
说得弘昼挠了头发,一声儿不再吭了。
弘历方继续道:“依我说,如今理亲王府,其实早已到了‘骑虎难下’的局面,明儿必定到处设法儿抓银子的,咱们只管监视着那些人家与其有干系,到时只管一网打尽便是。”
说着便听得紫鹃在外面回饭来了,黛玉忙起身上前开了门,令其领着小丫头子摆好了,三人方坐下,吃将起来,不在话下。
之后雍正帝的人又点化贾元春,切不可向府上其余侧福晋那般,卯足了劲儿去争抢那嫡福晋之位,须知男人最喜的素来不是争强好胜、拈酸吃醋之女人,而是喜欢贤惠大度、不争不抢且还有一副好心肠的女子。
贾元春蒙此点化,茅塞顿开,少时便换了素色衣衫,亲自前往舒穆禄氏的院子,将其所生的两个女儿并之前被其夺去养在了身边的自己的儿子,一并带回了自己院里抚养,又百般柔情的拿话儿来安慰理亲王,甚至亲自下厨整治清粥小菜儿来劝其服食。
她的这些儿行为,果真为她赢得了理亲王的刮目相看,不久甚至不顾她包衣奴才的出身,扶正了她作自己的继嫡福晋,包衣奴才出身的贾元春,终于凭借着自己的手段和心计,坐上了凭自己的身份,原是永远不可能坐得上的亲王继福晋高位!
听罢雍正帝的这番话儿,弘历便先蹙眉道:“倒不想那个女人,竟是皇阿玛的人!只不知皇阿玛到究讲了她什么好处儿,以致她这般卖命?毕竟如今的世道儿,最是人心难测的,万一她满足于如今的现状,不思进取了,皇阿玛与十三叔的这番布局,岂不白白浪费了?况老话儿说得好‘日久生情’,万一她在与理亲王的朝夕相处中,与之产生了感情,可怎么样儿呢?”
雍正帝听说,冷冷一笑,道:“那个女人既然知道了联对理亲王心存芥蒂之事,又如何会死心塌地的对他?当日朕不过是开出了事成之后,保她平安无事,且一旦她生下弘皙的子女,男的一律封为贾姓异姓王,女的一律封为异姓多罗格格的条件,她便毫不犹豫的应下了此事儿,并立誓绝不反悔!”
说着顿了一顿,方继续道:“只是老四的担心,却亦是不无一定道理的,据探子来报,最近那个女人确实已煽动得弘皙有谋逆的念头儿了,然她想的却不仅仅是自己的儿子封异姓王,而是让自己的男人来作这天下真正的主宰,继而让自己能当皇后了!前儿个探子已回明,他们甚至已秘密在郑各庄设立起了自己的七司衙门,又秘密招募了死士训练起来,其谋逆之心,已是不言而喻了,他们如今等的,不过是一个他们认为最佳的时机罢了!”
“如今正值你十三叔薨逝,联又久卧病榻之时,他们必定会有所行动的,因此今儿个朕将此事告诉你们,便是要让你们自明日起,时刻密切关注着理亲王府、尤其是那个女人的一举一动,到时方能先发制人,用最小的代价,却最完满的解决好此事,并不留下任何的后患!”弘皙与贾元春的那点子能耐,他还不瞧在眼里,量他们亦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他担心的,不过是怕事情闹大了,对京城的治安和百姓们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弘历与弘昼听说,忙起身应道:“儿臣遵旨!”
