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道:“既然你这么说,我想要什么,你都可以给我?”

他郑重地颔首,“你说,你想要什么?”

我的双臂环上的脖颈,傲然引颈,坚决道:“我是大晋皇后,废立数次,身不由己,尊严扫地,遗臭万年。我不会再嫁,更不会再嫁一个无法保护妻小的夫君;假若真的再嫁,我要嫁一个睿智贤明、深谋远虑的帝王,手握兵马,掌控朝纲,像秦皇汉武那样的帝王,以受万民敬仰的天子之尊君临天下。”

刘曜看着我,有些发愣,目光却凌厉如刀,令人害怕。

这张冷厉刚毅的脸孔,这双飞拔如剑的白眉,这双深邃若渊的眼眸,与刘聪一样,面目粗犷豪放,不似中原男子,令人难以忘怀。他的容貌异于常人,可谓天生异相,古来异相者皆非凡人,必能建功立业,有所成就,必定在竹帛青史上留下不朽的一页。

天生异相的刘曜,是何出身?是什么人?

对了,他和刘聪都姓刘,这二人有关系吗?

“我的容儿,志向、眼光果然不一般。”刘曜微微含笑,“八年前,你我初次相遇,你的志向就不一般,不嫁我这个并非出身高门的亡命之徒,还说我不配当你的男人。当初我觉得你眼光太高、心术不正,如今我觉得,以你的家世、出身,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出奇。”

“那就好。”当年我十六岁,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我真的想嫁一个家世良好的夫君,可以保护我、呵护我一生,不再受人欺负。

“既然你有此要求,我自当努力。”

“好,待你位尊九五、君临天下的那一日,便来娶我。”

“你会等我?”他问,眉宇含笑。

“会。”我莞尔轻笑。

“那便好。”

我轻推他的胸膛,刘曜出其不意地吻下来,我愣了一瞬才闪避,却已来不及。

左闪右避,我的挣扎激起他的钳制,他一掌揽着我的腰肢,一掌扣住我的后脑,我动弹不得,唇舌被他卷入口中,我唯有用力一咬,才逼得他松开我的唇。

他粗喘着,鼻息急促,染了欲色的黑眸略微清明,“不愿意?”

我蹙眉,“你先放开我…”

他高尖的鼻子轻触我的鼻尖,炙热的鼻息烫着我,“上次你说有孕在身,我知道你骗我,但我没有拆穿你,我只是不想再强迫你。你可知,那一夜总是出现在我的梦中?我无法克制地想你,当我在雪地里看见你,你知道我多么高兴吗?容儿,八年前你我缱绻一夜,八年后我们再次相遇,上苍注定了我们会幸福地在一起。”

“对你来说,八年只是弹指一瞬,可对我来说,八年是没有尽头、毫无希望的等待与煎熬。已经晚了,就算我们重逢,我也是他人妇。”

“我不介意。”刘曜缓缓摇头,眸色深深,“你我之间没有任何障碍,无论你是晋廷皇后,还是他人妇,在我眼中,你什么都不是,只是我刘曜要定的女人;就算马踏宫阙、踏平洛阳,我也要带你走!”

我大骇,他说什么?马踏宫阙?踏平洛阳?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淡淡一笑,眸色越来越沉,“容儿,你会等到我君临天下的那一日,看我一统江山、受臣民敬仰。”

脑子里乱糟糟的,我讶异地问,“你是…”

刘曜再次吻我,吞没了我的话,强势的吮吻雷厉风行,令人难以抗拒。

脑子里都是他霸气、狂妄的话,君临天下,一统江山…他也是匈奴人?与刘聪有关系吗?

