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家眷本都是娇生惯养,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宦太太与小姐,然而家主在党争中落败,她们就只能按照南夏律例被充入洗衣房,成为军中的普通营妓。
因此,马车中还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哭声,
一炷香时间后,凌凤箫回来,他们伏在路边杂草中。
车马很快行了过来,林疏引动符箓!
这是一道天雷符。
只听天空喀喇一声,一道紫雷直直劈了下来。
马匹最怕突然的强光与强声,一道雷落下,马匹立刻受惊,长嘶过后,横冲直撞,四下逃窜。赶车人拼命控制局势,然而惊马又岂是那么容易控制,一时之间,人仰马翻,场面极端混乱。简陋的大车之中,更是传来女眷的尖叫声。
火把坠地,灭了几根,趁着无人注意,这地方又黑,林疏被凌凤箫带起,从草丛中飞出、闪身精准地落到了一辆马车的车辕之上——那车夫正在和乱窜的马匹较劲,根本没有注意到。
随后,两人立刻掀开车帘,迅速钻了进去。
他们一进来,里面的女眷看到生人,也不管是谁,就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啊!!!”
林疏:“......”
所幸这些车上的女眷都在尖叫,没人会注意到这边。
看清来者是两个姑娘后,女眷这才不叫了。
中央一个面容依稀富态,但此时憔悴至极的中年女子道:“这......”
凌凤箫语速极快,低声道:“家中曾受司马右丞之恩,特来报答。”
中年女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含泪,语声颤抖:“多谢!”
凌凤箫抱着林疏混进一堆女子中,道:“夫人,给我们编个名字身份。”
夫人嘴唇抖抖索索几下,似乎是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过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道:“你是我的外甥女丹朱,她是玉素,你们的娘亲是我家老爷的二妹,二十天前事发时投湖死了。”
——计划成功。
大小姐算无遗策,自然事事顺利,林疏已经开始同情,到底是哪个北夏的倒霉鬼会买下丹朱玉素两个了。
第94章 白乌鸦
车厢里,女眷们全部脸带泪痕, 鬓发散乱, 在不断晃动的车上抱成一团。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惊马终于被全部安抚, 车子重新平稳下来。
外面传来车夫骂骂咧咧的声音。
“挨千刀的女人!”其中一个道, “天打五雷劈!”
他们都是实打实的凡人,平时并未怎么仙人施法, 因此并没有怀疑这是有人搞鬼。
卫兵们恢复秩序, 继续押送马车前行。
凌凤箫撩开帘子一角, 林疏通过这一角看见了外面。
大约有三十来名卫兵——这些女眷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必害怕逃跑,只需要防着她们不寻死即可, 故而配备的兵力也非常少。
车子稳下来, 女眷们齐齐看向他和凌凤箫两个, 又怯生生地看向中央的夫人。
夫人作为司马右丞的正妻,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女子, 此时在一众女眷中最为冷静, 对凌凤箫道:“两位女侠,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们不要生事。”凌凤箫淡淡道, “到洗衣院后, 自然有人接应。”
夫人深呼吸几下, 道:“好。”
“姑娘......”夫人身边一个女孩子道:“你们是来救我们的?”
凌凤箫:“嗯。”
女孩子眼中出现狂喜。
凌凤箫:“别动。”
女孩子便乖乖听话, 没有大声叫出来, 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只那双充满喜悦的、在凌凤箫和林疏身上来回看的眼睛泄露了她的雀跃。
凌凤箫道:“继续哭。”
女眷们对视一眼,酝酿几下,开始假哭起来。
一时之间,车厢里又是哀声一片。
车夫在外面骂骂咧咧:“嚎丧呢?”
