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忙一点头,赵忠微笑道:“照我看,卫小姐不如稍后再来,景二爷身子虚弱,如今正在被太医们围着……”
明媚一怔,心顿时揪起来,脸上笑意收敛,惊问道:“二表哥……不好吗?”
赵忠笑笑:“卫小姐别急,这档子事儿王爷既然插手,人又在王府里了,就不会让人有什么意外的,何况宫里头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都到了,故而卫小姐不用担心,只静静地等待便是了。”
明媚听他说的肯定,才松了口气,犹豫地看了一眼玉葫。
玉葫机灵,陪笑对赵忠道:“您老人家能不能通融通融,就让我们看一眼?一眼就成?”
赵忠笑着看她:“你这丫头也别着急,现在不让你们看是为你们好呢。”他说着,见明媚正眺望他身后,便趁机冲着玉葫使了个眼色。
玉葫见了赵忠冲自己使眼风,心里咯噔一声,就知道有事。
她呆了一呆,便假装无事,仍笑对明媚说道:“姑娘,忠爷都这么说了,不如咱们就先回去,二爷才给带回来,想必里头正忙乱呢,咱们就别去添乱了,等会儿再来也是使得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明媚听了玉葫劝,也有几分迟疑,心想:“我这样着急来见他,是不是太……让他看见了,又以为我多关心他似的,不如先回去。”当下就点点头,说道:“好吧。”
赵忠见玉葫明白,明媚又答应,便笑眯眯地道:“等会儿空了,我叫丫鬟去请您。”
明媚行礼:“劳烦您老人家了。”
赵忠见她如此大礼,忙道:“姑娘折煞小人了。”
玉葫便扶了明媚,两人就往回走,才走了几步,就见迎面一个丫鬟过来,乃是王妃身边的兰草,迎了明媚,道:“姑娘在这里呢,我们王妃有请。”
明媚一顿:她一心念着景正卿的事,差点把王妃给忘了,顿时想到昨儿的事……就有点忐忑:“王妃叫我,什么事?”
兰草道:“奴婢也不知道,姑娘请。”侧身相让明媚。
明媚想了想,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便一点头,迈步往前。
身后赵忠瞧着三人离开,脸上的笑意也没了,双眉渐渐地皱起,隔了会儿,才叹了声,转头看向那侍卫,说道:“不要大意,仔细瞧着点儿,没有王爷许可,就算是王妃亲来也是不许进来的,可记住了?”
那侍卫捏了把汗:“是,小人明白。”
明媚被兰草领着去见王妃,不多时进了门,迎面瞧见王妃正放下一碗汤水,转头来看向她,目光相对,便露出笑容:“妹妹来了,快进来。”
明媚上前,依旧规矩地行礼:“明媚参见王妃。”
王妃笑了笑,探手将她一扶:“怎么这么多礼?起来吧。”
明媚不动,反而说道:“明媚不敢起身……求王妃恕罪。”
王妃一怔:“这是何意?”
