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哭流涕,惊惧,害怕,楚楚可怜,瑟瑟发抖,当真凄苦,令人怜惜。

可是,她看着碧浅被人欺负的时候,可有一丝怜惜与可怜?

“碧浅好歹是你的姐妹,你为什么那么做?”孙皓愤愤地质问,“为什么你这么歹毒?”

“是,碧涵歹毒,碧涵心如蛇蝎…碧涵做错了…”她泪流满面,苦苦地哀求,“皇后,碧涵大错特错…饶过碧涵这一次吧,碧涵再也不敢了。”

“淫 乱宫闱,理当处死!”我不会再次心软,“我可以饶过你一命,不过,碧浅受过什么罪,我要你加倍偿还!”

“不要…皇后,碧涵真的知错了…”碧涵哭喊道。

“要么死,要么受碧浅所受之罪,你自己选。”我阴沉地看她。

她震惊地看我,不再哀求,就这么呆直地看我,如死一般。

这是幻灭吧,她也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半晌,碧涵万念俱灰地说道:“碧涵只想苟活于世。”

我就知道,她会选择这一条路,只要有活下去的一线生机,她一定会紧紧抓住。

我看向孙皓,他点点头,吹了一声口哨。半瞬,五个男子进来,我和孙皓退出寝殿。

不多时,寝殿传出低声饮泣的声音。

我对孙皓道:“表哥,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拍拍我的手背,“放心吧,一切有我。”

孙皓说,那日,碧涵被折腾了一日一夜,所受的罪是碧浅的两倍,奄奄一息。

此后,她整日待在寝殿,足不出户,犹如聋哑人,神色呆滞,目光涣散,与碧浅如出一辙。

我曾想,杀了她,一了百了。可是,我终究留她一命。

也许,留她在世上,终究是祸患,斩草不除根,早晚会害死自己,但是,我没有狠下杀手,因此,司马翾还小,还需要娘亲;因为,她到底没有害死碧浅,我也留她一命吧。

想不到,我的一念之仁,会成为日后的一支利箭,射向自己。

冬寒远去,春暖来临,碧浅的郁悒日益好转,碧涵却像是云气殿的活死人,行尸走肉一般,变成了聋子、哑巴、傻子。

孙皓命人日夜盯着云气殿,以防碧涵暗地里再次使坏。

我不知道选择回宫是对是错,但我不后悔,起码碧浅慢慢好起来。

午夜梦回,总会想起司马颖与孙瑜欢爱时说的那句话,想起他丢下我一人在冰天雪地的狠心与残忍,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待我,为什么?表哥见我难展欢颜、心境郁悒,几次问我与司马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简略说了说。

“孙瑜怎么变成这样?”他气得击案,“她竟然这样诬陷你!”

“她不想我留在司马颖身边吧。”

“可也不能这样对你。”孙皓眉头紧皱,“成都王竟然也相信孙瑜的话,他不是…喜欢你吗?”

“我也不知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也许是怪我当年没跟他走吧。”想起司马颖待我的种种,心就很痛、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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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跪行礼(三更)

他轻拍我的肩,劝慰道:“假若成都王不再喜欢你,就不会让你跟他去长安,我以为他还是喜欢你的。至于他那么待你,也许他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我喃喃道:“他能有什么苦衷?”

问表哥,也是问自己,可是,没有答案。

孙皓默默地看我,眸色渐渐变了,似乎有话想说,犹豫了半晌,终究道:“容儿,陛下被劫到长安,洛阳不是久留之地,不如回泰山吧。”

我也想过,不如回泰山。

司马颖,刘聪,再加一个刘曜,我很累了,心力交瘁…既然司马颖不要我了,洛阳没什么留恋的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留在洛阳呢?离开是最好的选择,隐居避世,过一种平淡宁静的日子,没有痛苦,没有爱恨,多好。

