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叹了一声:“你非皇族中人,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关系,皇后本就敌视我,如今太子一死,她的仇恨更是莫名加倍,当初还认定是我谋害了太子……倘若在这个时候我替景正卿说情,你可以试想想,皇后会是如何反应?”
明媚见端王竟不答应,心中一急,落泪求道:“王爷,我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求您,正卿哥哥……他在牢里被人用刑逼供,苦不堪言,若不想办法,他会死的……”
端王见她苦苦哀求,眼中含泪,很是不忍:“别急别急,你让我想一想……”
明媚抓住他的胳膊,道:“王爷,只有你能救他了,如今又无凭证是他所杀,刑部凭什么就要用刑?他们只是想屈打成招罢了,皇后虽然忌讳您,可是所谓‘内聚不必亲外举不避仇’,王爷只是仗义执言而已,行得正坐得端,何必忌惮他们?”
端王听她说了这两句,倒是对明媚有些刮目相看,当下微微一笑,温声道:“傻孩子,你如此求我,难道我忍心拒绝你?只不过我也不忍心欺骗你,实话跟你说,要我去求情,并不算是难事,我去求也成,但是求不求得下来,保不保得住景正卿的命,才是要紧。”
“王爷的意思是?”
端王道:“皇上虽然圣明,但到底跟我隔着一层,且那死的又不是别人,皇上也只有这一个太子……再加上皇后在旁边,就算我仗义执言,替景正卿说情,你觉得他们就会听我的么?弄得不好,或许反而激怒了皇后……弄巧成拙啊。”
倒的确是这个理儿,皇后痛失爱子,狂杀宫人,宫外凡跟太子沾上关系的,也毫不留情,又哪里会放过一个首要可疑之人?就算端王肯去说情,据理力争,但毕竟最后决策权仍旧在帝后手中。
明媚听到这里,只觉满目漆黑,真真毫无办法,不由地捂着脸哭起来:“这可如何是好?二表哥……都是因为……”那个“我”还没说出口,忽地觉得胸口有异,明媚怔了怔,举手在胸前摸了摸,忽地想到早上苏夫人交给自己的东西。
明媚呆了呆,抬手将那信封掏出来,放在眼底怔怔地看了会儿,也看不出什么来。
端王正欲安抚,忽地见她举止有异,便问道:“怎么了?拿的……什么?”
明媚看一眼端王,又看一眼那信封,心想:“虽然王爷说他求情也是无用的,但……这毕竟是舅母给我的,总要交给王爷看看。若真的不成,那就如舅母所说……都是表哥的命吧。”
当下明媚便擦了擦泪,道:“王爷,这个……是我二舅母让我转交给你的。”
端王很是意外:“你二舅母?是……”他想了想,倒是记得的,“是景正卿的母亲……苏、苏可安啊……”
明媚并不知道苏夫人闺名,此刻才知道她叫做“苏可安”,明媚便点点头。
端王问道:“这是什么?”
明媚摇头:“我也不知,舅母只让我把它交给王爷。……大概王爷看了便知。”
端王很是疑惑,目光从明媚面上转到那信封上头,抬手便接过去,低头细细瞧瞧,果真看不出有什么来,普普通通地一则信封,捏了捏,里头似也没什么特别之物。
端王慢慢地转身,将信封撕开,心想:“莫非是她让明媚带来求情的信么?”
里头有两张纸,端王看了一眼,先将其中一张打开,定睛看了会儿,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个……”
明媚心想大概那是什么机密,便不曾靠前,只怀着一丝希望问道:“王爷,是什么?”
端王看着上面的数字,随口说道:“这个……好似是……”忽地望见旁边一行小字,便才了然,“哦,是景家二郎正卿的生辰八字……奇怪,为何竟给我这个?”
