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碧浅扭头跑出去。
我笑了笑,忽然想起,她的意中人是谁?
正想去抄书,却有一行人闯进来。骄阳当空,炙烈的阳光下,那个盛装的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快步走来,阵仗傲人,气势惊人。
碧涵终于来了。
她能够堂而皇之地来到这里,说明表哥安排看守这里的守卫已经被制住。
眼下只能见机行事,我走出大殿,站在殿廊上,迎接贵人驾到。
碧涵走上来,浅笑盈盈地上下打量我,“数月未见,废后别来无恙吧。”
我笑,“托贵人洪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今日的妆扮美艳妖 娆,紫红的宫装,金光闪烁的珠钗,孤傲的凤头步摇,将她妆点得华贵绰约,美不胜收。她的红唇因为微笑而扯开,“那便好,不然,这偌大的洛阳城,没有一个知心人,可真寂寞。”
“贵人驾到,有何指教?”我思忖着,她今日来此,是要杀我吗?表哥是否再次遭遇不测?
“指教不敢当,只是数月不见废后,甚为想念,就来金墉城看望废后,顺便游览一下洛阳的郊野风光。”碧浅的脸庞在强盛的日光下,依然白 皙明艳,看不出半分瑕疵,“最想欣赏的,当然是废后被万虫啃噬、痛楚难当的模样。”
她径自笑起来,胸有成竹,颇为得意。
万虫啃噬?
忽然,我感觉到,双腿似有虫子在咬,先从脚底开始,很快的,那一条条的小虫爬上小腿肚,啃噬着,吸着我的骨血…紧接着,大腿、腰部,胸脯,脖子,无数条小虫钻进体内,撕咬着我的皮肉鲜血、五脏六腑,当真是万虫啃噬。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被万虫啃噬的感觉,又痒又疼,全身每一处地方都有虫子钻入钻出,痛楚难忍。我想抓痒,却抓不到,崩溃地挠着,却怎么也挠不到…好痒,好疼,好难受…
碧涵惬意地笑,一双美眸泻出**的厉色,“这滋味如何?是不是很销 魂?”她猖狂地大笑,“我不妨告诉你,你所中的是‘万虫逍遥散’,这药散只要入体一点点,就会像你这般,如有万虫咬噬,又痒又疼,满地打滚,狼狈至极。”
万虫逍遥散?怎么会中毒?膳食茶水都试毒过,她如何让我中毒?
我跌坐在地上,身上痒疼,快被逼疯了。
“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会中了我的‘万虫逍遥散’?”碧涵居高临下地笑睨着我,“方才你不是在吃冰凉的瓜果吗?我让人在那缸水中撒了万虫逍遥散,那些瓜果在水中浸了一日一夜,你吃进腹中,自然中了这无色无味的万虫逍遥散。”
“你好卑鄙…”我全身大汗,嘴唇颤抖,牙关颤抖。
“卑鄙?只怕我不及你一分。”她掐住我的嘴巴,眸光阴厉,“我左思右想,杀你太容易,太便宜你了。我要慢慢折磨你,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一定会十倍偿还!”我咬牙、恨恨地说道。
“那我就等着咯。”碧浅的脸庞逆着光,暗影重重,“虽然万虫逍遥散不是剧毒,也不会即时毙命,只会让你痒疼十二个时辰,把自己抓得皮肉溃烂,毁了自己的容貌与身子。倘若你体虚,熬不到十二个时辰,那就下地府。倘若你熬过十二个时辰,那就恭喜你,你这条贱命还可以活着。不过我告诉你,这万虫逍遥散没有解药,也没人受得住万虫的啃噬,你好自为之。”
我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竭力忍着那无法忍受的痒、痛,咬紧牙关。
所有人都看着我,得意洋洋地笑,没人怜悯,没人同情。
碧涵,你当真歹毒!
她蹲下来,啧啧有声,黛眉高挑,欣赏我的狼狈与丑态,“你可知我多么想要你死?可是,我还不能让你死,我要隔三差五地折磨你,让你身受世人难以承受的煎熬,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此,我才痛快、才甘心!”
