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阎立德大女婿是李泰, 另一个女婿却是太子身边的心腹。

唐嘉会和李靖的儿子李德謇都是李承乾的人,不过两个人父辈有点小恩怨,到这一代也相互不待见。

主要是,当年打突/厥各部的时候李靖捅得人家讨饶求和了, 李二陛下见势头不错,派唐嘉会的父亲唐俭奉命持节出使突/厥和谈。结果唐俭这个持节而去的和谈使者屁股还没坐热,李靖那边觉得和谈没什么意思, 一鼓作气收了突/厥各部才是正理,于是瞅准机会带着人一打到底。

至于唐俭这个使者的死活, 李靖是没在意的,就当他是为大唐开疆拓土牺牲了~

当时唐俭命大, 没死, 却也没法追究, 毕竟开疆拓土确实是大功劳。唐俭不仅不能骂人,还得展现自己的宽宏大量和大仁大义,要不能怎么办?还能让李二陛下左右为难不成?

父辈维持着面子上的和气,儿子一辈暗中较劲却没人能指斥,人家为自己爹抱不平还不行吗?

李元婴和李德謇有点交情,还帮李德謇母亲请了神医,唐嘉会心里有点疙瘩,提到李元婴免不了和老丈人黑上两句。

所以,李元婴在阎立德这里除了传言中的“从小就是混世小魔王”之外,又增加了“长大还是混世魔王”的标签。

警惕归警惕,人都到门口了,阎立德还是让人把李元婴请进来说话。

都是行宫的落脚处,屋里没什么特别的陈设,阎立德也没那个兴致去弄。李元婴进屋后悄悄扫了一圈,没瞅见有趣的东西,便坐到阎立德为他留的座位上。

阎立德今年也不过四十六岁,比李二陛下大不了多少,下巴上那把长须还又黑又亮。他主动开口:“殿下可是有事相寻?”

李元婴忙不迭地点头:“有的有的。”他把李二陛下开口把襄城宫送给他的事儿告诉了阎立德,问道,“我听说大阎你现在暂时不用上衙啦,要不和我一起琢磨琢磨怎么把襄城宫改造一下。要不然的话,我听老魏他们说准备把襄城宫拆分给百姓,多浪费!”

阎立德自然也从阎立本那里听说了李二陛下他们的决定,心里正郁闷着呢,听李元婴说事情还有转机,顿时来了精神。

阎立德家世不差,学问自认也还行,任将作大匠期间营建出了不少让自己和其他人都很满意的杰作,妻子出身名门,儿女都聪慧懂事,可以说一路都是顺风顺水的,突然出现襄城宫这么个败笔他心里也不好受!

阎立德叫人给李元婴送上茶水,与李元婴促膝详谈起来。

聊着聊着,李元婴也明白襄城宫为什么会出这样的篓子了,阎立德的出身决定了他能够把建筑设计得美轮美奂,人人看了都夸好,可他有时候过于追求艺术的美,反而试图让住在里面的人为建筑艺术让道。

若是选好地方让他营建或者改造他能搞得有声有色,要是让他自己过来选地方,他肯定选好看的,瞧瞧襄城宫周围,草木丰美、依山傍水,一看就是好地方啊,建出来一定很棒!

可惜的是,李二陛下可不是那种会为建筑艺术让道的业主,那毒蛇千挑万挑还挑上随行后妃身边伺候的人来咬,直接导致李二陛下这个甲方爸爸勃然大怒,要追究乙方责任了!

这倒是让李元婴白捡了个大便宜。

李元婴和阎立德说出自己的初步构想:“我这边从高昌那儿得了不少骆驼,正愁着养在哪都不够它们吃,襄城宫一带草长得那么好,我正好可以把它们送过去养。还有,承乾那边养了些大象,也可以一并弄过去。擅长养象的人都是南边来的,很有治蛇虫的经验,我把他们叫过来集思广益地想一想,总有办法解决蛇虫鼠蚁的问题。”

阎立德点头,觉得李元婴的想法可行。

李元婴说:“到时候再养点牛马,前往吐蕃和突厥的商队都在这里集合休整,往南的领大象,往西往北的领牛马骆驼,不用都往长安那边挤。既然骆驼大象牛马都养了,再养点别的东西也行,像鹰会抓蛇,我们也可以养鹰。”他越说越高兴,进一步完善自己的想法,“回头我就叫人去张贴告示,叫天下善于驯养的人都可以去襄城宫,谁要是能拿出一种行之有效的养殖之法,我就给他们奖励重金奖励。天下想学驯养之法的人,也可以去襄城宫求教。这样一来,大家家中有余力的时候都可以养点肉禽肉畜给家里的小孩子开开荤!我听说,许多小孩从出生到十几岁都没吃过肉,家里想养点肉禽肉畜又怕不会养赔了钱,索性不动这个心思了,要是有人教的话他们家里说不定会愿意养。”