交代完自己认为眼下最是紧要的一件事儿之后,雍正帝到底抵不住虚弱与疲倦,身不由主便往后倒去,唬得弘历弘昼忙上前轻轻扶了他躺下,又命人端了药汁子与参汤来喂他吃毕,为他捻好被角儿,方跪安退了出去,请皇后与熹妃过来服侍。
黛玉原亦再四要服侍在侧的,因皇后怜她连日辛苦,晚上在熹妃宫里又择席睡不实,且小两口儿新婚燕尔的,老这么不在一块儿亦是不好,遂命弘历带了她一道回去。于是小两口儿便同了弘昼一块儿,领了连日来伺候黛玉饮食起居的雪雁雪鸢,坐了车一径往自个儿府里赶去。因着怡亲王的薨逝,弘昼与沁灵的婚期自然延后了,如今他便成日价亦自己府邸“冷冷清清,没有一丝儿人气”为由,长气赖在弘历府里不走了。
回至府里,王嬷嬷与紫鹃等瞧得黛玉一行来家,喜欢得什么似的,因说着笑着便要命厨下整治一桌好酒菜去。
黛玉听说,摆手道:“很不必,随便配几样儿清淡小菜吃饭便罢,累了这么些日子,正经先洗洗澡、换件儿干净衣衫的好。”说着便自回房去了。
余下弘历与弘昼两个,亦草草饮了一钟茶,便去书房说事儿去了。
一时黛玉沐浴换衣完毕,丫头们便来回饭菜已准备妥当,请示摆在那里?黛玉沉吟了一下儿,道:“就摆到书房去罢。”瞧弘历与弘昼的样儿,必是有什么要事儿相商,倒是直接摆到书房去的好,省得他们来回跑麻烦。遂扶了紫鹃,先往书房去了。
甫一到得书房门口儿,便听得里面弘昼忽然拔高了声音怒道:“我就不信凭他们两个一个失势的亲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女人,便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了!”
门外黛玉听说,明白过来二人显是正商量什么大事儿,因命紫鹃,“回去命人将饭仍摆在厅里。”打发了她离去,她方在外面儿略扬高声音道:“是时候儿用晚膳了,二位爷有什么要紧话儿,好歹用了饭再这议不迟。”便欲扭身儿离开。
却听得背后门“吱嘎”一声儿开了,旋即弘历已出现在眼前,笑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咱们大可命人摆了晚膳到书房来吃,这样儿既不耽误吃饭,亦有耽误议事,还可以听听妹妹的高见,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说着轻轻推了黛玉进门,方向外大叫一声儿“来人!”,便见两个小厮小跑儿着出现在了他眼前,恭声儿道:“爷儿有何吩咐?”
“去告诉厨房的人,将晚膳直接摆到书房来,再沏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来。”弘历吩咐完,亦扭身进了屋子。
就在黛玉正坐了弘昼的对面儿,一面吃茶一面与之闲话儿着,瞧得他进来,因淡笑道:“既是你们不愿意移驾至厅里用饭去,不如我一个人回屋吃去,亦免得打扰你们议事儿。”一面起身便欲离去。
弘历听说,笑道:“妹妹许多见识才干,便是咱们兄弟两个合起来亦及不上一二,有你与咱们出主意,咱们高兴尚且来不及,那还有什么打扰之说?”
弘昼亦笑道:“嫂子真真忒谦虚了。”
却见黛玉正色道:“不是谦虚不谦虚的问题,实在因祖训云‘后宫不得干政’,我又岂敢公然违抗?”
话音刚落,弘历便笑道:“妹妹如今虽已是皇家的媳妇儿,却算不得后宫,因此何罪之有?倒是安安静静的坐了,听我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大略与你说道一遍罢。”
闻言黛玉只得复又坐了,只他说道起来。
当下弘历便将今儿个雍正帝与他们兄弟交代的理亲王府之事与如今的局势,一一向黛玉细说了一遍,弘昼亦不时在一旁补充几句,倒是很快便让黛玉听分明了,不由在心里感叹,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玉”,此话儿果然不假;一面又想到那理亲王这会子只怕亦未料着,自己其实是被雍正帝与元春算计了罢?一面又叹,若是那理亲王真没有那样儿的念想,便是一百个一千个贾元春在耳旁大吹“甄别否认”,亦是不会动摇了,弄成如今的局面,亦算是他罪有应得了,只是贾元春就没有想过,明儿个自己的糊涂想头儿,是会害了自己全家甚至九族的吗?!
见黛玉听完自己的话儿,分明怔住了,弘历不由轻推了她一下儿,道:“妹妹于此事儿有何看法?”
