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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废了好久了,是不是该准备双更了
第五十七章 子非鱼
“所以,相信陛下一定能管好你身边的那些人。”琴笙抬起琥珀眸淡淡地看着兴平帝,看似温润恭敬,只是话里的凉意却让兴平帝心中不寒而栗。
兴平帝静静看着面前的人许久,才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朕原以为你这性子真和他们说的那样变得温和醇厚,如今看来还是一如当年那般的桀骜。”
“草民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应该很清楚,若是陛下无事,草民就告退了,至于江南那边的事务,红袖自会带着人按照老规矩与鲁公公和您身边的侍中们交接。”琴笙说完之后,垂下眸子,优雅地欠了下身子,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笙儿!”兴平帝看着他要离开,忍不住拔高了声线。
“陛下,还是唤草民琴笙比较好,毕竟草民连臣都不是,如何担得起您的厚爱。”琴笙停住脚步,温淡地道。
兴平帝看着琴笙修挑的背影,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些小心地问:“好,但朕还是想唤你一声子非可好,你这字还是当初朕赐的。”
兴平帝虽然为人温和,但是对待琴笙温和过度的态度,甚至超出他对自己子嗣和身边其他人的温和,若是落在其他人眼里只怕要道声——咄咄怪事,不知要生出多少流言来。
鲁公公站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轻得像是不存在一般,几乎让自己和身后的柱子融成了一体,往日里在宫中和朝前都是极有面子的皇帝近侍,此刻看起来就像一尊没有生命毫不起眼的雕像。
这宫里坐到他这个位置,若是没有点儿识趣的眼界力,不会装死,不会装乖,大概早已死得透透的。
只是鲁公公听着皇帝陛下那小心翼翼的声音,依然忍不住心中暗自感慨,当初就是因为陛下的这一份非同寻常的看重,宫里前朝就有过琴三爷是陛下遗落在外头的私生骨血,其生母才是陛下深爱之人的的流言,只是传过这些可笑流言的人,此刻只怕坟头草已经三丈高了罢。
“子非?”兴平帝见琴笙虽然没有转过身来,却没有拒绝,有些苍老的眼底闪过一丝有些无奈而涩然的笑:“朕知道你这孩子还是在怪朕罢,当初朕就不该听了那些混账话,将你置于今日这等尴尬的位置,甚至连千城那孩子都被嫁给”
“陛下。”琴笙梭然转过身来,面色清冷地看着皇帝陛下,凉薄地道:“草民从那年离开上京之日,便已忘却前尘旧事,您又何必还还耿耿于怀,君不闻,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还是您很希望草民永远只记得那些寡恩之事。”
琴笙眼里的幽幽寒意和疏冷淡漠让兴平帝僵住了,满腹心事都吐不出口来,只看着琴笙怔怔然,心中却异常难受,最终那些积累了许久的问候和关怀都只变做一句:“子非,那小姑娘待你可好?”
琴笙闻言,沉默了一会,忽然唇角弯起一点奇异的笑意:“内子待我很好。”
琴笙的那点笑意如万里冰封的大地上春风掠过,冰雪消融,有流水温柔,竟让兴平帝和鲁公公都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但也不过片刻,琴笙便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淡冷的模样:“陛下,若无事,草民先告退去接内子。”
说罢,他也不去理会兴平帝是否应声,径自离开。
兴平帝见他离开,下意思地又有些焦灼地唤了一声:“子非”
琴笙脚步一顿,再次开口,声音幽凉如晦,仿佛从深渊里传来:“子非鱼,研制鱼之乐也,陛下曾以此意赐字,只是陛下莫忘了,秋子非此人早已死在漠北,尸骨早寒。”
他轻笑,笑声似染寒意如窗外大雪寒风,浸人心骨:“何苦还要拖出来鞭尸。”
说罢,他翩然离去。
兴平帝闻言,如遭雷击,只眼睁睁地看着那道修白的身影一闪,随后消失在上书房,只寒意却未散。
兴平帝站了不知多久,身子晃了晃,随后竟直接就往后倒了去。
鲁公公早有准备,迅速地冲了过来,一把接住了兴平帝的身子,满脸的焦灼:“陛下,陛下,太医”
“住口朕不需要太医,你这老东西休得自作主张。”兴平帝捂住胸口,有些难受地在鲁公公的扶持下到一边榻上坐下,好一会才缓了眼前的乌云。
“陛下啊,您这是何苦,既然三爷不愿提那些前尘旧事唉。”鲁公公看着皇帝的脸色不好,一边去取了备好的药茶过来喂给兴平帝,一边替他揉着手上的**道,好让他舒缓难受。
他低头看了下皇帝的手,手指修长,却瘦骨嶙峋,一如皇帝身上一般的削瘦。
久病之人,身上又能几两肉呢?
