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我不要嫁给你
第二日,雨终于停了,太阳热烈地晒着大地,世界都是全然一新的感觉。花园里的残花被人逐渐扫去,留下的只是树枝上暗绿的叶及含苞待放的各色花,紫红,粉红,浅黄…
夏妓将自己锁在房里,连吃饭都是旁人端进来。她不想出去,害怕碰到修。那种尴尬的情形,她无法想象。事情即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唯有身心放空,什么都不去想。将他们兄弟都忘记。反正,她不要嫁给欧阳寒。
“小姐,吃饭了。”
“我不吃。”她头都不回,只是看着窗外,眼神黯然。背后的人提醒道:“大少去大帅府处理一些公事,过多两个时辰就会回来。”
“他关我什么事?”她只觉这声音耳熟,恍惚在哪里听过,她好奇地转过头,死灰的眼里突然发出一阵光亮,悲喜交加地大叫道,“哥哥…”她紧紧地抱住他,泪意又涌了上来:“我好想你。”
“乖。”白子承左顾右盼,“我悄悄潜了进来,你不要这么大声的说话。”
她依在他怀里,微微抬头,他的面孔依然那样俊气,身上依然有淡淡好闻的烟草味,不像欧阳寒身上的烟草味,浓重。她被自己的想法微微吃了一惊,怎么会想到他?那个男人,应该恨一辈子的。白子承叹道:“你瘦了。”
她紧紧地搂住他,那泪生生地淌了下来:“爸爸是不是很恼我?他会不会不要我了。”白子承急声道:“怎么可能,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疼你爱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要你。”他用手指轻轻敲着她的脑袋,佯装生气道:“我让你乱跑,知不知道叔叔都快急疯了。你做事这样冲动,不顾后果就跑回上海,倘若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想要叔叔伤心死?”
“我…”她呜咽:“对不起…”
“你跟修怎么回事?为什么欧阳寒说要娶你?”白子承小心翼翼地问,仿佛她是具瓷娃娃,一不小心就会摔碎。他又补充道:“你不要激动,慢慢说。”
她扯住他的衣物,委屈地哭出声:“他不要我了…”他又放低声问:“那个…你…你和他…我是说…是说欧阳寒…”他吞吞吐吐,问不下去。最后鼓起勇敢,一气呵成:“他说你是他的女人,到底有没有碰你?”
她嘤嘤哭出声,不愿再说话,那夜成了她心里的伤疤,挥之不去的噩梦。他沉沉地长叹,已然猜到了结果,安慰她道:“你不要哭,事到如今…”除了嫁给欧阳寒,好像也别无他法了。
她抬起眼,泪流满面地问:“你是不是要我嫁给他?我告诉你,我死都不要嫁他。他是小人,趁人之危。”他摇头:“肯定不是,我怎么能将亲爱的妹妹往火坑里推。”他话语艰难,“事到如今…我们只好…只好…”他喟然:“只好让别人娶你了。”
“我不要。”
“别人也不要?”这可难办了。
“我不要嫁别人。”她哭得更厉害,眼泪联成一线。这些日子,一直在忍耐,如今一见到亲人,整个人都崩溃了。白子承干笑了两声:“好,不嫁别人。那我们家夏妓,只好当老姑婆了,一辈子当老姑婆,嫁不出去,陪在爸爸和哥哥身边,好不好?反正我们家不缺养你的粮食。”
“哥哥…”她轻轻捶着他的胸口,破涕为笑,“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会安慰人。”
“其实啊…”他搂着她,诡异地笑道,“我也是很脆弱的,不过你比我脆弱,我只好变坚强了。要不怎么为你挡风遮雨呢?”