王妃虽然一脸笑容相待,可明媚心中却不敢放松。
昨儿她求见王爷,王妃出面拦阻,并无昔日那样温柔亲和之意,分明是给她下马威。
明媚气怒之下本想离开王府,一辈子不见也罢,然而到底压下那一口气来,决定赌上一赌。——她那一跪,虽然果真把王爷跪了出来,可是对王妃而言……却显然是扫了王妃的颜面。
在王妃的立场看来,明媚如此一跪,很有几分忤逆的意思,显得很不驯顺……更不像是闺阁贵小姐所为。
明媚自己也明白,因此便道:“因为表哥之事,景府上下人仰马翻,明媚心里也是焦急万分,昨日前来王府,已经是唐突了,王爷身子不适,本该不去打扰王爷,可是……只因听闻表哥在牢狱里头备受折磨,性命垂危,因此明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宁肯丢尽颜面,也要求一求王爷……才做出那种事来,其实自己心里知道是很不像样的,求王妃降罪。”
说到景正卿在牢里受罪,眼中忍不住也真涌出泪来,说完之后,便跪了下去。
王妃挑眉。她倒是没想到明媚竟会主动提及此事。本来她心中也的确极为恼怒,可是以她的涵养,是绝对不会提起的,只会当作没有发生。
可是没想到,她眼中的这单纯女娃儿居然会主动挑明,并且言语恳切,又下跪求她饶恕。
端王妃此刻却是真真地对明媚有些另眼相看起来。
当初王妃只当她是个温柔绵软没见过世面更无什么见识的小女孩儿,顶多只是有些女孩儿家的小小性子罢了,很好拿捏。
是以昨儿王妃出面说了那几句话打发她回去,瞧着明媚回身离开的时候,她心中未尝不是高高在上地,对明媚略觉一丝不屑。
却没想到,她眼中这只会害羞脸红的女孩儿,居然能当着大庭广众,在冰天雪地里跪地……逼得端王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王妃想象不出明媚是怎么才做到的,那样果决的一跪,就像是在被逼入绝境之后的回马一枪,斩得她措手不及,而那女孩儿却转输为赢。
那简直不像是个缩手缩脚的小姑娘能做出的,却隐隐有大将之风。
而如今,她又跪在自己跟前,仍旧像是王妃所知道的那个动辄脸红的弱质小姐,恳切地求自个儿原谅。
但王妃的心情却已经跟之前不同了。
目光闪烁地看了明媚片刻,王妃才重新笑了起来:“若是我连那个也去计较,这王妃我也不用当了。”亲自起身,探出双臂将明媚扶起来,顺势握住她的手,将明媚拉到自己身旁,让她坐了。
明媚看她一眼,又垂头,小声说道:“王妃不怪我么?如此失了分寸……我自己事后也觉得荒唐,无地自容……”
王妃握住她的手,说道:“何必这样说?你的心情我其实是明白的,你如此重情重义,为了景家的人肯舍去一切……不去顾及那些颜面之类的表面之事,我心里,实则是很佩服你的。”
“王妃?”明媚叫了声,脸色泛红,“怎么会这么说?我真真羞愧……”
王妃瞧着她,这一刻,连阅人无数城府深沉如她,竟也看不出这女孩儿究竟是假装的,亦或者真的如此天真娇憨。
王妃叹了口气,拍拍明媚的手,说道:“此地没有别人,我自然是跟你说掏心的话了,虽然说你行事的确是有些唐突,可这却也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足见妹妹你是个真性情的人……哈,直到如今我才也明白为何王爷竟对你另眼相看,起初我还以为王爷是因你生得美貌,如今想来,京城之内美貌的贵宦女子又有多少?王爷独独看上你,想来却是王爷慧眼独具,瞧得出你不仅仅只是空有美貌的。”
明媚听到这里,一张脸上已经红的不成,她抽手出来,捂住了脸:“王妃,求你不要说了,再说,我便真个无地自容了。”
王妃见状,哈哈一笑:“难得有个如此又有美貌又聪明的妹妹,将来……我必然是不寂寞了。明媚你很好……很好。”
她望着明媚,含笑称赞,双眸之中光芒若隐若现。
一大早儿上,端王亲自前去刑部,将景府的二公子从大牢里带出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阴霾的天空首次露出了灿灿阳光,端王府自有前往景府报信的人……而在景家,从昨儿明媚离开家门去了端王府,就有许多人整整一夜难以入眠。
