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罢,荣保不由疑惑道:“好歹你林伯父还是那贾琏的姑父,他总不至于失礼至厮,竟连你伯父的葬礼都不留下来参加罢?”
傅恒冷笑一声儿,遂将当日王嬷嬷所说的话儿,并行过继大礼及之后如海安排诸事儿时贾琏的反应都细细描述了一遍,末了犹道:“他定是见林伯父竟作了这样儿一番安排,以致他贾家连一文钱都没有捞到,遂恼羞成怒,回京后便到处说嘴,偏又恰巧儿被有心人听见了,才为咱们招来这一场无妄之灾的!”
荣保听说,蹩眉想了片刻,方点头道:“你说的倒是极有可能。”一面又发狠道:“明儿着人打探打探去,倘果真是他贾家乱说了这不该说的话儿,我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傅恒忙应了,又问道:“昨儿个夜里我瞧阿玛的神色言谈, 倒像是对咱们此行的情况儿是知之甚详的,还再四向儿子保证‘绝不会再有刺客出现’这确实和缘故?还请阿玛为儿子解解惑罢。”
捋须笑了一下,荣保虽然是对儿子的聪明十分满意,因点头道,“说来你的信儿尚未来京之前,我便已对你们的行程了解得一清二楚了,但确实皇上告诉于我的。”说着迎上傅恒越发疑惑的眼神,他又接道:“其实就在四贝勒离开京城的当日,皇上便已知道了,虽则他心里十分生气,到底暗中派了人保护四贝勒,只不过吩咐了那保护之人,不到十万紧急的关头,不得现身罢了。”
一语未了,傅恒便忍不住叫道:“那夜我们被那群黑衣人追杀,几乎不曾齐齐丢了性命,亦不见有一个人现身帮忙,难道按皇上的意思,那样儿的关头儿还不叫十万紧急?”
话音刚落,荣保便喝道:“不得胡说,圣意亦是咱们能随便揣测的?”一面又笑道,“说来前儿皇上与我说起此事时,看起来倒朕有些儿未将当日你们的危险看得很重。”
傅恒听说,便撇嘴道:“皇上倒真真是‘站着说话儿不腰疼’呢!”说着忙忙避至一旁,整好儿躲过了荣保挥过来的拳头。
当下荣保是又好气又好笑,却亦只是骂了一句“混小子”,便放下了拳头,又叹道:“皇上心里看重四贝勒,既恐他遭遇危险,又怕他没有历练的机会,将来不足以独当一面,皇上这份儿苦心,别说你,便是四贝勒,如今只怕亦是体会不到的!只有待你们那一日亦有了孩子,做了父亲,方能体会一二罢!”
闻言傅恒心中不由一热,因问道:“依阿玛的意思,当日皇上的人其实一直是在暗中瞧着咱们的,只待双方一开战,便会现身帮助咱们?”
赞许的点了一下头,荣保方笑道:“但只你们都做得很好,尤其四贝勒还能那般临危不乱…”
“所以皇上的人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不待父亲把话儿说完,傅恒便自顾自的接道。
不想荣保却大摇起头,道:“皇上的人并非未能派上用场。事实上,在你们都离开后补救,他们便现身将那群黑衣人一个不留的全部诛杀了!”
傅恒又开始疑惑兼不满了,“既然他们都已经全部被诛杀了,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现身告诉咱们一下儿呢?弄得咱们在应天府躲了几天,半道儿上还紧赶慢赶、风餐露宿的,感情儿都是白躲的,原来敌人根本已经不存在了!”