黛玉方回过神儿来,强自一笑,道:“这样儿军国大事,我才疏学浅的,能有什么看法儿?不过是觉着皇阿玛既然原是欲让那理亲王背上‘谋逆之罪’,何不任其将事情闹大了,最好能让其带领着死士闯进京城来,当然前提是咱们的人能最快制住他们,且不能殃及到无辜的百姓 ,到时朝堂上下那些人,亦只能哑口无言了!”
弘历与听说,不由拊掌笑道:“竟与我想到一块儿了,还说自己才疏学浅呢!”
只弘昼却摆手道:“如今看来,郑各庄那几千死士,每日里的吃穿用度,亦是一笑不小的开支了,以理亲王府的实力,只怕其银子支撑不了多久,依我说,到时候咱们大可趁着其弹尽粮绝之时,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何必非要等着他们先动手?”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暗谋划二宝定婚期
弘厉预料的不错,如今的理亲王与贾元春,最缺的正是大把的银子,毕竟几千张嘴巴等在那里,要吃要喝还要穿的,哪里是轻易便能应付的过来的?
看著愁眉苦脸来向自己讨要下个月粮饷的王府大管家和死士首领,理亲王只觉自己的胸口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焚烧著,几乎要将他立时烧死过去!早知道就不该受贾元春那个女人的蛊惑,妄想“逼宫篡位、君临天下”的,不然他如今还正尊贵闲适的受用著,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喜怒莫辨的命管家与死士首领过几日来拿银子,终于成功的打发掉二人后,理亲王方不再压抑自己的怒气,怒不可遏便去了贾元春的院子。
彼时贾元春正逗著自己的儿子玩笑儿,忽然瞧得理亲王怒气冲冲的进来,心知有异,因命奶子将儿子抱走,又命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们都退下后,方迎上前柔媚一笑,娇声儿道:“是谁惹咱们的爷儿生气了啊?妾身这就命人教训他去!”一面说著,一双柔若无骨的嫩滑小手,已顺势爬上了他的胸膛。
理亲王冷哼一声儿,道:“你作的好事!若非你成日价煽动著本王逼宫篡位,本王又怎么会陷入今日这般进退维谷的艰难局面?又怎么会因著银子粮饷之事,被人烦得这般焦头烂额?”越说越气,终于忍不住在话落的同时,一把狠狠将其推倒在了地上。
地上贾元春听得是为此事,情知如今正是他们的艰难时期,不敢抱怨一声儿,只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来,一面揉著摔疼了的胳膊,一面强笑道:“我当爷儿是为什么事儿生气,原来竟是为这个!虽则如今是咱们最艰难的时期,爷儿亦不必太过悬心,大不了妾身这就回娘家去弄点银子,再当点头面首饰什么的,好歹亦尽够一个月光景儿的粮饷了;而以目前雍正帝的身体状况来看,是绝然再撑不了一个月的,到时只待他一断气儿儿,王爷便带著咱们的人杀进宫里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到时这天下可不就是以爷儿为尊了?”到时候她就是皇后,她的儿子就是太子,看还有谁敢嘲笑她的出身!
理亲王闻得这番柔情奉承的话儿,最要紧的是想著银子的事儿到底有著落了,面色到底缓和了下来,因点头道:“既是如此,明儿个便回你娘家去罢,早点带回银子来,本王心里亦早点踏实。”
元春忙含笑应了。适逢丫头来回传饭了,夫妻二人便对坐著用起来。饭毕,理亲王去了校场看死士们训练,余下元春一个人在屋里,方愁肠百结起来。
方才她说的回娘家弄银子,不过是为了缓和一下儿理亲王的怒气,随口一说的罢了,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娘家外头儿瞧著虽还至于失了体面,实则内囊早已是空空如也,拿不出多少银子来了!可是既然答应了理亲王,再想著事成之后的好处儿,她又觉著无论如何,此番自己都要弄到足够多的银子来才是,只是三千死士一个月的粮饷,没有五十万两是绝对撑不住的,她该怎样儿才能从贾府“榨”出五十万两来呢?
