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亭见魏姝神色不太对,碍于身份却不好多问,只好带着信快马加鞭地赶往洛阳。

李元婴已经圈好地、网罗好人才,摩拳擦掌等着戴亭把董小乙他们带过来开工。不想等了一段时间,等来的却是先行赶来的戴亭。

李元婴道:“其他人呢?”

戴亭把魏姝的异样和李元婴说了,并把打听来的关于魏家的事告知李元婴:魏征长子携妻子和长子归来,已经得到新任命。魏姝郁郁寡欢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不过这都是他的猜测,他没有直接询问魏姝。

李元婴点头,先把魏姝的回信挑出来看完。

魏姝的回信很正常,先夸他的字写得越来越好,又挑拣了几个可以改进的地方告诉他。最后魏姝才提了一句,说她可能要随父亲一起去任地了,让他不要再往她家写信,今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希望他以后都能平安又快活。

李元婴看完信,不大高兴。他问戴亭:“你可有打听姝妹妹父亲要调任到哪里去?什么时候出发的?”

戴亭一一告诉李元婴。

李元婴二话不说跑去寻李二陛下,说道:“皇兄,我要出去一趟。”

李二陛下道:“你不是整天往外跑吗?”

李元婴道:“不一样,这次我可能要去好几天。”

李二陛下转头看他,示意他往下说。

李元婴没解释太多,只说:“我走了,等我回来再来和皇兄你说一声!”说完李元婴撒腿便跑,回去点了一批人,带上戴亭和这批侍卫飞驰而去,快得让别人都来不及反应。

接下来几日,先注意到李元婴不见了的是李治和兕子她们,接着阎立德、阎立本等人也发现李元婴不知哪去了。到最后,朝中诸人也发现李元婴没再往李二陛下跟前晃悠。

所有人都纳闷起来:这小子去哪了?

李二陛下叫人跟着李元婴呢,跟过去的人送回来消息说李元婴一出城门就骑着马一路往西,到傍晚才停下宿在一个小县城里。第二日一早,李元婴又早早起来再次出发,看着赶着很急。

李元婴带着侍卫去的,自己又遣了禁卫紧随其后,李二陛下不太担心这个幺弟的安危,只好奇李元婴怎地突然带着人往外跑。

魏征本来也挺好奇,结果没等他好奇太久,长子的来信也送到了他手上。长子在信中说,他要把魏姝一起带去任地,接着又在信里说起李元婴给魏姝写《静女》的事。这小子写一张就算了,还要反反复复写十几二十张,居心叵测!听闻李元婴去年还和陛下讨要宫中才人,年纪小小就是个好色滥情的,他着实不放心女儿和这样的人往来。所以综上所述,他走完交接程序之后就直接把女儿一起带走了,希望父亲莫要见怪!

魏征一看这信就知道要遭。

李元婴这不是去哪里玩,是去追他孙女啊!

要是让李元婴追上了,把事情闹开,他孙女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魏征老脸抽了抽,对着信一筹莫展。他挣扎了很久,还是豁出老脸带着信去寻李二陛下,希望李二陛下能派人追回李元婴那混账。

如果不拦着,李元婴真的敢做出拦路抢人的事!

李二陛下这两日挺牵挂这个有事没事都爱作妖的幺弟,琢磨着等人回来了要不要揍他一顿。他听魏征把李元婴可能去做什么的事一说,再比对李元婴眼下走到了什么地方,立刻知道魏征的猜测没错,李元婴就是去追他姝妹妹的!

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和魏姝玩得好,每次出宫玩总要去邀上魏姝。得知李元婴急匆匆往外跑的原因,李二陛下反倒气定神闲起来,慢悠悠地说道:“小孩子舍不得朋友,追上去说说话送个别有什么不对?”

魏征一看就知道李二陛下不仅不想管束他那混账弟弟,还准备看好戏了,简直有苦难言。

追上去说说话是没什么不对,可李元婴这架势像是想说说话送个别的吗?