“你当皇上是那么好说话儿的?他固然怕四贝勒受到伤害,却亦不愿自己心里不痛快,所以才会故意这般折腾四贝勒一番,以出自己心中那口怨气儿的,而你们不过是被四贝勒所连累了罢了。”一面说,荣保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一贯冷静自持的皇上,亦会有这般“孩子气儿”的时候,不过这话儿他只敢放在心里,可是不敢表露出丝毫儿来的。
当下父子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儿,荣保方心疼儿子赶了这么些日子的路,命他回房歇着去。瞧着他除了书房的门,他忙又唤回来了他,“记得明儿一定要打发人去打探打探那个贾琏自回京后的行为举止,倘真有什么出格儿的行为,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傅恒忙答应了,方辞了傅清,一径回了自个儿的院子歇下。
这边儿荣保傅恒父子正发狠着说要贾琏“吃不完兜着走”,那边儿贾府内,贾琏如今的日子却亦不甚好过,至于个中原因,还得从当日他自扬州返京之后说起。
且说当日他在林氏宗庙闻得如海现实将黛玉过继给了富察家,又当众将林家的田产和祖宅拿出来充作了族中的共产,府里帐房上的银子与了家下人等后,登时便怒不可遏,想着自己家好歹还算是林府如今最近的亲戚,如今自己又这么千里迢迢的护送黛玉回来,结果确实一文钱亦未捞着,不由又恨又怒,遂连招呼便为与如海打一个,便乘舟回了京城。
回至京城家中,先见过父亲贾赫和叔父贾政后,他连自己院子尚且顾不得回,便又忙忙赶至荣庆堂去见贾母。
彼时贾母正同了刑王二夫人并凤姐儿几个,兴高采烈的斗牌高乐儿着。原来自那日贾琏出发至扬州后,各怀心思的老少三代女人便满怀期待的翘首以盼起来,一想到明儿贾琏来家,必是满载而归的,荣府这四个实际上最有权有地位的女人,便会忍不住暗自在心里发笑。
正得趣儿之时,忽然便听得人说:“琏二爷回来了。”
贾母几个一听,虽则心里都很疑惑缘何他这么快便回来了,但俱亦是一脸的惊喜,因令人唤了他起来。
就见贾琏一身的风尘尘仆仆,脸色儿瞧着亦十分不好,凤姐儿见了,第一个便心疼的了不得,只碍于贾母刑王二夫人还在,不好先过去嘘寒问暖罢了。
待贾琏参拜毕,又吃罢一盅茶后,贾母便将满屋子的人俱各打发了,方问他道:“你林姑父如今可好?你林妹妹怎么不见?”
贾琏见问,怔了一下儿方嗫嚅道:“回老太太话儿,此番下扬州,究竟连林辜负的面儿都为正经见过一回,好与不好,琏儿并不十分清楚。”
一语未了,王夫人便先打断他道:“这话儿怎么说的?好歹你亦是姑太太的娘家侄儿,姑老爷不至于在姑太太走后不到两年,便不认咱们家这个岳家了罢?”
邢夫人忙亦接道:“难道姑老爷家架子竟这般大,连亲戚上门去了亦不见?亦不香香挡出外甥女儿在咱们家时,咱们家是如何的拿她当自家姑娘般看待的!”
贾琏叹了一口气儿,方道:“实不相瞒老太太、太太琏儿此番去到扬州,前后不过在林姑父家住了一晚,亦不过只见了林辜负一面儿罢了!”
一面将当日自己要尾随黛玉一行同返扬州是,傅恒是如何的对自己不假辞色;待到得扬州时,林府的人是如何未将他瞧在眼里,连来接的车马都没有,他又如何自个儿雇车撵了上去;当夜在林府是如何受到冷遇,连二门尚未进得,只在外书房委屈了一夜;次日又是如何同了林府众人的马车去到林氏宗庙;如何亲眼目睹如海将黛玉过继给富察家作女儿,如何将林家的财产悉数拿出来充公,而自己又是如何的于一气之下,立时坐船返回了京城等事儿,添油加醋细细描述了一遍。
好容易说完,他正想马上两句儿泄愤,却不想就见贾母“啪”的一声儿已将手里的茶盅摔在地上摔得粉碎,旋即又兜头啐了他一口,骂道:“好糊涂东西!如今你林妹妹既已作了富察家的格格,你就该好好儿的伺候在侧,为格格还有你姑父家里尽点子力才是,你倒好,不说要好言相邀得格格来咱们家住下,还这样儿便返回了京城,明儿咱们家再要请得格格来住上几日,可就难了!”
一旁刑王二夫人亦是一脸的怒气儿,只不过他们气的不是贾琏,而是气的如海与黛玉父女作得这般决绝这般不留情面,竟丝毫未将他们家放在家里罢了!
贾母骂完贾琏,不由一面喘气一面想道,先前黛玉还是林家的女儿时,已对他们贾府不假辞色了,如今更是作了富察家的女儿,真正旗人家尊贵的格格,名义上已与他们贾家没有任何的干系,明儿他们家再要登富察家的门,只怕是连门都进不了——此举无异是彻底堵死了将来三春加入真正王公贵族家的路,毕竟元春的好福气儿与好运气儿,并不是他们家每一个姑娘都能有的,而当初多方大点方使得元春自普通宫女儿变作是低级女官的银子,如今他们家亦是再拿不出来的了!
才刚没有得到银子并其他好处儿的打击,在这样儿更大的打击面前,实在算不上什么了!贾母伸手揉了一下儿自己的太阳穴,几乎要为自己竟有这样儿愚蠢、这样儿鼠目寸光的子孙而失声哀叫了,沉默了半晌,她方才叹了一声儿,道:“便是你林姑父无暇理你,你亦该住下才是,好歹他们亦是之家,难道倒会撵了你出去不成?真真忒糊涂了!”