我保证,绝没有下一次!在你出手之前,我一定会把你弄死!
碧涵如蛇蝎般狠毒地笑,“你这咬牙切齿的模样,应该很恨我,想杀我。我不会给你机会,因为,整个洛阳都在我的手中!”
我怒目瞪她,她纵声狂笑,尖厉的笑声传遍了金墉城。
越来越痒,越来越疼,我剧烈地颤抖、抽搐,牙齿碰着牙齿,心好像揪在一起,被数不清的虫子咬着、啃着…头疼欲裂,冷汗淋漓,汗珠滴下来,模糊了双眼…朦胧中,碧涵美艳的嘴脸扭曲了,变成狐狸的脸,张大嘴,撕咬着猎物…
不知何时,那笑声消失了,那只狐狸也不见了,殿前空无一人,只剩下万只小虫啃噬着我。
不知晕了多少回,醒来多少次,死去活来,恍然如梦。
梦醒了,还有万只小虫不依不饶地在我体内钻来钻去。
仿佛,一抹黑影笼罩了我;仿佛,有人在叫我;仿佛,一人抱起我。
我死了吗?
殷红的血…眼前一片血红…一滴滴,汇聚成河…
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没那么痒、那么疼了,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死了,就不会再痒、再疼。
温凉适宜的水簇拥着我,很舒适,洗去所有的汗水与疼痛,我很累很乏,缓缓闭眼。
却有一只手掐着我的嘴,迫我张唇,模糊中,有粘腻的水滴入我口中,浓浓的血腥气。
此后,我再无知觉,仿佛睡了一个长长的觉。
醒来时,再也没有万只小虫啃噬我,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只是四肢无力,腹中空空。
怎么回事?我没有死?
我弹身而起,惊诧地发现,这是竹屋,躺在我身边的,正是我不想看见的人,刘聪。
是他救了我?他怎么解去我体内的万虫逍遥散?
他睡得很沉,鼻息匀长,双唇浮白,面色憔悴,左手腕有一道伤口,残留的血迹风干了。
想起神智模糊时饮血的感觉,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割腕让我饮血?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憔悴的样子,时隔一年半,他为什么还回来?我根本不想看见他,就算他救了我,就算他让我喝他的血,我也不会感激他。因为,他给我的伤害与**,永难忘记!
在他醒来之前,我必须逃走!
就在我下床之际,刘聪勾住我的腰肢,将我卷入怀中,“想逃走?”
“放开我…”我挣扎着,手足无力得很。
“不要走。”他扣着我的手腕,箍着我的身子,在我脑后沉声低语,“容儿,我只想这样抱着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恨你。”我心平气静道。
这样的语气,足以让他知道,我对他的恨没有丝毫减少,也不会因为他的付出而有所改变。
半晌,刘聪扳过我的身,与我面对面,“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我也不奢望你会原谅我…你宁愿死,也不愿跟我走,你可知我多么心痛?”
我看着他,这一年半,他没有出现过,我庆幸,以为他不会再回洛阳找我,可是,这事不如我的意,他到底回来了。
他没什么变化,一双黑眼缠绕着深浓的情意,闪着诚挚的水泽,令人感动。
“你以死威胁我,背后那一刀就像是你刺的,我差点儿死了,你可知道?”刘聪将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这里,伤痕累累。”
“我从未招惹过你,是你自找的。”我冷淡道。
“对,是我自找的,因为,我无法不爱你。”他剑眉紧攒,眉峰如山岳陡峭,“我对自己说,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可是,我做不到!就算你怎么伤我、拒绝我,我也无法停止爱你!我命令自己,不要再来洛阳,可我还是来了;因为,你已经在我心中,与我融为一体!见不到你,我就像丢了心、失了魂,你让我怎么活,容儿?”