思来想去,竟是不得主意,眼见著天已将黑,距明儿个答应理亲王拿银子回来的时候儿亦越来越近了,元春不由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起来,偏还不能表现出丝毫儿来让理亲王动疑,端的是苦不堪言!
眨眼间已是翌日清晨。饶是贾元春心里再不得主意,在一旁儿理亲王的再四催促下,亦不得不坐上了进城回贾府的马车。
尽管没想出什么周全办法儿来,贾元春的脸上亦是如往日般平静,她的嘴角儿甚至还挂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不管怎样,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好歹不能在同车的抱琴及其余两名嬷嬷面前失了身份,即便她们是自己的心腹,亦不能。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停在了荣府大门外。而已得了信儿的贾母王夫人等,亦领著烁府上下主子并一众丫头婆子,早早儿接了出来。
行礼请安完毕,说笑着进得荣庆堂,各自归了座,无春方瞧见薛姨妈与宝钗亦赫然在列,只不过方才让未曾注意到罢了。她的心里攸地得出了一个主意儿来,因与贾母王夫人略寒暄了几句后,便笑向薛姨妈道:“姨妈最近身上好?家里生意可都还顺当?”
薛姨妈见问,受宠若惊,忙起身陪笑着回道:“托福晋的福儿,奴才一家进来身子都还好,家里生意亦十分顺当,有劳福晋惦记。”
无春含笑点了点头,如此才好,不然她从那里抓大笔银子去?因又笑向宝钗道,“宝妹妹比先瞧着又端庄了几分,宝玉是在是有福啊!”
宝钗忙赔笑道:“福晋谬赞了,奴婢那里及得上福晋些微?”
一旁贾母瞧见无春与她母女两个的你来我往,本就被薛姨妈母女竟如此不知礼节,放定了之后亦不知回避的行为惹得心里不悦的她,遂越发不悦起来,因笑着拿话儿来岔开道:“如今园子里菊花儿开得正好,不知福晋可否赏光,园子里逛逛去?才你二嫂子闻得福晋驾临,早早儿便命人蒸下了很好肥螃蟹,这会子过去,倒是整好儿可以吃了。”
无春听说,傻笑道:“既然老太太盛情相邀,孙女儿焉敢不从?”说着话锋一转,“只是今儿个回来,原来有一件事儿要与老太太商量一下,大伙儿倒是先过去的好,屋里亦不要人伺候,只留两个小丫头子守在外面儿,预备着要茶要水便罢,过会子我与老太太说完了话儿,自会过去的。”
众人闻言,不敢有违,忙齐声儿应了,逶迤着往花园子去里了。
这里无春见四下无人了,方正色向贾母道:“实不相瞒老太太,孙女儿今儿个来家,却是有一件天大之事要求老太太相帮着拿个主意,将来若事成了,咱们家可就不是如今的局面,而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贵甲天下了!”至于为何没有留下王夫人,实在是身为女儿的她,太了解自己母亲那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个性儿了,她可不敢将如此大业,随意拿来开玩笑儿!
贾母听说这话大有来头,忙赶着问道:“到究是什么大事儿?”连王夫人都打发了,单要与她说话儿,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儿了,当下心里便又有几分得意起来,好不好,在无春心里,这个家真正的当家人,可还是自己呢!
当下无春便将当日怡亲王如何选中自己,命自己道理亲王府煽动理亲王造反,好以此为借口儿出去理亲王这个心腹大患,并如何帮助自己除去其嫡福晋,帮着自己坐上了继嫡福晋,及嘴角理亲王在郑各庄的大小行动皆嘻嘻与贾母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如今怡亲王薨逝、皇上久病不起,咱们得大好时机就要来了,只待皇上一驾崩,咱们得死士便攻入宫门,到时不愁这天下,是我贾家的天下了!”
一席话儿说得贾母面如金纸、颤抖不已,半日方哆哆嗦嗦的道:“这、这可是抄家灭门诛九族的大罪啊,万一失败了,咱们可怎么样儿呢?”
