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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弯下身在她耳边轻柔道,“昨晚我可是提醒过你不要跟我赌气,你都听不进去。”

她有些迷惘的侧头与他对视,就听见他轻描淡写道,“之前忘了告诉你,皇上出巡之前我便已经到了第七层。”

她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五雷轰顶,从里到外都焦得不能再焦,他似乎还嫌不够,又添了一把火道,“不过妍昨晚好热情,狐族的媚功果然不同凡响,比芳菲那些强多了。”

他到底还是不是人?

她身子晃了晃,只觉得喉咙间一股甜腥上来,险些呕出血来。

她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失身又失算?

而他显然是还在对昨天宴会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这样出言气她?

让她死了吧,被他玩儿到这个程度,还怎么活?

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他眼中闪过一丝悔意。想要道歉,可仔细一想,从头到尾他都没做错什么,最多是顺水推舟加上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让他想道歉都无从开口,搞不好她还会以为他在讽刺她…

她…实在太过于好强,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他该拿她怎么办。

“妍…”他想来想去只得继续装痴卖傻,挤上凳子搂住她的纤腰,头靠上了她的香肩,“不管怎样,人家已经失身于你,你可要对人家负责任,不能始乱终弃啊。”

通常这种时候,徐思妍都会一脸嫌恶的将他推开,可今天她只是面无表情的低头垂目,对他的胡言乱语恍若未闻。

讨好的凑上去,想轻吻她的唇。她一向对这种事情很好奇亦不排斥,现在却转过脸避了开去。

看来这回她气得不轻,他惨了。

绞尽脑汁的想哄她开口,却收效甚微,不禁越加后悔刚才自己一时口快。

每次一面对她,就什么风度、从容都抛到了脑后。爱挑逗她,看她眯起妩媚的大眼气愤地盯着他;也爱被她挑逗,虽然每次他都忍得很痛苦。

而他这次真的被她气昏了头。

她为了恢复灵力,竟要修炼邪功,他就让她那么靠不住吗?

生辰宴会,她竟然不与他同坐,还和别的男人一起中途离席,天知道他气得快疯了,那种陌生强烈的情绪,让他自己都害怕起来。

而昨晚…他也很委屈…她明明清楚他也是第一次,还对他施展那么厉害的媚功,让他很没面子的早早丢盔卸甲,他的苦处,又有谁能了解。

他早就知道,她白白生了副风情万种的模样,却是比一般女子更不解风情…

若他够理智,便该躲她躲得有多远是多远,只可惜他这一生,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不理智就是她。

他下意识地抚上了心口…

可他早就没的选择了。多年前…她便已是他的半身,而他——是她的命运。

也正因为如此,他一次次的纵容自己,也纵容她,却越来越看不清他们能走到何方。

他们身上承载了太多,背负了太多,像这样任性恣意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呢?

他微微皱起眉,不自觉地搂紧了她。

这天下已有一半在他的掌中,他却总是抱不住这堪盈一握的纤腰。

“殿下,六福公公在外面求见。” 入画的声音传了进来。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头不抬眼不睁,又叹了一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蜜月

她其实并没有气他。

他喂她‘释情’是怕她入魔道。

他与她欢好,是她主动勾引,并非趁人之危。

他讽刺她对他施媚功,也无非是想为昨晚表现不理想寻回一点面子。

这些她都知道、都明白,但就是心中别扭得难受。

为何从小到大,她就没有一件事情可以算计过他?是他太狡猾?还是她太愚钝?

又或者她应该问,这世上既有了智慧绝世的凌筠,为什么还要有不愿服输的徐思妍?

在一起纠缠了十几年,他和她到底纠缠出了什么样的果实?

她赤裸的站在巨大的衣冠镜前,望着镜子里经历过云雨似有不同的身体,眼睛却只盯在了心口美艳妖异的红莲上,目光幽深得看不见底…

“郡主,您的‘清魅’不见了。”专门管理她服饰的执棋焦急的声音从换衣间外面传进来。

清魅?昨晚她好像戴来着。

随便披上一件袍子走了出去,淡问道,“昨晚我回来的时候可还在?”

“昨晚不是婢子替郡主卸的妆。”执棋已经急得眼泪汪汪,‘清魅’价值连城,是太子送给郡主的,也是郡主最喜爱的额饰,要是不明不白丢了,她可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

“那是谁卸的?”徐思妍倒是不慌不忙,好似一点也不在意。

“是婢子。不过并没有见到郡主额头上有‘清魅’。”入画在旁急急回道。

徐思妍略一回忆,好像和姚远出了兴庆殿时还在,那便可能是落在了御花园或潇湘亭。

正好心情不佳,出去走走也好。

简装便服的带着入画出了凝碧宫,先去了潇湘亭,什么也没找到,就顺着昨夜她和姚远走过的路去了御花园。

昨夜并未注意到,原来一路上的紫薇花已然盛开,满树满树的淡紫,连绿叶的衬托都不用,开得不夹一点杂色,美得高贵雅致,却魅人心神——像某个人。

她有些恶质的一笑,原来他也是如花似玉呐。

“郡主可是在寻什么东西?”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她恍然回神,转头见二皇子凌箴就在前方,手里拿着一颗用银链拴着的紫色钻石,正是她的‘清魅’。