魏征只能硬着头皮请求道:“希望陛下能让人追回滕王殿下。”

李二陛下道:“元婴是朕看着长大的,朕相信他做事会有分寸,魏卿不必太过忧心。过个几天,他自己就会回来了。”

魏征无言以对。

要是李元婴做事都算有分寸,那世上就没有没分寸的人了!

回来是会回来,怕就怕他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第78章 第 78 章

李元婴没有自己出过远门。

可听说魏姝不开心, 李元婴也不高兴。这魏家父子一年到头也没来几封信,他都没听魏姝提起过他们,凭什么一回来就把魏姝带走。

要是魏姝愿意跟他们走就算了,可魏姝明显是不愿意的。

一想到魏姝在信里说他们可能再也见不着了,李元婴就气到不行, 非把人追回来不可。他李元婴的小伙伴,可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哪怕对方是她父兄也不行!他皇兄还是皇帝呢,他不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李元婴一路急赶,叫善骑的人跑在前面询问路上的驿站可曾接待魏家一行人,终于在两天后从一处驿站那里得知魏父在驿站里吃了些东西后出发了, 才走不久。

有了魏姝的消息,李元婴马上翻身上马,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追上去。

驿站里不少小厮和帮工都停下手里的活,好奇地看向李元婴远去的方向, 议论纷纷:“那都是什么人啊?”“看着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那当然,普通人家谁能养这么多带刀的人?”

管事的闻讯出来,摆摆手驱赶那群聚集在一起的家伙, 斥道:“看什么看?贵人是你们能说的吗?小心贵人剜了你的眼!”

众人一哄而散。

李元婴很快追上魏家人那辆马车。

比起他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魏父这辆马车就显得寒酸多了, 除了赶车的连个多余的帮手都没有。

听到后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经验丰富的赶车人手一抖, 正要闪避到一旁, 四周却已经被骁健的马匹围拢, 惊得他赶着的那头温顺老马踟蹰着不敢再动。

很快地,李元婴骑着匹矮了一头的马儿横在马车面前,定定地看着紧合的车帘。

车里的魏父察觉不对,示意妻子儿女稍安勿躁,抬手掀起车帘往前看去。看到来人以后,魏父有些惊讶,这少年约莫十一二岁左右,骑在马上的姿仪却俨然有几分寻常人家难有的气势。

魏姝抬头往外看去,一下子愣住了,以为是自己眼花。等确定来的确实是李元婴后,魏姝起身挪到了前面,问李元婴:“殿下,你怎么来了?”

李元婴见到了魏姝才敛起自己刚才的敌意,恢复他一贯好相处的模样,轻轻松松地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说:“你在信里写我们再也见不着了,我当然要来。”

魏姝本已说服自己不要觉得难过了,听到李元婴这么说,眼眶忽然又开始泛热。这世上有多少人会因为信里的一句话一路快马追来?

魏父见两个小孩完全没把自己看在眼里,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心里有些恼火。再看看李元婴让人把马车围拢的架势,魏父冷笑说:“滕王这是要挟持朝廷命官吗?”

李元婴这才把目光转向魏父。

魏父长得和魏征有点像,不过魏征是看着不近人情,实则比谁都懂变通、懂审时度势;魏父只学到了魏征面上的东西,却没真正学到魏征的本领,更没明白魏征是凭什么封的郑国公。

李元婴奇怪地道:“我对朝廷命官又没兴趣,做什么要挟持朝廷命官,我是来找我姝妹妹的。”

魏父腮帮子抖了抖,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魏膺上前把魏姝挡在身后,怒道:“你少一口一个姝妹妹,谁是你妹妹?谁许你叫得这么亲近的?女孩子的闺名,也是你一个外人能叫的吗?”

李元婴理直气壮地道:“名字起了不就是让人叫的吗?我还嫌弃姝妹妹一直叫我殿下呢,叫名字多好。”他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反问魏膺,“你又是谁啊?我和姝妹妹认识这么久都没见过你,也没看你给姝妹妹写过信,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

魏膺气得想把他活撕了:“我是她哥哥!”

魏父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既然殿下无意挟持我们一家人,那就让人都散开!”

