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过六日皇后娘娘的芳辰就到了。倘若皇后娘娘不满意,我们来不及再做一件。”

“放心吧,皇后娘娘会满意的。”

叶落音见她自信满满,转念一想,卿卿向来做事有分寸,这次应该不会有事。

三日后。

兰卿晓全神贯注地刺绣,忽然听见几个绣娘和衣房的宫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难掩兴奋之色。

衣房的宫女道:“方才我去景福殿,回来的路上亲眼看见燕王。”

另一个宫女激动道:“我也看见了,我从青鸾殿出来,看见燕王带着一个侍从在宫道上。”

有宫女忧伤地抱怨:“你们太幸运了!我怎么就没遇到呢?”

“燕王难得进宫一回,更难得来后宫,没想到今日我遇到燕王了…啊啊啊!我是不是时来运转啊!”有宫女双手捧着脸,一副花痴、陶醉的模样。

“今日燕王来后宫做什么呢?”

“我知道。”若影高傲地抬着下巴,“你们想知道吗?”

“你真的知道?快说快说。”众人七嘴八舌地催促。

“我听宁寿的宫人说,郭总管办案不力,查了半个月也没有查出那具女尸究竟是什么人。太后娘娘一怒之下就不要他查了。”若影得意道,“太后娘娘吩咐燕王查办此案。”

兰卿晓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燕王奉旨查案?

有宫人不明白地问:“燕王堂堂王爷,尊贵无匹,怎么来宫里查案?这不是屈才吗?”

若影瞪她一眼,“你懂什么?燕王本就挂职大理寺卿,查案是他的职责,只是他平常很少去大理寺,也不插手大理寺的日常事务。”

兰卿晓明白了,原来燕王挂了个大理寺卿的闲职。

叶落音问道:“卿卿,你发什么呆?”

兰卿晓收拾了心神,继续刺绣,只是沉寂了多日的心再次起了涟漪。

其实,只是一个宫女罢了,刘太后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彻查呢?莫非那个宫女的死有内情?或者那个宫女的身份不一般?

她无从得知。

这日黄昏时分,平静的针工局炸开了锅,沸腾了。

金公公带着手底下的宫人紧赶慢赶地去前院迎接,额头布满了汗水,下跪行礼道:“奴才拜见燕王殿下,奴才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

燕南铮淡漠道:“起身吧。”

金公公一边擦汗一边站起来,躬身问道:“殿下屈尊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对于他这种拜高踩低的奴才,流风不屑一顾,鄙夷地移开目光。

站在一旁的郭总管道:“燕王殿下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查办命案,针工局须全力配合。”

“原来是这事。奴才和针工局所有人必定全力配合殿下查案。”金公公谄媚地笑。

“如此最好。”郭总管瞬间变脸,客气恭敬地对燕王道,“殿下,奴才还有要事在身,那就先行告退。”

燕南铮漠然点头。

看着郭总管走了,金公公赔笑道:“殿下,这天儿热,不如到里面坐下喝杯茶、吃点新鲜瓜果。”

流风道:“瓜果就免了,上茶。还有,针工局失踪的宫女叫什么?把与那宫女相熟的宫人都叫来。”

金公公连声称“是”,鞍前马后地把燕王请到绣房,“前些日子失踪的宫女叫盈盈,是绣房的绣娘。”

苏姑姑听闻这事,连忙出来迎驾。

所有绣娘战战兢兢地起身,有胆小惊慌的不小心绊倒物件,整个绣房充斥着各种声响。

兰卿晓的心砰砰地跳,跟随众人上前几步,低着头行礼参拜。

燕南铮静静而立,冰雪般的目光冷淡地扫过她。

即使他是一座生人勿近、散着冷气的冰山,在所有人的心里,他依然俊美如天神,依然是她们内心深处惦记、期盼、痴迷的良人。

他头戴紫玉冠,身穿一袭绣着暗纹的华紫轻袍,气度卓绝,浑身上下萦绕着慑人的寒气。

因为他的存在,宽敞的绣房顿时变得逼仄。

因为他的容光,明艳晴红的光色变得暗淡。

有人一脸花痴地盯着他,有人双眼冒着星星,有人娇羞地抛媚眼,有人的嘴角挂着两条哈喇子…

兰卿晓无语,这些姑娘也太不顾形象了吧。

然而,她原本以为燕王对自己是不一样的,会认真地看自己一眼,哪知道他只是随意地扫过去。

她有点失落。

苏姑姑延臂请他入内,“殿下应该是要问一些事,不如屈尊到奴婢的房间。”

燕南铮径自前行,莫姑姑让众人继续做绣活。

整个绣房好似热气腾腾的油锅快要爆炸,众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燕王好俊啊!”