听着他真心真意的告白,我毛骨悚然,不知怎么应对。
不疯魔,不成活。
刘聪牵唇一笑,“晋廷大乱,你不能再留在洛阳。司马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要荣华富贵,我给你!你要名分地位,我给你!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我心中冷笑,你给我,我不要,我只要我喜欢的那个男子,司马颖。
“这些年,司马颖为你付出过什么?假若他真的爱你,早就应该带你走,而不是让你在洛阳日日夜夜地等他。”他的声音隐含怒气,“容儿,你不要做白日梦了,他无法给你幸福。”
“为什么不能?你又不是他。”我淡漠道。
“可我了解他。”
“当初他的确利用过我,但后来他再也没有利用我。”我反驳道,“他是宗室亲王,不像你,无拘无束,可以任意妄为。他深谋远虑,想成就一番作为,不能不必须顾及我的身份。”
“傻容儿,在他心中,锦绣江山、九五尊位最重要,女人、家人、孩子都可以舍弃。就算是你,为了大业,他照样可以牺牲你。”他郑重地问,“你不信吗?”
是,我不信。
他真诚的表情不像有假,“这些年,有很多机会,他完全可以带你离开洛阳,可是,他带你离开了吗?”他痛心道,“没有!他一次又一次地舍弃你,就是担心被其他王爷抓住痛脚、被部将置喙、被臣民议论,才一次次地放弃良机。”
真的吗?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那年,司马颖废黜我庶人,就是想带我走。可是,我拒绝了,因为孙瑜而心灰意冷,故意刁难他。其他的良机,我不知道…心中很乱,我不想去想…
碧浅被打晕,那些保护我的守卫也被迷晕,所以,碧涵才能畅通无阻地闯到我的寝殿。
这是刘聪说的。
表哥呢?碧涵有心害我,一定会先对他下手。表哥是否遭遇不测?
夜空广袤无垠,星光璀璨耀眼,夏夜的风带来淡淡的花香,拂去心头的烦躁与身上的热意。
我坐在屋前竹阶上,他仰面躺着,望着遥远的星空。
万虫逍遥散的确无药可解,不过很凑巧,早些年他见过有人中了万虫逍遥散,没有死。于是,他为我解毒。在手指、脚趾刺针放血,待血色呈为鲜红便可,接着在温水中浸泡半个时辰,这种诡秘的毒散就能全部散去。
因为我失血过多,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身子很虚,他就让我喝他的血,补充血气。
刘聪以自己的血救我,可见他真的在乎我,但是,我心中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人了。
“容儿,为什么喜欢司马颖?”他语声平静。
“男女之间的情,说不清道不明。”其实,我知道,司马颖以秦琵琶和一曲《越人歌》打开我封闭的心,继而占据了我的心。
“你喜欢他什么?”
“我娘擅弹秦琵琶,一生只奏《越人歌》;我与司马颖初次相见,他用秦琵琶弹奏了一曲《越人歌》…”
这么说,他应该明白了吧。
刘聪没有搭腔,静默良久才叹一声,然后,他让我回屋睡觉。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他会不会让我回去,想着如何摆脱他…
深夜静谧,唯有蛙虫的叫声不绝于耳。
总担心他会突然闯进来,我迷迷糊糊地睡着,却无端地惊醒,冷汗涔涔。
屋外很静,刘聪睡在外面吗?睡沉了吗?
我轻手轻脚地下床,决定趁他熟睡的时候回金墉城。
他躺在屋外竹阶上,三四个酒壶散落在四处,酒气弥漫,呛鼻得很。由于饮酒的关系,他鼻息很重,好像不省人事。我轻轻地推他,他不为所动,睡死了。
正是逃走的良机。
我越过他,正准备牵马,忽然觉得身后有脚步声,心神一凛,转过身
刘聪眉宇紧蹙,仿佛从地府走来的恶鬼,嗓音冰寒,“你想走?”
我的沉默,相当于默认。
他一步步走过来,我步步后退,心惊胆颤…他箭步上前,陡然间抱起我,酒气铺天盖地地袭来,笼罩了我…
就算挣扎反抗,也是以卵击石。
“刘聪,你混蛋!”我骤感恐惧,锤打他的胸膛。
“你不是不知道,我彻头彻尾是一个混蛋!”他将我压在屋前竹阶上,扯出我腰间的帛带,绑住我的手腕。
“放开我…”
刘聪神速地扯开自己的衣袍,赤身压住我,怒火点燃了他的黑眸,瞬间燎原,转变成熊熊的欲 火。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残暴、总是强逼我?