“嗯。”她靠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白子承眉头微皱:天下事,他都可以解决,唯有这件事,棘手了。叔叔可是个不好惹的主。
“会被人发现么?府里好像加强了守卫。”她关切地问,眼里盛满了担忧。白子承笑道:“幸好,有钱帮忙。不要怕,我很安全。”
“可是…”欧阳寒一但发现他,绝对不会轻饶了。她将他往外推:“你还是走吧,我怕你出事。”他似雕石般,任她怎么推,也不动。他说:“妹妹,你不要怕,我都说他要去两个时辰了。况且我也想陪陪你。”
她不放心,跑去窗前看了又看,又轻轻打开门,门外却赫然站着欧阳寒。她倒吸一口冷气,他好像站在那里很久了,脸色铁青,一双眼更像是要噬人一样,腥红。她用尽力抵住门,他一推,就将她推得踉跄。他从掏出配抢,疾步走进房,抵住白子承的脑袋:“竟然敢潜进来。我要不是漏了份文件没拿,你是不是要将她带走了!”
白子承抓住他的枪头:“你开枪。”冷冷一笑,“我谅你也不敢。”
夏妓从身后紧紧抱住欧阳寒:“你不要开枪。”她浑身都在颤抖,“我求你不要开枪。”欧阳寒心一紧,捶下枪,低吼道:“你给我滚,立刻给我离开这里。否则,你看我敢不敢!”
白子承恨恨地瞪着他:“我还是会回来的,下一次,我绝对要将她带走。”欧阳寒双眼通红,嘶哑咆哮道:“滚,马上,立刻,给我消失!”
“哥哥,你走。”夏妓无声抽噎:“告诉爸爸,回去法国,不要再找我了。叫他回去。欧阳寒会伤害他的,叫他一定要回去…”
“不。”白子承固执地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记得,等着我和叔叔。不管遇到任何事,也不要往坏处想,有我们在,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滚!”欧阳寒竭尽嘶底地尖叫,脸已经被憋得通红。怕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来了…他们要将她从他身边抢走,很快…就会抢走。而他,永远也不能与她在一起…永远…一辈子那么长的永远。
他粗鲁地掰开她的手,转身,将她抱起。她意料到了什么,奋力挣扎,拳头更是不停地朝他身上挥去。他将她压在身下,野蛮地剥下她的衣物,狂野火辣的吻似炮烙一样。直往她身上烫去。她的挣扎都是那样无力,只能无声地抽噎。那晚是黑得不见底,今天却是烈日当空,四处皆是白得刺眼。
“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她目光似刀一样,他捧住她的脸,呼吸急促地呢喃:“我不能没有你…我要你…给我生孩子。有了孩子,就可以留住你了。有了孩子,你就不会走了。”
他竟然是这样想的,或者…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他用双手将她的头枕起,紧紧箍住,使她无处可躲。她的手指,死力地掐住他的后背,仿佛想掐进肉里才甘心。他额头大汗淋漓,双眼直直地盯着她绯红的面孔,不断微笑。一直一直,她都是他的…谁也抢不走…谁也不能夺走!
那泪似乎都淌都干了,她终于只剩呜咽。他洗了澡,身上很好闻的香味,淡淡的,似菊花的香味。她转过身,用背抵住他,脸红得像火在烧,如抹上了层层胭脂。
他稍稍用力,便将她拉到了怀里,他微微一笑,轻轻摩挲着她脸,滚烫滚烫:“不要害羞,也不要再哭了。”他从来不会讲甜言蜜语,可是只要是对她,多少甜言蜜语,他也愿讲。
她用手掌抵住他的健壮的胸膛,低下眼,不敢看他。他微声如自语:“我想尽快结束这里,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天涯海角都陪着。”
她怔了怔,微努嘴:“结束这里?什么意思?你要离开上海?”
他点头,将她搂得更紧:“我早就把一部份生意移去了香港,到时,我们一起去那里,好不好?”她眼眶早已哭红,呢喃说:“香港…”
“对,香港,一个美丽的岛。”
“我不去。”她挣扎着转身,却让他紧紧掴住,动弹不得。他愠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愿意放弃一切陪你远走高飞了。你这样还不如意?是不是要看到我与你父亲两败俱伤,斗个你死我活,才称你的心意?”