贾琏被骂,只敢小声儿辩了一句:“有傅二爷与四贝勒在,我敢怎么样呢?便是留下,亦是枉然,倒不如早些儿来家,亦好过在那里白受气儿。”
倒是贾母听说,不由惊到:“你是说连四贝勒亦一块儿去了扬州?”
贾琏忙点了点头。
贾母见状更是越发变了颜色,她再想不到,四贝勒竟会看重黛玉至厮,以黛玉如今的身份,明儿至低亦是要嫁入皇家作侧福晋的,而到时凭她怎么荣耀尊贵,亦与她贾府没有丝毫儿的关联了!瞧瞧她眼前这个愚蠢到了几点的孙子罢,他们贾家的几代基业,明儿一多半儿毁于他以及与他一样儿愚蠢的荣府第四代爷儿们身上!
在心里哀叹了半晌,贾母方无力的问道,“那你可有听的你林妹妹或是其他人说,他们什么时候回京呢?”不知道到时候她亲自上门作小伏低状儿,能不能让黛玉再认她这个外祖母呢?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梨香院宝钗失贞节
前文因说到贾琏返回京城贾府,禀明了扬州的情况后,被贾母好一通喝骂,骂得他是一声儿不敢吭。偏好容易贾母骂完了,王夫人又指了一个借口儿,将他唤到了自己的荣喜堂,又是好一通骂,尤其王夫人言谈间竟大有他这一趟儿其实是得了林家好处儿的,只是被他瞒了下来,十分不相信他之意。
当下贾琏端的是百口莫辩,只能喃喃道:“婶娘若是不信,大可问问跟我的那些个小子们去。”
王夫人听说,便冷笑道:“跟你那些小子,哪个不是你的心腹?况你得了林家大把的银子,便是那个小子不是你的心腹,亦变成你的心腹了,果真问他们,能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一面又缓和了神色儿道:“琏儿,你打小儿便在咱们这边儿,大了又帮衬着我与你叔父料理家务,我是素来拿你当自己亲生的一般看待,倘你真有什么瞒着我,明儿被我知道了,你可别怪我这个作婶娘的心狠哪。”
闻言贾琏不由急道:“倘侄儿真有什么瞒着婶娘的,明儿叫我嘴上长个疔,不得好死!”
建贾琏发了狠,王夫人忙笑道:“婶娘不过白说你两句,哪里值当让你说如此咒骂自个儿的话儿?你忙了这一程子也累了,回去便好生歇息几日罢,至于你的差使,我自会打发人接管的,你亦不必怕老太太老爷怪责你只图自己受用,明儿我自会去回与他们知晓的,你只放心生受即可。”说着不理会他脸上的不情愿与气鼓鼓,便硬打发了他出去。
这里王夫人方至榻上安坐了,一面吃茶一面在心里暗自得意起来。虽说此番未能得到林家的银子钱与好处儿,好歹亦让她借此藉口将贾琏这个如今荣府的外当家罢黜了,明儿好趁机换上自己的人,将来待宝玉娶了宝钗之后,接掌起家务来亦顺手得多,倒亦不能算是一无所获的。再一想,即便此番贾琏真能带回林家的财产,能分到她手里的,又能有多少呢?还不如抓紧眼前的利益来得重要和合算。
当下王夫人心里甚至有些儿庆幸此番贾琏去扬州的一无所获来。又思及宝钗的品貌才干,并薛家的百万家资,以及眼下薛家与廉王府的关系,她甚至都要忍不住笑出声儿来了,明儿待宝钗过了门,还愁这荣府不能成为他们二房的天下?!
她却不知道,如今她心心念念欲娶了家来作儿媳妇儿的宝钗,早已与三阿哥弘时暗渡陈仓有一段儿时间了,而地点不是别处,正是他们家的梨香院!
