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水手在甲板上活动，忙着铺上木板，他们接弦了。
“要我和你一起吗？”索尔挑了挑眼皮，询问安吉丽娜。
安吉丽娜略微考虑，便摇了摇头。
“没必要，索尔，我一个人就能应付。”
另外，巴塞洛缪·罗伯茨是个高傲的人，从他身为海盗也仍不放弃高雅的做派、风度和格调就能看出来。安吉丽娜和他吵过一架，而现在事实证明了她的正确，如果太高调的话，恐怕会更加戳伤罗伯茨的自尊心。
……不过，巴塞洛缪·罗伯茨并没有安吉丽娜想得那么脆弱，在对方的甲板上看见略显憔悴的罗伯茨船长优雅地冲她微笑时，安吉丽娜忽然觉得自己难得的关心用错了地方。
“几天不见，安吉丽娜……”巴塞洛缪·罗伯茨并没有太过极端的情绪，除了他常戴的帽子消失了，还有眼底青黑，这个男人似乎没什么不同，“这些日子的雨真大，是不是？狂风还吹走了我最喜欢的一顶帽子，真是灾难……”
☆、第八十二章
“你还好吗？”安吉丽娜迟疑地问，她不太拿捏得准巴塞洛缪的态度，他看起来并不太沮丧。
黑色准男爵浅笑着点了点头，流畅而带着典雅的气质。
“如你所见，我失去了一艘船，所以再也没有个人的船队了。你证明你是对的，安吉丽娜·马丁内斯小姐。”
“我很遗憾。”安吉丽娜斟酌着语句。
巴塞洛缪无所谓地耸肩，“不必替我难过，你看起来好像在为我担心……我还真没想到会从你脸上看到这样的情绪。放心吧，如果这点风浪都承受不起的，我也不必再被称为黑色准男爵了。得到再失去，失去后得到更多，海上这样的事不少见，或者说，这种生活才是生存之道……比起已经沉没的船，我更期待将来的宝藏。你还愿意和我合作的吧，马丁内斯女士？”
“……当然。你心态倒是不错，罗伯茨。”安吉丽娜终于彻底确定她是白担心一场。
“我一向对自己的这一点引以为傲，女士。”巴塞洛缪好像想要脱帽致礼，可手升到头顶摸了个空，才记起他的帽子已经被吹走了，于是自嘲地笑笑，放下手，“我尽量救下了一些船员，不过损伤仍然不可避免……我对逝去的人们感到愧疚，是我的自负还有错误的判断力使他们丧生大海。作为一个船长，我这次的表现并不合格。等到靠岸后，我会尽力补偿他们的家人……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罗伯茨船长的表情带着难言的苦涩。即使没有讲得太清楚，安吉丽娜和他都心里清楚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没有多少家庭幸福美满的男人愿意出来当海盗的，他们许多都是孤儿，而且尚未娶妻生子，一旦葬身鱼腹，恐怕世界上就再也不剩什么痕迹了。哪怕罗伯茨船长有意补偿，能够做出的努力只怕也不多。
这是件令人难受的事。
他们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巴塞洛缪·罗伯茨试图转换一个话题：“你顺利抵达海岸，躲过这场浩劫了吗？”
安吉丽娜看得出巴塞洛缪对这个答案很好奇，又很挣扎。他也许希望听到新生号也损失惨重的消息，这多少会让他心里好受些。可出于风度和道德，她又知道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噢……这件事很难说清楚，我建议你去问问我的船员这件事，他们会很乐意向你详细说明我们的遭遇的，当然，你大概不会相信。”安吉丽娜并没有正面回答，如果由她说出来，罗伯茨或许把这当做炫耀，并且心里更加难受，“我们并没有抵达避风港，甚至都没有离开暴雨区……但无疑，这是一场奇遇。”
巴塞洛缪对安吉丽娜含糊的回答并不满意，他皱皱眉头，但最后勉强点头。
“对了。”安吉丽娜道，“有一件事，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罗伯茨。”
“什么？”
“我想你对欧洲应该比我更熟悉一些，说不定能有些特别的人脉。你有办法弄到一点火药吗？”
“火药？”巴塞洛缪·罗伯茨并没有料到安吉丽娜的要求竟是这个，“你船上的炮弹不够用了吗？”
安吉丽娜耸耸肩，“不，实际上，我想要的是燧发枪的子弹。还记得我们在打劫新生号时遇到那个落魄贵族的女人嘛？我抢了她的船，还顺便抢了那把枪。”
