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吓人了,谁会把自己弄得看起来像个愚蠢的奶油蛋糕!

安吉丽娜痛苦地伸手捂住眼睛,她好不容易在船队里树立起的威信恐怕就要被毁在这儿了。

“噢,你真是漂亮,就算是公主也不会比你更得体了。我敢说你站在之前那位英俊的先生身边一定会很般配的——”淳朴的女士向往而夸张地感慨,“虽然他的衣服也糟糕得令人震惊,不过听说他也去换正经的服装了不是吗?老天,我真不知道你们这几个月在海上过得是什么日子。幸好有人救了你们。”

安吉丽娜的后脑痛得更厉害了,她简直想用指甲把脑壳剖开。

为了取得这群生活在封闭村庄里的农户的信任,他们编了一个在安吉丽娜看来恶心到可怕(用尤利塞斯的词汇来说是抒情)的故事——

她和尤利塞斯是一对私奔的情侣。因为尤利塞斯的父亲只是个粗俗的商人,所以安吉丽娜那位拥有爵位的父亲坚决不允许他们结婚,但是在纯洁的爱情的召唤下,他们毅然冲破残酷的家庭束缚私奔了,准备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国家开始新的生活。支持他们的只有温柔的弟弟索尔(安吉丽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年幼的男孩跟着姐姐一起出海。然而没有航海经验的小两口遇上了海盗,险些一无所有,幸好正直而善良的罗伯茨先生(安吉丽娜再次翻了个白眼)和他的船队凑巧路过,他解救了他们,决定送他们回伦敦。

具体的名字全部使用了化名,至于为什么是罗伯茨来担任这么正义的角色,因为他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衣冠楚楚到令人信任的家伙。

……仔细说来也不完全是撒谎。尤利塞斯的父亲是商人,没错;安吉丽娜的养父是马里奥·马丁内斯,有爵位的军官,也没错。弟弟……不提性格描述是温柔的话,很对。

还有,私奔——现在的情况是有点像,毕竟马丁内斯船长和老杰克都在西班牙皇家港眼巴巴地等着他们回去呢。被罗伯茨救——如果把安吉丽娜运回加勒比海算的话,没问题。

但是为什么当这些组合在一起,它就看起来这么诡异呢?!

不管怎么说,单纯的村民们在尤利塞斯声情并茂地讲解下,为他们刻骨铭心地爱情故事留下了感动的泪水。这个充满希望、梦想、爱和友善的故事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每个人都热烈欢迎他们在这里短暂的休息,取得水和食物。甚至没人对安吉丽娜为什么连头发都不会梳产生怀疑——她是贵族小姐嘛,当然一直由女仆料理。

“来吧,快出去,我迫不及待地要看那位先生重新见到如此容光焕发的你的表情了——”

“……谢谢,我敢说他肯定会很吃惊。”安吉丽娜敷衍地接口,她此时的心脏比冬季的海风更冷——大家都要看到她愚蠢的样子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简直太棒了!

热情过头的农家太太拽着安吉丽娜从屋子里跑了出去,正在吃草的奶牛和小牛抬起头对她们牟了两声。

男人换衣服总是比女人快得多,尤利塞斯正在不远处和另外两个农户的男主人聊天,他也换上了得体的西装,他比其他人都高,所以背影看来很挺拔——这让安吉丽娜不由得想到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样子,那时尤利塞斯就是穿成这样从船上往下望。

“来,主动叫他!别害羞!”农妇兴致盎然地催促道。

安吉丽娜可没勇气穿成这样喊尤利塞斯,太丢人了,让她裸|体地一脚踢过去还要容易一点。

幸好尤利塞斯听到了她身边那位太太自以为压低了的声音,他缓缓转过头。

在笑!这混蛋在笑!

安吉丽娜很肯定他隐忍着抽搐上扬的嘴角绝对是在嘲笑她!