好一会,皇帝才缓过气儿来,他看了看那一碗药茶,闭了眼竟落下一行泪来:“是是我对不住长姐,长姐当年火烧东宫前托孤,我应承过一定会拼了性命也要护住她最后这一点骨血,可这么多年过去,那孩子落了和我这样的一身病,又被放逐到江南去连他的婚事,竟配的是那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平民少女,以笙儿那样的资质就算是尚个嫡出公主都是屈污了他,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当皇帝的太懦弱是我我啊”
“陛下又说傻话了不是?”鲁公公身形有些发僵,但片刻之后,他还是笑了起来,手上轻拍舒缓着皇帝胸口的闷气,一边细声细气地低声道:“公主自然不能配给三爷的,这都是一家血脉,那是自然是对谁都屈污了,何况您给三爷取个‘子非’的字,不就是希望三爷此生都能万事从心,优哉游哉地过,总有常乐相伴么。”
鲁公公老眼瞥见皇帝的面色渐缓,他顿了顿,又继续宽慰道:“如今江南那边的人来报都说三爷是极疼宠那位小夫人楚瑜的,虽然楚瑜姑娘出身平民,但好歹也是效力过官家的,资质不差,西洋人都夸过她小小年纪不得了,还有廉亲王都说她灵慧天成,又是极为良善之人”
“嗯英吉利的使节确实在朕面前对这姑娘赞不绝口,倒是想不到她一个区区地方小捕快竟有那等眼界。”兴平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嗤了一声:“老小那人,这一把年纪了,还来朕面前撒泼非要收她做义女,还是进皇家玉碟的那种义女,想来也是个很有心计手段的,竟让笙儿对她这般另眼相看今儿看着第一眼倒是觉得还算清透。”
鲁公公伺候着皇帝靠在软枕上,又去替他除掉靴子:“您说的是,看人得看眼,老奴瞅着那姑娘也不是个心机狡诈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若是真没有点手段,您要放个傻甜的丫头在三爷身边,只怕不得几日就要熬不住了罢,三爷那性子您是知道的”
琴笙那性情,他若是入了眼的,自能宠上天,若是不入眼的,又非凑他眼前的,多是个悔而为人的下场。
“嗯,你说得有些道理,笙儿的性子是乖桀了。”皇帝眼神微暗,随后叹了一声:“都是朕的错”
看着皇帝又要陷入伤感自责的情绪,鲁公公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立刻细声细气地岔开话道:“所以啊,人是什么出身不打紧,能入了三爷眼里,还陪在三爷身边好端端地活得这般欢畅的人,那就是比这世上大部分女子都能耐的能耐人儿,最主要的是”
兴平帝一愣,倒是被他的故作疑局给引起了一点兴趣:“最主要什么?”
“最主要的是,三爷钟情那叫做小鱼的姑娘,千金难买心头好,三爷身负何止千金,但这辈子也就得这么个心头好,只盼他不会再失所爱。”鲁公公叹了一声,很是怅然的样子。
兴平帝看着他,神情瞬间又复杂了起来,眼中似有波澜起,随后喃喃自语:“是啊,还有什么比自己钟情这个理由更好的既然笙儿难得有这么个喜欢的,朕这个当舅舅的对不住他,这辈子坐了长姐的皇位,却又撑不起长姐给的担子,甚至护不住她的孩子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让那孩子难过。”
鲁公公听着皇帝前面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随后又给兴平帝递了一盏药茶。
皇帝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挑起凤眼睨着鲁公公冷冷一笑:“鲁大贵,朕发现你这老小子今儿可是一直在为那小丫头说好话,若不是朕太了解你,都要以为你收了她的好处了。”
天子脸,六月天,说变就变。
上一刻他是伤怀的老娘舅,下一刻,他就能把你大卸八块。
鲁公公瞬间腰就弯成了九十度,一脸欲哭无泪:“我的皇帝陛下,老奴这不是怕您难过,一时间想不明白,三爷那头恼了,您说老怒这多冤枉,三爷是您心尖上的,老奴好歹也陪伴了您许久罢?”