端王犹豫着,便又打开另一张纸,却见上头只简简单单地写着四行清秀小字,像是女子的笔记,写的是:
香暖午后,酒醺扶头,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端王皱眉瞧着这几行字,起初不解,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忽然之间眼神立变,身子一震!那纸陡然就从手中落了下来,飘飘然坠地。
90、夜闯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其实原本意思正好相反,乃是“神女无心,襄王有梦”,大意出自《神女赋》,说的是楚襄王爱慕巫山神女,梦而求之,然而神女怀念逝去的先王,故而拒绝了楚襄王。
明媚人在床上,不知端王在看什么,先前只问了那一句,端王答写了景正卿的八字后,明媚皱眉不解:也不明白为何竟会有此物。
这一刻她跟端王都想到一块儿去了,以为是苏夫人给端王写得求情信。
眼见端王身子一抖,手上落下一物,明媚歪头去看,见果真是一张信笺,飘然落在地上,纸张折着,依稀可见上面有几个字,却只能看到最后露出的“无梦”两字。
明媚越发不解,正要再问,那边端王俯身,将地上的信笺捡起来,握在手中,仍背对着明媚,久久不语。
明媚察觉异样,慢慢下地,试探着小声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明媚问罢,端王手上一紧,竟把那两张薄薄地纸捏皱在手心中,端王抬眸,而后道:“本王……忽然之间想到一件事,明媚……”
他叫到明媚名字的时候才转回身来看她,脸上带着模糊的笑意,不知为何,明媚觉得那笑有些古怪。
端王笑笑:“你先歇息,本王叫人进来伺候你……还有你那丫鬟……本王如今,还有些事,稍后再来看你。”
明媚很忐忑,且心里又惦记景正卿的事情,——端王也不表态,她也不知端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本能地还想再求一求。
端王却瞧出她的不安,便上前一步,安抚道:“安心过了这夜……今晚上就不必回去了。”
明媚越发惊诧,隐隐地有些脸颊发热,谁知端王心中其实并无其他,只是体恤她而已,端王说罢,又冲着她温和一笑:“本王先走了。”他既然要走,明媚自不能苦苦挽留。
端王告辞之后出了房门,明媚却仍放不下心,她隐隐猜到端王这会儿的举止有异大概是跟苏夫人的信有关,可是却无论如何想不到苏夫人信中写得是什么,唯一知道的是有景正卿的八字,另外,还有个“无梦”。
明媚皱着眉,回到床边坐了,瞬间苦思冥想,忽然想到:“为何会有二表哥的八字呢,八字的话,要定亲的时候才能用,莫非、莫非……是二表哥跟某个皇族的女子有了婚约?所以二舅母用这件事来向王爷求情?可是……皇族之中没听说有什么适龄的女子,隐隐记得,太后家族里倒是有几个,可向来没什么来往……若是有,我怎会不知道?家里的人又从没提……好生古怪。”
明媚正胡思乱想,外头玉葫推门进来,见她好端端坐在床边,先松了口气,才跑过来:“姑娘,你没事吗?”
明媚抬头看她:“有什么事?好好地。”
玉葫说道:“跪在地上那么久,怎么会没事?连我陪着姑娘跪了那会儿,都觉得要被冻死了!姑娘……何必为了他们做到这个份儿上?”
明媚不言语,玉葫又道:“那方才,跟王爷说了吗,王爷答应没答应?”
明媚摇摇头:“说是说了,但也不知他究竟会怎么样。”
玉葫皱了皱眉,然后却说道:“姑娘,别想那些了,王爷亲自出去把你抱进来,召了好几个太医呢!我看他是真的着急了,是真喜欢姑娘的……如今姑娘也尽了心,为了二爷宁肯跪在那冰天雪地里,受这等苦,不管二爷能不能救出来,姑娘也是无愧于心了,不用再为他们着急上火,我听丫鬟姐姐说王爷让姑娘今晚上住在这儿,姑娘就安心住在这儿,别人如何我们管不着也不用管了,倒是你这身子,不能再折腾啦!”
明媚听着玉葫缓缓地说,话虽如此,又怎能放下心头大石?无奈往床边倚过去,心里就想:“王爷到底想如何?那封信究竟是什么,为何王爷最后略见反常地去了……”
她呆呆想了片刻,自是一无所获,只好对玉葫说道:“既然让留在此处,那就留下,但你时不时地出去走一走,虽然不可四处乱走,但也警醒些,听听他们是否会说什么。”
玉葫只好也答应了。
黄昏时候,自有人送了饭过来,明媚强撑着吃了几口,望着外头黑云压顶,心想今晚上估计还有一场大雪,忽地又想到那牢房里头必然阴冷,景正卿又受了刑,竟不知怎么得过。
平日里厌他憎他,恨不得他多受些皮肉之苦,上回他给景睿打了之后,她也自是心花怒放,探望之时恨他仍口头轻薄,竟在他尊臀上又戳一记,只望给他多些痛楚,让他后悔他种种所为。
然而那毕竟无性命之忧,再痛也只是皮肉之苦。此刻他人在刑部里,刑部那些人不比景睿,景睿虽然严厉,但毕竟疼惜儿子下手自有分寸,但是那些虎狼之人,用的却全是能致命的狠辣的法子,明媚想了会儿,隐隐地又落了几滴泪。
明媚不知端王究竟会如何处置,牵肠挂肚地,一直到掌灯时刻,玉葫从外头急急而来,竟带了一个消息。
“什么?”明媚大惊,“你说什么?”