“燕王是我见过的最俊的男子。”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燕王这样把紫衣穿得如此倾国倾城的男子。”若影赞美道。

“你喜欢上燕王啦?”雨婷笑着打趣。

“何止我一人?”若影冷哼一声。

“不要脸。”暮雪翻白眼。

“把紫衣穿得这般好看的人都是妖孽。”叶落音煞有介事地总结。

兰卿晓同意这个结论,很少人可以把紫衣穿出风采绝世,燕王是凤毛麟角里的一人。

拂衣见她不说话,神色有异,于是问道:“卿姐姐,你怎么了?”

兰卿晓摇摇头,“继续绣吧。”

那边,燕南铮搁下茶盏,沉声问道:“那女尸是绣房的绣娘盈盈,平日里她和什么人比较好?”

金公公看向苏姑姑,苏姑姑小心翼翼地问:“殿下确定那女尸是盈盈?”

第1卷:正文 第059章:毁容女尸

流风道:“自然是确定了那女尸的身份,这才来针工局。”

胆敢质疑殿下的头脑,简直是奇耻大辱。

苏姑姑谨慎地回话:“盈盈是绣房的绣娘,进针工局已有三年,刺绣的功夫不错,平日跟暮雪、静香走得近,交情还行。”

莫姑姑补充道:“盈盈性子爽朗,勤劳肯干,是个心眼实在的姑娘。可怜她死了这么多日才确定是她。”

燕南铮轻淡道:“去传唤暮雪和静香。”

她去外面传唤,暮雪和静香错愕不已,这就要问话了?不会怀疑她们害死死者的吧。

兰卿晓安慰暮雪道:“没事的,只是循例问话而已。”

暮雪战战兢兢地进去,行了个礼,低着头。

金公公严肃道:“殿下奉旨查案,你知道什么,就一五一十地说,不可隐瞒。”

她点头应“是”。

燕南铮冰冷的目光扫过去,“你们退下,叫卿卿进来,本王要她记录案情。”

金公公、苏姑姑、莫姑姑一起出去,自然明白,为了防止泄露案情,他们是不能在场的。

流风不满地抗议:“殿下,小的也可以记录案情,为什么非要让卿卿姑娘…”

燕南铮的桃花眸轻轻一眨,“你不知你的字很丑吗?”

流风捂着心口,痛苦地皱眉,太扎心了!

不多时,兰卿晓进来,手里拿着笔墨。她问燕王:“殿下,奴婢记录案情,方便吗?”

“殿下说方便就方便。”流风心里不痛快,语气酸溜溜的。

“不许有遗漏。”燕南铮并未看她一眼。

“奴婢尽力。”她坐在一旁,暗暗思忖他为什么非要自己做记录,流风不就可以吗?

“你和盈盈交情如何?”他问暮雪,面上瞧不出喜怒。

“回殿下的话,尚可。”暮雪轻声回道,不由自主地看向兰卿晓。

兰卿晓朝她点头,鼓励她勇敢一点,不要害怕。

燕南铮又问:“你可知盈盈身上有什么明显的胎记?”

暮雪回道:“奴婢记得,盈盈的右腿外侧有一颗红痣,跟米粒一般大小。”

流风惊喜道:“殿下,那女尸的右腿也有一颗红痣,真的是盈盈。”

兰卿晓快速地写着,也不追求是否工整、好看。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圆润的脸蛋和一双灵活的大眼,虽然她跟盈盈不熟,没说过几句话,但觉得盈盈心无城府,大大咧咧的,容易犯糊涂,整日笑眯眯的。

虽然盈盈的朋友不多,但她对待每个人都是笑脸相迎。

可惜,她死得不明不白,还死得这么惨。

燕南铮问道:“你最后一次见盈盈是什么时候?”

暮雪认真地回忆,道:“奴婢不太记得了…奴婢每日都在绣房,每日都见盈盈的,哪日开始没见过盈盈,奴婢真的不记得了…”

“你不是跟她交情不错吗?”

“之前是不错,不过自从卿卿来针工局之后,奴婢一直跟卿卿、叶落音在一起,很少跟盈盈一块儿了。静香和盈盈倒是时常在一块儿。”

“你可知道盈盈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最近盈盈有没有跟别人争执、吵闹过?”

“应该没有。不过静香可能更清楚一点。”

“除了静香,盈盈还和谁有交情?”

暮雪摇头,“盈盈有时候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因此喜欢跟她一块儿的很少。”

燕南铮剑眉微动,“你去叫静香进来。”

她出去,很快静香进来了,行了个礼。

他开门见山地问了几个问题,接着道:“你最后一次见盈盈是什么时候?”