兴平帝一顿,嗤道:“你这老东西嘴厉害!”
随后他看着手里的药茶,目光沉沉地道:“不,这一次不会了,再不会发生当年漠北那样的事了,就算是母后也不能”
不能什么,他没有说。
但是鲁公公垂下的眼皮里闪过一丝精光。
兴平帝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眯起眼问:“朕好像听说,苏千城那丫头前段时日回京过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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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改了改,那什么女配算女配么提前正式上线,不过按照我的尿性,估计会写成路人甲
第五十八章 苏家女儿 一更
“是,千城小姐是回来了,毕竟定远夫人已经上了年纪,又病了一段时日,年前就发了好几封信给千城小姐,所以千城小姐特地从漠北赶了回来看望祖母。”鲁公公恭敬地低声道。
“是啊”兴平帝叹了一声:“定远夫人也快七十了,当年她就苏灵娘那么一个老来女,就跟朕的仁儿一样,天下父母心啊,若不是后来。”
兴平帝闭了眼,没有说话,脸上浮现出苍然之色。
鲁公公沉默了下去,那是一场皇族的浩劫,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秋玉之那个疯狂而可怕的男人早已经化为灰烬多年,他的名字成为一种禁忌,却依然似在黑暗无边对着这些被自己改变命运的人们露出阴冷讥诮的笑容。
兴平帝忽想起了什么随后又问:“若是朕没有记错,那丫头每次回来,都要进宫见一见太后罢?”
鲁公公点点头:“是的,太后很喜欢千城小姐。”
兴平帝若有所思:“嗯,北境如今并不太平,赫金人一直虎视眈眈,听说他们最近和红夷人走得很近,弄了不少武器,既是她回来探望老祖母的,看过了人之后,年初一就让她回漠北罢,不必进宫了。”
鲁公公一愣:“初一那岂不是明日,可是千城小姐这才回来,只怕定远夫人是不会放人的,还有太后那里”
“母后那里,朕自然有说法,至于定远老夫人,她是女中英豪,当年曾与父皇并肩在北境作战,只要告诉她北境的状况,她不会拘着苏千城的。”兴平帝淡淡地一笑,随后又想了想:“是了,常家那位少将军现在在京城么?”
“您说的是常圣黛常将军吗,她在。”鲁公公道。
兴平帝点点头:“太后不是觉得常家在漠西时间太久了,担心一方诸侯尾大不掉么,那让常圣黛跟着苏千城去漠北罢,也到了要调防的时候,将她耽搁在上京是屈才了。”
鲁公公想了想,小心地道:“您是不是觉得只让千城小姐大年初一去漠北目的太明显了,所以就将常少将军一同打发去更有说服力一点?”
兴平帝眼皮一抬,瞥了一眼鲁公公:“你这老小子,今儿是开始揣测朕意思了,好大的胆子。”
妄测上意,若是扣在任何一个朝臣头上都是一顶足以遭大祸的帽子,只是对于皇帝身边伺候多年的鲁公公而言,却也只是让他缩了缩脖子,腆着老脸笑道:“陛下,老奴只是担心南国公那边会有意见,毕竟那是他的夫人。”
“呵呵什么夫人,还不是母后乱点鸳鸯谱,打算用这桩婚事来牵制常家,朕的这位小舅舅心里只有那么一个苏小娘子,就国公夫人算去了多年,媒人都踩破了门槛,也不曾见他再娶,忽然同意了这桩婚事,只怕到现在都没打算和那位常少将军圆房,不过是个形式上的联姻。”兴平帝喝了一口药茶,摇摇头。
“您说的是,老奴看不光现在,只怕国公爷和常少将军这辈子都不可能同寝一张床,您想想看那两位,看着都简直八竿子打不着,抱一块得吓死人。”鲁公公嘿嘿一笑,眼神诡异。
兴平帝看着鲁公公那怪模怪样的老脸,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抬手敲了下他的头:“你这老东西,整日里在朕面前说着这等不着调的俗言,可是欠打?”