玉葫说道:“我刚听外头伺候王爷的侍女姐姐说,王爷一刻钟前匆匆进宫去了。”
“进宫?”明媚惊讶之余抬手按着胸口,依稀里仿佛看到一线光芒。
玉葫疑惑地说道:“可不是呢?听闻王妃苦苦劝阻,王爷只是不听,隐约跟王妃起了争执,最后还是进宫去了……”
明媚心中翻来覆去,听完之后眼睛一亮,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王爷怎会这个时候进宫?莫非、莫非……王爷是想通了,是为了二表哥才进宫的?太好了!”她高兴之下,一把握住了玉葫的手:“玉葫,表哥有救了!”
玉葫虽然仍旧不怎么喜欢景正卿,——他以前的那些坏行径不说,且今日为了他又让明媚受了苦,玉葫护主心切,竟暗暗恨上了景正卿,觉得他是生是死都跟她们没关系。
然而此刻看到明媚欢颜,玉葫心头一松,想道:“虽然二爷生死跟我真没什么干系,但是姑娘这样尽心竭力地为了他……也罢了,若这件事解决了,姑娘也不用再受苦了,倒是好。——想来那人真不是个好的,不管是在景家还是在大牢,都拉着姑娘受苦,我可真不待见他。”
玉葫心里默默地怨念景正卿,可瞧着明媚欢喜神情,却也松了口气:这也是这么多日以来玉葫首次见到明媚露出欢颜。
入夜雪落,北风起,将要关闭的宫门发出沉重的声响。
宫门将关未关的时候,被远处那断然一声喝止,有人飞马而来,马蹄声如惊雷一般,高声叫道:“停下!不许关宫门!”
守门的禁军见状,一拥而上,严防戒备,却见那人匆匆打马往前,勒住马儿叫道:“端王将到,要入宫面圣!暂不许关闭宫门!”
禁军们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也不敢就拒绝,只是围着这人不放,有人道:“入夜关闭宫门,这是规矩,端王……”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有一匹马飞速卷到跟前,马上的人道:“本王要进宫面圣,谁敢阻拦?让开!”马儿并不停,一口气冲进了宫门。
禁军们挑灯,风雪飘摇里,借着灯光早就看清那来人面容,见果真是端王,又哪里敢拦阻,赶紧纷纷后退,跪地行礼,这片刻里,端王早就一冲而过。
那先前报信的人见状,同样打马跟随端王进入。
身后的禁军们这才敢起身,回头看身形消失在宫门口的端王,有人道:“这是怎么了?王爷向来都不曾这样着急匆忙,莫非是有什么大事?”各自猜测不提。
端王进了宫,一路飞马到了承德殿才翻身下马,穿越回廊直往里去。
已经有宦官发现不妥,匆匆忙忙进内向皇帝禀报。
皇帝赵健年事已高,正欲休息,忽地听宦官来报,吃了一惊,起身往外:“发生何事?”
宦官跪地:“东玄门禁军传信,说是端王急急闯宫,不知为何。现在已经到了……”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殿门口有人道:“纯佑无旨入宫,事出匆忙,还请皇上恕罪!”殿门开启,有人从漫天风雪里迈步进来,赵健负手而立,望见殿门口上端王赵纯佑抬头,原本温和的面容上沾着风雪痕迹,竟显得有几分凛冽。
赵健暗中倒吸了一口冷气,瞬间竟有些心惊,不知端王意欲何为。
赵纯佑迈步进殿,将要到赵健跟前的时候,才屈膝下拜:“纯佑有机密要事启奏皇上,恳请皇上屏退左右。”
赵健垂眸看了他片刻,终于抬手,两边宦官跟侍卫见了,这才悄悄退了。
殿门重新关上,也关了漫天风雪在外。赵健问道:“你这样着急进宫来,究竟是有什么急事?”
赵纯佑跪在地上,回道:“纯佑进宫,是为了两件事,头一件,是想给皇上看一样本该已经在火中被烧毁之物。”
“什……么?”赵健身子一晃,忍不住竟后退一步。
赵纯佑抬头,又道:“第二件事,是纯佑……想要保一个命在旦夕的逆天之人。”
两人目光相对,赵健目光闪烁,过了许久,才终于出声说道:“既然如此,你起身说话……跟朕……细细地说来。”
明媚一夜翻来覆去地难以安眠,一会儿看到景正卿满面带血地向自己告别,一会儿又是太子狞笑着向自己扑来,一会儿又是她冰雪裹身,冰冷彻骨……惊醒之后,听到外头的雪扑打窗户,一颗心兀自乱跳。
明媚把被子卷了卷,缩起身子,暗暗祈祷:“老天,求你大发慈悲,救救他吧!”