女眷们哭声不停,车夫也没了别的话说——看来这样的情形一路上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林疏看着车厢里的女人们。
虽然憔悴,可也能看出身上的衣服料子不凡,皮肤亦是非常细腻,一看便是娇生惯养。
这样的女子,一辈子活在深宅大院,甚至碍于礼制,连外面的男人都没有见过一个——如今却横遭大难,要去边境苦寒之地去做营妓,确实也值得一哭。
他又想,这个世界的女孩子,实在有很多样子。
有司马家的女眷这样柔柔弱弱的贵女,也有越若云、凌宝尘凌宝清那样鬼灵精怪的修仙人、侠客,还有谢子涉这样饱读诗书,离开学宫后立刻赴京就职,出将入相,与男人无异的文士。
当然,还是大小姐最为出挑。
不仅是在女孩子之间出挑,纵使放到整个天下,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看着借着女眷哭声掩饰,和司马夫人低声交代着什么的大小姐,琢磨此人的为人。
看着凌凤箫那冷静到了极点的眼神,听着那毫无起伏的音调,他觉得,大小姐实在不像个女孩子,一点都没有娇娇软软的气息。
再然后,他就开始想象大小姐像这些女眷一样哭哭啼啼的样子,或是像凌宝清那样娇蛮撒泼的样子。
——想象不出。
林疏默默移开目光。
他觉得大小姐这样就挺好。
要不然,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一片哭声之间,车队终于来到拒北城下。
城头的卫兵核验通关凭证,向另一边喊:“放行!”
一阵沉闷的轴响声音后,沉重的铜门向两边打开,露出一条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行的缝隙。
车队一字排开,挨个进入。
林疏借着月光看这座城。
寂静。
极其规整的街道向四面延伸,远处的房屋阴影幢幢,约莫是实行宵禁,没有任何人走动,死寂的夜晚,只传来不知是什么方向的马蹄声,像是卫兵在巡逻。
拒北、镇远、安宁三座关卡,易守难攻,守卫着整个南夏。
因此,这三个地方的防卫也最为严密——只要一个关卡被攻破,失去天险这一依仗,北夏骑兵便可长驱直入,除非有两倍以上的兵力,否则再难阻挡。
马车一路向北,过了这个几里长的小小城坊,便是真正到了拒北城北面的拒北关。
大片开阔的平地,一眼望不见尽头。每隔一段路便点着一处火把,照亮了拒北关大营。
中央最大的那一座紧邻校场,是将帐,旁边几个稍次,应当是精锐近卫与副将、谋士等的地盘。
再往外,便是士兵们的营房。
拒北关常驻三万精兵,另有后方落雁城、勒马坡、飞石关三处蓄养的五万兵士,一旦拒北关点起烽烟,可以立刻驰援。
林疏向远处望,他先前只是在别人口中听说局势紧张,如今看着绵延十几里的将士营帐,终是真真实感受到了战事将至的氛围。
马车往西北角去,与其它地方的肃然寂静不同,西北角的这片营帐里却亮着灯火,还有人影走动。
——这就是传说中的红帐了。
女眷们望着那片营帐,神情惶恐。
凌凤箫此时已经结束了与司马夫人的交谈,回到了他身边。
只听凌凤箫淡淡道:“军中古来即有设营妓随军的惯例。说是兵士离家甚久,设营妓可慰兵士,安军心。实则兵士狎妓之财出自军饷,由红帐收取,便可再次充为国用。”
正说着,马车已驶入西北角,进入红帐所在的区域,车外隐隐约约传来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车内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局促地“啊”了一声,堵上耳朵,或被年长些的夫人搂进怀里。
林疏感到许多双乌溜溜的眼睛都惴惴不安地看向他和凌凤箫这边,仿佛在看救星。
若无他们,这些女眷今晚之后,大约确实就要成为红帐中的人了。
入了红帐,命如浮萍,又有谁会在意她们之前的身份有多高贵。
凌凤箫落了一道结界,下一刻,外面的声音被彻底隔绝。
只听大小姐冷笑一下:“因离家甚久,无妻无妾,便要狎妓行淫,折辱无辜女子,杀了也罢。”
一个女眷垂头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都是一样的东西。”
车厢中一时静了,有人啜泣了几声。
过一会儿,凌凤箫道:“......或许也有白鸦。”
林疏默默想,他觉得自己就挺白。
第95章 我见犹怜
不过, 现在, 不管他实质上是不是白乌鸦, 都没有关系。
因为穿了女装,他现在和自己的衣服一样白。
女眷们看扩来的目光全都十分友好, 不仅友好, 还带着羡慕。
一个小姑娘怯生生问:“女侠,你们是修仙的人么?”
凌凤箫道:“是。”
小姑娘道:“家里不让我们去考试。”
凌凤箫问:“为何?”
“不能考的。”
凌凤箫道:“天下人全部可以参与上陵试。”
姑娘道:“我爹说不能出去抛头露面。”
凌凤箫静了静,又道:“你想去吗?”