鲁公公装模作样地捂住头,看着兴平帝眼底有了放松的笑意,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嘿嘿一笑:“老奴这不是给您逗个乐子么,说起来苏家的姑娘们这是真能耐,当年的苏家双姝,冠绝京城,大娘子嫁了廉亲王,小娘子乃是大娘子的嫡亲堂妹,嫁了国公爷,都让两位爷惦念一辈子。”
兴平帝闻言,摸着自己胡须笑了笑,神色莫名地有些悠远和怅然:“是啊一辈子,人活了一辈子,心里总有些需要惦念一辈子的人,也不枉走这人世一遭。”
鲁公公出得门来,这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彻底地放松下来。
兴平帝这位主子爷,虽然不是他打小伺候的,因为体弱多病,一直都被太后和当年的太女保护得很好,后来赶鸭子上架,虽然都道是个性子好的,有些多愁善感,但是身为皇族皇子又到底帝位坐了多年,帝王心术并不差,要人脑袋的时候也并不手软。
伴君如伴虎,唱念做打,他得样样精通啊。
“干爹,陛下可是睡了,您乏了罢,喝点儿热茶,这是儿子刚才煮好的。”一个蓝衣小太监捧着茶杯和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殷勤地递给鲁公公。
鲁公公接了毛巾擦了把脸,这才觉得毛孔都散开来,舒服了点,随后端了茶水轻品一口,然后斜眼睨着小太监:“嗯,睡了,小沈子,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回干爹,是红袖姐姐带了人来了,在您院子里等着您呢,带了不少好东西。”小沈子附在鲁公公耳边笑眯眯地道。
鲁公公闻言,老眼一亮,随后笑道:“不早说,咱家先过去了,你小心在这里好生伺候,陛下屋里少不得人看着。”
“您放心,小沈子这又不是第一回值守,您去就是了。”小沈子笑眯眯地示意被赶出殿外,站在门口的太监与宫人们都可以进来继续伺候了。
鲁公公掸了掸自己的衣襟,随后点点头,转身让一个撑着伞的小太监伺候着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待得他七拐八弯地回了自己的院落,果然见着自己院子堆里了不少箱子,他满意地笑笑,示意小太监去把东西都点收了,随后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他就看见红袖转身含笑对着他福了福:“公公。”
“哎哟,快起,快起,红袖姑娘年年送这么多东西过来真是折煞老奴。”鲁公公笑着走进来后,示意伺候茶水的小太监出去,又将门关上。
红袖道:“您客气。”
待看着大门一关,鲁公公瞬间松懈下来,径自上前一屁股坐了,笑道:“小红袖啊,还知道来看你爷爷啊,这一年都跑哪里野去了?”
红袖眼儿一眯,也笑着凑到鲁公公身边的脚踏上坐下,脸往鲁公公膝上一凑,一关英气端丽的女子此刻像个见着亲人撒娇的少女:“爷爷又不是不知道,三爷这一年忙得四处走,我也想来看您啊。”
红袖竟是鲁公公的孙女,怕是外头就没有人能想到的。
鲁公公慈爱地抚着她的头,有些伤感地叹了一声:“都是爷爷没用,你爹娘早死,咱们老鲁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苗,本该在家里好好娇养”
“爷爷说什么傻话,难道你觉得孙女儿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用闺秀么?”红袖摇摇头傲然地嗤道,随后一脸笃定地道:“能跟着金大姑姑和三爷,是红袖的福气。”
鲁公公一顿,看着膝上的孙女那一脸崇敬的样儿,他也笑了笑,有些感慨:“是,若非三爷,你爷爷我今儿也坐不上这总管太监的位置,三爷本该是有大造化的人。”
“嘘,爷爷,你可不要说这等话,三爷心中有多厌恶鄙弃那‘大造化’,您也不是不知道。”红袖摇头,随后又有些紧张地看向鲁公公:“爷爷,三爷交代您的事儿,您没出岔子罢?”