平明绝早,天色还是蓝黑的,宫门开启,端王赵纯佑出宫,数匹人马飞奔赶往刑部。
在黎明的晨曦里,数点雪花纷纷扬扬地自天际飘落,刑部大牢紧闭的厚重门扇被敲响了。
大门开启,几个狱卒半梦半醒睡眼惺忪地,没好气喝问:“什么事啊?”一抬头却忽地惊呆了:只见面前五六匹马儿一字排开,当中一人端坐马上,一身黑色皮毛大氅,越发衬得脸色雪白,双眸如星,隐约带几分锐利,竟正是端王。
与此同时,有个凌厉的声音划破清晨的静谧,道:“圣旨下!刑部众人速速接旨!”
91、快感
景正卿卧在一堆枯草之上,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鞭子抽打的破碎不堪,伤痕横七竖八,处处血迹斑斑,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白色底色。
脸上也多了两道伤痕,是鞭尾不留神扫出来的,虽然伤口不深,却也显得极为狰狞怕人,就在脸颊边上,恐怕好了也得留一道疤痕。
从昨晚就开始下雪,这牢房顶上有一个小小地洞口,只是人口大小,风呼啸着从上面卷过,间或有雪花飘进来。
景正卿开始的时候就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一方天空,从寡淡的白变成黑色漆黑如墨的颜色,他的心情倒是一直平静地,就好像沉浸在那片曾差点让他窒息的冰河里,有一种痛到麻木的痛,蔓延,占据,然后彻底占据之后,痛也不觉得痛了。
曾几何时,他风度翩翩,周游花丛,同各个相识的世家公子谈笑风生,又怎会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沦落到现在如斯境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现在,只能撑一时是一时。
也有几次,疼得浑身战栗无法忍受的时候,他几乎就认了,然而心里深藏的那个人微微抬眸看他,他想着那个存在于他心底的人,忽然就觉得自己是甘愿的。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不该对她心怀邪念,因此才坠入现在的境地,所有这些,都是报应。
疼得厉害之时,景正卿就逼自己胡思乱想:“倘若我死在这儿,妹妹是不是会高兴?终于甩脱了我……不,妹妹那个性子,是个嘴硬心软的,她未必就会高兴,也可能会为我落泪也不一定。”
这样想着,就好像痛也轻了点。
转念又想:“我曾跟峰儿说的话,也不知他是否跟妹妹都说了,若说了,她可会懂?唉,我为什么要说让她好好地去当王妃呢?不过……当了王妃,对她才是最好的吧,端王那样喜爱她……”
他反反复复这样想来想去,不知不觉竟忘了身上的痛。
这大半个月下来,景正卿也明白了,前来逼他招供的,并不仅仅是刑部的人,还有一些面目阴冷气质有异的,他心里明白:这些人大概来自宫中。可是却不能说。
宫里来的这些,不管是被皇帝所派还是受了皇后的命,折磨人的手法儿却是变本加厉的,越往后,越是不留情。
景正卿知道了,他们是想让他死,不管如何都要弄死他,可是又不能一下儿弄死了,一来不好交代,二来,不想他这么快就死。
下大雪的这夜,景正卿自己躺在冰冷的枯草地上,觉得自己魂魄即将离体,他们很快就会从这身体里头飘了出去,从头顶的孔洞里飘出去,模模糊糊之间景正卿心想:“若是我死了,魂魄随着这北风吹出去,到家里再看一眼……也是好的。”
朦朦胧胧里,他仿佛听到一阵阵呜呜咽咽地哭声,听来熟悉。
有人在耳畔唤着:“表哥……表哥……”
景正卿闭着的眼皮一动,他仿佛真的离开了这冰冷严酷的牢狱,飘于黑暗上空,随着风雪,身不由己地到了一处地方。
他瞧见亭台楼阁之中,一扇窗户打开,衣着单薄的少女站在窗前,呆呆看着夜空,然后她合掌祈祷:“老天,求你救救他。”
景正卿心里觉得高兴,他果真重又看到她了,真真是死而无憾。
景正卿脱口唤道:“明媚!”
她却只是合掌垂眸,面容虔诚而悲伤。
他的身体随风而起,不受自控,景正卿吓了一跳,本能地不愿离开,他张手向着她的方向,唤道:“妹妹,妹妹,明媚!”