原来自那日菊花宴上弘时初见了宝钗后,便被其美艳丰腴的脸蛋儿和身段儿嗦吸引住了,因悄悄儿塞与了她一块儿自己家常戴的汉玉九龙佩,以示自己已记下了她,回府后自会打发人来接。
不想家去后与栋鄂氏一提,却遭到了她的百般反对,理由便是:“臣妾并非是反对爷儿纳妾,但只那薛家到底不过一商人尔,连包衣奴才尚且算不上,便是与给爷儿拾鞋也不配的,何况伺候爷儿?果真爷想要几位美人儿伺候,待明儿臣妾进宫去回与额娘,请额娘在明年选秀时,与爷儿挑上几个,也就罢了。何苦那般自降身份去宠幸一介商女?没的白污了自个儿的身子!明儿一旦传了出去,别人还不定怎生笑话儿咱们三贝子府呢。”
弘时一听,虽则心里明白她心里一半多是因为拈酸吃醋儿才会这般说的,但仔细一想,她的话儿倒亦大有情理,说不得暂且将接宝钗进府的心收了起来。
然那宝钗毕竟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没人,还恰巧儿是自己喜欢的类型,真要让弘时就此丢开手,心里到底有几分不舍。所幸他府上一个清客与他想出了一个法子,亦即在外面儿置上一所宅子,将其悄悄儿的接至哪里养起来,不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遂打发人看房子打首饰,置买妆奁及装扮及新房中应用床帐等物,堪堪忙了好几日,方将诸事办妥。彼时离那日得见宝钗已是十来日过去,而弘时心里亦早已心焦火燎,只恨不能立时搂了宝钗在怀好好儿疼爱,当下亦顾不得身份,便领着底下的人,亲自去了梨香院。
薛姨妈对弘时的到来是喜之不尽,见罢礼后便忙忙的又是命人摆果桌,又是倒好茶的,唯独宝钗待立在一旁,低垂着粉颈,一脸的娇羞与喜悦。她原本以为都十来日过去了,三阿哥犹未打发人来接她,必是已将她忘到脑后了,心里正为此烦恼伤心,却不想,他却忽然亲临了,显见得心里是一直记挂着她,瑾儿特意来接她回三贝子府的。
一思及此,她的心便止不住跳的擂鼓一般,待今夜一过,她便是真正皇家的人,金樽玉贵的主子了,明儿她一定让那些个平日里曾轻视过她、给过她气儿受的人为她们先前的“有眼不识泰山”而付出代价!一面又忍不住忐忑,不知道弘时的福晋人品性格儿好是不好?明儿自己会不会受到她的打压?毕竟凭自己的容貌才情,要专房专宠,实在是易如反掌之事。罢了,好歹自己亦是新人,位分又比她低,明儿还是谦恭一些儿,审时度势一些儿罢。
弘时自是不会明白宝钗的这一番心肠,他只是借吃茶之际,不住拿眼瞟着她,觉得她绯红着脸蛋与脖颈比那日瞧着越发可怜可爱,心下便止不住越发痒痒起来,因假意咳嗽了两声儿,又大有深意的瞧了薛姨妈一眼。
那薛姨妈乃何等乖觉之人,自然立时明白过来了弘时之意,虽则心里觉着有几分不妥,但一思及自己的女儿早早晚晚都会是三贝子的人了,又恐一个不慎惹恼了他,反倒横生枝节,遂领着众丫头婆子行罢礼,一径退了出去。
这里弘时见四下无人了,遂不再掩饰自己的丑态,一把揽过宝钗便开始不规矩的动气手脚来。那宝钗先还有些羞怯与害怕,但又思及自己迟早要过这一关的,遂“嘤咛”一声儿,便倒在了弘时的怀里…
事毕,宝钗温驯柔媚的躺在弘时怀里,柔情似水的道:“出来这么些时候儿了,爷儿也是时候该家去了,不然臣妾赶不上晚饭时分拜见福晋,倒显得是臣妾失礼了。”
弘时听说,方忆起今儿个来的本意。不由暗自骂起自己忒性急来,倒像个毛头小子了!一面又向她据傲一笑,道:“只要爷儿不说你失礼,谁敢?”
他的这副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的傲慢神色落在宝钗眼里,只觉着心里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撼,这便是强者该有的气势与做派罢?!而如今这个强者,已然成为自己的夫君自己的良人了,宝钗心里不由既庆幸又喜悦起来。
二人又温存了好一会儿,便由宝钗强忍着身体上的些微不适,服侍着弘时更了衣,又自己穿戴好了,方唤了外面儿的人奉茶进来。
正吃茶,就见薛姨妈满脸堆笑的扶着小丫头子进来了。
彼时薛姨妈已不像先那般拘谨谦卑了,只不过言谈间犹不敢拿“丈母娘”的架子罢了,毕竟她的这位“女婿”,于他们这样儿的人家来讲,实在是太尊贵了!
许是才享受了宝钗鲜美的肉体,心情大好之故,弘时对着薛姨妈亦难得的和颜悦色起来,还命她坐了,又关切的问了几句生意如何,家里缺什么不缺等话儿。当下薛姨妈是又受宠若惊又得意在心,心道照眼下的形势来看,明儿宝钗进了贝子府,不定怎生荣耀呢!再想着过上三二年,若是再能剩下个一儿半女,到时贝子府除了福晋,谁又还能灭得过自己女儿的次序去?看来自己的将来薛家的将来,是再不用发愁了的!