“你这小鬼头吃奶的时候,你爷爷就在宫里刀尖上当滚刀肉了,还用你教!”鲁公公有些不满地弹了下红袖的脑门,看着她吃痛皱眉又伸手在她额上揉了揉:“放心,有陛下做小夫人的后盾呢,陛下为了三爷,就算对小夫人有所疑虑,也绝不会让任何人害了她。”
三爷算计人心的能耐炉火纯青,自然要将陛下愧疚之心发挥最大的效果。
红袖闻言,这才开怀地笑了起来:“还是爷爷厉害。”
“你就拍马屁罢。”鲁公公摇头:“外头你送来的这些东西太多了,爷爷亲点造册了,还是得要交给太后和陛下,又不能自家留着,下次不要送那么多了。”
红袖道:“这是三爷的意思,爷还能不知道每年送您的东西,您都得为了表忠心清点造册之后送给陛下和太后各一份么,但是陛下和太后为了显示他们的恩恤,不都会给您留个三分之一么?”
她歪着头轻笑:“所以三爷让咱送得越多,爷爷您得的花销越多,这宫里哪有不用钱的地方,平日三爷里给您送的那些嚼用银票和宫里的打赏、底下人给您孝顺的未必够您撒出去的,这钱多了不扎手,您不是喜欢鼻烟壶么,这里有好些西洋的精品,您的心头好也不用再拿去笼络人,用别的俗物就是了,这等好东西自己可以留着呢,千金难买心头好。”
鲁公公闻言,眼底闪过一阵感慨——
这人仙就是和人精不同,他也是老人精了,哪里能不知这是怀柔手段。
但上头人贴心贴肺,还这般光明坦荡地说与你知,就算知道这是主子笼络把控人心的手段,却还是忍不住感动于这等细微处都能注意到,也心惊于自己在宫里的一举一动都在主子的眼里,哪里敢生出二心来。
但跟着这样的主子,他是疯了才会生二心。
且说这头琴笙在内殿和皇帝一番对话时,楚瑜也被人领到了后宫里。
“县主,请在这里等着,咱家进去通报一声。”小太监恭敬地道。
楚瑜微微颔首,站在雪地里一笑:“你去罢。”
只是她倒是一时间没有想到,这小太监一去,竟去了半个时辰。
大雪簌簌,寒风料峭,她也这般毫无遮蔽,连个手炉都没有地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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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二更。
关于小鱼的身世,大家有啥想法木有,嘿嘿,算是露出个端倪了。
第五十九章 过招 (二更)
楚瑜第十次抬头看了看那道宫门,确定没有人出来,她叹了一口气儿:“唉老套儿。”
果然是宫斗必备技能之——罚站,夏晒日,冬淋雪。
若她真是没有任何武艺内修的贵女,这会只怕就已经华丽丽的冷得倒地不起了,说不得还被套个不敬的罪名。
她再次庆幸——学武真是个好东西,至少此刻飘着的雪花和寒风对她而言,一点影响都没有,除了有点凉。
说到有点凉也不知道琴笙那边怎么样了,皇帝老儿作为一个老娘舅看着对他还是很照顾的,至少面上看起来是如此,应该不会也让他罚站受凉才是。
不过琴笙那性子,也不是个乖乖能让人罚的,谁敢罚他,只怕要倒大霉。
楚瑜正胡思乱想,忽听得门内传来女子淡淡的声音:“宣玉安县主。”
楚瑜一顿,看着远远几名大宫女打扮模样的女子朝着自己走来,她挑了挑眉,这是终于想起了她,她敛了眉眼,一动不动,也不应声,雪花落了满头满肩。
那宫女走到楚瑜面前,见楚瑜矗在雪里不动,不禁又唤了一次:“宣玉安县主。”
楚瑜依然纹丝不动。
那宫女们都是一愣,互看一眼,她们明明听到通报是楚瑜刚才是动了的呀,此刻这是怎么了?
那为首的大宫女想了想,上前慢慢地靠近楚瑜:“玉安县主?”
难不成真是禁不住冻了,如今僵了?