无春一听,方淡笑着安慰她道:“老天太莫怕,我又不是那等蠢人,岂会白作此等没有把握之事儿?才我亦告诉过老太太,当日乃是怡亲王和皇上找上我作此事的,至今我亦在传消息与他们,他们自己以为我仍是效忠于他们的,到时若事成了,我就是当今的皇后,老太太自然是太后了;若事情不成,亦正遂了皇上的心愿,最次我还是能作王爷的母亲,那不比现在强许多?老太太请细想。”
闻言贾母方稍稍放松了一些儿,然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儿,“才你亦说了是待皇上驾崩之后攻入宫中,到时事成了倒还罢;若是失败了,谁又能证明你是皇上的人,谁又能保住你母子和咱们大家的身家性命呢?”
“老太太果然英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却连这个亦想得着!”由衷的赞了贾母一声儿,无春方继续道:“老太太只管当心,当日皇上命我作这样事儿时,是曾给过我一道密旨的,说将来事成后,可凭此密旨平安且讨要封赏。如今密旨就藏在王府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儿,老太太大可放心。”
闻言贾母便不说话儿了,因暗自忖度,如今据无春说来,此事儿一旦成了,她们家便是皇后的娘家,太子的舅家,自己尊贵无人能及;便是败了亦不要紧,自己家好歹还能有个贾姓的异性王,一样儿比如今强上许多,倒真真是一个稳赚不赔的好“买卖”呢!
无春将她都这般开门见山了,遂直言不讳道:“实不相瞒老太太,确确是有一件事儿需要老太太大力支持。”跟聪明人说话儿,果然妙不可言。
“昨儿个王爷已自心腹的太医处得知,皇上如今的病,是万难撑得过一个月了,因此至多一个月,事情的结果便可见分晓了!只是......,如今咱们还缺至少八十万两地粮饷没有着落......”,言至于此,无春便有意顿住不说了。
那贾母乃何等聪敏之人,岂会听不明白她的意思?因点头道:“福晋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想让咱们家来凑这笔银子,是与不是?”
瞧着无春微微颌了一下首,贾母方长叹一声儿,道:“这样儿能为咱们家的未来带来巨大改变的大好事儿,我又岂会不愿意出银子呢?但只你也知道,如今咱们家早就内囊已空、寅吃卯粮了,又如何凑得出八十万两这么大的一笔银子来呢?官中更是连一万银子都没有,却还要支撑这么大一个家,只能指着我与你太太嫂子们凑凑体己银子,再当当头面首饰,能凑多少算多少罢。”
见荣府这里能凑的银子与自己想象中的差不多,无春亦不沮丧,而是淡淡着反问了一句:“咱们家如今虽然没有多少银子了,姨妈家不是号称有‘百万家资’吗?”一面又大有深意的瞧了贾母一眼。
贾母闻言,脸色一变,半日方悻悻的道:“便是她们家有百万家资又怎样?到底不是咱们家的。况兹事体大,城市之前是绝然不能让外人知道丝毫儿的,难道咱们要向最低贱的商人借银子了?”说来说去,她就是不愿意让王夫人与薛姨妈早日如了意儿!
无春听说,笑道:“自然不会去借,而是名正言顺的要!依我说,尽快挑个好日子与宝玉宝钗完婚罢,横竖两人是早已有婚约的,且岁数都大了。到时有了宝钗的嫁妆,咱们再自己凑一点儿,应当是够了的了,还请老太太以大局为重。将来若事成了,宝玉便是真正的国舅大人了,别说是您,便是我这个姐姐的,亦不能眼睁睁瞧着他配一个商家女的,到时自会重新与他指一个公主格格的!”
冷哼了一声儿,贾母方点头道:“就依福晋,尽快与他们完婚罢。只是历来陪嫁之物,多以首饰衣衫古董居多,至多不过再配一些儿赏人用得金银锞子什么的,到时亦万难凑得够八十万两啊!”