“你死,你死了我就如意,只要你死!”她拼命捶着他的胸口。他眼中闪过一抹异芒,语气冰冷地问:“你当真想我死?”她用力点头,他从枕头下拿出枪,递给她:“那你动手吧。”
她手握着枪,不知所措地问:“你要我做什么?”他只觉好笑,却面无表情:“开枪,杀了我这个浑蛋。你不是早就想了么?”她只觉这枪有千斤重,沉沉的,怎么也握不住。手微微一抖,枪又落在他身上。他微微一笑,重新递回给她:“不是恨我么?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杀了我或嫁给我,你选择其一。”
他邪魅一笑,手在她未着寸缕的腰上缓缓移动,声音喑哑地说:“你开枪,杀了我这个天字一号的浑蛋。”她秀眉紧拢,将枪扔到他身上:“你自尽。”他挑眉:“待遇这样好?亲手杀了要解气些喔。”
她愤愤:“只要你死了,我就解气。”他将唇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用枪抵住脑袋:“那好,我自尽,成全你的心愿。”他又深情地喃喃道,“我说过的,只要你的心愿,我都会帮你实现,哪怕是要我的命!”
她瞥了他一眼,脸色更加阴沉:“要死就尽快,油腔滑调。”
他笑出声:“既然你不信,我拿出些诚意来。”她一脸紧张地盯着他,心在怦怦直跳,只觉喉咙发紧怎么也吱不出声。他将她的面色尽收眼底,浅浅啄了下她的唇,缓缓地扣动板机。她只觉得心跳得无法再负荷,双眼更是睁得大大的,似乎快要充血。她慌忙抓住他的手:“不要,不要死…你这样死了,我怎么办?”他这样死掉,反而是她的错。到时修又要怪她了,她不要害人,不要内疚。
他嘴角微微上扬,将枪扔去一旁,搂住她,更加狂烈的吻席卷了过去。可能,四处都是绝望,一望无迹的绝望,永不休止的绝望。但,总有一天…他还是可以到达她的彼岸的。
总有一天,可以的…
夕阳的余晖洒进房里,连家具都镀上了一层璀璨金边。欧阳寒看着她,脸上笑意浅浅。她睡得极熟,眉头时而微皱,时而舒展,嘴也微微努着。她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触手可及。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门口突然传来二声咳嗽。他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穿衣物。
他身材修长,穿上件白色长衫,更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他打开门,见是侍卫长,便问:“什么事?”侍卫长见他情绪不错,说:“出事了。”
他一怔,随即问:“出了什么事?”侍卫长脸色黯然,低头说:“出了大事,大帅被人刺杀。”他以为是白恒宇带人来闹事了,见是这事,不禁舒了口气,问:“那他死了没有?”
侍卫长摇头:“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又惴惴说,“若是他死了,只怕别人会疑心是您干的。”他随意地“哦”了声,将房门关上,直往楼下走。侍卫长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现在应当怎么办?”
他走去客厅,坐到沙发上,慢悠悠地泡着茶:“是你派人去干的,怕什么。”
“大少,属下怎么敢擅自出主意,刺杀大帅的事,不是我干的。”
欧阳寒冷笑出声:“怎么不是你干的,那个日本人不是没死么?”侍卫长敬畏地站着,心坎处突突直跳,“您是指哪个日本人?我真是让您说得糊涂了。”欧阳寒冷哼,抬起头,慢慢说道:“山川大佐,你记性真差,连他也忘记了,不是给了你一笔钱么?”
侍卫长仿佛受了死刑,耳里嗡的一响,“扑通”跪在地:“大少,我是收了他的钱,放了他,可是…并没有做不对住您的事,我真的没有。刺杀大帅,也是为了您。”
欧阳寒喝着茶,悠悠然:“倘若你做了,还能活到现在?”