作者题外话:吼吼,明天上架。容儿会不会被刘曜吃了?这次会不会带她离开洛阳?刘曜又是什么人?和刘聪有着怎样的关系?这些疑团有待后文慢慢道来哈。

胭脂染帝业【一】

四月的风拂在脸上,暖暖的,痒痒的,惬意舒适;郊野的阳光明媚灿烂,整个天空流光溢彩,漫山遍野的野花在暖风中摇曳多姿,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芬芳。

刘曜牵着我的手,漫步在乡村林野间,碧浅和陈永在后面跟着。

很久没有徜徉在宁静如画的乡野,虽然觉得风光优美,却无法淡定从容,因为,我不知道他究竟想怎么样。

来到一片绿茵茵的草地,小河慢悠悠的流淌,仿佛这个乱世的硝烟烽火、金戈铁马与它无关。

碧浅和陈永远远地避开,我看不见他们。刘曜拉着我坐在草地上,从身后抱着我。

反抗也是无果,我索性任由他了。

“随我走,好不好?”他的脸颊蹭着我的腮,语声温和,“给我一些时间,待时机成熟,我娶你为妻。”

“待你功成名就的那日,再来洛阳找我,那时,我会嫁给你,绝不食言!”我清冷道。

“难道你还想再等八年?”刘曜陡然拔高声音,扳过我的身子,紧盯着我的眸,“我找你整整八年,我们还有多少个八年可以等?假若你有何不测,或者你再嫁别人,我怎么办?”

他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可是,这只是我的权宜之计,我怎会跟他走?

他的掌心贴着我的腮,沉沉道:“容儿,既然上苍让我找到你,我就不会再放开你,我要把你留在身边,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

这番话,发自肺腑吗?就算是,他为什么喜欢我?喜欢我什么?

我道:“话虽如此,我怎么知道你做得到?怎么知道你会有功成名就的一日?”

刘曜深黑若夜的瞳仁微微一缩,“我是汉国皇帝麾下的将军,如今我为他南征北战,他日我必登临高位,容儿,你不信我吗?”

我心中一动,他真的是汉主刘渊麾下的将军,我没有猜错,他和刘聪是一伙的,也许他们的交情还不错呢。

怎么办?

“就算你有雄心壮志,我也不会冒险一搏,刘曜,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只能信自己。”

“你…”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了,脸膛发黑。

“我会在洛阳等你,你不要让我失望,好吗?”我柔声道,“我会好好保护自己,我表哥也会保护我,你放心吧。”

“倘若他能保护你,今日你就不会任人宰割。”刘曜没好气地说。

他说得没错,表哥毕竟势单力薄,可是,表哥已经尽力了。

我别开脸,望着波光粼粼、金光灿灿的小河,那一河碎金、一川烟草,在这乱世是一幅多么宁静的画面,多么难得。

刘曜的嗓音仿若压抑着什么,“容儿,我娶你不是因为八年前的约定,而是,我真的想娶你。”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我道:“不如这样吧,以三年为期,我在洛阳等你;三年后,无论你是否功成名就,我一定嫁给你。”

四目相对,刘曜望进我的眼,好像看透了我的所思所想。

我被他瞧得心里发毛,只能不惧地迎着他犀利的目光,面不改色。

“好吧,就以三年为期。”他无奈地答应了,眼眸深黑,宛若万丈深渊,卷走人的魂灵。

“你…喜欢我?”犹豫了须臾,我终于问出口。

“你长得这么美,艳冠洛阳,性情独特,我怎会不喜欢?”刘曜淡淡一笑。

“如此而已?”

“喜欢便是喜欢,真要讲,也讲不出什么。男女之间的情,是一种揪心的感觉,不在身边,想念、牵挂;携手相依,看不够,爱不够,想完完全全地拥有。”

他说得对,喜欢,爱,真的讲不出具体什么来,那只是一种揪心、煎熬的感觉。只要入了心,那人就会永远在心里,赶也赶不走,忘也忘不掉;想拥有,想独占,想无时无刻地在一起,想一生一世彼此珍惜。至于为什么喜欢,喜欢什么,真的无从说起。

刘曜的眼中点缀着明显的情意与欲色,“容儿,我只知道,我要你。”

他的唇触上我的唇,凉凉的吻刹那间变得炽热霸道是的,他和刘聪不一样,他的吻给人一种温和的错觉,在温和中攻陷,不容我有丝毫的抗拒;而刘聪,那是强势的掠夺、狠厉的霸道。

我没有反抗,因为他不容许我反抗,我也担心激起他的怒火,适得其反。

刘曜细细地吻我,腮边,耳垂,脖颈,急促的鼻息喷洒开来,他的手臂越收越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体内…

刘曜终究应允了我,三年为期,届时无论如何,我都要嫁给她。

他送我和碧浅回金墉城,此后就离开了洛阳,不过,陈永会留在洛阳,暗中保护我。我也知道,他留下陈永,一来是作为联络之用,二来是监视我。

当夜,碧浅忧心忡忡地问我:“皇后当真三年后嫁给他?”