姑娘说:“我想。”
女眷们又都看向凌凤箫。
凌凤箫道:“我能救你们出去, 可出去之后, 你们亦做不回太太小姐。”
有人道:“我们知道的。”
也有人掩面道:“可我们又能干什么呢?”
凌凤箫没说话,伸出了一只手来。
手上停了一只蝴蝶, 颜色殷红如血, 甚至灼灼生光。
林疏认得这蝴蝶,当初他在鬼城里, 大小姐就是凭着这“凤凰蝶”寻到了他们和凌宝清一行人。
后来,大小姐也向他解释过。
这蝴蝶只有凤凰山庄拥有。凤凰山庄收容天下孤女, 能学武的学武,不能学武的则在山庄的铺子、钱庄帮忙。世道不好, 女子更是弱势, 所以山庄每个人都用熏香。熏香中有一味料,取自山庄后山的仙株,极为特殊, 可以被凤凰蝶感知到, 纵使远隔百里也能追踪得到。
这样一来, 山庄便不怕女孩子们失踪或遭遇不测——若真有人敢对凤凰山庄的女子下手,不论逃到哪里都能被追查到,以山庄的武力,这人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于是,凤凰蝶就成了山庄的标志之一。
只听凌凤箫淡淡道:“你们出去之后,可以自谋生路,也可以进入山庄。若可以习武修仙,便拜入内门。若不能,擅长女红则被派去绣坊,各房的主母常年主持中馈,可以去钱庄,总归有去处,只是比你们之前劳碌得多。”
凤凰山庄。
这些女人们,显然是听过的。
夫人声音有些颤,道:“我们愿意的。”
凌凤箫:“嗯。”
夫人又问:“那......会有人追查我们的身份么?”
凌凤箫道:“会。”
夫人道:“那怎么办。”
凌凤箫语气淡淡:“这点面子,山庄还是有的。”
车厢中的女眷俱是松了一口气。
“但是,”凌凤箫望向窗外,“陛下虽给我们面子,山庄却不能插手朝政,因此只能救你们,救不得其它人。司马右丞此事,亦无法帮忙。可使右丞免死,却不能使右丞免罪,望夫人见谅。”
夫人叹一口气:“朝堂上的事情,我们不懂,也说不清。山庄能保全我们老爷,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凌凤箫不再说话,靠在车壁上,离林疏又近了一点,悄悄去牵他的手。
林疏看了看女眷们,又想了想学宫的女孩子们。
说来也是,学宫之中的女孩子,多是修仙门派里的弟子,然后顺理成章来了学宫。
平民出身的,也有一些,像是凡人中高官家的小姐,却实在是找不出来,约莫就是方才那姑娘所说的,家里不允许她们抛头露面的缘故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也算有些了解。修仙之人与凡间牵扯甚多,但终究没有完全融合,仙人自然有仙人的规矩,只要实力足够,没有人管你是男是女,凡间却仍然保存凡间的礼法。
——至于谢子涉这种选择入朝为官的姑娘,处境如何,他就不知道了,大约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马车停下。
有卫兵在外面喊:“点人了!”
女眷们依次下车。
说是点人,实际上只是点个人数,女眷们有些连名字都没有,没有办法点名。
而人数也不准——这一路下来,有许多起卫兵没有看严,女眷自杀的事故,所以人数比起最开始时,是有折损的,只要折损不是太多,就算合格。
所以,多了林疏和凌凤箫两个,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好吧,也不能说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卫兵点到他们两个的时候,意味深长地“哟”了一声,然后用手肘捣了捣身边的同伴。
同伴也“哈”了一声,走近,捏起凌凤箫的下巴,左看右看。
“怎么说?”卫兵道,“老七,你看这个多少银子一次?”
老七手指摩挲着凌凤箫的脸,嘿嘿□□:“反正咱们买不起。”
“啧。”卫兵又看向林疏,“这模样,花多少我都愿意。”
林疏面无表情。
“清高啊。”老七也看过来。
卫兵只是粗嘎地笑了几声:“清高的,咱们见得少了?”