侍卫长几乎哭出声:“大少,我是不得已的,因为家里的女人专爱比攀,所以…欠下了不少钱,孩子又闹,上有母亲…虽然说老爷没亏待过我,可是最近我迷上赌,所以…”
“我知道。”欧阳寒截断他,起身将他扶起,叹了一口气,“我什么都知道,你欠下不少债,所以急需钱。”侍卫长仍是凄然地唤了句:“大少。”
欧阳寒面无表情:“你看着我长大的,又怎么会忍心对付我。”侍卫长坦然松了口气:“大少知道就好。”欧阳寒微微一笑:“一会儿我去大帅府,你去解决山川大佐。”
侍卫长背脊一凉,问:“除掉他?”欧阳寒摇头:“只要他离开上海就成了,我快要结婚了,我不想弄出什么麻烦来。”侍卫长微微一怔,有点不敢置信,最后说:“好,那属下立刻去办。”
欧阳寒看着他的背影,静静地喝着茶,茶杯一瞬间,变得重重,仿佛成了巨石。他微微一叹,自言自语:“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侍卫长额头尽是大汗淋漓,司机开车已是极快,他却觉得慢,仿佛火车一样,缓缓在动。他不断催促司机:“快一点。”司机一脸无奈:“很快了,再快怕出事。伤着您可不好。”
侍卫长惶急地说:“要不要我自己来开。”
司机笑道:“大少说送您去山川公寓,让我亲自开车。”又瞧了眼车后镜里尾随的车,“后面的侍兵也跟着许多,我们不能开得太快。”侍卫长眉头紧锁地瞥了他一眼,心下忐忑。欧阳寒竟然知道…他怎么可能会知道?难不成有内鬼?会是谁?可能是那天跟着去的士兵,一定是…他回去一定要好好查查,这事件,可大可小。
山川公寓里种了许多花花草草,满树灿烂的花,如云似霞,清香四溢。山川大佐穿着黑色带白色纹饰的和服,跪坐桌前,面容庄严。侍卫长跪坐去他对面。
“我们的事败露了。”
“哦?”大佐微挑眉,浅笑道,“他知道了多少?”侍卫长说:“知道我收了你的钱,但其他事,他知不知道,我就不晓得了。”
大佐替他斟满茶,微笑道:“请。”侍卫长哪有心思喝茶,心急如焚:“一定有人告密。”大佐面上依然堆着笑:“茶道,讲究清,静,寂。”呷了口茶,又道:“你不要着急,既然他知道了,我们就按他说的。”
侍卫长勉强镇定,抹了抹额际的汗:“我想你先离开上海,避避风头。他不比他父亲,他城府较深,我都很难拿定他主意。”
大佐娴熟地泡着茶:“那就依你。可是半个月后,我会再回来,希望到时,你已经完成一切。”侍卫长眼神凛冽:“没人不喜欢权力,到时…我一定会除掉他。任他再怎么厉害,也有一个弱点,他的女人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大佐眼中闪过一丝异芒,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只是意味深长道:“但愿一切顺利。”
第三十四章为了你,我放弃权力
日子果真无聊,睡醒就是吃,吃完又是睡。已经待在这里多久了?夏妓记不得。仿佛有好几个月,又仿佛只有几天而已。欧阳寒限制了她的行动,除了家里,哪里都不能去。他竟然那样的害怕,那样的惊慌。她与修似乎都在刻意躲着对方。总之,难以见上一面。
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每天站在阳台上,傻傻地站着。身子被人轻轻搂住,她头也不回,只是问:“你没去办公事?”
欧阳寒轻轻一叹:“都交给侍卫长了,我只等结束一切,带你走。”她身子一僵,霍然回头:“让我去见见爸爸。”她语音颤抖,“让我去见见他,一面也好。求求你…我求求你…”无数的求求你,在耳边轰轰然。她眼角的泪流了下来:“你不要伤害爸爸,让我去见见他…”
“我…”他的唇微微颤抖,心里难受到了极点。拒绝的话,讲不出口。这个女人,他曾说要用一辈子来疼爱,如此硬生生地斩断她与家人的关系,他…与禽兽有什么区别?可是…他们会带走她的。他直摇头,却迸不出半个字。
“求求你。”她眼神凄凉,“一次就好了…只要见一次…我求求你…一次…就可以了。”空气似乎被凝结了,他只觉呼吸困难,本能地避过她的目光。她全身无力,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来:“你就要带我走了…可不可以让我见一次…最后一次…”
他将她扶起,话语艰难:“我去派人请他来。”他可以阻挡世界一切,却抵不过她的几滴泪,爱情…真真折磨人。
太阳的光线,从窗里柔和地照了进来,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了许久的茶,掩不住的一脸紧张。欧阳寒轻轻揽着她,安慰道:“你不用紧张,我保证不会对他怎么样。”
她依旧惴惴:“你可以放下?”