他炙热的唇舌烫着我,碾过身上每一处,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划过肉身,辣辣的疼…他口中的酒气好像烧着了,点燃了我的身子…他的**与吻触,使得我恐惧、剧烈地颤抖,我不知道如何阻止他…和上次一样,他不再是白日冷静自持的人,变得凶残、暴戾,不顾我的感受与意愿,弄得我的手足疼痛难忍。
“刘聪,我恨你…”无论我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你的心不属于我,我就要你的身,你不要妄想为司马颖守身如玉!”刘聪狂怒道。
他分开我的双腿,昂然之物对准我的私 处,欲进不进,欲退不退,啃吻我的脸、唇,揉捏我的**。
疼,好疼…
我激烈地挣扎,忍不住叫出声,他半含我的唇瓣,炙烈的酒气窜进我的口中,冷邪道:“叫得大声点儿,你的叫声是最美妙、最动听的音律。”
全身就像着火了似的,热浪侵袭,汗水渗出,我无力地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
当他挺入我的体内,涩痛袭来,强忍的泪水终于滚落,我闭上眼,任绝望淹没了自己。
夜空倾倒,星辰掉落凡间,黑夜越来越黑…
刘聪强攻硬夺,激烈地撞我,巨大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没完没了,无穷无尽。
一夜的需索无度,让我四肢酸疼,身子不再是自己的,麻木了。
夜空破晓,朝阳冉冉升起,他仍然在我体内冲撞,仍然在我身上起伏。当万丈光芒冲破黑夜的束缚,在人间洒下缕缕金光,他终于不再折腾我,轻柔地吻我的唇角,眼中漾着满足的笑意,“容儿,你是我的…”
随后,他抱着我,沉入睡眠。
刘聪和我是被热醒的,午时的日头太过毒辣,晒得生疼。
他抱我回屋,并不因为宿醉和欢爱一夜而气色不佳,反而神采奕奕,弄水给我沐浴。
身上都是紫红的瘀痕,他怜惜地轻抚我的颈项,自责道:“昨晚喝醉了,不知轻重,下不为例。”
我无言以对,心头冰寒,就算他没有饮酒,也会变成禽兽不如的混蛋。
不敢问他打算将我如何,担心得到不想听到的回答。
他轻搂着我,在我的侧腮浅浅细吻,“你是我的,无论你是否心甘情愿,我不会放你走!”
语气坚决,有一种杀伐决断的感觉。
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这日黄昏,刘聪带我上路,离开洛阳。
我没有问他带我去哪里,但我猜,应该是去汉国都城,离石。
为了防止我逃跑,他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我知道,他一定知道我千方百计地想逃跑,一路上戒备万分,丝毫不敢疏忽大意,就连夜里睡觉也很警醒。
单骑飞奔,所经之地,到处可见白骨、尸首和断肢残躯,流民与逃亡的平民百姓徒步而行,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比洛阳的乞丐还不如。
乱世之象,便是如此吧。
早些时候,司马颖回封国,他昔日的部将公师藩聚兵数万迎接,随后北上,攻打郡县,一路抄掠回邺城,想夺回昔日地盘、伺机再起。七月,东海王司马越以“奉迎天子、还复旧都”为征讨口号,传檄诸州都督,共讨河间王司马颙。
这是刘聪对我说的,我也知道,大晋江山分崩离析,各地枭雄踞地称雄,建立小国,如刘渊建汉。
司马颖重整旗鼓,率军争战,能不能夺回昔日权势?
现在很难预测,我只希望他能保住一命,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
可是,如果他回洛阳找我,找不到我,那怎么办?我必须想法子摆脱刘聪,必须回洛阳。
终于来到离石,刘聪并没有让我住进他的府邸,而是将我安排在一座别苑,派了两个侍女服侍我的起居。
洛阳的锦绣繁华,非其他地方能比,离石城郭不大,较为古朴,并无京都的繁荣、气象与气派。我所住的这座小苑与洛阳的小户差不多,非洛阳富丽堂皇的高宅大户可比。但是,我并不在乎这些,日夜想的是如何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