景老夫人的大屋之内,一直灯火通明不说,在景家二房景睿屋里,苏夫人对着那一盏孤灯,毫无睡意,秀美的脸上神情变幻,时而浮现出如梦般甜美的神情,时而蹙起双眉,略见忧伤。
窗外北风呼啸,苏夫人自然知道明媚并未回府,她心中似乎有一种预感,——她一直隐藏了十九年的那件事,终于,不再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了……而经过这一夜,整个景家,甚至京城,大及天下,有一些事情注定要被改写。
她曾经打定主意要守住这个秘密一直到死,但是当她被迫将这个秘密呈现给那个人之后,苏可安的心底,却有一种极至快意的痛如河流一样蔓延流过。
就好像一个疯狂了的人终于可以向着天底下所有人大声承认她是疯狂的。那是一种隐秘的扭曲的痛快之感,不可遏抑地蓬勃喷涌而出。
苏可安甚至能想象到那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之后,会是什么神情。
因为那种似乎能触手可及的想象,让苏夫人的眼神发亮,脸颊通红。
温柔跳跃的灯光之中,苏夫人伸手,纤纤的手指当空,仿佛温柔地抚摸过什么。
“纯佑……”嘴角轻轻地吐出这个名字,缠绵至死的感觉。
92
景正卿端王府呆了几乎一整天,就下午将近黄昏之时才被送回了景府。
这段时间里,玉葫受了明媚之命,不停地去打探消息,然而那侍卫因得了吩咐,无论如何不敢让她靠前。
玉葫不甘心就此离开,嘟着嘴站着,眼瞧见几名身着官服的太医走来走去,有满面愁容,双眉紧皱,边走边商量着什么似的。
玉葫竖起耳朵,只听到隐隐约约地:“幸好是冬日……不然……伤口溃烂……去腐生肌……”
又有说:“下手也未免太狠了……平常……也难撑得过去,幸好及时救回……”
种种之类,只言片语,把玉葫听得心惊肉跳。
那侍卫见她不动,便咳嗽了声,道:“快些离开此处吧,不然会连累。”
玉葫大着胆子问:“他们说的,是景二爷吗?”
侍卫皱眉看她一眼,不理。
玉葫求道:“侍卫大哥,就跟说一句……们二爷伤的很重吗?”
侍卫见她愁眉苦脸,忍不住道:“若是伤势一般,需要动用这么多太医院的大们吗?快走快走,别叫看到跟说话。”
玉葫听了,心惊胆战,失魂落魄地离开,脚步却越走越慢,心中想道:“怪道先前那位忠大爷冲使眼色,又怪道二爷不回景府却这里,想必伤的极重,重到都不能给姑娘看的份上,也不能立刻就送回府里给府里的知道。”
她心头一阵阵地发冷,转念又想:“没想到竟真的这样严重,那些太医们说什么伤口溃烂看,又说平常难撑得过去,天,这得多惨……可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跟姑娘说的,不然的话……不知又要落多少泪悬多少心。”
心怦怦乱跳,玉葫握了握拳,暗想:“二爷可不能再有事,不然们姑娘别活不出来了。”
玉葫徘徊了好一阵子,打定了主意后才回去。
明媚正翘首以待,见她回来了,便问:“怎么磨蹭这么久?如何?有消息么,们可不可以去探望了?”
玉葫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哪能这么快,姑娘也太心急了,消息……倒是隐隐听几个太医说,没什么大碍,但要好好地……静养才行,故而一时半会儿应该是不许咱们见了。”
“是吗?”明媚有些失望,可是又不想自己失望的那么明显,就假作淡定道,“那算了,横竖这不是景府里……是了,王爷呢?”
玉葫说道:“王爷应该也照看二爷,没见他呢。”
明媚听了,不由露出笑意,心想:“没想到王爷不声不响地,动作起来却这么快,对二表哥也极好啊……”
想到这里,忽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明媚皱眉细想,便想到昨晚上端王看得那封“信”,心中不由一梗,想道:“王爷先前只跟说没有十足把握救表哥,后来怎么忽然就急急进宫了呢?难道是因为二舅母的那封信?或者……那封信真的是表哥跟哪个皇族女子的婚约有关?”