巴塞洛缪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你还真会挑说事情的时间，是吗，马丁内斯船长？”
“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时机。”
安吉丽娜当然知道，目前的情形对新生号来讲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罗伯茨船长失去一艘船、许多船员，没准儿他还损失了不少威信。眼下，是安吉丽娜和巴塞洛缪·罗伯茨在实力上最平等的时候——一样落魄而寒酸。
那把险些让黑色准男爵先生结束他的传奇生命的燧发枪，对任何需要战斗的人来说都极具吸引力，尤其对罗伯茨本人，更别提那原本就是他猎物的一部分。但罗伯茨船长此时不可能拒绝安吉丽娜的要求的，也不可能和她开战。他因为这趟寻宝之旅牺牲得够多了，此时退出绝对会令人极其不甘，硬碰硬也不会有任何好处。
“好吧，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小女孩儿。”巴塞洛缪最终说，“为什么这一点平时总是看不出来呢？”
“也许是因为对付大多数人，我并不需要展现太高的智商？”安吉丽娜挑衅地道。
巴塞洛缪笑道：“你是在贬损我吧，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呢。”
“那么现在你差不多该意识到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了。”
巴塞洛缪·罗伯茨并不太在意安吉丽娜并不十分给面子的话，他只是清了清喉咙，重新道：“你可能没领会我的意思，安吉丽娜，我想我们现在的状态可以暂时真正建立一个真正平等、友善的同盟关系了。如果你同意的话，不妨对我换个更亲密的称呼，怎么样？”
安吉丽娜考虑了一会儿，点头。
“那么暂且这样决定吧，巴塞洛缪。”
他们同时伸出手浅浅地握了一下。
海神终于仁慈一次，让他们最大的磨难结束了。接下来船队的旅行顺利得难以相信，仿佛之前波折都是玩笑。
尤利塞斯的病好不容易也在一个多月后痊愈了。
“所以，目前的局势对我们有力？”
“没错。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在船上……甚至是船队里的权威都提高了。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真的相信我受神眷顾。”安吉丽娜手上把玩着那把她弄不太懂的燧发枪，她前两天才把它从积灰的箱子里取出来擦干净。
既然马上就能搞到子弹，那么最好尽快搞清楚它的用法。如果能在冷兵器为主的战斗力突然掏出一把枪，一定会很有用。
尤利塞斯搂着安吉丽娜的腰，错过她的肩膀看那把枪，显然也对这种还很少见的武器有兴趣。
“你没有限制船员把鱼群的事说出去吗？”他随意地问。
“反正即使下了封口令他们也会说出去的，那群混蛋好像觉得拿这个炫耀很有面子。”安吉丽娜无所谓地道，“不过他们对船规重视多了，这大概还算好迹象。”
“安吉丽娜。”尤利塞斯忽然喊道。
“怎么了？”
“如果按照行程，我们明天就可以到达欧洲了，可能会在欧洲停留一个礼拜左右，做些补给的工作。然后就会启程去地中海，只需要几天的功夫……”
“我知道，这是很好的安排，很合理。有问题吗？”
安吉丽娜没有明白他为什么要再解说一遍行程。
尤利塞斯顿了几秒，才回答：“还记得人鱼岛吗？你父亲的那张藏宝图上的藏宝地……就是藏‘人鱼的眼泪’的地方。那里会是离直布罗陀海峡最近的位置，如果去米帝利尼，也势必会经过它。如果你今天改变主意过去看一趟的话，还来得及。”
安吉丽娜顿住，她无言地望向尤利塞斯那双看上去十分真诚的琥珀色眼睛，他似乎是真的太替她担心。
没错，人鱼的眼泪带给她的好处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显得神秘，让人忍不住想去将它一探究竟，发现它隐藏的秘密。
安吉丽娜足足有一两分钟没有说话。
然后，她摇了摇头。