阎立德本以为李元婴只是想养点骆驼大象玩玩,没想到他后面竟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一想到此事若当真能成,襄城宫不仅不会废弃,还会成为于国于民都大有益处的“养殖基地”,阎立德心中也有些激动。心潮澎湃之下,阎立德嘴快地应了下来:“殿下此举大善,阎某愿与殿下一起推行此事!”

有人愿意和自己一块玩,李元婴自是高兴,也拉着阎立德的手欢喜地说道:“那太好了,我这去给承乾写信,让他把杨六和大象借我,再把董小乙调来负责此事。等人到齐了,我马上写告示叫人贴满洛阳城,到时大阎你可要帮我带一带董小乙!”

阎立德这才注意到他喊自己“大阎”,脸皮抽了抽。现在再纠结称呼也没用了,由着他去!阎立德道:“若有需要,阎某这边出人出钱都没问题。”

李元婴拜访完阎立德,对此行的收获非常满意,还跑去和李二陛下夸了阎立德一通。

李二陛下被李元婴跑回来夸得天花乱坠,还以为是阎立德拿什么好东西收买了李元婴,一问才知道是阎立德答应出钱出力和他一起改造襄城宫。李二陛下道:“你们有主意了?”

李元婴便把自己琢磨出来的大胆想法给李二陛下讲了。有人怕蛇,自然也有人不怕蛇,他曾听那养大象的杨六说,南边有的人挺喜欢蛇的,逮住可以吃顿荤的,炖汤挺不错,烤蛇肉也不错。就是毒蛇有点麻烦,得注意别被它咬到。

李元婴道:“上回戴亭从高昌那边带回来的人有擅长养骆驼的,我叫他们过来这边多养些骆驼,把那些长蛇的草丛吃光光!”他又给李二陛下鼓吹了一通,说自己一定叫天下人都能吃上肉。

李二陛下靠在凭几上替他数了一遍:“你已经说过要让天下人都能吃饱穿暖,天下人都有书可读,天下人都有好大夫可以治病,你做得来那么多吗?”

李元婴道:“不管,遇上了就做,做不到又不亏,何况这事还有大阎陪我呢。大阎,好人呐,一口答应说要人出人要钱出钱。”他还和李二陛下感慨,“以前我就觉得小圆球不太像青雀,却说不出像谁,今天一见大阎,才知道小圆球像的是大阎啊!”

李二陛下被他乱七八糟的称呼弄得脑仁疼,都懒得纠正了,摆摆手道:“行了,你能做成只管去做,别把人家阎立德的钱也全赔进去就好。”

李元婴没再招惹李二陛下,而是和小伙伴们宣布襄城宫会变成他们的玩耍基地,他们想骑骆驼骑骆驼,想骑大象骑大象,什么鹰隼鹄鹤都能养着玩,兕子她们还是有点怕毒蛇,高阳却振奋起来:“那到时候我可以叫上其他人一起去吗?”

李元婴道:“当然可以,多叫些人更热闹。我叫大阎帮忙规划规划,肉好吃的多养点,能干活的多养点,嗯,还有漂亮的也多养点。”他神神秘秘地问高阳,“听说蛇肉也挺好吃的,你敢吃蛇吗?”

高阳正是最容易受激的年纪,一听人问敢不敢,第一反应当然是二话不说应了下来:“有什么不敢?”

李元婴道:“那到时我们找些捕蛇人,抓几条蛇尝尝鲜,他们一定知道哪种蛇好吃!”

李治忍不住提醒李元婴:“幺叔,高阳还要嫁人的。”

高阳挑眉:“要嫁人又怎么样,要嫁人不能吃蛇吗?”