明媚猜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转念想到景正卿到底是被救出,不至于再送命,而景家的灾祸也是就此解了,自己老太太跟前也算是交了差,玉婉也不用哭了,还有卫峰……顿时才又心旷神怡起来。
既然王府见不到景正卿,甚至连王爷也忙个不停,明媚想了会儿,便对玉葫说道:“这次来主要就是为了向王爷求情救表哥,现如今表哥没事了,们不如先回府去。”
玉葫觉得也是这个理儿,便道:“姑娘先去跟王妃说一声?怎么也要再辞别了王爷。”
明媚点头:上回端王醉后荒唐,她又羞又惊,便只向王妃告了退,没想到后来竟又因此弄出跟端王的误会来,这次务必要都打点到了才是。
正吩咐玉葫去叫请王爷,端王自个儿却进了门来,明媚见他从天而降似的,急忙行礼,候端王坐了,又道谢:“多谢王爷救了二表哥出来。”
端王望着她,他似是没休息好,脸色有些泛白,隐约露出倦容,但看向明媚的目光却仍温和之极:“不用谢,倒是多亏了有情有义,才……救得及时。”
明媚听这话有些奇异,便看端王,端王才又一笑,说道:“方才门口听说要回府?”
明媚点头道:“正是,府里头必然是忧心着呢,回去说一声,让众安心也是好的。”
端王道:“也好……”略一沉吟,又温和说道,“此番辛苦了……二郎如今,尚不宜移动,因此叫他再晚点儿回去。”
明媚忙问道:“不知表哥……伤的可要紧?”
端王迟疑了会儿,才又浮出安抚的笑容来:“虽然受了些苦,但放心,二郎是个强悍之,且又年青,好生调理休养一阵儿自然无事。”
明媚听端王这么说,倒也不疑有他,忙又谢过了。当下又去见了王妃,说了要回府之意……才出了王府。
王府里自有相送,马车一路往景府而回,明媚心想此番虽然波澜起伏暗藏凶险,可喜最后仍旧是安然无恙了,暗中感谢老天,心情也放松十分。
片刻回到景府,下车之后,果真发现守府门口的那些士兵已经撤离了!
明媚心中一阵欢快,进了门后,来不及换衣裳,直接便去见景老夫,刚进厅内,就见满堂地,齐齐地都看着她。
明媚怔了怔,才往前走了几步,那边景老夫已经站起身来,向着她走过来。
明媚见老家亲自起来,样子也显得很急切,她就赶紧脚步加快,两下遇上,老太太一把把她搂入怀中:“好孩子,多亏了,多亏了!”一瞬间老泪纵横。
旁边的女眷们都也纷纷拭泪:这一场弥天大祸,一直到此刻才算是平安度了过去。
明媚简单地跟景老夫说了王府的经历,只说如何如何相求王爷,王爷如何如何答应,具体详细却并没有提。
景老夫便又问景正卿的情形,明媚便把端王跟自个儿说的那两句话如实转述。
景老夫听了,脸色微变,却也没怎么表露出来,仍只含笑看着明媚,道:“很好,很好,孩子,辛苦了……昨儿必然也是没睡好的,快回去歇着吧。”摸摸明媚的脸,手,轻轻地她手上拍拍,十分欣慰。
明媚这才起身告辞,出来外面,却见苏夫正不远处,明媚明白她的意思,便示意玉葫等着,自己过去,见了礼,道:“舅母,昨天把那信给了王爷了。”
苏夫听了,微微一笑,道:“明媚,辛苦了,这一遭卿儿能活命出来,多亏了。”
明媚道:“只是走了一趟,不算什么,只要表哥无碍就好了。”
苏夫道:“总之今日的情,是记住了的,替卿儿那个不成器的多谢了。”
明媚便摇头:“舅母,咱们都是一家子的,不用说这些,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地,也憔悴了,等表哥回来看见了,必然难过,如今总算是一块大石头放下,舅母不如先回去好好歇歇,休养休养。”
苏夫听她说的熨帖,面上也露出欣慰表情,探手握住明媚的手,轻轻一握:“对了,好孩子,王爷是自己看过那信的吗?”
明媚点头:“是,交给王爷后,他自己拿去看了。”
苏夫端详着她的脸色,不见异样,便一笑:“这件事,能不能替保密?”
明媚虽不晓得信里是什么,却也猜到必是私密之物,她自谨慎道:“舅母放心,一则不知如何,二来横竖表哥无事了,过去种种,皆忘了罢了。”
先前景正卿对明媚是有些企图行径的,苏夫心里自也明白,此刻听明媚如此说,大有双关之意,她心头叹息,宽慰道:“说的很是,真是个……聪慧的孩子。”
别了苏夫,明媚便仍往回去,玉葫便问:“二夫说什么说了这半天?”