“如果我说好的话，你要怎么样呢，尤利塞斯？再费尽地给我重画一遍吗？”安吉丽娜调侃地说，“不必太麻烦了，亲爱的，我可不是吃到一块糖还非要弄清楚它原料是什么的那种人，只要吃起来味道不错就行了，没必要在意更多，不是吗？硬要说的话，我对红胡子的财富兴趣都不大，我只想弄清楚他是怎么建立起那个帝国的……当然，顺便搞到点建立王国的起步资金也不错。”
“你是这样想的话，我没什么意见。”尤利塞斯温柔地笑着，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一些，开玩笑道，“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防止你的魅力扩散得太快、招来太多情敌更重要的事了。”
尤利塞斯需要担心的情敌并没有出现，在靠岸前一天的深夜，趁着夜色的掩盖悄悄造访新生号的几个男人，是原本属于巴塞洛缪·罗伯茨的船员，他们是在皇家幸运号规定的熄灯时间结束后才偷溜出来的。
安吉丽娜原本已经准备入睡，被打搅实在谈不上心情多好。
她一眼就认出，领头的那个是巴塞洛缪的大副，并不是和她关系从以前就比较好的汤姆，是另一个叫保罗的海盗。
“马丁内斯船长，我和这些同伴都想要投奔你。”保罗开门见山地说，“我一共带来了二十个人……我们都秉持着相同的意见——罗伯茨船长的管理方式，令人窒息！”
☆、第八十三章
“我保证，我拥有的技能不会让您失望。请您务必考虑一下，尊敬的马丁内斯船长。”名为保罗的海盗大副边说，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他显然非常紧张，“那么，我们恐怕必须要回去了……你知道，按照罗伯茨船长的愿望，我们此时应该在皇家幸运号的甲板上呼呼大睡，而不是在这里和您说话。违反黑色准男爵的任何一条船规都很要命。他有时候是个固执得令人……令人不知该任何形容的男人。”
保罗的脸上恐惧和厌恶夹杂着一闪而过，快得如同一只苍蝇迅速掠过水面。
保罗和他带来的二十个船员说完这些就静悄悄地离开了，他们小心翼翼地试图不惊醒任何人。
其实硬要说的话，安吉丽娜能理解他们的感受。一旦有人将他们破坏熄灯时间的事汇报给巴塞洛缪，那么对这二十一个人而言都会是一场浩劫。
罗伯茨船长的船规的确对于渴望自由的海盗来讲，有那么一丁点太约束了。
安吉丽娜第二天就召集了新生号的大副来商量这个突发事件，距离欧洲只剩最后几个小时的行程，她希望在上岸之前就能有个定夺。
“……不是挺好的吗？船长。”埃里克摸着头后脑勺，反而为安吉丽娜竟然觉得需要讨论决定而困惑不解，“这说明你在船队中的威信已经超过罗伯茨先生了，他们觉得你更值得追随。”
安吉丽娜不否认埃里克，至少在一部分人中，她的价值恐怕真的已经和罗伯茨旗鼓相当，而且由于巴塞洛缪·罗伯茨过于苛刻的船规，她的吸引力还要再大一些。
“我同意埃里克。”弗雷德举起双手，他一向永远赞同兄弟的意见，“嘿，我还时常觉得四十个人手不够用呢，再多二十个就太好了。”
“那我们就是一艘大规模的船了。”埃里克兴奋地补充。
“我们还能有更多的下属！”弗雷德的情绪也跟着更加雀跃，恨不得跳起来，马上替安吉丽娜做出肯定地回复，并迎接新伙伴的到来。
安吉丽娜看着这对头脑简单的兄弟，他们好像把一切都算得和一条沙丁鱼加上另一条沙丁鱼等于两条沙丁鱼一般轻松容易。
“白痴。”索尔替安吉丽娜说出了她想说的话，当然，语气相当不客气。
埃里克和弗雷德立刻蔫了，他们知道自己无论是实际地位还是在安吉丽娜心中的分量加起来都比不过只有十四岁的索尔·马丁内斯……
安吉丽娜拍了拍她弟弟的肩膀，这才转向埃里克和弗雷德。
“谢谢你们替我说完了如果答应的话仅有的浅显的好处，并且活跃了一下气氛。那么……你们觉得这些东西值得用和巴塞洛缪·罗伯茨撕破脸的风险来换取吗？”
这对兄弟的脑袋完全考虑不到更深层次的方面了，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愣在原地。
“也许……”埃里克试图说点什么，可刚吐出一个单词就卡了壳。
“我想不至于撕破脸那么严重，安吉丽娜。其实埃里克说得优点没有你想得那么小，如果收下二十个人，在船队中占有绝对优势的就是我们了。而且这也能一定程度上显示你的地位。”尤利塞斯微笑着替他们解围，道，“背叛罗伯茨船长的不是我们，而是一个大副和几个无关紧要的船员。一次失误算不了什么的，罗伯茨名声在外，想要多少船员立刻就可以招到。也许短时间内他会迁怒我们一些，不过应该不会破坏目前还算结实的结盟。”