静香皱眉想了想,“奴婢记得,好像是在盈盈的尸体被发现的五日前…那夜奴婢睡得早,迷迷糊糊间看见盈盈出去了,应该是去茅房…次日早上,奴婢就没有看见她…”

“盈盈消失了这么多日,你不觉得奇怪吗?”

“奴婢问过别人,大家都说没见过她。奴婢的确觉得有些蹊跷,但奴婢知道在这宫里要少说多做,不该问的不要问太多。因此,奴婢就不敢多问。”

“盈盈还跟什么人有交情?或者跟什么人有争执、有嫌隙?”

“好像没有。盈盈心大,被人欺负了顶多生气一会儿就过去了,不会跟人结怨。”

又问了几个问题,燕南铮让静香出去。

兰卿晓一边快速地记一边心想,盈盈离开通铺房之后应该再也没回来,极有可能是在半夜遇害的。

接着进来的是苏姑姑,他直接问道:“你是绣司,手底下的绣娘失踪五日,你不闻不问吗?”

她回道:“盈盈失踪两日后,奴婢觉得她应该是遭遇不幸了,但奴婢没有声张上报,也没有追根究底,因为即使奴婢报知金公公,这件事也会不了了之。没有人会在意一个绣娘的死活,可以说,宫人命贱如蝼蚁,踩死一只蝼蚁需要追究吗?”

兰卿晓悄悄地看燕王,他的俊脸冰晶般透明,瞧不出喜怒。

苏姑姑说的是大实话,若非刘太后下旨彻查,谁会在意宫人的生死?

即使刘太后下旨彻查,只怕也不是为了还死去的盈盈一个公道,而是另有目的。

燕南铮又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盈盈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大姐,被人欺负了也不介意,整日乐呵呵的,说错话得罪人也不自知。针工局的人都知道她这德行,都不喜欢跟她在一块儿,顶多说几句玩笑话逗弄她。

之后,他又问莫姑姑几个问题,一无所获。

“殿下,死者盈盈没有得罪人,也没有几个处得好的朋友,这怎么查?”流风苦恼地抱怨。

“记好了吗?本王看看。”燕南铮伸手。

兰卿晓把册子递给他,看见他的眼眸依然冰冷,心里涌起一阵失落。

他扫了一眼,心里颇为赞赏,她记录得简明扼要,有用、值得注意的要点都记下来了,的确比流风做得好。

流风百思不得其解,问道:“殿下,凶手为什么毁了盈盈的脸?为什么还给她换上太监的衣物?”

她脱口而出:“因为凶手不想让人知道那具女尸的身份。”

“既然如此,凶手为什么将尸体丢弃在那宫室?为什么不把尸体藏起来?”他还是不明白。

“或许是凶手来不及处理尸体,只能把尸体丢弃在那里。”兰卿晓抿嘴。

“你又知道。”流风不服气地冷哼。

燕南铮心里惊奇,面上却依然冷淡疏离,她的判断、推测跟他一样,没想到她竟然有此头脑。

直至他们离开,兰卿晓都没等到燕王认真地看她一眼,心里空落落的。

次日,兰卿晓和叶落音送新衣到凤藻殿。

谢皇后端庄地坐于宝座,一边吃妃子笑一边听她们讲解。

叶落音双手提着新衣,兰卿晓滔滔不绝地介绍:“娘娘,这橘红色薄丝以蚕丝为主要原料,跟上次的新衣是同样的质地,在这炎炎夏日穿在身上清凉无汗,非常舒爽。奴婢大胆借鉴数百年前女子衫裙的样式,酥胸半露,外罩同色薄纱广袖长衣,使得娘娘的藕臂若隐若现,更能展现娘娘的婀娜身姿与冰肌玉骨。”

谢皇后不动声色道:“这橘红色倒是艳丽。”

“娘娘肤白若雪,这橘红色衬得娘娘的肌肤更是凝脂般水滑嫩白。奴婢特意加长长衣的后摆,足有三尺,拖曳而行,气派而隆重,显得娘娘更加高贵典雅。”兰卿晓接着道,“奴婢在裙面和长衣的后摆刺绣芍药,前后呼应,尤其是后摆随地摇曳之际,宛若一朵朵芍药绽放,美不胜收。娘娘,芍药富丽美艳,有‘花相’之美誉,比牡丹多三分雅致,比月季多四分矜贵。”

“倘若娘娘试穿这身新衣,必定艳光四射,倾国倾城。”叶落音不吝赞美。

“那就试试吧。”谢皇后站起身,冷冷地走进寝殿。

绿珠接过新衣进去伺候主子更衣,叶落音忐忑道:“皇后娘娘好像不喜欢这身新衣。”

兰卿晓低声道:“稍安勿躁。”

过了一会儿,谢皇后款款而出,站在一旁的两个宫女眼睛发直,不由自主地赞叹:“娘娘好美啊!”

谢皇后问绿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