“你说呢?”我含笑反问。

“奴婢觉得,这只是缓兵之计。”

“这些年洛阳形势不稳,瞬息万变,此后三年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我靠在大枕上,想起表哥,不知道他是生是死,心中惴惴,“不知道表哥怎样了。”

“是啊,贵人说表少爷…”碧浅蹙眉道,秀丽的脸上布满了担忧,“希望表少爷吉人天相,安然无恙。”

假若表哥还活着,一定会派人来告诉我。

假若表哥遭遇不测,我一定不会放过碧涵。

忽然想起一事,我问:“那个陈永,对你还好吧,他有没有欺负你?”

闻言,碧浅的身子抖了一下,侧过脸,目光闪躲,“没…他没欺负奴婢…”

见她这般神色,我更怀疑了,握住她的手,“他是否对你不规矩?碧浅,你告诉我,他究竟对你…”

“没…真的没什么…皇后早点歇着吧。”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仿若染了西天的云霞。

“你也去歇着吧。”

我明白了几分,那陈永真的对她动手动脚?

三日后,表哥的人终于来了,这人说表哥身受重伤,在洛阳城中养伤,目前无法亲自前来。

我让他带话给表哥,让表哥好好养伤。

十日后,表哥终于出现在我眼前。他瘦了一圈,面色苍白,我想看看他伤了哪里,他不让我看,只说是皮外伤,再过一月就会痊愈。

这些年,他数次被我连累,死里逃生,伤痕累累,却一直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傻容儿,不要哭,我伤势不重,再过几日就好了。”他摸摸我的头,宠溺道。

“表哥,我总是连累你,你为了保护我而遍体鳞伤…”

“在这世上,你只有我一个亲人,我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你我相依为命,何须见外?”他拭去我脸上的泪水,温柔地笑。

是啊,他一心一意地待我,没有心机谋算,没有想着回报,没有强逼硬夺,唯有心甘情愿地付出,视我如珠如宝,我的命,就是他的命。

这么好的男子,为什么我从未想过喜欢他、和他过一辈子?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身边人这么好,却永远不知道珍惜,咳…我只当他是可亲可敬的兄长,对他充满了感恩与依赖,却无男女之情。

我问:“那日发生了什么事?”

孙皓说,那日他赶来金墉城与我汇合,途中遭遇十余个黑衣人的伏击。这些黑衣人布好了陷阱,他一时大意才中了陷阱,身受重伤,奋力拼杀,才摆脱黑衣人的追捕。逃亡途中,他伤势太重,晕倒在路边,被附近的村民发现,才捡回一条命。接着,他委托村民回城给下属送信,他才得以回城养伤。

我知道,他没来找我,是不想让我担心。

五月,表哥复元后,重提回泰山一事。

我再三考虑,最终决定留在洛阳,因为,刘曜不会轻易地放过我;再者,我越来越觉得司马颖对我绝情绝义是另有原因。

记得,刘曜送我回金墉城,临走前,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轻吻我的耳垂,低声道:“我会抽空回洛阳看你,你安心在洛阳等我。容儿,我答应你三年为期,并非舍得放手、舍得让你一人留在洛阳;是因为,我还要为汉国开疆拓土,为自己建功立业,没有太多闲暇照顾你。我也不想你陪我吃苦,我会赢取世间让人顶礼膜拜、至高无上的权势和最美好的一切,放在你的掌心,让你觉得,做我刘曜的女人不会受半分委屈。”

当时,我被他这番话震住了。

他的意思,我明白,他不愿我跟着他吃苦,当他功成名就、可以给我一切的时候,我跟着他才会幸福,才不会受委屈。

此后,他这番话总是回响在我的脑海,不由得想,男人都是这样想的吗?

表哥说,男人都会这么想,让心爱的女子跟着自己吃苦,是男人的悲哀;给她想要的一切,给她幸福、美满,这是世间每个男子的梦想与责任。

司马颖也是这么想吗?