她恼火地瞪过去,而尤利塞斯则大步向他们走来。

“你真是漂亮极了,亲爱的。”尤利塞斯的声音饱含感情,听起来惊讶又惊喜。

接着,他毫不顾忌地当着一群人的面吻了她。

安吉丽娜很清楚他是在演戏,按照他们拟定的剧本当一个称职的情人,但还是不自在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好像没办法看尤利塞斯的眼睛了。

农妇骄傲地挺挺胸膛,尤利塞斯的这句话就是对她成果的最好赞美。

“你瞧她!都脸红了!”她指着安吉丽娜笑着道,“噢——不瞒你说,你们是我这么多年见过的最可爱的一对了……”

“谢谢您,您也是位美丽的夫人。”尤利塞斯得体地微笑着。

农妇激动地捂住胸口,她用手肘撞了撞安吉丽娜,低声道。

“我可知道你为什么会和他私奔了,亲爱的。我敢说即使是公主也没法拒绝这样的青年的笑容,他真是太英俊了,上帝简直对他优待得过了头。”

安吉丽娜抬头瞥了眼浅笑着的男人,挑挑眉毛,彼此用眼神交流,然后清晰地从尤利塞斯目光在读出些许戏谑。

她都快要忘记了,眼前这个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扮演衣冠禽兽。

☆、第八十五章

“你在吃醋吗?”走在伦敦的街道上,尤利塞斯期待地问道,“因为我夸奖那位夫人漂亮?”

“……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是觉得裙子很不舒服而已。”安吉丽娜一手挽着尤利塞斯的胳膊,皱着眉头回答,低头不停地躲避自己的裙角。

……只穿着这条恐怖的裙子几个小时,安吉丽娜已经跌倒了四次。裙子的花边不断往她脚底下钻,好像非要和她走路的方式过不去似的。

那之后,他们顺利地从农户那边租到了小商船,替安吉丽娜整理裙子的那位太太的丈夫凑巧偶尔也会出门经商——尤利塞斯只是告诉他们,他和安吉丽娜要隐藏身份掩人耳目,不能被他们的家长抓到,那对夫妻就轻易地将船借给了他们,还担保一定会保证新生号和皇家幸运号的安全。

于是,在伦敦他们又摇身一变成了普通的商人夫妇。

因为麻烦的发型和裙子,安吉丽娜在行船时一直缩在船舱里不敢动,生怕弄乱了它们。这也方便了一些听说这件事慕名来围观她的海盗们来看她,安吉丽娜实在有点不高兴。

尤利塞斯开玩笑道:“看来我们确实需要给你雇佣一个女仆了,亲爱的。否则你晚上该怎么睡觉呢?”

“别告诉我你准备让我在这里待上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我只想快点回到船里去。”安吉丽娜抱怨,“等巴塞洛缪弄到那个该死的火药我们就走,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儿。”

“好吧,我不反对。不过你要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现在的模样……”尤利塞斯凑在她的耳边,贴着她的耳朵缓缓地道,“和平时不一样,但漂亮得惊人,我简直不知道是该把你藏起来别让人看见,还是带出来好好炫耀一下。”

安吉丽娜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了。

他们正在准备去地中海需要的足够的食物和水源,从之前的岛上的村庄也能弄到一些,但是不够。尤利塞斯还建议要准备一些特殊的装备,例如武器,这些在小村庄里都是找不到的。当然,这些游走于法律边缘的危险品,就交给经验丰富对伦敦比较熟悉的罗伯茨先生去搞定。

“你莫非是……马丁内斯小姐?”