薛姨妈心里甚至开始在想明儿便要着人去打扫京城自己家的房子,好尽快搬出去,一来可以不再受这寄人篱下的腌臜气儿,二来明儿亦好常常让别人登自己的家门,让别人八戒奉承一下自个儿的感受!
薛姨妈正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忽然又听得弘时向宝钗道::“这几日娘娘身上有些儿不好,福晋已进宫伺候去了,府里眼下亦没个主事儿的人,因此爷想了想,倒是先至爷在城中的一处宅子能着住下,待明儿娘娘大愈了,福晋亦回府了,再明堂正道接你府里去不迟。”
宝钗一听这话儿,心里登时如被一盆儿凉水浇了个透心凉,心道原来他竟是玩弄自己的!奈何如今木已成舟,人都已是他的了,说不得先强忍下委屈,强笑道:“还是爷儿想得周全。但只娘娘凤体有神灵附身,向来过不了几日便会大愈的,倒没的必要让臣妾住到爷儿的宅子去,白与爷儿添麻烦,就让臣妾仍住在自己家里罢。横竖爷儿才刚亦说了,过不了几日,自会明堂正道接臣妾府里去的,倒也不急在这几日。”
一面在心里冷笑,倘自己今儿个真跟了他去他的宅子,便算是没有名分的跟了他,明儿亦别想再重见天日,况段时间内他迷恋自己的美貌,还可能会经常往自己那里跑,待时间一长,他必定会越来越少来,直至将自己彻底忘到脑后,到时自己可怎么样呢?说不得先暂时稳住他,让他每一次都只能吃个“半饱儿”,然后情不自禁的日日往自己这里跑,自己或可还有进贝子府的希望!
一面又在心里悲哀,自己才再四庆幸找到的强者良人,原来竟是这样儿一个人,自己的将来 ,可该怎么样呢?
未料到宝钗竟不愿跟自己去住为她置好的房舍,弘时不由怔了一下,又见她轻咬着自己红唇,强忍着委屈还要笑对自己的我见犹怜的样儿,心里不由一软,因笑道:“既是你不愿意,就先委屈几日,能着住在自己家里罢,过几日爷儿一定说到做到,明堂正道的接你府里去,你只放心罢。”
闻言白拆才刚冷了下来的心,霎时复又火热并满怀想起来,因柔媚一笑,娇滴滴的道:“那爷儿可一定要记住今日的话儿,明儿别辜负了臣妾才是哦!”说着命薛姨妈去厨下亲自瞧着人整治了一桌子上好的酒菜儿来,又曲意奉承伺候着弘时吃喝得尽兴了,方唤了跟来的人,搀了他回去。
这里薛姨妈见弘时及其底下人都走尽了,忙亦命众下人都退下了,方急声儿道:“我的儿,才刚三夜要带你去他的宅子安置,那是好事儿啊,你怎么反说不去呢?”
宝钗听说,不由冷笑了一声儿,旋即将自己才刚的所思所想说了一遍儿与薛姨妈听,末了又道:“还有一层儿,若今儿个我果真跟了他去,用不了几日,便会有人知道如今我跟了三夜的消息,将来若真进了贝子府倒也罢了,若运道儿不好,最终亦未能进得去呢?那明儿我可怎么样儿呢?”至少不能让贾府众人知道,否则到时连宝玉这个“备胎”她都嫁不了了!
薛姨妈听罢,立时变了颜色,半晌方喃喃道:“瞧才刚三爷的样儿,当不至于辜负你才是罢?”说着母女俩都沉默了,不由不约而同的暗自在心里后悔起才刚的轻浮与孟浪来,尤其薛姨妈更是悔得了不得,早知道才刚他就假装未理会到三贝子的意思儿,一直坐在屋里的,好歹亦该等到宝钗朕进了贝子府,再让他得手的!
沉默了半晌,还是薛姨妈强忍下心里的不愉与懊恼,安慰宝钗道:“我的儿,你且放宽心,才刚三爷不亦说了,过几日必会接你府里去的吗?退一万步讲,便是他如今不接你府里去,明儿待你有了一儿半女,他亦不接你回去?你只万事儿放宽心,有妈在呢。说着心里已暗自决定,明儿一定花大价钱找个好大夫,配上几剂滋阴壮阳的药与宝钗和弘时吃才是。”
宝钗听得母亲这般说,不由红了脸,微微点了一下儿头,母亲说得对,只要自己尽快有了身孕,还愁弘时不会接自己回去?她却忘记了,如今的她,亦只能算是一个孩子呢!