“嘿。”老七浑不在意地笑了一声,一只手这就是要往凌凤箫领口探。
林疏只觉得,这个人怕是要死了。
老七一边探,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凌凤箫笑。
大小姐这张脸和原本的脸非常不同,原来那张脸漂亮得高高在上,凌厉逼人,这张脸却柔和不少,多了风尘的艳气。
这一笑,那老七就被迷得七荤八素:“你还挺上道。”
“是么。”凌凤箫轻轻道。
老七只当美人在调笑,回答道:“上道的,在红帐里能少吃许多苦头——你叫什么?”
凌凤箫看着他,道:“我只怕你没命知道。”
“哟。”卫兵往这边看了看,目光继续在林疏身上打量:“两个都挺清高。”
说着,走近了一点,看样子,也想学老七,亲一亲芳泽。
可惜林疏没有芳泽去让这人来亲,而这两个人也确凿是要凉了。
下一刻,他看见殷红的凤凰蝶在卫兵身后腾起,花色很陌生,并不是凌凤箫的那一只。
与此同时,旁边一座帐子,忽然迸射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大火熊熊烧了起来,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走水啦——”
混乱中,同悲刀出鞘,一刀一个,洞穿了这两个卫兵的胸膛。
两人的尸体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凌凤箫冷冷道:“败类。”
火势继续蔓延,爆炸声持续响起,一片混乱,而西北角的城墙上,更是爆发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
凌凤箫搂住林疏的腰,纵身往那边跃去:“这边。”
林疏看着火场,然后注意到其中有好几道矫健敏捷的身影在穿梭,带走了夫人与其它的姑娘。看身法,是凤凰山庄的人。
再想想那只凤凰蝶——原来这是一次集体的行动。
山庄之人早已潜伏在红帐中,制造混乱,伺机救司马家的女眷们出来。
而大小姐负责给山庄标明女眷们所在的位置,也可以借着这一次混乱合理地混入黑市。
西北的城墙被炸出了一个大豁口,凌凤箫带着林疏跃过城墙,墙下有十几匹马在等着。
大小姐翻身上马,带着林疏向北面疾驰而出。
“山庄其它人会带她们出去,红帐中的其他女子,也能逃出不少。”大小姐道。
林疏问:“不会被追查么?”
“自有人去安排妥当。”大小姐道。
林疏:“嗯。”
骏马疾奔,也不知跑了多久,远方的山前出现错落的房屋和帐篷,不是什么正规的建筑,约莫就是传说中的黑市了。
凌凤箫用刀柄在马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马的步子立刻乱了,歪歪斜斜就要倒地,又跑了大约一里路,彻底撑不住,这就是要到下。
林疏被凌凤箫抱着,趁势往最近的一处帐篷滚倒。
帐篷里的人早就注意到了这匹马,只听一阵拔刀声,和口音十分奇怪的话:“什么人!”
凌凤箫半抱着林疏,从砂砾地里艰难地支起身子来,
“壮士救我!”
其声音之娇弱,神色之凄婉,像真的一样,简直我见犹怜。
第96章 一马平川
壮士:“......”
几个人走近他们。
为首那个张口, 又是奇怪的口音:“你们是?”
凌凤箫环顾四周,声音好似要哭出来:“壮士,这里是哪里?”
“边境。”
“边境!”凌凤箫激动对林疏道:“妹妹,我们逃出来了!”
林疏:“......”
大小姐的演技, 实在是天下罕有。
而他也不能拖了大小姐的后腿。
他以迷茫状环顾四周, 重复:“我们......逃出来了?”
几个持刀壮汉后,有人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
最前面那个道:“我们大哥问你们,刚才南边有炸雷声, 是不是出事了?你们是从那里来的?”
凌凤箫却没回答,而是更激动了:“大哥......你们是圣族人?”
圣族人, 这个词林疏在儒道院的课上听过。
当初南北夏还没有分开时,是羯族人大举入侵, 南夏皇室才无奈南迁。
因此北夏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来自北境的羯族人。南夏人自然称羯族为蛮族, 但羯族内部却认为自己是受大巫眷顾的圣族。
这些壮汉口音奇怪,约莫就是因为羯族话和夏朝官话不同的缘故。
为首那个壮汉道:“你们也是?”