李元婴耍无赖:“那不行,我还没好好和姝妹妹说话。”

魏父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李元婴往车里探头探脑,试图越过魏家父子俩看看魏姝,结果魏父和魏膺把魏姝挡得严严实实。这对父子俩心眼真小!李元婴耍赖不成,只能开始和魏父讲道理:“敢问魏长史,是郑国公大,还是你这个长史大?”

魏父皱着眉答:“当然是郑国公大。”

李元婴又问:“是当父亲的大,还是当儿子的大?”

魏父道:“当然是当父亲的大。”

李元婴道:“那就得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挺直腰杆直视魏父和魏膺,“我是魏侍中叫来的,他要我问姝妹妹几个问题,最后要怎么做全凭姝妹妹决定。现在我要按魏侍中的意思和姝妹妹说话了,你们还不快让开!”

魏父不信:“父亲怎么可能让你来?”

李元婴言之凿凿,瞧不见半分心虚:“怎么不能?我和魏侍中学了整本《礼记》,算是魏侍中的半个弟子,魏侍中六十多岁了,有话要转达怎么不能让我跑腿了?这叫‘有事弟子服其劳’!”为了印证自己跟魏征学《礼记》的事,李元婴还恬不知耻地自夸起来,“魏侍中还说,我学东西可比你快多了!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一句话得给你讲三遍你才能记住!不信?你随便从《礼记》里挑一段,看我是不是比你学得更好!”

李元婴表现得太理直气壮,魏父被他给唬住了。

如果李元婴真的是来帮魏征传话的,他确实没理由阻拦。毕竟父母替他们照顾了女儿那么久,他不顾母亲反对直接把魏姝带走已是不对了,哪能再当众违逆魏征的意思?

魏父冷硬地松口:“你现在就可以直接转达。”

李元婴不依,指着横在车门前挡住魏姝的魏赝说:“你把姝妹妹挡住了,让一让,和人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才算尊重对方。”

魏赝气呼呼地转了个身,让李元婴可以和魏姝对视。

李元婴问:“你愿意和他们去任地吗?”他语气平静地询问魏姝,“你愿意的话,我叫人准备了许多东西,后面几辆马车马上就跟上来了,我让他们跟着你到地方,把地址记下来,到时我们还是可以继续通信。”

魏姝定定地望着李元婴认真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元婴明白了。

魏姝确实不愿意的。

看看魏父和魏膺刚才的态度就知道,他们和魏姝肯定不是一路人,魏姝跟他们走肯定不会快活。

李元婴道:“那我换个问法,你愿意留下来吗?”

魏姝也不能回答,父兄和母亲都在身边,她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李元婴径直往下说:“你祖父和祖母年纪都不小了,人老了免不了浑身毛病,你祖母又不喜欢雇外人到家里,事事都喜欢亲力亲为,身边没个亲近人肯定不行。可你的父亲和叔叔们都要为国效力,姑姑们又已出嫁,不可能长留在你祖父祖母身边。所以,虽然你还小,但是跑个腿、做个菜、喊个大夫这些事你还是做得来的,你可愿意辛苦一下留在祖父母身边照料他们、替你父母在祖父母身边尽孝?”

魏姝愣愣地听着。

李元婴道:“怎么?你怕辛苦吗?”

魏姝立刻说:“不怕!”

李元婴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可孝顺了,怎么会怕辛苦。”他笑了起来,朝坐在车里望向自己的魏母露出两个小酒窝,瞧着乖巧又可爱,“伯母,刚才没能和您问好,对不住了。”

魏母觉得自己没见过比这更讨巧好看的少年郎。她说道:“当真是姝儿祖父让你来的?”

李元婴道:“那是自然,不然我怎么敢来拦人?魏长史也说了,他是朝廷命官,我一个小小的王爷敢挟持朝廷命官,肯定会给朝廷里那些言官们骂死!”李元婴趁热打铁地说,“魏侍中身边没个儿孙在,着实寂寞得很。我看不如这样,你们夫妇二人去任地就好,我带着两个小的一起去洛阳,回头让他们和魏侍中一起回长安去。”

如果李元婴单独要把魏姝带走,魏父自然不会答应。可李元婴说要把魏膺一起带回去,又把让他们“替父母尽孝”的事说得有板有眼,魏父本就惭愧不能留在父母身边侍奉双亲,如何能拒绝父亲的请求?