于是,我决定,和表哥、碧浅离开洛阳。

这夜,孙皓安排好一切,掩护我和碧浅出宫,却没想到,有人在宫城西门拦住我们。

立节将军周权和洛阳令何乔。

虽然洛阳已经沦为名义上的京都,但还有一些大臣留守,周权和何乔官职不高,但握有兵马和洛阳府实权。

“皇后不能走。”何乔道,“陛下远在长安,皇后在洛阳,便是朝廷的象征。”

“皇后乃大晋母仪天下的国母,相信再过不久陛下就能回朝,皇后理当在宫中等候。”周权大义凛然道。

说白了,他们当我是大晋朝廷的活牌位,方便以后逼我用皇后的名义下诏或下达政令。

孙皓的下属与周权的兵马相比,天差地别,我选择回昭阳殿,继续当皇后,日后再寻良机。

只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周权和何乔知道我想逃走?

永兴二年(公元305年)四月,张方的废后诏书从长安送到洛阳,虽然是司马衷的圣谕,但是,这无疑是司马颙和张方的意思。

诏书还说,贬我为庶人,迁往金墉城。

我和碧浅欣然来到金墉城,没有宫人,没有护卫,没有行冗余的用物,只有随身包袱,因为这是一个出逃的良机。但是,当夜便有禁卫进驻金墉城,严密看守。

我猜到了,这大有可能是碧涵的手段,就连张方的部属送来废后诏书,应该也是她暗地搞鬼。

翌日,我刚刚吃完午膳,一行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宫娥、侍卫簇拥着一个娇媚、华贵的宫装女子,碧涵。数十个侍卫候在殿外,宫娥陪着她踏入大殿,趾高气昂。

她坐下来,姿态高标,得意洋洋的嘴脸再也寻不到前阵子呆傻、聋哑、行尸走肉般的影子。

也许,当初那模样,是装给我看的。

春雪喝道:“贵人在此,你一个庶人还不下跪行礼?”

我和碧浅缓缓下礼,“参见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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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死

“废后,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碧涵夸张地冷笑,眼风轻慢而鄙夷,“更想不到我会翻身吧。”

“是想不到。”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留她一命。

“很多事,你想不到。”她用手掐住我的脸颊,迫使我抬头,“周权,何乔,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巧拦住你?还有张将军的废后诏书,也不是巧合,是我的主意。贱人,今日你有这下场,都是拜我所赐,你应该瞑目了。”

我眸凝一线,眸光阴沉,“没到最后一刻,谁瞑目,谁不瞑目,还不知道。”

碧涵轻轻挑眉,“也对,没到最后一刻,你不会死心。碧浅,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碧浅气愤道:“你胆敢杀皇后,陛下不会放过你。”

碧涵笑得花枝乱颤,“她只是庶人,可不是什么皇后,再说,陛下杀得了我吗?”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你们不会寂寞的,有表少爷陪着你们,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

“表少爷怎么了?”碧浅惊慌地问,面色大变。

“他赶来金墉城和你们汇合,不过…”碧涵故意停下来,得意地眨眸,“他一人上路,被我的人截住,也许被打个半死,也许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们了。”

“你…你好狠!”碧浅悲痛、惊怒交加,“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不是我。”碧涵惬意地笑,死劲地掐着我的脸,咬着牙,一字字道,“贱人,这次没有人救你们了,受死吧!”

我知道,上次碧涵被凌辱一日一夜,恨我入骨,此次她不会放过我。她不会让我再次逃出生天,就决定取走我这条命,一了百了,再无祸患。从此以后,洛阳宫城,再也没人威胁到她,她最大。

碧浅看向我,我也看着她,凝眸一笑。

也罢,能够一起赴死,不失为一件美事,总好过遭受凌辱、折磨。

碧涵看见了我们的神色,笑意乍然消失,美眸中燃烧着烈烈的恨意,脸上萦绕着骇人的戾气,“在处死你之前,我会让你尝尝那销 魂、痛楚的滋味!我会十倍还给你!”