那站在窗前的少女却缓缓地转身,像要离开窗边。
将转身的瞬间她抬眸一瞥,目光透过昏沉沉夜色,划破乱茫茫风雪,看向他……
“正卿,正卿,二郎!”
耳畔有陌生的声音在唤。
景正卿身不由己,天旋地转。
“二郎!”那声音焦灼地,带着痛意。
旁边还有别的声音,道:“王爷,此地龌龊,不如先带二爷出去……”
又有人嘈杂地响起:“像是不好了,快叫太医准备。”
景正卿不明白发生何事,脑中一片空白,想动又似动不了。
然后便听到先前那声音暴怒喝道:“尚未定罪,为何竟把人折磨成如此模样?刑部的人都是这么做事的?”
无人敢做声。
那人又道:“把相关之人尽数给本王拿下!若是二郎有事,一个、也别想逃!”
最后那句,竟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说出来的,有一股彻骨的阴冷恼恨。
景正卿眉头一蹙,这才隐隐地想起说话的人是谁。
他略睁开眼,望见一张面色雪白的脸。
端王正望着旁边的人,怒意无法遏制。
景正卿眨了眨眼,想唤一声“王爷”,却又无法,却因他一动,旁边有人发现,惊道:“景二爷醒了!”
端王身子一震,低头看来,四目相对,景正卿望见他眼中的惊诧跟一抹喜色的亮光:“正卿,正卿!”他脱口唤了数声,“你不会有事的!撑着些!”
景正卿心想:“为何王爷好像对我极好……他竟是来救我的吗?还是说,我已经死了……这一切都是……幻梦……”
意识模糊,身体像是不由自主地在缓缓沉向未知的深渊。
端王把身上的黑色狐裘大氅一把扯下,小心翼翼将景正卿裹住,双手一抱,便亲自将景正卿抱了起来。
旁边随从欲劝,却自不敢,只好紧紧跟随,以张刑部为首的诸人却被王府的亲随以及宫内的禁军押下,等候发落。
因景正卿伤势过重,端王做主,并未将他即刻送回景府,不然一干女眷先要晕了大半……就近便把他安置在王府里,召唤太医特来照料。
这边,早上明媚醒来,便觉得精神不振,强打精神洗了脸,吃了两口粥,就打发玉葫出去,自己站在窗户边上往外看。
过不多时,就见玉葫一路跑得飞快,明媚一看她的表情举止,就知道必然是有了消息,着急之下,心怦怦乱跳,从窗户探身出去,忙着就问:“如何了如何了?可有消息了?”
玉葫飞一样地跑了过来,急急刹住脚步,一把握住明媚的手:“二爷、二爷……王爷抱二爷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却终于说出了句有用的话。
明媚一听,又惊又喜,又有点不敢相信,双眼一闭:“天啊!”用力跺跺脚,压抑着狂喜便问,“什么?!你没骗我?你没骗我?”
玉葫道:“哪里就骗你了!方才有人看到王爷进门了!亲自抱着二爷呢!我就赶紧回来跟姑娘说……”
明媚惊喜交加,竭力往外探身,才发现自己是不能爬窗户的,赶紧撒开玉葫的手,从旁边的门转出来,疑惑地又想:“王爷怎么把表哥带到王府来了?……不管了!我、我得亲眼去看看!”
玉葫忙陪着明媚,便往端王居处去,谁知道将要到王爷居所之时,却被侍卫拦住。
玉葫问道:“是不是王爷带了我们府上的二爷回来了?”
那侍卫将两人一打量,说道:“是景府的景二爷吗?王爷刚将人从刑部带回来。”
玉葫跟明媚对视一眼,各自欢喜,当着外人,明媚便竭力忍着心头高兴,但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玉葫说道:“我们是景府的人,二爷是我们姑娘的表哥,昨儿我们姑娘还求王爷救二爷呢,如今既然回来了,你让我们进去看看。”
侍卫看一眼玉葫,又看看明媚,望见她秀容丽色,以及那股子能感染人的欢喜笑意,一阵迟疑:“这……王爷刚带人回来之后,吩咐不许任何人擅入……”
玉葫忙道:“我们不是闲杂人等,又有什么忌讳的?王爷必然也答应。”
那侍卫踌躇,望见明媚双眸中透出祈求之色,忍不住有些松动,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却见正好儿有人出来,正是跟随王爷身边的赵忠。
赵忠见明媚在此,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便道:“卫小姐也在,是想看望景二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