凌凤箫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
林疏不禁怀疑, 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大小姐不会的。
说罢, 凌凤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用官话道:“我和妹妹十岁就被掳到这里,家里的话只记得一点。”
汉子的态度明显放缓, 将刀收回鹿皮鞘中, 问:“那边怎么了。”
凌凤箫抹了一把也不知存不存在的眼泪,哭哭啼啼道:“我和妹妹是哈赤城人, 爹爹做皮毛生意, 我们跟着他来了边境大业城, 在长阳城和大业城两边跑......打仗的时候,大业城被破了,爹爹死了。我们姐妹被他们捉住,进了红帐......”
那汉子道:“贼南夏!”
凌凤箫哭喘了一口气:“红帐的日子真是牲畜不如,今日有姐妹实在受不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炸了红帐,我便带着妹妹偷了一匹马,终于逃出来了。只求哥哥们看在我们姐妹两个可怜,能带我们回哈赤城......”
这种时候,需要高超卓绝的演技,但林疏并没有。所幸大小姐也知道他没有,一直将他死死地搂在怀里。
林疏也配合地将整张脸埋在大小姐胸口,活脱脱就是一个因为过分的惊惧而不敢抬头见人的可怜妹妹。
那汉子放缓声音:“妹妹们,你们不要怕,我们也是哈赤城人,你们是我们的同乡。”
凌凤箫道:“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汉子的声音放缓后,很是温厚:“我们兄弟几个也是来这里贩毛皮,做完这一次,就回家再带货,你俩跟着我们,到时候送你们回家。”
凌凤箫喜极而泣:“哥哥......”
“让你妹妹也不要害怕。”汉子道,“我们这就去给你们腾一间帐子。”
“妹妹,你听见了么。”凌凤箫轻声道,“咱们能回家了!”
说着,轻轻顺了几下林疏的后背。
林疏抬起头来,学着今天马车里那些女眷怯生生的语气:“真的么?”
“真的。”凌凤箫抱紧了他,道:“我们先起来。”
那汉子伸手:“妹子别慌,我扶你们起来。”
借着这汉子的手臂,凌凤箫拉着林疏从沙地上起身,站了起来,又晃了几下才站稳:“多谢哥哥。”
“一家人,不要客气。”汉子道:“妹子,你们家住哪里?”
“住在哈赤西南角的乌赫。”凌凤箫道,“我记得爷爷家在哪里,一定能找到的。”
“好,好,好。”汉子连道三个“好”字,道:“我们兄弟几个家在哈赤东南,等到了哈赤,就送你们回去。”
凌凤箫又是道谢,然后道:“到时候,我们让爷爷送几大捆皮毛给哥哥们。”
“这就不用啦。”汉子笑得很憨厚,“外边冷,妹子先进帐篷吧。”
凌凤箫道:“好。”
这兄弟几个果真给他们腾出了一间帐篷,帐篷旁边堆着杂物,地上铺了一块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剥下来的皮子,堆了一张棉被。
“没啥好东西。”汉子道,“妹子能睡吧?”
凌凤箫道:“能睡,多谢哥哥。”
“快睡吧,你们姐妹俩找对地方了,他们追不到这边来。”
凌凤箫再三确认:“真的么?”
汉子“嘿”一声,“他们不管这里。”
凌凤箫眼中满是感激,道:“麻烦哥哥们了。”
汉子道:“不麻烦,一家人,你们快睡吧。”
凌凤箫道:“好。”
汉子说罢,便掀了帘子,走出去了,又将遮风的帘子盖好。
帐篷低矮简陋,毛皮中也散发一种霉味,很不舒服。但是,这些汉子也确实善良憨厚,足可以抵消床铺的不舒服。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并不希望遇到善良憨厚的人,而希望遇到见色起意,要将他们卖掉的人。
哈赤城也不知是什么偏远城市,而他们要去“天照会”,得去国都才行。
凌凤箫躺了下来,拉林疏也躺下,盖上被子:“妹妹,睡吧,以后就没事了。”
——大小姐还在演戏。
林疏配合:“好,姐姐。”
外面窸窸窣窣的人声和说话声响了一段时间,过一会儿,也停了。
万籁俱寂,从帐篷的小窗往外看,月光如雪。
他看到凌凤箫掐碎了一片符咒,在周围落下了隔音的结界。
凌凤箫终于恢复了原本的语气:“混进来了。”
林疏道:“可他们要去哈赤城。”
借着月光,他看见凌凤箫望着帐篷顶,目光放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一会儿,道:“他们不去哈赤城。”
林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