春雪俯在她耳畔道:“贵人,凌辱这贱人固然是好,不过,奴婢担心夜长梦多。假若不及时处死她,或是耽误了时辰,只怕良机已逝,后患无穷。”

碧涵死死地瞪我,充满了仇恨,恨不得撕烂我,一口吞我入腹。

半晌,她不得不下决定,处死我。

我悲哀地想,今日就是我羊献容受死之日吗?表哥,你真的遭遇不测了吗?

四个士兵走过来,分别将一条白绫绕在我和碧浅的颈间。

白绫缠着我和碧浅的脖颈,两端被士兵拽着,只要一声令下,我们就成为金墉城的一缕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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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难不死(二更)

碧涵脸上的微笑越来越开怀,仿如骄阳下怒放的鲜花,她点点头,惬意地看着我们在白绫越来越紧的情况下痛苦地挣扎…白绫一寸寸地收缩,一寸寸地缠紧,碧浅眯着眼,泪水滑下来,脸上却没有痛苦的表情,甚至对我微笑…

气息被勒断,很难受,眼前越来越模糊,黑暗越来越重,我闭上眼,四周寂静如死,却似乎听到了碧涵恣意、张狂、凄厉的笑声。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忽然,脖颈一松,缠得紧紧的白绫没有勒断我的气息。

杀我的两个士兵软倒在地,胸口中刀;杀碧浅的两人也是如此,她也没有死。

我们不停地咳着,慢慢缓过气,却见碧涵慌了神,喊侍卫护驾,还命人抓住我们。

几个侍卫冲过来,我们正想逃走、避开,却有一人从天而降,落在我面前。

一袭黑衣,脸上蒙着黑布,手持锋利的宝刀,身量奇高,魁梧健悍,他挡在我身前,护着我,很快便与那些侍卫打起来。

我愣了一下,猛地回神,这黑衣男子让我觉得很熟悉,是刘聪,还是刘曜?抑或不是他们?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黑衣人也从天而降,与几十个侍卫斗在一起。

金戈相击,铮铮声无比刺耳,银光闪烁,寒芒交织,杀气弥漫。

激烈的打斗延伸到殿外,我的寝殿变成了杀戮的修罗场,侍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尸横遍地,惨叫声不绝如缕。

碧涵本以为我即将死在她手里,却没想到两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突然出现,杀了她的侍卫,她恨得咬牙切齿,不甘心地瞪我。

始终在我身前保护我的黑衣男子似有杀过去捉她的意思,碧涵花容失色,在侍卫的掩护下仓惶逃走,其他侍卫不再恋战,纷纷撤退。

大难不死,我松了一口气,与碧浅紧紧抱在一起,“没事了。”

那个黑衣男子走过来,我盯着他的眼眸,发现他裹着头的黑巾有点松了,露出一双白眉。

“刘曜。”

“是我。”他取下头巾和蒙脸的黑布,黝黑的脸膛仍然弥漫着可怖的杀气,“此处不安全,先离开这里。”

“他们已经走了,这里没什么不安全。”我疏离道。

“那女人不会善罢甘休。”刘曜着急道,扣住我的手,“随我走!”

“放开她!”碧浅拍打他的手,“放开啊…”

另一个黑衣男子拽走了碧浅,任凭她尖叫、打骂也不还手,顺手抄这她匆匆离去。

我连忙问:“喂,他带碧浅去哪里?他是你下属?”