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优雅的倾身一福,“见过二殿下。”

他微笑点头,算是回过礼。

二皇子和凌筠倒是有三分相像,长得算是颇为俊美,但不知道为什么,和凌筠站在一起,总是会显得光华暗淡。

也文雅,也贵气,也聪慧,也有心机,就是什么都差了那么一点儿。这只能怪凌筠实在太过于耀眼,让这皇城中所有的英才俊杰都失了几分颜色,想要在他身边发点儿光,简直就像萤火与皓月争辉般困难。

生不逢时啊。

她看见他总要在心中感叹一下,不知是否也有点自怜的味道在里面。

“原来是二殿下拾到了妍的‘清魅’。”她甜甜笑道。

他目中闪过一丝惊艳,“哦?这就是传说中的‘清魅’?”

“清魅很有名吗?”她饶有兴味的问道。

他笑道,“谁不知道它是太子为博美人一笑,从举朝士子的手中赢来的?”

她心一暖,想起了那段往事。

京城商人严卓富可敌国,却是庶族出身。两年前,他新起了座‘金风细雨楼’,打算用来供达官贵人宴饮玩乐,修得是一时无二的豪华。

开业时,正值上次科考刚刚结束,还未放榜,各地的士子犹滞京未去。他为了附庸风雅,提高格调,便广邀士子前去为此楼题文,题文最佳者不但会将文刻于大堂之上,还有稀世之宝“清魅”相赠。

她和凌筠听说此事,觉得很是有趣,就微服前往看热闹。谁知那宝物一露面,她动心了。

她向来爱紫,而紫色的钻石可谓凤毛麟角。看她的眼神,不需言语,凌筠便心领意会,微微一笑,提笔作文,一挥而就,说不尽的风雅倜傥。

评选时,题文一篇篇由人当众诵读,到一篇署名为‘竹君’的文章时,满堂惊叹,皆大呼“止于此耳”,“清魅”便跟了她。

后来大宴新科进士的琼林宴上,凌筠被当时在场的士子认出,才醒悟“竹君”者,“竹均”也,正是太子的名讳“筠”。

而清魅出现在了徐思妍的额头上,世间从此多了一段才子美人的佳话,更是让严卓赚了个盆钵皆满,连“金风细雨楼”也改成了“金风玉露楼”。

忆起这件事,她心中登时温柔许多,突然觉得今早和他的不愉快其实也没什么了。

从凌箴手中仔细接过即使大白天仍然流光溢彩的‘清魅’,她满眼尽是感激,却没有错过二皇子眼中转瞬即逝的异色,不禁好笑。

明明是暗中已经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竟然在这春色宜人的早晨若无其事的亲切交谈,而且周围并无人观赏,还是表演得如此投入,是她太敬业,还是他太虚伪?

“这次真的多亏二殿下。妍刚才发现它不见,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是有人急得快哭出来,不过不是她,是执棋。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他斯文一笑。

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何会将‘清魅’如此痛快地还给她,她还是大方提议道,“不然二殿下今晚就来凝碧,让妍作一回东表达谢意如何?”

笑得灿烂,打死她也不信凌箴敢上她那儿吃饭。

果然,他眸中一阵闪动后答道,“些许小事,怎么敢让郡主费心。”

说完便很快找个借口离开了。

视她如蛇蝎呐。看着二皇子匆匆远去的背影,她笑得邪气。

轻轻拎着链子将失而复得的‘清魅’提到眼前,紫色的流光抚上了她如玉晶莹的脸,异常的妩媚妖美——她和清魅,可说是相得益彰。

她浅浅一笑,决定饶过凌筠这次了…看在清魅的面上…

只不过,她和凌筠谁也没想到,他们在这个早上分开之后,竟过了小半月才再次见到彼此。

原来六福找凌筠走,是兵部来了紧急消息。

突厥三万大军突袭了北疆边城益阳,守军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攻破城池,城守被杀,驻将成叙逃回来的时候,守军一万人只剩了不到二千。

而突厥显然并不满足于如此战果,烧杀抢掠过益阳之后,又挥军继续南下,与建业候姚大将军的部队在虎郏对峙。三万先锋军加上二万后续部队共五万突厥军队围城,姚大将军以三万守军拒敌于城下,紧急要求增援退敌。

消息传回京城,举朝震惊。

即使上次和突厥发生如此大规模的冲突,已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突厥铁蹄给曾经经历过的人们留下的印象,仍然太过于深刻。