赞同的点了点头,无春终于说出了她方才见到薛姨妈母女后攸地想出的最后的法子,“所以咱们得想法儿将姨妈家的财产悉数抓过自己手里才是!”
“谈何容易?薛家好歹还有个儿子呢,便是再不成器,偌大家业亦只能是他的,咱们总不能撕破脸子,去硬抢罢?到时被他们捅到官府那里,岂非节外生枝了?”对孙女儿的狠毒,贾母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儿,毕竟当年自己亦是这么走过来的,之事在心里感叹,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话儿不假啊!
无春冷笑一声儿,道:“咱们家几代之家了,又岂会作出此等仗势欺人、巧取豪夺之事儿来?横竖只要薛大兄弟一死,姨妈一门便算是后继无人了,到时姨妈能依靠者,无非宝钗与咱们家了,家里的银子,不给宝钗,不给咱们家,可还要给谁呢?”
贾母听了,沉吟了半日,方缓缓道:“只是事情要做得人不知神不觉才好。”
“这个自然。”无春忙点头接道,一面又道,“过会子我回去后,还请老太太立时请了太太与姨太太过来商量婚事,免得夜长梦多,不过如今好歹是国丧期间,倒是凡事儿低调点子的好;至于方才那件事儿,老太太只管放心,我自会着人打点妥的,到时人一死,姨妈那里再没了依靠,只怕连家里一应银子物事,皆陪嫁过来了亦未可知。”
说得贾母点头连连,遂又道:“方才来时,答应了王爷过会子家去要带银子的,还请老太太先能着挪几万银子,让我带过去,算是与王爷交个差,明儿待薛家的银子一到,立时还与老太太。”
贾母听说,虽不情愿动用自己的体己银子,到底不好推脱,因点头道:“我手里如今还有五万银子,再多一两亦是没有的了,罢了你都拿去罢。”
闻言无春便皱眉道:“好歹有个八万十万的,王爷那里亦不至于生气儿啊!”说着见贾母不接话儿了,她只得道,“罢了,过会子再指一个借口,让太太挪个三万五万的罢。”
当下娘儿两个计议定了,遂唤了守在门口儿的小丫头子进来,服侍着更了衣整了妆,方各扶了一个,往花园里去与众人吃螃蟹说笑儿了,不提。
是夜回至理亲王府,无春将今儿个贾母处与王夫人要来的十万两银子交与理亲王,并再四保证很快再拿回四十万两来后,便悄悄儿行至自己院子的墙头儿,向雍正帝每每派来与她接头儿的人发了一个讯号。——彼时她犹不知道雍正帝其实早已怀疑上了她,如今之所以还要派人来,不过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罢了。
不多一会儿,便见一身黑衫,并以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的接头儿人来了。
无春忙迎上前,说自己要一小瓶儿前次药死前福晋舒穆禄氏那种毒药,黑衣人得了雍正帝的授意,自是再无不从的,因连夜为她取了来,于是她便按照自己的计划,悄悄儿的忙活了起来。
不提这边儿无春的一系列行动,如今且说荣府内,自送走无春后,贾母一改往日的神色儿,和颜悦色的命李纨领着宝钗与三春在花园子里继续玩耍后,便客气的邀请了薛姨妈,又命了邢王二夫人与凤姐儿去到荣庆堂,说是有要事儿要宣布。
一时到得贾母屋里大伙儿分头坐了,丫头亦奉了茶来大家吃了,贾母方笑道:“说来姨太太家的宝姑娘与咱们家的宝玉自定亲至今,亦是有一段儿时日了,前儿个因着听信一个糟老和尚的混话儿,以为真个要满十八岁成亲,方能保宝玉身体健康,却不想,那和尚竟是个酒肉不忌的混和尚,他的话儿那里信得?因此今儿个请了姨太太来,就是要商量一下儿宝玉与宝姑娘成亲之事,不知姨太太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不独薛姨妈怔住了,便是王夫人,亦一时回不过神儿来,半日方笑道:“但凭老太太吩咐。”
薛姨妈一面与贾母说着话儿,一面却悄悄儿与王夫人使了个颜色,姐妹二人皆深以为贾母之所以会忽然转变了态度,定然是无春才与她说了什么,心里想着‘凭你怎么巧,巧得过权势’?不由都暗自得意起来。
贾母听说,便笑道:“即是姨太太这么说了,少不得我老起脸子,为他们两个挑上最近的一个好日子了。我走了,进来又多病多痛的,惟愿能在临走前,能瞧见我所最疼的宝玉的孩子,到时便是死,亦能瞑目了,因此最好能在本月便完婚,不知姨太太可怪我不怪?”