不知不觉间,魏父的态度软化下来了,他与妻子对视一眼,想征询妻子的意见。

魏母拿了主意:“既是如此,膺儿和姝儿就留下。”

李元婴给他们添了把火:“魏兄留在长安也大有好处,我认得一个朋友叫唐璿,今年和魏兄差不多大,自己一个人到长安投奔亲故也要考进国子监。他如今在国子监名列前茅,可努力了!”虽然这份努力有李元婴贡献的一份力量(帮唐璿去和孔颖达打招呼),不过李元婴是不可能承认的。李元婴道,“虽说魏兄可以等着袭爵,将来什么都不用干就能位列国公,确实没什么可烦恼的,但我觉得男儿大丈夫,还是应当多学些学问,多学些本领,不能因为自己可以靠祖荫过活就混吃等死,魏长史您觉得我这话说得对不对?”

魏膺涨红了脸。

魏父当然认同李元婴的话,要是他不认同的话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辗转各地积攒经验,想当个于国于民都有用的人。听完李元婴这番话,他对李元婴改观了许多,赞同地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李元婴也直点头:“魏兄留下的话,也可以考进国子监多学着点。能进国子监的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着不同的成长历程,自然也有着不同的见识,多结识这样的良朋益友,不仅可以增长学问,还可以开阔眼界。所以我觉得啊,魏兄还是一起留下比较好。而且,魏兄还得庆幸姝妹妹是妹妹不是弟弟,要是姝妹妹是男孩儿,一准也能考进国子监去,说不定还能拿个头名!”

魏父想到女儿远超于同龄人的聪慧,心里很赞同李元婴的话,看向魏膺的目光便多了几分严厉:“你带妹妹跟着滕王殿下去见你祖父,回头准备准备,进国子监读书去。”

直至被父母连着行囊和妹妹打包到李元婴派人赶来的马车里,魏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他不仅没能把妹妹带走,还把自己赔上了?怎么父亲对李元婴的态度和开始时完全不一样,对他这个儿子反而变得那么凶?

李元婴成功把他姝妹妹骗到自己马车上,又让人带着几马车礼物缀在魏家那辆小破马车后面,殷殷地握住魏父的手说:“这些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一些书和笔墨纸砚之类的,姝妹妹在长安的话可以去图书馆看,就不用带回去了,您都带去任地供当地的士子们借阅。”

如此于文教有利的事,魏父不好拒绝,有些惭愧地应允下来,觉得自己着实错怪了这个好孩子。

传言害人啊!

这孩子,多懂事,多明理,一开始的骄横姿态兴许是因为彼此有所误会!

李元婴做足了礼数,站在原地送走从一辆马车变成一个小车队的魏家父母。直至小车队走得足够远了,李元婴才把自己那头小马交给别人牵着,麻利地钻上了魏姝兄妹俩所在的那辆马车。

魏膺警惕地道:“你怎么上来了?!”

李元婴直接叫人把马车往回赶,不理会魏膺的问候,而是和魏姝抱怨道:“骑了两天马,可累死我了,还好赶上了。”

魏姝两眼亮晶晶地看他:“真的是祖父让你来的吗?”

她觉得这可不是她祖父会干的事。

李元婴眨巴一下眼,一脸无辜地说:“我觉得老魏应该是这样想的。”

魏膺一下子明白过来,他这是上了贼船啊!根本没什么祖父的嘱托,这小子完全是扯虎皮骗他父亲!

魏膺道:“马上让人停车,我要去拆穿你!”

李元婴相当热心地询问魏膺的意愿:“魏兄,你是想自己坐着去洛阳,还是想让人打晕你躺着去洛阳?”