尤其现在圣驾在外,没人知道太子能不能应付得了这种危急事态,一时间人心惶惶。

因此,凌筠那天离开凝碧宫后,便在兵部户部之间往返,调兵遣将,粮草运送,无不亲身督办,就怕官员办事拖沓,贻误战机。

十几天来,他竟是忙到连东宫都不曾回。

还好对突厥作战,朝廷一向有所准备,凌筠做起事情来颇为顺风顺水,现在援兵军资皆有着落,战局总算稳定下来,照这样下去,突厥退兵也是迟早的事情。

如今朝野上下都对太子此次的表现赞不绝口,在徐思妍看来也是意料之中罢了,因为大家都慌乱的时候,凌筠自己稳当的很。

看他每天都有心思写些小笺,还差六福送给徐思妍就知道了。

“别来春半,触目肠断。砌下落花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无奈夜长人不寐,欲睡朦胧入梦来。”

闲来将精致的熏香便笺一张张拿起端详,有的是倜傥洒脱的行书,有的是细腻温柔的簪花小楷,有的是放浪不羁的草书,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徐思妍越看越是啼笑皆非。

军机操劳之时,还有心情写些淫词艳赋来撩拨她,就知道他的兢兢业业全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可偏偏她内心深处,对他如许举动,竟是有些小女儿家的甜蜜窃喜。

她不自觉地轻轻一叹,也许若不是生在帝王家,他们亦可以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眷侣…可惜,一切早在他自己选择成为帝王的时候,便已太迟。

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她不愿想,他也不愿想。

及时行乐才是他们此时的最佳选择…既然早已别无选择…

徐思妍并不是很懂兵事,所以没有参与这次任何事情,只是在这期间收到了两条很有意思的消息。

一条是,突厥二王子跋剑前几天神秘出现在了位于天宇南疆的南月国,并同去年刚刚即位的南月王密谈。之后,又神秘失踪。密谈内容并未能查出。

另外一条是,名满京都的芳菲团突然宣布要在十三州进行巡演,近日便会离京。

南月也不甘寂寞了吗?

而芳菲团在京中,似并未有何建树,就这样简单撤离了吗?

不过走了也没关系,她更感兴趣的是芳菲团背后的人…

图穷匕见…只要有企图心,迟早会露面的吧?她有足够的耐心等。

* * * * * * * *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轻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

——李昱《临江仙》

进入初夏,雨下得没完没了,已连着数日没有见过太阳。这种天气,似乎让人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所以徐思妍处理好手边的事情,便早早躺下了。

外面的雨声,时密时疏,随着风飘来荡去的,撞在窗棂上,啪啪作响。早上恐怕又会是到处落红满地的艳色吧?那是花儿短暂的生命中,最后的灿烂,之后便归于尘土,成泥。无聊得很。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转眼间,她竟也成了万花丛中盛开的一朵。只不过,她这朵妖花,除了他,没人敢折吧?

也许她该说是他太过于色胆包天?

她轻笑出声,实在无法将凌筠同色胆包天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一阵紫檀香味飘来,她抬眼,正想着的人,竟站在了跟前。莹绿的夜明珠光映在他俊美的脸上,温泽似玉,如梦如幻,竟是比她的记忆中,更清雅上几分。

眨眨眼,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时,他已在她身边坐下,戏谑道,“是真人,不用眨了。看来妍最近常有梦到我?”

讨厌他居高临下的和她说话,她缓缓地坐起身,笑得妖娆,“不巧得很,最近我的梦中都是只有刺客而已。”确切地说是刺客那双眼——她的梦魇。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却迅速恢复柔情满溢,“那多日不见,妍可有想我?”

“时日太短,还没来得及。” 她看着他,笑得更为艳丽。

他泫然涕泣,“就知道你是没人性的。”

说着话,弯身将她打横抱起,走出了碧纱橱。

“要做什么?”她不解?

“陪我沐浴,可好?”他虽是询问的口气,可看起来并不打算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她这才注意到,他连朝服都还没换下,白缎袍上五爪赤龙直上九天,整个人平添了几分霸气雍容。

大概是刚回宫就跑到这来了。她心中竟有着几分高兴。

随遇而安的将玉臂环上他的脖子,慵懒问道,“为什么不回东宫?”

“东宫哪有玉人相伴?”他轻吻她的额头,却答得没有几分认真。

衣衫凌乱的散了一地,尊贵的朝服此时也只是狼狈的搭在了帘幕上。冒着热气的浴池里,只依稀看到裸裎相对的他们在水中靠着池边相拥而立。

她仍环着他的颈项,全心享受着柔情蜜意的肌肤相亲,微闭着眼,任他将温柔细密的吻印上她的脸颊、耳后、脖子,突然开口问道,“你是想我?还是想和我欢好?”

他停下来,认真地想了一下后答道,“都有。”

她仍闭着眼的轻笑出声,真是诚实呐。初尝情欲的男子,总是分外痴缠,他也不例外。不知道这股热情会燃烧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