李治闭了嘴。

行,反正不会让他娶。

现在李治有点同情自己的未来妹夫了,指不定那房二很希望自己通不过李元婴的考验来着。

李治乖乖住嘴,李元婴却还要对他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蛇怎么就不能吃了,蛇还能入药呢,你小时候还吃过,我看过太医那边记录的方子,你吃过的一剂药里头就有蛇蜕。”

李元婴仗着自己跟着孙思邈学过几天医,继续洋洋洒洒地给李治列出蛇都能怎么入药,除了蛇蜕之外,还有什么蛇胆啦,什么蛇酒啦,什么蛇膏啦,什么蛇肉蛇汤蛇卵啦。

蛇都辛辛苦苦地抓到了,他们伟大的先祖们是不会浪费的,能吃的全吃了,能入药的全入药了。

李治听得胃部一阵翻腾,受不了地灌了好几口茶,感觉自己以前可能已经不小心吃过那滑溜溜到处乱爬乱钻的玩意了!

李元婴鄙夷道:“穷讲究。”

李元婴这边正积极地游说小伙伴们以后一起去吃蛇,李泰那边也听说了李元婴要接手襄城宫的事。

这事还是李二陛下和他说的,父子俩开开心心地聊着天,眼看气氛挺融洽,李泰便趁机替自己王妃问了问阎立德之事。

一问之下李泰才知道,李二陛下居然准备把襄城宫送给李元婴玩,而他那岳父不知被李元婴灌了什么药,居然夸口说会出钱出力帮李元婴改造那破地方!

李泰气得不轻,当着李二陛下的面却不能表露出来。回去之后,李泰和王妃阎氏说道:“哪用得着我去和父皇说情,你父亲自己就有办法脱身。”

阎氏听李泰语气不太对,一追问,才晓得自己父亲和李元婴搅和到一块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丈夫对李元婴这个幺叔的敌意很大,而且还与日俱增,看着都要直追太子了。

阎氏正要劝两句,李小圆球抱着他心爱的小皮球摇摇摆摆地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耶耶,球球,玩。”

阎氏把他抱起来说:“耶耶有事要忙,没空和你玩球球,你和嬷嬷她们玩好吗?”

李小圆球听阎氏说李泰没空,又换了个要求:“幺幺,找。”他记得幺幺说也要来洛阳的,幺幺说可以去找他玩。

李泰一听到幺幺两个字就烦,朝阎氏骂道:“你把他带出去,别来烦我。”父皇不知怎地越来越偏爱李元婴就算了,儿子岳父竟也都和李元婴搅和在一起!所以说,他痛恨李元婴!

阎氏知道李泰心情不好,忙抱着李小圆球出去。

李小圆球眼里蓄起了泪花儿,扁扁嘴,想要哭。

阎氏哄道:“欣儿不哭,耶耶只是不开心,耶耶最喜欢欣儿了。”

李小圆球抱着阎氏的脖子委屈哭了,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幺幺,找,要幺幺。”

第76章 第 76 章

阎氏没奈何, 思虑片刻,抱着李小圆球去寻李元婴。等差不多要走到时,李小圆球吵着要下地:“幺幺说,男子汉。”

男子汉不能整天让人抱,要自己走路。李小圆球挣扎着离开阎氏的怀抱, 又扁扁嘴,抱着球蹬蹬蹬往里跑, 远远见到李元婴在那带着兕子姑姑她们写写画画,刚才的委屈又涌了上来,小皮球一扔,啪嗒啪嗒跑上去抱住李元婴的手臂:“幺幺!”

李小圆球嘴里喊着人, 眼睛里又泪花翻涌。

李元婴一看,稀罕得不得了,也心疼得不得了,搁下笔把人抱起来哄:“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幺幺, 幺幺帮你欺负回去!”

李小圆球想了想,泪珠子掉了下来:“不能。”

李元婴耐心道:“为什么不能?”

李小圆球软软地说:“耶耶,不能欺负。”虽然耶耶坏, 但也不能欺负耶耶,耶耶平时也会陪他玩球球的。他用自己没什么条例的逻辑和李元婴说起刚才的事, “耶耶,不玩球, 凶娘娘。”

李元婴有丰富的哄小孩经验, 一下子听明白了:这小孩是抱着球想去找李泰玩, 结果赶上李泰心情不佳,连着他娘也被李泰凶了。

要不是李小圆球跑过来找他,李元婴还真想不到在外面挺道貌岸然的李泰居然这样对媳妇儿子。

李元婴稍一思索,便明白结症所在,李泰怕是知道李二陛下把襄城宫给他改造的事。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连一块呢。