安吉丽娜相当意外在伦敦的街道上竟然会有人叫住她,她和尤利塞斯一起往那个方向看去。喊出安吉丽娜名字的男人正和他们错肩而过,显然他盯着她看了有一会儿,直到快要彼此错过才喊住她。

男人穿着昂贵而花哨的衣服,头发整整齐齐地绑在脑后,他的衣着风格和说话的腔调都和几个月前一模一样,安吉丽娜没有理由认不出她相处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正经人。

“好久不见,托雷斯先生。”安吉丽娜对眼前的摩西·托雷斯笑笑,这个外交官的蓝眼睛就和过去一样真诚而和善,带着与海盗不同的纯真。

“上帝,真的是你!我差点认不出来!”摩西惊喜地说,但接下来他的目光礼貌而困惑地移到尤利塞斯,以及他们相挽的胳膊上,“请问这位是……”

“我的男伴。”安吉丽娜保守地说,她撞了撞尤利塞斯的手臂,“喂,你叫什么名字?”

尤利塞斯和她不一样,这家伙成为一个声名远播的海盗头子早有一段时间了,鬼知道这个名字会不会引起什么麻烦。而且安吉丽娜现在自己也变得有名了,也许单是她一个摩西还不会多想,当两个海盗的名字摆在一起,万一……

“詹姆斯,我是詹姆斯·马丁。”尤利塞斯优雅地道,用仪态充分地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青年,“我听安吉丽娜提过你,托雷斯先生,我很感激你那段时间对安吉丽娜的照顾。”

“噢,这没什么。有谁会对一个掉进海里的可怜女孩视而不见呢?”摩西温和地笑了,他没有怀疑为什么当时离开了伦敦的安吉丽娜会再次出现在这儿,“现在碰上你们正好,事实上……”

他有些腼腆地红了红脸,但这份脸红中夹杂着幸福的意味。

“事实上,我明天就要结婚了。要是你们愿意的话……”

“不了。我们的船马上就要开了,恐怕来不及参加。”安吉丽娜连忙回绝,去参加婚礼意味着在伦敦多留一天,那就得多假扮一天逃婚的贵族小姐或是小海商的太太,还不如给她一刀。

“好吧,我很遗憾。不过依然祝你们旅途愉快。”摩西·托雷斯的表情真挚,仿佛真的为安吉丽娜他们不能到来而觉得失望。

说到这里,他们应该准备分别了。可安吉丽娜觉得有人正死死地盯着她,而且令她不舒服。她微微侧头,将视线转向站在托雷斯身后的一个人——他和托雷斯是同伴,但并不是随从约翰,他从之前就一言不发——这是个皮肤偏棕色的青年男人,个子高大,留了一点红色的胡须,他的衣着古怪,头上戴着一顶很像白头巾裹起来的大帽子,表情严肃凶恶,甚至有点吓人。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安吉丽娜,即使她回以警告的目光后,也不回避。

怪人。

安吉丽娜皱着眉头想。

摩西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火花,只是礼貌地和他们告别,接着用安吉丽娜听不懂的语言和身边的男人说了几句什么,便走远了。

那个男人没有收回视线的意思,他极具威慑力的目光依然紧紧地贴在安吉丽娜的身上,一寸都没有挪开。直到走出百米开外,安吉丽娜都仍能感受到两束滚烫的视线贴在她的后背上。

……那到底是个什么家伙。

“你把真名告诉过那两个人?”尤利塞斯装作和她亲近似的,自然地贴到安吉丽娜的耳边,不太赞同地小声道,“他到现在都叫得出你的名字……要知道,一个海盗被官员记住脸在哪里都不是好事。”

“我没想那么多,当时我还不是船长呢,没什么人听说过什么安吉丽娜·马丁内斯的……”安吉丽娜烦躁地又想去揪头发,可触到被盘得紧紧的发丝才反应过来,“我比较托雷斯旁边那家伙,你注意到没有,他一直盯着我看。”

尤利塞斯沉默了一下。

“他说得是阿拉伯语……我记得你说过那个摩西·托雷斯是个外交官?那可能是他接待什么外国人吧。至于盯着你看……但愿不是因为你符合他的审美,亲爱的。”

尤利塞斯忽然捧起她的脸细细端详。

“……要知道你现在看起来似乎会合一些自以为正经的家伙的口味了。”

安吉丽娜懊恼地扭头,“我已经不想继续在这条街上多走一步路了,等采购完最后一点东西就回去!”