安吉丽娜有点意外地看向尤利塞斯，“难道你是支持把他们收下来的吗？”
“不……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会给自己带来更多潜在情敌的蠢事。我只是提出一些可能性，主要还是看你，安吉丽娜。”尤利塞斯理直气壮地给出的理由更像是*。
他冲她别有意味地眨了眨眼睛，安吉丽娜回给他一个白眼。
“那么你的想法呢，索尔？”只剩一个人还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了，安吉丽娜将目光投到索尔身上。
他最近真的是见风就长，这几个月里在饮食条件极其苛刻的情况下，索尔仍然坚强地超过了埃里克和弗雷德，大有直追尤利塞斯·斯派瑟的趋势。过去那个男孩子，此时乍一看已经很像成年人的模样，只有神情间偶尔还会透出难以掩饰的幼稚，来表现他的实际年龄。
索尔正锁着眉头发呆，被安吉丽娜喊到，才猛然回过神。
“什么？！”
“我在问你的看法，索尔，关于要不要收下那二十一个投奔者。我记得你刚刚骂了埃里克和弗雷德白痴……虽然你骂得对。”安吉丽娜提醒道。
她的话好像令埃里克和弗雷德很沮丧，立刻上蹿下跳地开始抗议，尽管这些抗议丝毫没有引起女船长的重视。
索尔紧张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
“皇家幸运号的大副是汤姆，所以那个叫保罗的……应该原本是那艘在暴风雨中毁掉的船的大副？”
“应该是。”尤利塞斯肯定地点头。
并不是所有的船长都和安吉丽娜·马丁内斯一样不讲究，随随便便地在一艘船上给出一大堆不值钱的大副头衔，哪怕这纯粹只是为了将出生入死过的老船员和新加入的菜鸟区分开来。巴塞洛缪·罗伯茨先生就有很严重的强迫症，他就只有两个大副，一艘船一个。
噢……
安吉丽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想必对巴塞洛缪来讲，现在一艘船上有两个大副，一定是一种令他很不舒服的情况。如果他不能迅速在欧洲搞来一艘新船重新搭建船队的话，为了让自己回归到舒适的区域，巴塞洛缪一定会减少一个大副。
就目前的情况来讲，前一种实现的可能性很低。
“他的动机不纯。”索尔表情严肃，“我不认为让这么一个人加入我们，会有什么大的好处。”
尤利塞斯伸手摸了摸索尔的头——他大概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一个能轻松摸到索尔头的人了。
“你成长得不错，小伙子。”尤利塞斯赞赏地说，他的态度亲昵得不太正常。
安吉丽娜原本以为索尔会立即厌烦地将尤利塞斯搁在他头上的手打掉，事实上索尔也确实条件反射地做出了类似的动作……可他即将挥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住，硬生生止住这个行动。男孩抿住嘴唇，好像在忍耐什么，表情在短短几秒内复杂地变化了好多次。
“……没什么了不起的。”
索尔憋了半天，才勉强说出几个字来。但在安吉丽娜眼中，这已经是某种类似鱼群包围新生号的奇迹般的变化了。
她还记得这个男孩有多讨厌尤利塞斯。
“不，尤利塞斯说得没错……我刚才竟然真的有几秒钟觉得你是个大人了。”安吉丽娜真诚地说，虽然对索尔这么说话，令她感到一丝不好意思的怪异，“也对……你都十四岁了。”
索尔的脸颊在她的注视下一丝丝地爬上红晕。
“你真的很烦……”
安吉丽娜不再看她，将会议重新回归正题，说：“那么，我会回绝那个保罗……”
“……我们同意，船长。”埃里克和弗雷德这么说着，但依然难以控制得流露出些许失望。
“我也没有意见。”尤利塞斯耸肩，“不过，安吉丽娜，你准备将这件事告诉罗伯茨吗？”
“当然不，既然不准备收下这些家伙的话，没必要多给巴塞洛缪增添不痛快。我看那个家伙的自尊心恐怕比看起来还厉害。”
“但那群家伙做事一点都不小心，他们真的以为二十一个人在半夜跑到另一艘船上来，会没有人晓得吗？罗伯茨迟早会知道的……说不定他其实已经知道了。”尤利塞斯的神情看起来颇为迟疑，“我有个想法……你和巴塞洛缪·罗伯茨的另外一个大副，是不是关系还不错？”