既然李小圆球说不能欺负回去,李元婴也没打算横生枝节,只起身招呼早就坐不住的高阳一起来陪李小圆球玩皮球。

李小圆球一看有人陪自己玩,立刻高兴了,兴冲冲地捡回皮球和李元婴他们玩了起来,迈开小短腿东跑西跑捡皮球,玩得小脸红扑扑。

阎氏坐下边与城阳她们叙话边看着儿子开心的笑脸。

李泰自己生了一会闷气,回过味来觉得自己朝儿子发火不太好,起身出去找人。一问,却听底下的人说阎氏带着儿子出去了。

李泰皱起眉。

他不喜欢李元婴。

当初李元婴被接到太极宫,他们母后就对这小子视若己出。后来母后去了,兕子她们又很黏李元婴,给了李元婴不少在他们父皇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原本父皇还对这小子挺疏淡,这几年也不知怎么回事,父皇越发地偏爱李元婴——这就是占了住在太极宫内的便利!

一想到这个,李泰就有点肝疼。本来父皇也想过让他住到武德殿去,每日见面更加方便,结果听了魏征一通劝谏之后便做罢了。这魏征平时看着不偏不倚,关键时刻却来坏他好事!

思及儿子对李元婴突如其来的亲近,李泰觉得李元婴天生就是来克他的。他顿了顿,领着人前往李元婴的住处。

李泰还没走近李元婴所在的庭院内,便听里面传来小孩子们满是开心又肆意的笑声,其中最稚嫩的显然属于他儿子。

李泰顿步,示意随行之人不要声张,自己走到拱门边上一看,却见儿子眼睛上蒙着布条,迈着小短腿高高兴兴地追着李元婴和几个姑姑乱跑,只有兕子和阎氏坐在檐下看着。

洛阳是多花的,满园子都开得花团锦簇,庭中树木也高大繁茂,洒下一地浓阴为小孩子们遮挡住入夏后的烈日艳阳。李元婴逗着李小圆球跑了半天,终于成功被李小圆球“抓获”,一脸认真地夸李小圆球真厉害。

李小圆球高兴地说:“厉害!”

李泰在门外远远看了一会儿,转身带着从人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李泰想了许多事,他想起了自己带儿子玩的时候儿子也这么高兴,却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这样带弟弟妹妹玩过。

生在皇家,真的能像李元婴那样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每天只想着怎么吃怎么玩吗?李泰觉得不可能。

他是在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为儿子的将来打算,当一个王爷能有什么未来?哪怕他不争不抢,依着父皇对他的偏疼,大哥也会把他当眼中钉肉中刺,容得了他不争不抢吗?

而且,他也不想不争不抢,父皇那么疼爱他,他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他耐心等待,一定可以等到机会。他凭什么不去争取?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阎氏带着李小圆球回来时,李小圆球已经累得呼呼大睡。听人说李泰在看书,阎氏放下李小圆球便去寻李泰说话。

阎氏道:“滕王对欣儿挺好,他真的很喜欢小孩。”李元婴有耐心带小孩子们玩,小孩子们自然都喜欢他。

两人成婚数年,没闹过什么龃龉,听阎氏过来提及李元婴,李泰已没了早前的烦躁,放下书卷和阎氏道歉:“今天是我不对,只是最近事情都堆在一起,我心里不顺畅。”

阎氏主动伸手握住李泰的手:“我知道的,刚才我看到夫君了。”

李泰被温软的手掌一握,心中霎时涌出许多想说的话来。可很多事即便是枕边人他也不能轻易说出口,一说出口,那就当真没有回头路了。

李泰回握阎氏的手,说道:“你若担心丈人,我明日叫人请他过来一叙,或者我陪你去见见他。”

夫妻俩说了一会话,早前那点不快便消散无踪。到晚上李小圆球转醒了,李泰又哄了他一会,亲自教他读千字文,成功让李小圆球忘记了白天的委屈,抱着他耶耶耶耶地喊。

李元婴白天玩得欢,晚上却独坐灯前,提笔给柳宝林她们写信。眼下他宫里宫外都有得用之人,倒是不用托大侄子转送了,写起信来也肆意许多,随随便便就下笔千言。

李元婴给柳宝林挑拣着高兴的事讲了,又写信给他姝妹妹,附上最近的练字成功供他姝妹妹评鉴。他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的字大有进益,美滋滋地写完信等夸呢!