他们的确买了不少东西,足以将那条从农户那儿租来的小商船装满。安吉丽娜和尤利塞斯总共四只手,显然无法驾驭所有的货品。他们在集市上谈好价格和数量,再让码头上等着接临时生意的水手们替他们搬到船上。等到黄昏时分,船的水位就下降了好几格。

巴塞洛缪·罗伯茨直到夜幕降临,才载着漫天的星光姗姗来迟。

半更未完。

☆、第八十六章

在加纳利寒流上漂流的第二天,尤利塞斯给安吉丽娜拿来了第二张藏宝图。这是尤利塞斯当初承诺给她的那一张,即他的父母从逃亡的印度商人手中买来的藏宝图的拓印本。

拿到图的一刹那,安吉丽娜就知道尤利塞斯绘制得相当精心,这一定耗费了他不少心神和无数个日夜。纸上的墨水没有任何模糊的痕迹,粗细不一的线条混杂在一起却不至于不清晰,还有密密麻麻地排在一块儿的英文字母……

尤利塞斯用不同颜色的标注出不同的地名和行政区范围,甚至还在有海军出没以及常有漩涡出现的危险海域做了记号,以防他们路过时放松警惕。

“……老实承认吧,你有多少个晚上没有睡觉?”

安吉丽娜心情复杂地问道,她不得不给尤利塞斯一些好脸色来答谢他的辛苦了。要知道对安吉丽娜这种被太过好心的养父溺爱长大的女孩儿来说,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毫不了多少工夫,宝贝。”尤利塞斯轻描淡写地耸耸肩,但嘴角的微笑泄露了安吉丽娜的反应带给他的好心情,“你给了我几个月时间,我到现在才交差,不被你批评效率低下,已经万幸了。”

“……得了吧,这几个月里你起码有一半时间卧病在床。那段日子里你连握住羽毛笔的力气都没有。”安吉丽娜用她那双深邃的黑眸扫视着尤利塞斯,似乎要在他身上烫个洞。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可没有你说得那么没用。”尤利塞斯自然地环住她的肩膀,让安吉丽娜把注意力移回他的成果上,“言归正传,我们还是来看看我们的目的地吧。从这张图的形状,我们能推断出这是地中海的东北海域,这一小块陆地是巴尔干半岛……当然,不是完整的。而在这个位置,你会注意到有个小点……”

尤利塞斯修长的手指停在长方形羊皮纸的下方正中心位置,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圆点,它被红色的墨水重重地印在那儿,彰显着非同一般的强大存在感。

爱情海上不起眼的小岛莱斯沃期,以及上面的小镇米帝利尼,安吉丽娜已经知道了这个若非和宝藏相关,她一辈子也不会多往上瞥一眼的名字。

“我们想要的东西就在这个位置,是吗?”

安吉丽娜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喉咙发干,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的野心正在她的胸腔里肆虐。

“是的……这里是红胡子的出生地,也是他的传奇开始的地方。他会将一部分宝藏藏在这里并不奇怪。对于任何一个伟人来讲,家乡都是极其神圣和特殊的地点,即使身为海盗船长也不例外。”尤利塞斯解释道,“只不过……我们还不清楚他藏在这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又在什么位置。”

“一点头绪都没有吗?”安吉丽娜追问。

尤利塞斯无奈地摇摇头。

安吉丽娜不太甘心这样的答案,道:“我记得你说过另一张地图上有标注,标注出了‘人鱼的眼泪’。这一张上难道没有任何类似的东西吗?”