明媚道:“自然是谢了。”
玉葫抿嘴一笑,道:“总算是雨过天晴了,门口上也没那些碍眼的狗东西,府里的也都会笑了,唉,这全都多亏了姑娘,姑娘方才去见老太太,所有都站起来迎接姑娘呢,脸上也跟着大大地光彩。”
明媚噗嗤一笑:“这算什么,不过是去端王府走了一遭罢了。”
玉葫撇嘴:“这话说的真是轻巧,端王爷是谁想见都能见的吗?见不到的话,又谈何求情?何况求不求得下来也得另当别论。哼,这京城里却没有第二个能得王爷青眼的姑娘了,总之啊……如今景府里所有都亏欠着姑娘呢。”
明媚起初带笑,听到最后,面上的笑却淡淡地敛了,先前为了景正卿的事奔走忙碌,竟忘了那一件刺她心头的大事。
如今景正卿的事大致尘埃落定了,那件事便重又浮上来,明媚收了笑容,心中顿时又体会到凄苦的味道,心里想:“他们只以为是亏欠的,岂不知,表哥是因为救才遭了这一件祸事,全力救他,也是的本分……只是这件事过去了,那又何去何从呢?真的要听外祖母的话,假装这件事并未发生,欢欢喜喜嫁到端王府去吗?”她想到昨儿端王握着她的手,言笑晏晏,温声软语,心里顿时悲酸交加。
明媚回到房中才不久,玉婉便来到,一进门,就握住明媚的手:“叫怎么谢?给跪下吧!”说着话,作势就要跪倒。
明媚忙扶起她,又惊又笑:“怎么发疯了么,这是干什么?”
玉婉道:“跪也是应当的,不仅是救了哥哥,也救了们全家,真真不知该怎么谢的好。”握着明媚的手,泪竟落了下来,“先前只开玩笑,说是们家的福星,如今看来,竟不是玩笑话……”
明媚道:“别哭,别哭,先前哭,现雨过天晴没事了,就别哭了,快高兴起来才是,不然两只眼睛都消不了肿了。”说着,便让玉婉到桌子边儿上坐了,细细安抚她。
玉婉去后,卫峰又蹦Q着来了,一进门就嚷嚷:“姐姐,听家说卿二爷没事了?全靠去求王爷的?姐姐,可真厉害!”
明媚本来心里难受,被这几个接二连三地来相扰,一时倒也没空闲自怨自艾了,又看卫峰生龙活虎,不像是前两日那样垂头丧气,便也打起精神来陪他说话。
如此不知不觉将近黄昏,外头才传了信,说是端王府的把二爷给送了回来。
入夜,跟这消息一前一后来的,却是另一件离奇的事情:据说大理寺的最近临县捉到一名武功高强的江洋大盗,根据那大盗供认,正是腊月二十端王寿辰那天,他京郊见财起意,杀了一名少年公子跟他的几名随从,劫夺了几样物品,将那少年抛尸河中,随从们则肆意扔乱葬岗……经过大理寺迅速核查,证明这杀的的确就是太子赵琰,同时也证实景正卿乃是被冤枉的。
据说景睿二老爷从大理寺听说这消息之后,不管不顾地冲到刑部大闹了一场,把刑部的各位官员骂了个狗血淋头,――景睿好不容易救了儿子回去,却又看到景正卿受得那些伤,正是五内俱焚,听了景正卿是冤枉的,这些伤也是白受的,又差点弄得景家满门抄斩,又冤又怒急火攻心之下,竟不顾礼法,也要出这口恶气。
景睿被景良、景正勋等劝着回了景府。当夜,刑部大门也被砸的稀烂,门口两个威武的石狮子也被泼了墨汁,染的乌黑,寓意如何,不言自明。
93、青山
也难怪景睿那样向来冷静自持的人要动怒,他虽然曾去探过景正卿,也知道他受刑非轻,但探望之时毕竟景正卿衣着整齐,只能瞧出他面色不佳举止不便,景睿自知道儿子受了许多苦。