“夏妓,”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认真地说,“你要知道,我是真心对你。所以…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仇恨,也可以放弃一切。只要你跟我走…只要你在我身边,天下的东西,我都可以放弃。”
她坐立不安,小心翼翼地问:“权力,你不是很喜欢么?”
“不。”他温柔似水,“从前,是为了父亲。后来,的确是为了杀你父亲…但是现在,我发现,权力只不过如此,它再好,也是害人的东西。”
她的心在发颤,这个男人,有时很遥远,仿佛天际的神明一样,不可靠近。有时却又好像近在咫尺。明明…她应该恨他,却愕然发现,她无法恨他。
他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她竟然无法恨他。
“夏妓——”那一声叫唤直让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她的目光转向门口,爸爸依然是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两鬓的白发却是一撮一撮。她心一酸,奔了过去,失声叫道:“爸爸。”
白恒宇无限爱怜地搂着她,眼中泪光闪闪:“你这个孩子,太不听话了。怎么可能自己偷跑出来,你不知道我一直很担心你,我担心得快要死掉了。”
“爸…爸…我…”她哽咽得讲不出话,只是全身在微微发抖。白恒宇热泪盈眶:“下次,不准你再这样不听话了,知不知道?”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她死力地揪住爸爸的衣襟,仿佛四处皆是海,而他是大海里唯一的浮木。白恒宇更用力地箍住她,久久不能言语。
欧阳寒双眼被刺痛,他低下头,遮掩住双眼的辛酸。父亲,在小时候,也是这样亲切的抱着他,说尽甜言蜜语逗他开心,可是自从他当上董事开始,便一直是冷冷的面色,犀利的目光。让人避退三舍。那样的温情,早就不再有了。
父亲临死前,让他照顾母亲,他没有做到。让他不要爱夏妓,他也做不到…母亲曾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生死两忘,他却做到了。造物弄人…真真的造物弄人。他爱她,爱得那么艰辛,那么痛苦…他不顾一切,抛弃一切,只一心想要到达她的彼岸。却从未想过,她的彼岸,只有修…
倘若她离开他,他便输了,输得彻底,输得一无所有。
欧阳寒慢慢地抬眼,又恢复了往昔的冷淡,他说:“我要带夏妓走。”白恒宇变了脸色,岔岔道“你这个卑鄙小人,还想耍什么花样?”欧阳寒不理会他,只是拍着自己身旁的位子,对夏妓说:“你坐过来。”夏妓一脸惊慌,躲去父亲身后。
欧阳寒冷冷一笑:“你想跟他走,是不是?你到底还是想离开我。”可能,他早就一无所有了…他一字一句,冰厉地说,“你过来,坐到我身边。”
她轻轻咬住下唇,手攥着父亲的衣袖,不敢放手。欧阳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双眼也盛满了死灰,整个人似乎快要死掉了。白恒宇趋步上前:“我们谈谈。”欧阳寒从烟盘里扯出烟,衔在嘴里,手微微发抖,打了几次火,也没点燃。他将烟往地上一扔,猛地站起身,双眼怒瞪:“你到底过不过来?”