魏膺:“………”

第79章 第 79 章

魏膺想想马车外面全是李元婴的人, 闷不吭声地挪到角落,面壁装死。

他再不想理和这滕王狼狈为奸的妹妹了,甚至有点想哭,怎地父亲就听这滕王忽悠,把他和妹妹交给他!

魏赝安静下来, 李元婴便兴致勃勃地和魏姝聊天:“我跟你说,本来我还觉得还得一两个月才见你, 实在想念得紧,不曾想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好端端的,你父母怎么突然想把你一起带走了?”

魏膺一听李元婴嘴里抹油地说什么“想念得紧”,想转过来骂李元婴, 想了想又继续面壁去了。说也说不过,打又没人家人多,妹妹还偏着这家伙,他能怎么办, 他什么都做不了!

魏姝看了魏膺一眼,坦然相告:“你让我看的字稿被兄长拿去给我父亲看了。”

李元婴皱着眉想了想,才想起自己给魏姝写的是《静女》。

李元婴道:“看了又怎么样?我看这诗有你的名字, 才拿来习字的。”

魏膺受不了了,转头插话:“你要不是故意的, 怎么写那么多遍!”

李元婴觉得这家伙简直莫名其妙,理所当然地说道:“要想看练字成效, 自然是写一样的字最容易看出来啊。你怎么这么笨, 一点都不像姝妹妹的兄长。”

魏膺看看理直气壮的李元婴, 又看看坦坦荡荡的魏姝,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合着这两正主真的就是练练字,反而是他和父亲想多了!

李元婴见魏膺哑口无言,懒得理他了,继续问魏姝:“怎地看了诗,就要带你走?我看你是不愿意走的,他们还要强带你走,太坏了。”

魏姝道:“这诗写的是男女之情,他们误会了。”

李元婴总算明白过来,敢情是魏父这个当爹的觉得有人觊觎他闺女,这才临时决定要把魏姝一起带去任地。

这么一说,李元婴倒是理解魏父了,恍然点头说:“真要是这样,那倒是说得通了,要是将来有人盯上我女儿,我不止要把女儿带得远远的,还要叫人去揍那混账小子一顿!”

魏姝被他逗乐了。

李元婴得了便宜还卖乖:“多亏了文人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啊,要不你耶耶刚才就要冲上来揍我了。”

魏姝等李元婴得意完,才问他是怎么想出刚才那通说辞的。

提到这个,李元婴就要教导魏姝了:“你说你,整天被你祖父言传身教,怎么没学到你祖父的本领?来给你讲一遍,你可要听好了,这都是我从你祖父那里学来的好东西。”

魏姝点头。

李元婴道:“《礼记》里讲的,其实是人在不同的场合、面对不同的人的应对之法,面对君王有面对君王的礼仪,面对同僚有面对同僚的礼仪,面对父兄有面对父兄的礼仪,对士农工商也都有对应的礼仪,这礼仪的范围涵盖甚广,包括你所有的言行举止。所以精读过《礼记》的人,肯定能学会一样东西:知道自己在什么场合要做什么事,知道自己面对什么人要说什么话。”

魏姝也读过《礼记》,可李元婴这个理解角度她还是头一次听。她说道:“这是祖父教你的?”

李元婴道:“你祖父没有明教这些道理,不过他举的例子教了。”他继续给魏姝上课,“直白点说,那就是对于重情义者,你要和他讲情义;重仁德者,你要和他讲仁德;重钱财者,你要和他讲钱财;重功名利禄者,你要和他讲功名利禄。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听得进你的话。你要是和你耶耶讲钱利,他会嫌那是阿堵物,臭不可言;反过来讲,你对那大字不识、衣不蔽体的人满口仁义道德,那未免太残忍了,他们眼前最需要的可能只是一口热饭一口热汤。”

魏姝点头。

李元婴说的话她读书时也有过相近的感悟,只是不能这么简明地表述出来而已。

李元婴道:“所以你往后要聪明点,别一声不吭就被你父母带走了。你父亲重孝道,你就和他讲孝道!”他看了眼魏膺,“你父亲望子成龙,你就拿你兄长的前程做文章,一准能成的。”

魏姝继续点头。

她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才会慌了手脚,若是她也和李元婴一样“身经百战”,肯定也能临危不惧!