那大宫女有些不安地伸手在楚瑜面前晃了晃,楚瑜忽然身形一晃就要往那大宫女身上倒下去。
那大宫女眼底闪过了然的光,立刻伸手去接,同时叫了起来:“来人,玉安县主晕了,送暖房,取姜汤灌下去。”
这种罚站不过是宫里小惩大诫手段里最轻的,若是人乖巧一点,清醒着让主子们看见难受的样子心里舒畅,就算熬过去了,若是倒霉真晕了或者假晕了,耍手段不让主子出了心里这口气儿,那就倒大霉了——
冬天里拖进暖房,一盅超乎寻常数倍浓稠滚烫*的姜水灌下去,怯了寒意之后,娇嫩的宫妃贵女们必定辣得唇肿舌痛,六腑如火灼,苦不堪言,甚至吐血。
夏日里,自然是灌了冰。
总有千万种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又看不出任何问题。
只是那大宫女并没有想到她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身前的人忽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朝着她一笑:“不,我并没有事,只是想事儿入神了些罢不过这位姑姑,你为何要拿我的玉佩?”
那大宫女还没有从楚瑜忽然站起来的笑盈盈的样子回过神来,听到她的话不禁就是一愣,下意识地顺着楚瑜的目光看着下去,果然看见自己手里多了一块玉佩。
那大宫女只觉得那玉佩有些眼熟,正打算捡起来还给她,却忽觉得手一软,那玉佩就“砰”地一声掉在了雪上。
楚瑜一脸无奈而惊讶的样子:“这位姑姑,你是疯了么,这是陛下刚赏赐给我的玉佩,你要拿也就罢了,怎么还往地上摔?!”
那大宫女的脸色瞬间绿了绿,低头一看那玉佩,果然是皇帝陛下戴在身边的玉佩!
她瞬间腿就软了——
这种摔了贵人赐物陷害他人的手段在宫里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有些拙劣,在满场都是自己人的情况下,很容易被反咬,可是却还是总有人尝试。
因为很有效,比如现在,就算在场的都是太后慈宁宫里的人,但是她却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必要反咬——
因为这块玉是皇帝陛下赐的,见物如见皇帝陛下亲临,陛下极珍爱,象征意义非同凡响。
更有一点——这物件代表了皇帝陛下对楚瑜的重视和偏宠。
就算是她能反咬楚瑜自己摔了这块玉,闹到皇帝陛下面前楚瑜照样无事,她和在场的人都要倒大霉,吃板子都是轻的。
因为谁都不是傻子,皇帝陛下更不是,一看事情闹成这样,就知道她们为难楚瑜了。
哪怕这件事是太后让林姑姑传的意思,她们只是底下人执行而已,就算太后求情饶了她们一命,也逃不过惩罚。
哪怕楚瑜惹了太后不高兴,会以大不敬的罪名被罚,但最多是小惩大诫,可她们这些宫人却绝对讨不了好。
那大宫女在太后身边伺候时间不短,都是人精,哪里会不懂其中道理,瞬间就在楚瑜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白着脸请罪:“请玉安县主恕罪,奴婢实在是不小心,有所得罪,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奴婢方才来晚了,让县主受冷,是奴婢的错,办事不利,回去一定让自行禀明林尚宫自行领罚。”
说着周围的宫女们都跪了下来。
楚瑜见面前大宫女说话极为条理,竟连让她淋雪的罪名都全然应下,便知道她是个聪明的,这般全然应罪,搭上个台阶让林尚宫和太后的面子上都好做,上头人心里面子舒服了,她这个应罪的底下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果然又见她提起向林尚宫领罪,便知道这大宫女是在提醒自己——别忘了,她背后是有人的,这人是林尚宫,是太后,若是她楚瑜太不知趣,骄横跋扈非要惩罚她们这些只是办事的宫人,等于是伤了这后头人的面子,以后会有大麻烦。
楚瑜怕麻烦么?
她自然是不怕的,毕竟她身后站着皇帝老儿,皇帝老儿后头还是琴笙呢。
但是她这招一出,原本也不是为了要惩罚这些宫人,这只是一个宣示——宣示她绝不是好欺负不还手的,打狗也要看主人嗯捞鱼也要看主人。
于是楚瑜大眼弯弯一笑,抬手扶起了那大宫女,又从她手里接过玉佩,含笑道:“这位姑姑,您不必如此担忧,本县主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咱只想顺顺利利地参拜太后老佛爷罢了。”
这就是说此事了了?