“如此好事儿,我再要怪老太太,岂非太不识抬举了?”薛姨妈满脸堆笑的应道,心里深深庆幸自己女人的灾难,终于彻底过去了。
满意的点了点头,贾母又叹道:“只是如今到底是在怡亲王薨逝的国丧期间,依律是要禁婚嫁的,因此婚事儿不能办得太过铺张,亦不能大宴亲朋本家们,不然传了出去,可是上下都要担不是的。如此一来,便委屈姨太太与宝姑娘了。”
薛姨妈好容易等到贾母松口儿,生恐她反悔,到时又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因赶紧摆手道:“都是一家子亲戚骨肉的,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老太太怎么想,便怎么办便是。”
贾母听说,方笑道:“既然如此,凤丫头,明儿你就全权负责打理你宝兄弟的婚事罢,缺什么,只管来找鸳鸯要去。”
凤姐儿听说,满心不愿,却又不敢表露出丝毫儿来,因赔笑着应道:“遵老祖宗命,明儿一定办得让老太太满意。”
当下众人见此事已成定局了,遂都赶着拿些儿“恭喜”、“贺喜”之类的话儿说来,满屋子倒亦热闹得紧。
一时众人散了,薛姨妈赶回梨香院后,便一叠声儿命人去找薛蟠,却是久找不见,情知不知又道那里吃酒赌钱去了,没奈何,只得同了底下人等,作衣衫打首饰,百般忙活起来,不可胜记。
那宝钗闻得此事后,面上虽然静如水,心里却是着实喜欢,想着自己明儿到底可以作名正言顺的宝二奶奶了,宝玉亦是自小一块儿、知根知底儿、人品才貌俱佳的,倒也算是自己这不幸人生中的一大幸事儿了,遂心中称愿,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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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潇湘冷清秋第八十九章 昔日丑事当众闹穿
却说因着元春的一番话儿,贾母终于应了宝玉与宝钗尽快完婚之事。又因着如今虽则犹是国孝期间,凡是不敢太过张扬,但成亲之事到底少不了应有的纷乱,因此自次日起,荣府与薛家便便百般忙活儿开来。
梨香院内薛姨妈 更是忙到了十分去,偏薛蟠那个不成器的,又不知到那里混去了,打发了几拨儿子人遍京城的寻,犹是未见人影儿。因他先亦时常这样儿,因此薛姨妈心里不独没有担心,反而气得心口子疼,一面不停口的骂着他'孽障'、'作死的',一面里里外外瞧着家下人等忙活儿。
正不可开交之时,忽然一个婆子来道:“姑娘请太太进去呢,说是有要事儿相商。”薛姨妈无奈,只得先搁下手头上的事儿,扶着丫头同喜,一径往宝钗屋里去了。
一时进得宝钗屋里,见宝钗正领着自己的两个丫头莺儿文杏作针线,倒不像有急事的样儿,薛姨妈便含笑抱怨道:“什么事儿晚上说不得?这会子我正忙着呢。”说着便扭身离去。
宝钗见状,忙起身上前拉住,笑道:“横竖妈已经进来了,且听我说完再去不迟。”一面命莺儿文杏退下了,拉了她母亲至榻上坐下,自己亦挨着坐了,方压低声音道:“过几日便是成亲之日了,女儿心里却有一件事儿一直悬着,想讨讨妈的主意儿。”
薛姨妈便道:“我的儿,如今屋子里只有咱们娘儿俩了,有什么话儿,你只管直说。”
闻言宝钗略犹豫了一下儿,方低声儿说道起来,“妈亦知道前儿前女儿是跟过那个死鬼儿的,自然早已非女儿身,明儿过了门洞房花烛夜之后,以姨娘家的规矩,必定是要验初夜白布的,到时候女儿可该怎么样儿呢?”