写完要紧的信,李元婴才把襄城宫的事整理整理写在信里给大侄子那边说了,交给戴亭让他快马加鞭把信全带回长安去。戴亭办事李元婴是放心的,不需要他另外叮嘱,戴亭自然会把该找的人找齐。

接下来几天李元婴仍是天天忙活这忙活那,时不时还拉着阎立德骑马去襄城宫那边实地考察可以怎么改造。外围是各种飞禽走兽的驯养区,李元婴去央着李二陛下给襄城宫圈了一大块地,都是准备用来搞养殖实践活动的,毕竟,这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

阎立德听着李元婴的构想,也对这项改造工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襄城宫的事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将作大匠这份职业上的缺陷,认识到缺陷,意味着找到了提升方向,阎立德很快如痴如醉地投入到襄城宫的改造之中,和李元婴一起了解每个区域适合养什么、可能会出现什么问题。

虽然李元婴的积分所剩无几,但是他刚到襄城宫时已经把襄城宫扫描给系统,得出了相应的分析报告,和阎立德聊起相关问题来毫无压力,甚至还让阎立德产生了知己之感,恨不得天天拉着李元婴探讨建筑学问题。

阎立本起初觉得阎立德可能会因为罢官的事变得消沉,时不时会抽出空回住处和阎立德聊聊天、疏解疏解兄长的忧闷。结果是阎立德对他越来越不耐烦,他稍微留久一点,阎立德就催促:“你没别的事干吗?怎么整天回来?我还要去寻元婴小友说话。”

得了,称呼还换成小友了!

阎立本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气得拂袖而去!

李元婴按时跑来寻阎立德聊天儿,迎面撞上阎立本,很是乖巧地和阎立本打招呼:“小阎啊,你不用当值的吗?怎么经常看到你回来?”

阎立本:“…”

阎立本不想理他。

李元婴兴致勃勃地跑去找阎立德,坐下之后还和阎立德嘀咕:“大阎,我感觉你兄弟不喜欢我,是不是我和你关系太好,他吃味了啊?你可得多关心关心他,别因为我害了你们兄弟间的感情!”

阎立德道:“他就是闲的,不用理他。”

李元婴点头。

两个人略过这个话题,又开始对着襄城宫的图纸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起来。

回去之后,李元婴还寻机找李二陛下感慨:“我和大阎关系太好啦,小阎都嫉妒了。小阎这心胸可不够宽广,像皇兄你和那么多人关系好,也没见我嫉妒对不对?”

李二陛下听了,觉得这小子的话不太可信。第二天见了阎立本,李二陛下玩笑般问他是不是嫉妒李元婴和阎立德处得好。

阎立本恨不得去把李元婴揪过来对质:谁嫉妒了?谁会为这种事嫉妒你个毛头小子?不就这么一次没给你好脸色,你居然能告到陛下面前去!

阎立本怀揣着满肚子郁闷当值去,戴亭此时也把信一一送到长安诸人手里,柳宝林、李承乾那边的反应都挺正常,倒是魏姝那边出了点岔子。

第77章 第 77 章

李元婴给魏姝的信, 送到魏姝和裴氏手里都没问题,可惜这次去洛阳,魏征没带上裴氏和魏姝。因为魏姝父亲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魏姝母亲和兄长魏膺。

魏膺年纪比魏姝大许多,约莫十三四岁, 这些年一直随着魏叔玉夫妻俩在外赴任。与妹妹分开这么久,魏膺自然很想展现兄长对妹妹的关心, 每天都绕着妹妹打转。

是以,戴亭过来送信时魏膺警惕地守在魏姝身边,怎么看都觉得这送信的人居心叵测。毕竟戴亭长得太好了,明显就是外面那些传说故事里的害人精怪!魏膺觉得这人很可能是来骗他妹妹的!

等戴亭走后, 魏膺缠着魏姝想跟着看信,魏姝这几天被他烦得不行,看在对方是兄长的份上才忍了。一听魏膺还要看李元婴写给她的信,魏姝不高兴了, 收着信不让魏膺看。

魏膺着急啊,立刻去和魏父说了这事,说是有个长得顶好看的人来找妹妹, 那人还说什么应滕王之命来给妹妹送信的。妹妹什么时候认得滕王了?滕王他听过,听说是个很能折腾的混世小魔王, 妹妹怎么和他有往来了?

魏父是魏征长子,从小被魏征严格教导, 听说魏姝和滕王扯上关系, 立刻把魏姝叫了出来训话。

魏姝不吭声。

裴氏闻讯过来, 见魏姝坐在那里红了眼眶,心疼得不得了,护着魏姝骂道:“哪有你们这样的,一年到头没来两封信,回来就摆架子逞威风,真是能耐了你们这些当父亲当兄长的!”