只是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惧怕,多么恐惧。他惶恐到仿佛这四周只是一望无迹,看不到底的悬崖。而他伫在悬边,手足无措。
她终于放开爸爸的衣袖,攒着眉,像只受了伤的小鹿一样,回到了他怀里。他呼吸凝重,心坎处更是怦怦直跳。他揽住她,指甲死力地掐住她的肩臂。她吃痛,微微呻吟。他却越掐越厉害,仿佛要掐到她肉里去。她略略挣扎,他的胳膊却像铁一般却越揽越紧。她终于安静下来,他也舒了口气,呼吸慢慢回复平稳。
白恒宇过了许久才开口:“你要什么代价才肯放过我女儿?”欧阳寒咬着牙说:“我要跟她结婚。不管你准不准,也不管全天下的人。只知道,我要跟她结婚。”
白恒宇怔住了,欧阳寒像极年轻时的他,想当初,他也是如此跟林秀的父母说同样的话。可是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害了秀。他轻轻摇头:“我不会让夏妓嫁给你。”
欧阳寒眼里似要喷出火:“我刚才说过了,我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我要娶她。这辈子,我只要娶她。即使全天下的人反对,我也要娶她!”
“可是她不愿嫁你,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白恒宇眉头紧锁,他是过来人,见这局面,也隐约猜到了什么。爱情,真是令人头痛的事。
欧阳寒霍然起身,趋步到他面前。夏妓本能地站起身,奔到父亲面前,挡住他,惶恐地问:“你要做什么,你答应过我,不伤害爸爸的。”
“你走开。”欧阳寒面色平静,灰沉的眼此刻如同死潭一样。
“不…”她摇头,一颗心七上八下。白恒宇将她拉到身后,语气沉沉:“有什么事,冲我来。她是无辜的。倘若我死了,能化解一切的恩仇,你动手!”
欧阳寒只是定定地盯着他,目光似黏了胶。白恒宇一脸警惕地瞪着他:“我既然敢一个人来,就是准备好,让你一枪崩了。为了夏妓,我什么都不顾了。”
欧阳寒依然面无表情,突然下定决心似的,扑通一声,双腿跪在地上。白恒宇不敢置信地瞠大眼,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竟然就这样跪下。
“请你把她嫁给我。”欧阳寒一字一句,清如冰碎,“我请求你…将她嫁给我,我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疼爱她一生一世…只要我活着,我会努力让她幸福。求你…同意我们的婚事。”
“你…”白恒宇舌头纠结,欧阳寒抬起眼,眼中泪光闪闪,“我爱她…我是真心爱她…这一辈子,我只要她。我真的爱她…请你,把她嫁给我!”
“你这是何苦。”白恒宇轻叹。
欧阳寒一脸坚定:“她不爱我,没有关系…我会努力让她爱上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努力让她爱上我的…我…不能没有她。不能没有她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他低下头来,无力地讲,那泪似下雨一样,重重地打在地上。
“夏妓,”白恒宇突然唤她,“爸爸让你自己做决定,你自己选择嫁不嫁他。”白恒宇望了眼外头,“我先走了,要不然子承会担心。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他的字字句句,似惊天的霹雳一样,早就将她炸到思绪空白。为了她,他可以放弃仇恨,为了她,他可以放弃权力,放弃一切…为了她…他可以对仇人下跪…为了她,只是为了她。
她将他扶起,目光茫然。屋里的气氛倏地沉寂了,她唯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四目相对,他目光热烈,一双眼盛满了祈盼。她睁大眼,却是不知所措。她沉寂半天,终缓缓地说:“我们结婚吧。”
他死沉的眼里倏时光亮四射,笑容灿烂,像孩子一样,抱起她转了几个圈。
她一脸疲惫,脸上没有任何喜气。只是无力地任他抱着,整个人昏昏沉沉。传说有种花,叫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她与修是真正的彼岸花,今生相错…