所幸弘时第二日果真又来了梨香院,还带了许多上用的吃的用的来,当下薛姨妈又喜悦起来,宝钗更是暗喜在心底,遂曲意伺候了弘时一番,至晚方送走了他。
至此,弘时便成了梨香院每日必来的常客儿,而梨香院上至薛姨妈,下至粗使的丫头婆子们,亦将其当作了未来的姑爷。只是她们并不曾知道二人早已暗地里作了夫妻,又兼之梨香院仅只西南角上夹道儿有一门通荣府,而新近薛姨妈又将其锁好了,只在自己与白拆要走时方打开,旋即便立时又锁了,因此荣府众人对梨香院内宝钗与弘时二人的勾搭,竟是一星半点儿不知道!
闲言少叙,却说自那日傅恒与黛玉安全抵达富察府后,当夜饭毕荣保便与富察福晋商议好,过几日便要择个好日子,让黛玉正式与他二老行过礼,再将她如今的名字“富察.黛玉”添到富察家族的族谱上。
下去后富察福晋便命人专门去请了钦天监的人来挑好日子,以示其对此事儿的重视。钦天监很快挑好了日子,亦即本月的二十八日。
当下富察家上下便开始百般忙活了起来,潇湘馆内更是一刻亦不得安宁,不是有作衣衫打首饰的人来,便是有富察一族其余各房的福晋少福晋格格们来欲先瞧瞧儿黛玉;不是有富察福晋专门打发来教习黛玉满人礼仪的教引嬷嬷们来,便是有四贝勒府打发来的妇女们来与黛玉送吃的玩的,直将她弄了个目不暇接。幸得“人逢喜事精神爽”,如此的劳累喧嚣,倒并未让她觉着身体有丝毫儿的不适。而闲暇下来事,又有墨颖沁灵在一块儿作伴,渐渐她已自先前失去父亲中的伤痛中走了出来。
展眼二十八日已到,可喜这日天气晴好,果真是个大好的日子。
黛玉清晨起来,前儿富察福晋打发了来教她满人礼仪的四位嬷嬷便已候在外间儿。瞧得黛玉自卧室出来,便忙忙上前请了她至妆台前安坐,开始与她梳起满人贵族小姐格格们的把子头来。
一时把子头梳毕,死人又服侍着她戴好了旗头,穿好了新作好的旗装,方簇拥着往前厅去了。
就见荣保夫妇与傅清傅恒俱已换好了正式的衣衫,候在那里。瞧得黛玉一行进来,众人皆觉着眼前一亮,不由齐齐赞叹起来,富察福晋更是几步上前,一把揽了黛玉在怀,喜道:“明儿被你郭洛玛法并你姨娘舅母们瞧见,不定喜欢成什么样儿呢!”
说着携了她一块出去坐了车,随了骑马在前的荣保三父子,一径往富察家的宗祠去了,不在话下。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拒门外贾母受折辱
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后,众人抵至富察家的宗祠下了车马,逶迤著引入里面儿。
富察福晋生恐黛玉紧张不安,遂携了她的手,一面往里走,一面向她指点著沿途经过的院落亭阁,不多一会儿便已到得宗祠正殿的门口,就见里面儿早已是香烛辉煌,锦帐绣幕,人头攒动了。
依例富察福晋为女眷,是进不得殿内去的,遂命人搬了一把椅子来,就坐在殿外的抱厦内一面吃茶,一面等候荣保携黛玉至正殿拜过祖宗族长并其他长辈们后,方出来与她行礼。
等了半日,终於见荣保携著黛玉出来了,富察福晋见黛玉脸上已有几分淡淡的疲色,遂忙起身迎上前,关切的问道:「可是累了?」
黛玉玉见问,忙不好意思一笑,道:「并无什么大碍,只是叔叔伯伯们忒多了一点子,玉儿一时有些儿认不分明罢了,额娘勿须担心。」
富察福晋听说,乃笑道:「便是当年我,亦是在嫁与你阿玛三二年之后,才将这一大家子人大略认了个分明,何况今儿个你才初见他们呢?你也很不必烦心,反正来日方长,以后自然便知道了。」说著命周嬷嬷倒茶与她吃。
一旁荣保倒是一脸的得意儿,一面还捋须笑道:「才刚各房的兄弟们都夸我好福气儿,竟能有这样儿水葱似的女儿呢!」
说著就有一个婆子来道:「回老爷,族长大人让奴才来问福晋与格格可准备好了没有,若准备好了,就去偏殿行礼。」
荣保一听,忙带著富察福晋与黛玉往偏殿去。较之正殿的熙熙攘攘,偏殿是人少了许多,不过每房各派了一名代表在场作见证罢了。