魏父是个孝子,听裴氏这么一骂,脸色涨得通红。他说道:“姝儿还小,我怕她被人哄骗了。”

裴氏道:“哄骗又怎么样?至少哄得姝儿高兴,不像你们,一回来就把人惹哭。”

魏父百口莫辩。

魏姝得了祖母维护,却还是不太开心,抹了眼泪躲在魏征书房里拆信看。

李元婴信里写的都是高兴的事,主要是一路上吃了玩了什么,末了还告诉魏姝他白得了一个襄城宫,等改造好后带她一起过去玩。

在最后,李元婴才提了一句说信后附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练字成果,让魏姝评鉴评鉴。

这句话后头还添了行极小极小的小字:最好多夸我,不许学老魏。

魏姝忍俊不禁。

她只恨自己没有生为男儿,和李元婴一样想去哪就去哪,想和谁往来就和谁往来。

魏姝仔仔细细把信叠好收起来,正要拿起后面那几张字稿来看,就听到门帘响动的动静。她抬头看去,只见兄长魏膺在门边探头探脑,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怂样。

魏姝把李元婴的字压在书下,已没了刚才的怏怏不乐,说道:“阿兄有事吗?”

魏膺见妹妹不哭了,也不像在生自己气,大着胆子走进屋里,手里拿着个又大又红的桃子,说道:“妹妹,我不该和耶耶告你状,这是我刚出去买的,给你赔罪。”

魏姝不是小气的人,兄长这样赔罪了,她自也再纠结刚才的委屈。她说道:“殿下他才不是传言里的坏人。”

魏姝把李元婴办图书馆和收留流民的事给魏膺讲了一遍,听得魏膺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离开长安几年,什么都变了。

为了进一步证实李元婴不是那种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的皇室子弟,魏姝取出自己压在书下的字稿准备给魏膺看看李元婴的习字成果。

不想才看到第一张字稿上写的诗句,魏姝便愣住了。

李元婴写的是《静女》。

魏姝再往下翻,剩下的字稿里也都写着这首诗,只是明显不是同一天写的,每一张都大有进益。

李元婴显见是随便从《诗经》里挑了一首觉得有趣的每天反复练习,自觉大有成效,便兴致勃勃地附在信里给她送来。

魏姝年纪虽小,却也能读懂这首诗的意思,这诗写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情:两个人约好相会于城外,相赠的东西虽然在别人看来不甚贵重,彼此却觉得收到了天底下最美好的礼物。

因为那是对方所赠。

诗里的感情单纯又美好。

魏姝自是不会误会李元婴,可抵不过魏膺在旁边看着!

字稿都拿出来了,魏膺也已经看见了,魏姝一时竟想不到有什么应对之法。

魏膺确实看见了,他直愣愣地看着那重复了好几页纸的“静女其姝”。他已学过《诗经》了,也暗暗觉得“静女其姝”应当是妹妹名字的出处,可是回想一下这首诗的意思,魏膺就觉得自己简直要气炸了。

这滕王怎么敢光明正大写这种诗给他妹妹?

魏膺抢过魏姝手里的字稿,看了又看,还是气得不轻,不顾魏姝的阻拦拿着去给魏父看。

魏姝知道拦不住,也就不去追了,一个人坐回原处里出了神。

魏父很快神色严肃地带着那叠字稿走进来。

魏姝低着头不说话。

魏父道:“我与你娘商量好了,这次我们把你也带去任地。当初你年纪小,身体又弱,我们才把你留在你祖父和祖母身边,这次你就跟我们一起走。”

魏姝只是点点头,没有应声。

她知道她自由自在的日子要结束了,父亲不会允许她每天往外跑,更不会允许她和李元婴交朋友。

她父亲不喜欢李元婴。

因为李元婴行事与很多人惯有的认知不一样,他太自由,也太放纵,天生就像是来捣乱的,别人视之如命的东西在他眼里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有的人有多喜欢他,有的人就有多厌恶他。

魏父见魏姝默不作声,带走了李元婴那些字稿,回房去给随御驾去了洛阳的魏征写信。

接下来几日,魏父拿到了新的任命,便要带着妻子儿女一起前往新任地。期间戴亭来了一趟,询问魏姝是否有回信要带给李元婴。

魏姝一直坐在外面的大树下等戴亭,见戴亭来了就把写好的回信给了他。

给完了信,魏姝便一个人坐在树下看着树下那片自己曾用来练字的沙壤。

若是没有认识李元婴的话,她应该很高兴和父母兄长一起去任地才是。可是,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