修看着楼下的两个人,眼里隐隐含泪。一切,终于结束了…这样的结果,早就意料之中。她跟着大哥,才会幸福,跟着他…只会陷入永无止尽的痛苦中。
他跟她,早就不可能了,在他亲手将她推开时,就已经不可能了…一切,幸好是这样的结局。
客厅里,气氛融洽。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微笑,时而有极大的笑声传进耳。见她下来,欧阳寒趋步走到她身边,将手里的红帖递了过去:“这是我跟你父亲、哥哥一起选出来的日子,还有宴请宾客的名单。你看看。”
“对啊,这是大哥精心挑的日子。”修嘴角挂着淡然的笑意,脸上波澜不生。她慢慢地抬眼,直直地盯着修,一脸恍惚。曾经,修也是拿着红帖让她选日子。曾经,他一脸严肃地说:我的女人,不能哭;我的女人,只能笑,因为她会很幸福,非常幸福。
幸福…她幸福么?可能,她会幸福的。
她回过神来,极力一笑:“你决定吧。我随你的意。”白子承疾步走过来,轻轻揽着她,笑道:“要结婚了,可不能愁眉苦脸。”
“哥哥。”她微微一笑,那笑却比哭还难看。白恒宇拍了拍身旁的位子:“夏妓,过来。”她的面上依然堆着笑容,淡淡的,微苦微甜。她轻轻靠在父亲怀里,低低叫道:“爸爸…”
白恒宇捋着她的黑密似锦的长发,笑道:“终于要出嫁了,你妈妈倘若知道,一定会很开心。”她心绪一颤,想起了那日。她在房里想起了妈妈,哽咽的厉害,直扑到修怀里:“我在想…她知不知道我要结婚了…知不知道我过得很开心,很幸福。我在想…妈妈她要是在,会是怎样的情形…”
他眼里溢满了泪,却笑着说:“到底是个黄毛丫头呀…你这黄毛丫头,也会想妈妈,哭鼻子了…”
“是…我很想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她…我也会想…她会不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我。如果她现在没有死,是不是也像别人的妈妈一样,含泪送出嫁的女儿…”
他尖着嗓子:“她会说…夏妓,你不要再哭了…”她却被他的尖声逗乐了,破涕一笑:“那她还会说些什么?会唱歌给我听么?”
她本以为已经忘记了,通通都忘记了,可是一但触碰,那记忆,就像沸水一样,在不断翻滚沸腾,四处都是能灼伤人的气泡。她应该忘记的,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想起。
白子承见她心事重重,便提高音量说:“夏妓,结婚日期是三天后。”她蓦地回过神来,瞠大眼,茫然地脱口说:“这么快?”
欧阳寒坐到她身边,插口道“我找人算过了,三天后的日子极好,是少见的六合日。”他捉住她的手,目光温柔,她只觉全身冰凉,勉力一笑:“你决定了就好,我没什么意见的。”
欧阳寒勾唇笑道:“但也要你高兴,你不同意的话,我们再选个日子。”她轻轻摇头:“不用了,就三天后。”她语气亦是冰冷的,不含任何温度。目光也是浮浮,仿佛世间的一切全被雾气笼罩,看得不是很分明。她只觉疲倦,全身无力。
白子承说:“妹妹,婚纱是叔叔以前替你母亲准备的。你去试试合不合身。”修将放在一旁的皮箱打开,璀璨夺目的光顿时四处溢开。他伸手,将那镶满珠子般大蓝钻的婚纱提到她面前。她手微微发抖,攥住婚纱,攥得死紧,紧得仿佛这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
她用指腹慢慢地摩挲着婚纱,神情板滞。
欧阳寒歉疚道:“本来我是准备找人做,但是时间太急,一时也赶不出来,所以爸爸便说,用这件。他也希望你能穿上这件。”
她眼中泛泪,不做声。欧阳寒笑了笑:“你不要再哭了,结婚的女人都是笑的,你不要一直哭。这样要是让旁人知道,以为我欺负你了。”
白子承问:“你在香港的住宅可选好了?”欧阳寒点头。白子承又追问:“这里的一切,可容易放下,要不要叔叔帮忙?”
欧阳寒说:“容易的,权力这种东西,谁都喜欢,大不了,卖回给大帅,让他去头疼。”他看着夏妓,眼里发出幸福的光,亮得溺人,“权力迟早是害人的东西,我只要有她就够了。”
白子承转过头,问:“修,那你呢,去吗?会跟哥哥一起去?俄国没什么好的,去香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