待荣保与富察福晋往正中的椅子上坐好后,黛玉便就著地上早已放好的蒲团,向他二老恭恭敬敬行了三个礼,口称:「女儿拜见阿玛额娘。」
因著心疼黛玉,富察福晋只待她一行罢,便亲自上前搀了她起来,又瞧得族长将黛玉的名宇添到了族谱上他们这一房那一页儿,方算礼成了。
荣保又趁机邀请了在场众人至自己府上去吃酒看戏,於是大伙儿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浩浩荡荡回至了富察府上。
就见富察府大门口早已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了。原来先前富察福晋便著人写好了请帖发至各亲朋本家府上,邀大伙儿今日来吃喜酒,兼之其余一些未收到帖子的人家闻得富察家如此天大的喜事儿,谁不来凑趣儿?因此门口才会才这么多客人的。
富察福晋心知黛玉累了这么一大早上,很是需要先回房缓缓气儿梳洗一番才是,遂命周嬷嬷亲送了她回潇湘馆,过会子再带回来,而她自己则喜气盈腮的行至正厅里,笑客满面的招呼起各府的女卷们来。
一时已换过一身衣衫的黛玉,同著墨颖与沁灵一块儿出来了,满厅的宾客见了,也有先前见过黛玉一两面儿的,也有认识墨颖沁灵两个,便推算出黛玉便是今儿个正主儿来的,便都拥了上来,满脸堆笑七嘴八舌的夸赞起来。
很快黛玉便招架不住了,偏还不好表现心底的不豫来,幸得富察福晋及时上前来笑道:「家母还未见过外孙女儿呢,这会子我要带小女过去了,还请大伙儿多担待一些儿。」说著携了她自人群中离去,一径往暖阁去了,方算是与黛玉解了围。
暖阁内,早已坐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并几位瞧著与富察福晋年纪儿差不多大的中年贵妇人,不是别个,正是富察福晋的母亲纳喇老福晋及娘家的姐姐并嫂子们。
正值纳喇老福晋与女儿媳妇儿们说笑解闷儿,忽见得富察福晋携了一个天仙样儿的小姑娘进来,道:「额娘,这便是您的外孙女儿,你瞧瞧好是不好?」
纳喇老福晋一听,不由一把拉过黛玉,觑著眼看了看,又命随身丫头取了眼镜儿来戴上细细瞧了一回,方笑叹道:「果然生得好模样儿,怪道你喜欢成那样儿,便是今儿个我见了,也喜欢得了不得呢!」说著又拉了黛玉,慈爱的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可曾念过书不曾?住在府里可还习惯不习惯」等语。
黛玉见问,忙笑著一一回道:「回郭罗妈妈,孙女儿名唤作『黛玉』,今年八岁了,亦曾读过几本书,认得几个字儿,如今跟著阿玛额娘,事事都是极习惯的。」
老福晋见黛玉一张口便唤自己作「郭罗妈妈」,答得又如此条理分明,越发喜悦不已,因拉了她挨著自己坐下,方笑向其余众人道:「这样儿好一个外孙女儿,可是将咱们家所有女孩儿都比下去了,以后我呀,就只疼她一个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道:「侄女儿(甥女儿)生得这般玉雪可爱,别说是额娘,便是咱们亦爱不过来,想多疼她一些儿呢,何况额娘?」说著又赞起富察福晋的好福气儿来。
闲话儿了一会子,便有丫头来请示是否开席了,富察福晋便问:「宾客们可都来齐了?」
忙有一个执事媳妇上前来道:「回福晋,都来得差不多了。」
富察福晋听说,点头道:「既是如此,就开席罢。」那媳妇忙答应著去了,她又唤了另一个执事媳妇过来,命她:「去把戏单子拿过来,让老福晋先点上几出爱听的戏接出去预备著,过会子好扮演。」说著扶了小丫头子出去,扫呼著大家入席去了。
这里纳喇老福晋方笑向黛玉道:「外面儿吵得慌,咱们娘儿俩就在这里随意吃喝一些儿,你瞧著可好?」此言正中黛玉下杯,遂忙笑道:「但凭郭罗妈妈吩咐。」