“不,没有。人鱼的眼泪是马丁内斯船长标上去的,事实上这张图上所有的地名和标记都是我在查了航海图和文献以后上的注视,原图比你手上的羊皮纸要简单得多,即使有字也是潦草的阿拉伯文。希尔顿·蕾斯船长显然不希望太多人领会他的意思,并且惊扰他留给自己后人的宝藏。”

“所以……我们抵达那里以后,要像没头苍蝇似的把整座岛掘个底朝天?”

尤利塞斯沉默地点头的动作坐实了安吉丽娜可怕的猜想。

“我们现在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安吉丽娜不自觉地咬住嘴唇。

“如果你想自己翻阅一些文献和资料,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信息,我不反对。我房间里现在有足够多的书。”尤利塞斯摊开双手提议道,他的态度是认真而严肃的,甚至都没有挂上他招牌式的微笑。

“不……”安吉丽娜听到书就头痛,“阅读的事还是由你来吧。我有别的事情想做。”

她是真的有事情想做。

她想弄清楚之前那些在暴风雨中稳住新生号的鱼群是怎么被她叫来的。

原本安吉丽娜只准备让这件事成为一个历史,也不准备去在意自己拥有怎样的天赋。但总有一根羽毛在她心里挠痒痒,让她时不时在半梦半醒的深夜里想起这件事。

如果以后再遇到暴风雨呢?

鱼群会很有用的……

安吉丽娜从来都不是善于压制*的人,既然心底里想弄清楚,最近又凑巧闲得发毛,她有什么理由不趁此机会弄清楚呢?

又是一个深夜,甲板上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在睡梦之中,不远处的皇家幸运号也只有船头摇晃着的船灯还散发着微弱的光。

很好,这样就没有人会看见她一个人站在船舷边上自言自语地傻样了。

安吉丽娜放下提着的心,大步跨过几个横躺在甲板上熟睡的海盗,站在整艘船中离大海最近的位置,让熟悉而醉人的海的气息从她的发梢边拂过。

她深吸一口气,低声地道:“过来,鱼群。”

安吉丽娜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比平时要不自然地多。而平静的没有一丝变化的海面,仿佛正在嘲笑她的愚蠢。

……很明显,没有鱼群。

安吉丽娜再次拔高嗓音:“过来,鱼群!”

波浪在月光下粼粼发亮,像是有人在海里种了星星。可是依然没有鱼群。

安吉丽娜感觉自己从没哪一刻比刚才更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她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幸好她的船员一个个都睡得和死猪一样,反应最大的一个也只不过是咂着嘴挠了挠肚子。

该死,是哪里不对吗?

定了定神,安吉丽娜闭上眼睛,在脑海中飞快地回顾上一次鱼群出现时的每一个细节。

也许最快的做法,就是重现一次当时的场景。

没有过多考虑,安吉丽娜的手脚比她的脑子更快做出决定,她爬上了船舷,然后纵身从上面跳下去!

噗通。

几米高的水花随着安吉丽娜的落海从水面上跳了起来,接着归于平静。她抹了把脸,甩甩脑后湿透的长发。

“我想稳住船。”安吉丽娜一字一字清晰地说。

新生号在平静的水波推动下若有若无地左右晃动,它实际上已经足够平稳了。安吉丽娜一眨不眨地盯着它,还有水底。可是一切如常,将她所有的行为衬成一个笨蛋的自作多情。

……难道那天真的只是一群迁徙的鱼群凑巧路过,并且由于某种鱼类的习惯凑巧一起拖住了船,和人鱼的眼泪没有一点关系?!