李元婴见魏姝认真听着,谈兴更浓,又提了另一点:“至于他们所说的那些个无稽之谈,你也该反驳回去的,比如孔圣人说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意思是《诗经》中的风、雅、颂都坦荡又自由,事无不可对人言,无论是歌颂的还是指责的,无论是赞扬的还是痛恨的,都能够通过当时的歌谣自由表达。当初的周朝尚且能如此,难道到我们大唐反而不行了?这是越活越回去了!有的人自己想法龌龊,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们坦坦荡荡地往来,凭什么被人污蔑?下回你就把这状告回去,绝不能平白无故受这委屈!”

魏膺听得瞠目结舌。

这小子,怎么这么能说啊!

听这小子义愤填膺地替他妹妹抱不平,连他都觉得自己就是这小子口里那个“想法龌龊”的人,自己当真冤枉了妹妹!

魏姝道:“殿下说得有理,下回我一定反驳回去。”

李元婴道:“这就对了,我们的书不能白读,读了就要用上。”

魏姝赞同地“嗯”了一声。

魏膺急了:“妹妹,你可不能被他教坏了。”

魏姝慢条斯理地问他:“阿兄可是觉得孔圣人的话不对?”

魏膺没法反驳。论口才,他真比不过李元婴!真不知道他们祖父为什么要教这小子学《礼记》,看看都把这小子教成什么样了!

李元婴很满意魏姝的活学活用,给了她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

魏膺愤愤不平地道:“你就得意,看看到了洛阳你们要怎么收场!”

李元婴道:“不都说了吗?你们祖父让我来跑个腿啊,我就是热心帮忙而已,要怎么收场?”

魏膺道:“你刚才明明说不是受祖父所托来的!”

这下魏姝都觉得自己这个哥哥有点笨了,幸好李元婴把他留了下来,可以趁着年纪还不大扔进国子监改造改造!要不然等她这哥哥再长大一些就晚了,根本掰不回来了。

魏姝道:“都这样了,祖父难道还能说不是他拜托殿下来接人的吗?只要你不乱说话,我们就是听祖父的话留下来替双亲尽孝的。”

魏膺听魏姝这么说,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这次他不止面壁,竟还用脑壳撞上去,看着特别傻。

本来他觉得自己挺聪明的,结果听李元婴和魏姝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他真开始觉得自己笨了。

魏膺咚咚撞壁。

李元婴见状,无声无息地用眼神询问魏姝:你哥哥不是被刺激傻了,本来只是笨而已,现在傻了可怎么办才好?

魏姝也用眼神回他:随他去。

既然不开心的只有魏膺一个,李元婴也就不操心了。来的时候他光顾着赶路,没来得及好好赏玩沿途风景,难得独自带着人跑外面玩耍,李元婴贪玩的心性又冒头了,一路上拉着魏姝这里玩玩那里玩玩,明明来时只用了两天,回去时却用了足足五天!

这时候戴亭已经回了趟洛阳,将“托李元婴跑腿接孙子”这件事和魏征提前通气。

魏征一听李元婴果然把自己孙女截下了,气得肝疼,恨李元婴嘴巴太好使,也恨自己儿子不中用,连个十来岁的小孩都能从他眼皮底下骗走他女儿——还附带个儿子!

可事已至此,魏征也不能不认这件事,毕竟他不认,不好听的是他孙女的名声。

至于李元婴的名声?李元婴有过名声这种玩意吗?这小子自己糟蹋起自己的名声来可一点都不含糊!他压根不在乎这种事!

再说了,世人对男孩和女孩的要求本就不一样,女孩稍有出格就会被戳脊梁骨,男孩哪怕到处留情也只会被夸一句“风流过人”。

魏征不仅不能否认李元婴的话,还得提前和相熟的人说起这事,说自己舍不得儿孙,和李元婴提了一嘴,李元婴竟就帮他去追人了。这小子热心肠啊,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