又听老福晋吩咐女媳们道,「你们若喜欢热闹的,一并出去罢,亦好顺便替你妹妹张罗张罗,留咱们祖孙俩自表在清净的说话儿即可。」几人忙答应著,行罢礼出去了。
这里老福晋方与黛玉说起闲话儿来。
不想一时墨颖与沁灵又找到了这里来,又是好一番行礼拜见,毕了娘儿四个方围坐在丫头们抬进来的摆满菜肴的桌子前,自在的吃喝起来。
吃了一会子,就见富察福晋一脸酡红的进来了,显见得是吃了不少酒,纳喇老福晋见了,不由关切道:「别是酒沉了罢?正经歇一会子是。」说著命人去与她端醒酒汤。
见状富察福晋忙摇手笑道:「不碍的,不过是喝急了,又是空腹罢了,喝上两碗汤也就罢了。」说著见桌上摆有酸荪鸡皮儿汤,遂命丫头与自己盛一碗。
岂料接过碗正欲往嘴边儿送时,就有一个媳妇进来道:「回福晋,外面儿有一位自称是格格外祖母的人,带著几位说是格格表姐妹的姑娘们求见。
富察福晋一听,怔了一下儿,旋即兜头便骂道:「糊涂东西,格格的外祖母不就在这里?青天白日倒混说起嘴来了!」骂完命她,「出去告诉门上,再有这样儿胡乱来攀亲的,不必来回,直接打出去便是!」
那媳妇忙诚惶诚恐的答应著便欲退出去。
「回来!」不想还未退至门边儿,忽然又听得富察福晋说,「你不必出去了,忙你自己的去。」打发了她,方吩咐周嬷嬷道,「还是你出去震她们几句的好儿。」
周嬷嬷一听,立时心领神会,忙忙答应著,领著几个媳妇丫头一径去了。
这里富察福晋见黛玉微蹙著眉头,似有不豫之意,因问她道:「可是玉儿不赞同额娘的举动?」
闻言黛玉忙摆手笑道:「额娘多虑了,玉儿并无此意,玉儿只是不明白都到这一天了,贾老太君怎么还能打著玉儿『外祖母』的旗号上咱们家的门来!」她难道不知道如今她的心里,对所有贾府的人,都是再无一丝儿好感了的吗?正是因为他们的步步紧逼,层层算计,才会使得她在父亲逝世时,竟连为人子女所最基本的摔丧驾灵之任尚且不能为父亲所尽,难道她们还以为,自此她还会拿她们当亲人看?!
不提这边儿黛玉心里的不豫,却说周嬷嬷领了富察福晋之命,至大门去震贾府众人一震,当下她便领著一众媳妇丫头,急匆匆往大门方向去了。
一时到得大门口,果见那里正停著几辆车头悬有「荣国府」字样儿灯笼的马车,车下则站了满地的婆子媳妇,被四月末正午这虽算不得太烈,却亦足够使被日头直晒著的人们汗流浃背的太阳这么一晒,个个儿都是一脸的潮红与气喘,只不过在两旁周瑞家的与林之孝家的锐利目光瞪时下,犹不敢移动分毫罢了。
林之孝家的眼尖,不待周嬷嬷扶著小丫头子垮出门槛儿来,便先小跑著至贾母的轿子前,隔著轿帘儿向内道:「回老太太,富察福晋打发人接老太太与姑娘娘们来了。」
轿内贾母一听,虽则心情早已被隔著轿子仍觉著热的太阳烤得十分不悦了,到底不敢忘记今日是厚著脸子来登人家的门,以期能见上黛玉一面儿的,因命林之孝家的掀开轿帘,扶了自己出来,又命其至后面儿车上扶凤姐儿与三春姊妹去。
待贾母与凤姐三春几个刚站定,便听得周嬷嬷站在台几上,居高临下的问底下门子们道:「是谁要求见三格格的?」
话音未落,就见旁边儿周端家的已几步窜至周嬷嬷面前,赔笑道:「周姐姐一向身上好?福晋与林姑娘身上也好?」原来之前她随著贾母王夫人出门门到富察家赏荷花儿那一次,是曾见过周嬷嬷的,亦曹与她交谈过两句儿,如今她只想著在贾母面前讨好卖乖,遂先窜了上来套近乎。
却不想一语未了,就听得台几之上周嬷嬷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与我称姊道妹的?”
后面儿贾母与凤姐儿闻言,心里不由都暗自“咯噔”了一下儿,就见凤姐儿忙忙赶了几步上前,喝骂周璃家的道:“好糊涂下流种子,周嬷嬷这样儿的贵人,亦是你这样儿身份的人能随意冲撞的?!”一面又向周嬷嬷赔笑道,“是咱们家管教不严,才会使得这个狗奴才这般不懂礼节的,还请嬷嬷恕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