薛姨妈听完,不由脸色一变,亦跟着沉默了起来。思忖了半日,方道,“要不到时儿咱们先准备一张有血迹的白布,再悄悄儿的换了以假乱真?”
宝钗听说,沉吟了一下儿,摇头道:“以老太太对宝玉的疼爱,明儿必定是她准备白布的,谁知的她要准备什么样儿材质的白布?若是弄巧成拙了,反倒不好。”
薛姨妈又道:“不如到时将你身上那处弄伤,岂非要多少血有多少了?”
话音未落,已被宝钗满脸不悦的打断,“要是到时一个下手不稳,弄成大伤,一直止不了血可怎么办?况宝玉若是动疑,又该怎么样儿?”
说得薛姨妈讪讪的,一时亦没了主意。母女俩就这么对坐了半日,彼此仍是拿不出法子来。
适逢莺儿在窗下说了一句:“回太太,外面儿吴大娘来了,说是有事儿要回您。”
宝钗心里忽地豁然开朗起来,因不待薛姨妈答言,便先扬声儿向外道:“告诉她太太过会子就出去,让她先候着。”
打发了莺儿,她方附耳向薛姨妈道:“妈觉得莺儿怎么样?”
薛姨妈见她问得没头没尾的,不由纳罕道:“你调教的丫头,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会子说她作什么?正经先说咱们的正事儿罢,外面儿一摊子事儿等着我呢,可不敢耽搁太久了。”
说得宝钗抿嘴一笑,道:“眼下又有那件正事儿,能大得过这一件的呢?”说着附耳向她母亲道:“才女儿已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横竖明儿莺儿是要随我嫁过去,将来一多半儿亦时要给宝玉的,倒不如明儿洞房花烛之夜,便悄悄‘李代桃僵’,送了她去与宝玉洞房,而宝玉却以为与之洞房的是我,自然可以混过去了。”
一席话儿说得薛姨妈先是面上一喜,旋即又皱眉道:“这个法子虽好,一来到时新房里必定侍候之人众多,大红喜烛亦是要明晃晃烧一整夜的,哪里能轻易将莺儿换进去?二来莺儿那丫头虽好,谁又能保证将来她揪住了咱们的把柄,不会到处乱说,甚至以此为凭仗,来要你的强的?”
宝钗便笑道:“妈难道忘了她们一家都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儿看了?我就不信她不会顾忌自己父母兄弟的身家性命了!况凭她那点能耐,我还不瞧在眼里,明儿若是她敢来要我强,我自然有法子对付她;至于红烛之事,好歹我是新媳妇子,便是害羞一点儿,不好意思于明晃晃之下作那件事儿,要让宝玉将红烛熄灭,亦是合情合理之事。妈只管放心罢。”
薛姨妈闻言,到底转忧为喜起来,因笑道:“我的儿,到底你有计谋,此事必是千妥万妥的。”一面又感叹,“若是你哥哥能有你一半儿,我亦不用担心明儿老无所靠了。”一面叹息着出了屋子,往外厅瞧底下人忙活儿去了。
因宝钗成亲的大多数家长,都是早先便打点好了的,如今不过拿出来该裁剪的裁剪,该规整的规整,该翻新的翻新罢了,是以只忙活了七八日光景儿,便已俱备准备得差不多了。而彼时离成亲之日亦不过十来日光景儿了,母女两个终于舒了一长气儿。
只那薛蟠犹一直不曾来过家,以致薛姨妈越发气个不住,连带宝钗亦对其满心不满起来,好歹自己还是他唯一的妹妹呢,所谓“长兄如父”,如此大事儿,他居然连面儿不露一下儿,端的是混账至极,明儿见了他,她必定将其骂个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