他兵败,兵马受创,将士如一盘散沙,再也不是以往那个手握重兵、意气风发的成都王、皇太弟。他让我跟他去长安,是心软,之后他被削去“皇太弟”的身份,被迫回封国,以图东山再起,在途中丢下我…在长安征西府那晚,我对他说以退为进、伺机再起,和他重归于好;可是,没过两日,他就变了,变得冷漠无情,对我再也没有过温情的时刻。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司马颖的绝情应该别有深意。

难道,他的想法和刘曜、表哥一样?他的权势大不如前,不知道能不能重整旗鼓;他不愿我跟着他吃苦,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这才做出一副绝情绝义的样子,不听我的解释,狠心将我丢弃在冰天雪地中。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他这么做,心中也是不好受的吧。

是我笨、是我蠢,没有及时发觉他的所思所想,还埋怨他狠心绝情,我太笨了。

既然如此,我不能回泰山,必须待在洛阳等他回来找我,等他重整旗鼓、重整山河的那一日。

对于我的变卦,表哥和碧浅很惊讶。

“容儿,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孙皓气急败坏地问,眉宇紧凝。

“表少爷别急,皇后一定有自己的想法。”碧浅忧心地握着我的手腕,“皇后,究竟怎么回事?”

“表哥,很抱歉,我…”

我难以启齿,我知道,我的反复无常和对司马颖的情,重重地伤了他的心,可是,我真的不想违背自己的心。

碧浅见我为难,道:“不如由奴婢和表少爷说吧。”

于是,她硬拉着表哥出去了。

我看着他伤心、无奈地离去,心道:表哥,对不起。

孙皓没有逼我,遂了我的心愿,留在洛阳,在金墉城当废后、庶人。

期待司马颖给我来信,但我心中清楚,他不会来信;期待他回洛阳看我,可我也知道,他不会回来…希望一次次地落空,一日日地被夜色吞没,但我会一直等下去。

那个暗中保护我、监视我的陈永,到底是祸患,我不能让他继续监视下去。

我让碧浅出面,请他来见我,在茶水中下药,让他昏迷。接着,我让孙皓绑了他,将他囚在我所住寝殿的附近的一间暗室,四人轮流看守。每日三餐,碧浅都会派人送去,或是自己送过去。

陈永与刘曜联络的法子,无非是飞鸽传书,孙皓模仿陈永的笔迹,半月传书一次,只报一切安好,并无特殊之事,尽量不让刘曜起疑。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不想让刘曜知道与我有关的任何事。

这个炎热的夏季,碧涵没有来金墉城,也没有出手害我,但我清楚,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因此,我事事谨慎,膳食茶水都要试毒。

去花廊找过青衣十余次,一等就是三个时辰,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青衣不在金墉城了吗?死了吗?

我不相信他死了,也不相信他离开了金墉城,因为他说过,他是金墉城的活死人。

七月,骄阳如火,热浪滔天。

连续热了好几日,碧浅不知从何处寻来新鲜的瓜果,放在大缸水底一日一夜,食之冰凉沁爽,暑气燥热去了大半,好不惬意。

我还想再吃,碧浅连忙拦住,“不能多吃,虽然是大热天,可这瓜果太凉,吃多了,仔细身子不适。”

只好作罢,我问:“你怎么不吃?”

她莞尔一笑,“奴婢月信将至,不能吃这么冰凉的瓜果。”

我又问:“那个陈永怎么样?是不是恨死我了?”

“他数次逃跑,有一次还把守卫打伤了,有一次抓住我不放…所幸他没有为难我…放了我…”说着说着,她低垂了螓首,脸腮微红。

“这个陈永倒是一个硬汉。”我发觉她的神色有些异样,不由得浮想联翩起来。

“是啊,他为人粗鲁,却也率直豪爽…”碧浅的双腮更红了,像是嫣红的海棠,娇艳欲滴,“奴婢没遇到过这样的男子,直来直去,还喜欢强迫人。”

“他轻薄你了?”我心念一转,这小妮子不会芳心初动吧。

“没…没…”她连忙否认,娇羞地觑我一眼,“其实,奴婢…心中早有意中人…怎会喜欢陈永?”

“我又没说你喜欢陈永。”我好笑道,欣赏她绯红的面色与羞答答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