安吉丽娜一愣。
“你是说汤姆？以前他还挺照顾我的。怎么了吗？”
安吉丽娜的确一直和汤姆相处得不错，对方晓得她是女人，而且为了混上皇家幸运号还专门做了一场针对他的戏以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豪迈地原谅了她。非要讲的话，她和汤姆的关系，可能比对巴塞洛缪还要信任一点。
“比起直接去说，也许间接的手段效果更好。我们可以让汤姆带话，表现为担忧罗伯茨的船员的忠心程度，顺便还能表示一下友好。”尤利塞斯浅笑着道。
“……我记得你的人生理想是海洋学家，而不是阴谋家，对吧？”
“我会将这当做是对我的夸奖的，谢谢你，亲爱的。”
在这时，新生号推开的波浪的颜色越来越浅，海鸥的数量却越来越多。
在和海平线持平的地方，一片陆地慢慢升起。
☆、第八十四章
海盗并不是一个光荣到在正经的城市也能大摇大摆上路的职业，安吉丽娜决定在欧洲周围的小岛上停泊，换上光鲜亮丽的衣服以后，再租赁规模较小的船，伪装成海商上岸。
她先按照尤利塞斯讲的方法，委婉地先见了汤姆，狠狠地搅了一趟皇家幸运号的浑水，隔了几个小时才去和巴塞洛缪·罗伯茨见面。罗伯茨船长对她的安排当然没什么意见，只是用探究的眼神多打量了几眼安吉丽娜。
“我想我们的合作会越来越愉快的，马丁内斯船长。”巴塞洛缪戴着大扳指的手指在桌面敲敲，别有意味地说。
安吉丽娜猜测汤姆大概已经把保罗的事传达给了罗伯茨船长，这是她想要的，只不过她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一副高她一等似的摆谱装蒜的模样，于是故意身体前倾，摆出有着攻击意味的姿态，幽幽地道：
“是吗，那么我很期待。罗伯茨先生。”
巴塞洛缪一怔，忽然张皇失措地后退，不再敢看安吉丽娜的眼睛。
安吉丽娜觉得自己再次取得了胜利，心满意足地离去。
半天之后。
安吉丽娜隐忍着懊恼拽了拽身上半旧不新的长裙，另一只手不可控制地想去碰被绑的太紧而疼痛的头发。
一间农舍的女主人紧张地一把抓住她试图乱动的手。
“别乱动，小姐，我保证您现在美极了。”
给安吉丽娜梳头发绝对不是个好差事，她非常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对她有这么亲密的举动，因此一直试图乱动。光是将那头杂着海盐乱黑发疏通，简直就折腾去了这个农家太太的半条命。
“该死，”安吉丽娜低低地咒骂道，她觉得这身束手束脚的衣服正在令她浑身长出疹子，“你们都这么穿衣服？欧洲人真是疯了……”
“我都没给你束腰呢，亲爱的。你要是能从这个村庄里找到第二个，像我这样给贵族夫人当过女仆的人，我情愿吞下自家的屋顶！”农妇显然对安吉丽娜的话感到不满，她挺了挺和乳牛一般的过于丰满的胸脯，话也粗糙起来，“要不是你们之前说的话，我真怀疑你是从哪个乡下地方冒出来的……可偏偏又能弄到这样漂亮的衣服。”
农妇羡慕又渴望地摸着在安吉丽娜看来穿着简直是受罪的裙子，一副难以割舍的模样。
这身衣服属于新生号原本的主人，那对落魄的贵族夫妇留下了一些正经人的衣服，尤其是女装。显然在最初的那场瓜分大战之中，没人对这些从头到脚挂满了蕾丝的长裙感兴趣。
由于还要顺便弄到安吉丽娜想要的火药，所以他们是准备装作小有积蓄的商人简单地去一趟伦敦的。
两艘船的人目前正在这个沿海的村庄里稍作休息，但从这个芝麻大小的岛上显然很难买到符合身份的衣服。然后埃里克和弗雷德就从船底下翻出了几件压在船底太久都快长霉的裙子，期待地递给了安吉丽娜——
好吧，不管怎么说，落魄贵族的服饰还是挺符合他们的要求。这样明明寒酸得要死却还硬撑场面的贵族风格式服装，简直太符合迫切渴望进入上流社会的有钱没势的商人的心理了。
“你还需要一双漂亮的鞋子和一些首饰……唔，最好能再化个妆。”农妇挑剔地打量着安吉丽娜，她似乎把这当做了自己的一次艺术创造，“不过这样也差不多。来，快看看！怎么样？”
安吉丽娜被农村妇女粗糙的手推到一面脏兮兮的镜子前面。
镜子里的年轻女孩用蕾丝编成的发带盘着头发，穿着浅粉色的层层叠起的纱裙，她正瞪圆了眼睛惊愕地和安吉丽娜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