刘曜勾揽着我的腰,“你跟我走,自然就知道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强硬地揽抱着我大步流星地离开。

出了金墉城,骑马来到乡野的一户农家,我问:“碧浅呢?那人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刘曜抱我下马,“应该在里面,放心,他不会对她怎样,只是不让她妨碍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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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骗我(三更)

我想去看看碧浅,他不让我去,将我拽进一间寝房,关上门。

方才在路上,我就在想,上次表哥救了我,他怎么想?时隔四月,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金墉城?他是否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心中盘旋着诸多问题,他狠狠扯过我,将我抵在墙上,我才回神,紧张道:“你不要这样…先放开我…”

“你是晋帝的皇后、羊献容?”刘曜揽紧我的腰,贴着他强壮的身。

“是…你别这样,我喘不过气…”我挣扎着,腰间却越发紧挨着他。

“为什么骗我?”

“我没骗你…”

他眯着眼,目光微厉,“你并非姓容。”

我反驳道:“八年前,你也骗我啊,你说你姓明。”

刘曜捏着我的下颌,微微抬高我的脸,“上次我自报家门,为什么你不说?”

这人好霸道,我不喜欢这种脾性的男子,嘀咕道:“你又没问,现在你不也是知道了?”

他说,上次被迷晕,之所以没追我,是因为有要事在身,就派一个叫做陈永的下属,也就是那个带走碧浅的男子,立即追赶我和表哥,一路追到洛阳,暗中盯梢,并将打听到的事飞鸽传书给他。于此,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晋帝司马衷的皇后。

对于我的身份,刘曜自然吃惊,想来洛阳见我一面,可是碍于公务缠身,直到现在才来。

我又开始好奇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上次我遇见你,晋帝在长安,你怎么会晕倒在雪地?”他对我上次的说辞起了疑心,眸光森冷。

“那件事,我不想再提。”我不想多说,更不能说出司马颖,因为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好,那就不提。容儿,你已经被废,与其在金墉城被人暗杀,不如随我走。”刘曜希翼道,黑眸炯炯,“嫁给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不会让你身临险境,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为什么姓刘的男人都是这个德行?让我跟他们走,嫁给他们,许给我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是,我对他们没有男女之情,如此结合,会有幸福吗?

刘聪那样残暴的男子,一个已经让我承受不了,我不知道刘曜的秉性、脾性究竟如何,只能道:“就算我是废后,是庶人,但我到底是司马衷的妻子。我早就对你说过,我心中只有夫君一人。”

“你喜欢司马衷?”他又惊又气,恨铁不成钢似的,“你怎么会喜欢司马衷?”

“虽然陛下无力朝政,但也不像外人所想的那样失智、懦弱、无能,他毕竟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此生此世,我只能忠于他一人。”我说得冠冕堂皇,希望他会放手。

刘曜的语声中交织着鄙夷,“他保护不了妻小、家人,也保护不了自己,他无力朝政,正因为他的痴傻无能,才致使晋廷内斗不息、山河动荡;正因为他的失智、呆愚,才有先皇后贾氏把持朝政,挑起诸王内斗。元康二年,赵王篡位,司马衷被赶到金墉城,任人宰割,这时候,天下万民才知道,坐在洛阳宫城龙座上的天子呆傻无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况是大晋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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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势的吻(四更)

他所说的都没错,我无力反驳。

他接着道:“先皇后贾氏专权,臣民还不知道天子这么无用;他被赶到金墉城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震惊了。君威丧失,皇权沦落,尊严扫地,宗室诸王将会以赵王会榜样,开始矫诏抗命;文武百官对天子失望透顶,开始离心离德;天下万民不再觉得天子乃天命所归,开始觉得这个傻皇帝是一切兵祸、灾难的祸端。”

是啊,这样的天子,任何一个宗室亲贵、藩镇统帅都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晋廷,文武臣工只能选择明哲保身,对上阳奉阴违、对下狐假虎威。

司马衷不仅无法保护自己,保护不了家人,更害得天下大乱、兵祸连连、生灵涂炭;他的圣旨诏令一文不值,他的话形同放屁,彻底沦为宗室王爷、强藩统帅争权夺利的玩偶。

刘曜竟然看得这般透彻,竟然洞悉这么多,他的确睿智多思,非池中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