那大宫女见楚瑜这般灵慧,竟真的就坡下驴了,心中莫名地就放松了下来,随后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楚瑜:“玉安县主里面请。”
不知为什么,她对楚瑜多了几分好感,毕竟她见过太多得理不饶人的贵女,哪怕那些贵女妃嫔知道她身后代表着慈宁宫,也会多少控制不住她们娇矜的性情,总要发一通脾气或者使些小惩大诫的手段来,却不想楚瑜竟没有打算追究的样子
楚瑜一笑,转身向园内而去。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有人报给了慈宁宫内之人,又或者知道了,也无所谓,毕竟她本来就是打算让人知道一下她不是那种任由人搓圆搓扁的人。
“哦,那个丫头竟然这般说话?”林尚宫在一边煮茶,一边忍不住挑眉道。
“回太后,林尚宫,正是玉安县主的话。”那小太监恭恭敬敬地道。
坐在上首一名身着绣华丽鹤舞九天福禄万寿纹缂丝褙子,发髻高绾,只簪着一直通体碧绿的翡翠簪子,气质高贵大气从容的中年女子优雅地接过林尚宫递来的茶,淡淡地道:“哀家都说了,不要用这等拙劣手段去为难一个小辈,没得辱没了自己的身份,现在被后辈将了一军了不是,可舒服了?”
林尚宫苦笑一声,似有些不忿:“太后说的是,谁知道这丫头竟然这般刁钻,而陛下竟然连戴了那么多年的玉佩都”
她剩下半句话在南太后淡然的眼神下,收了回去。
主子如何行事,不是她们这些内廷的底下人应该质疑的。
南太后收回了目光,一贯平静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皇帝他竟将明烈赠他的那块玉佩给了那丫头,意思也很明显了。”
这是正儿八经地昭告宫中——玉安县主是皇帝陛下亲自看顾的人。
“想来这又是看在琴三爷的面上了罢,琴三爷的面子一贯是很大的。”一名中年大太监一边用玉锤给太后轻轻地捶打肩膀一边轻声道,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南太后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神色里露出一丝复杂恍惚来,那肌肉微微抽搐的表情有些诡谲到让人不寒而栗,皆让林姑姑和那大太监看在眼里。
那表情里有什么呢?
厌恶、怀念、怅然、无奈、黯淡、甚至痛苦和阴狠,一一不足言说。
太后脸上不过一闪而逝的表情,却显示出她心中的波澜巨大,毕竟作为一个浸**宫廷多年的上位者,南太后一直以“稳”字闻名。
豆蔻之龄进宫,嫁给自己未曾谋面的皇帝夫君,她“稳”;皇帝陛下敬她,但不爱她,她“稳”;皇帝最爱的女人不是她,她“稳”;慎贵妃生出龙凤胎,钦天监道是天降祥瑞,威胁到了太女的地位,她“稳”。
太女出使边关,忽遇瘟疫‘重病在床’音讯全无,她“稳”;皇帝病重不能理事,慎贵妃之子宸王手控军权,朝堂上逼逼紧逼,她“稳”。
明烈太女最终败于宸王之手被囚东宫,她“稳”;她只身被囚于宫内,作为钳制明烈太女的筹码,她“稳”;甚至明烈太女与宸王*于东宫,她还是“稳”。
太女与宸王殁了,朝廷上下一片混乱,乱相险恶,外族趁机来犯,她依然“稳”,稳到了扶病弱二皇子上位,垂帘听政,稳定大局,直到天下大定,她还政于帝,归隐后宫,甚至将自己的弟弟也撤了实职,做个赋闲的南国公,只偶尔在皇帝病得难起时替皇帝批阅奏折。
这天下人,甚至最苛刻的史官都要赞一声敏恪太后大德嘉仁,慈泽朝野。
然而,在这一刻,大德嘉仁的敏恪太后脸上浮现出来这种再也不“稳”的表情,足以让她身边伺候多年的人知道‘琴三爷’三个字对老谋深算的太后影响有多大。
而这样的影响,明显并不那么正面。
“太后,奴婢看,要不宣玉安县主去偏殿罢,奴婢只道您身子不适,也就不见她就是了。”林尚宫见状,和那中年太监互看一眼,便小意地问。
这宫里人人都知道陛下和太后很是看重琴三爷这位皇商,赋予他的权力等同封疆大吏,弹劾琴笙僭越的的折子从来不少,甚至道他有谋反之心的折子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