然而心中想到跟亲眼看到那些伤的感觉绝对是不同的,景睿起初还也奇怪为何端王府竟不肯即刻把人交回来,一直到景正卿回家之后,景睿才知道端倪,望着真正奄奄一息的景正卿,瞧见他身上纱布裹住甚至有的竟裹不住的伤,景睿真真钻心锥骨,一瞬间冷静的二老爷痛哭失声,等听到景正卿是冤枉的消息传来,自然按捺不住,领着家奴便冲了出去,谁也拦不住,等景老夫人得知消息出来拦阻,人早上马走远了。
景睿自然知道,景正卿受刑恐怕不止是刑部走的正常程序,他身上那些非人折磨,恐怕其后还有皇后的授意,二老爷心中恨极了皇后,正如皇后曾也恨极了景家,景睿无法冲进皇宫造反,先不管不顾,拿刑部做个泄怒所在。
景家再不济,好歹也曾是开国元勋,从来都是威势赫赫,不容小觑,如此怎能平白无故吃这样一个天大的亏?
景睿闹过那场之后,夜间刑部大门被砸狮子泼墨的事,却是另有其人,动手的乃是大房的三爷景正盛,外加一个舅老爷苏恩。
此日到了半夜,景府的门外忽地又有人来。
门房开门,见了那微光之下的一张脸,吓了一跳:“二……二爷?”灯笼下,来人面容斯文儒雅,却带着风尘仆仆之气,这位忽然回来的“二爷”,却自不是景正卿,乃也是大房的二爷,外放为官的景正茂茂二爷。
急忙请了人进去,又赶紧叫人通报里头,不敢就先惊动老夫人,就只告诉了景睿跟景良两位老爷,另外景正勋景正盛也惊动了。
几个男人出来一见,景正茂跟父亲景良,叔父景睿见了礼,跟两位兄弟也见过了,便道:“听闻卿弟遭难,景家遇劫,从黔州紧赶慢赶地回来了,不知卿弟如何了?”
景良跟景睿两人面面相觑,景正勋先一步问道:“你是外放官员,无旨不得擅自回京,若是给人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场丢官罢职的祸事,你向来行事有分寸,怎么这次如此鲁莽?”
景正盛却道:“从黔州回来,最快也要半月,哥哥,你辛苦了!不知家眷如何?”
景正勋在朝为官,自然谨慎,景正盛却不管这些:试想景家出事,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而景正茂素来跟家里不合,故而才早早地就分了出去,领了外头的官差,做得也算风生水起,没想到却在这要紧的当口,他自己不置身事外,反而冒着丢官罢职的危险跑了回来。
景正勋见景正盛如此说,不由地就微微皱眉,自然是不太苟同,他们景家后辈里为官卓著的,一个是他,一个却正是这个外放的景正茂,如今他这举止,岂非是那他前程儿戏么?
景正盛先向着景正勋行了个礼,才又对景正盛温声说道:“我安置了他们,才只身上京的……不知卿弟如何了?”
那边景良未曾做声,景睿很承景正茂这情,便道:“你有心了,多蒙端王费心,你弟弟今儿才回来,如今正在屋里头……恕他无法出来同你相见了,因为……”
景睿说不下去,一想景正卿的伤势,痛心彻骨,举袖子拭泪。
景正茂眼神变得一利,却仍道:“叔父勿要伤心,不管如何,人回来了就好……卿弟命大福大,把身子养好是最要紧的,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景睿没想到这位素来跟他们“隔阂”的茂三爷竟会在这个关键时候回来,又说这样熨帖的话,一时欣慰不已,点头落泪道:“很是,很是。”
这会子,景正盛道:“二哥,你是要歇会儿,还是我带你去见卿弟?只不过怕他现如今仍睡着。”
景正茂道:“我不必歇息,劳烦你带我去看一眼卿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