安吉丽娜不得不承认她觉得场面有点尴尬了。

最要命的是她还得想办法弄醒一个船员,让他放下绳子把自己拉上去,然后找出一个不至于太丢脸的理由解释自己干嘛非要在大半夜跳下船来游泳。

“……给我滚出来,你们这群见鬼的鱼。”

安吉丽娜恼火地说——也许也能被称作为她的最后一次努力。反正由于恼羞成怒,她已经感觉到胸口的烦闷了。

然后她的眼前忽然浮出一个气泡,接着是两个、三个,一大片。

鱼鳞取代波光成为深黑的海洋中点缀着的银色,有几条鱼就擦着安吉丽娜的小腿游过去,吓得她猛地往上一缩。

安吉丽娜连忙把头埋进水里,接着便被满眼漂亮的鳞光晃花了眼睛。成群成群的鱼在水底穿行,它们大多数银色的,当然还夹杂着别的色彩。安吉丽娜认识,或者说至少见过其中的大多数,但遗憾地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在老杰克的教育里,这群鱼的统称是“味道不好但也吃不死的食物”,而通常没有海盗会给难吃的食物分类。

她这下忘记自己准备回到船里去了,反而留在海里尝试做些别的事。安吉丽娜试着让鱼群驱散,然后再聚集。一旦尝试得到成功,后面的事好像没有想象得那么难,顺利得出乎意料。

当然,这群鱼仍然不肯响应稳住船的命令——也许是因为船已经够稳了——但安吉丽娜发现这群小家伙们愿意干一件在眼下更有用的事,它们愿意推船!

安吉丽娜试验让鱼群推着新生号走,很快皇家幸运号就被甩开好几百米。她又尝试将鱼群分成两拨,推动两条一起走。速度无疑比只推一条船要慢一些,可仍比没有其他辅助的行驶要快得多。

鱼群等于给船多加了一层动力。

速度在海上的战争中有相当惊人的重要性。

失败后突然的成功使得惊喜如同海潮一般一下涌进了她的心口,安吉丽娜忽然感到一阵澎湃——

有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能操纵整个海洋!

☆、第八十七章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安吉丽娜都在半夜三更人们入睡后到水里来练习。终于,水手们对自家船长喜欢子夜下海游泳的另类习惯见怪不怪了,只是每天都固定安排固定人手早起,在太阳升起前将安吉丽娜从水里捞起来。

安吉丽娜可以在练习完后直接在海里休息,甚至睡得比在软绵绵的床上更好。她可以将自己的背贴在船底,或者干脆躺在龙骨上,这样就能跟着船移动而不至于被抛下。连续几天她都保持着充沛的精力。

唯一对这样的安排有怨言的人是尤利塞斯·斯派瑟先生。

“你知道我喜欢搂着你睡。”他的语气带着一点无奈,“半夜床上是空的,这种感觉很难受。”

“只要你别晚上摸进我房间就不会发现这种问题了。”安吉丽娜如是回应道。

她在多次实验后,基本上找出了一些操纵鱼群的规律。

比如不能让鱼群做超出它们能力范围的事,像是把安吉丽娜直接从海里托回船上就不行;不能使用根本不需要实现的命令,例如在新生号平稳得如同平地时让它们稳船;时间不能太久,就算是鱼也会感到疲惫的。

一开始,安吉丽娜只能在海里使用命令,这意味着她必须从船上跳下去,不仅显眼而且麻烦。不过后来她发现,实际上她需要的仅仅是海水而已。在甲板上往自己身上淋一桶水也会有相似的效果,不过也许是错觉,效果并没有直接在海中说出请求那么好。

另外,安吉丽娜如果使用的命令成功的话,鱼群会有相应,但其他人类只能看见她的嘴唇动作,却听不见声音——根据唯一知情人尤利塞斯炫耀的知识,这是因为鱼类接受的声波范围和人类的听力不一样,安吉丽娜的嗓音在呼唤鱼群时发出的声音是一种高频音节,而鱼也不可能真的听懂了她在说什么话,只是对某种声波在生理操纵下做出的简单反应而已。

事实上,安吉丽娜目前除了在暴风雨中稳船、在平静海域加速,以及让鱼群在海底下以一定规律炫舞这种能帮助他们建立一个良好的马戏团的功能以外,暂时没有发现他们还能干什么特别的有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