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季大丫在襁褓里便有了大名,季泠。

楚寔没抱过孩子,不管是哪一世,他都没抱过,连他自己的孩子也没抱过,没工夫也不能溺爱。俗话说抱孙不抱子嘛。

可这会儿抱着季泠,他却舍不得松手,小婴孩软绵绵的,肌肤比上等的丝绸摸起来还舒服饱满,让人忍不住东捏捏,西揉揉,恨不能把这雪白的面团揉到肚子里。

老太太道:“大郎可是喜欢这妹妹?”老太太也是头一次见楚寔对一个婴儿如此感兴趣的。

楚寔趁机道:“老太太,不如把这妹妹带到咱们府上养吧。”

虽然才十岁,可楚寔打小就早慧,这样孩子气的话很难相信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老太太又嗔怪道:“哎,你这孩子。”

楚寔看着怀里的季泠道:“我觉得同她有缘。”

老太太道:“你也不想想阿泠的爹娘可舍得不舍得。”

楚寔看向季厚生道:“季表叔不是考中了秀才么?去京郊的东山书院正合适,对学业也有帮助。我可以让爹爹写封推荐信。”

季厚生听了自然心动,东山书院啊,那可是天下闻名的学府,是他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可京城柴米油盐什么都贵,却也不是他们一家子能肖想的。更何况,这样大的事情,哪儿能听一个孩子的。

老太太还没开口,楚寔却道:“你老人家不是一直想提携老季家的后人么?”

就这么一句便打动了老太太。支柱季厚生进东山书院对楚府却也不是难事儿,亲戚发达了,也能互相帮助,毕竟一个好汉三个帮。

老太太见季厚生虽然在乡下,却生得文质彬彬,谈吐也带着书生气,或许真是可造之材,心里虽然动了三分意,却也不能这么轻易就定下。

因此说着话就打岔了过去。

晚上歇下的时候,老太太四处找不见楚寔,问桃露道:“大郎呢?”

“大郎喜欢厚生家的女孩儿,又跑他家去了。”

老太太“咦”了一声,晚饭时好容易将楚寔叫了回来,没想到放下碗筷就又去看那小姑娘去了。“这孩子也真是的,难道真是跟那女孩儿有缘?”

因着楚寔对季泠毫不掩饰的喜爱,老太太启程回京的行程是一拖再拖,到后来拖得不能再拖了,才死活拽着楚寔上了马车。“小祖宗,不是一切都依你了么?那季厚生一家即便要举家搬到京城,总也得容人准备准备。”

季厚生一家是半年后到京城的,楚寔亲自带人去码头接的人,这让季厚生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什么样儿的身份啊,哪里当得楚家的大公子亲自相迎。

然则跟楚寔深入接触后,季厚生才发现这个十岁的小孩子做事竟然比许许多多的大人都来得更仔细和妥帖。东山书院那边的荐书,楚寔早就替他准备好了,只等他拿着信上门去,就能入读了。

而在京城,楚寔也为季厚生一家租好了一进宅子,宅子虽小却五脏俱全,里面的家什、用具全都一应俱全,连米面都不用买了。

“这么大的宅子租金可怎么算啊?”季厚生为难地道。这屋子他当然喜欢,简洁雅致,院内还有一架紫藤,但他更清楚这样的宅子在京城的租金只怕不是他能承受的。

楚寔道:“表叔先且住着吧,这是我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表叔住着还能替我看着房子,这房子没人住就容易朽。”

季厚生自然不肯占这样的便宜,奈何楚寔却抱着他的女儿道:“表叔就别跟我客气了,你看阿泠多喜欢那紫藤,眼睛盯着都不转了呢,只怕心里在想着要吃紫藤糕。”

季厚生依旧不肯,因而推让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笑道:“难怪大郎前些日子把他存在我这儿的压岁钱全部拿走,原来是买了宅子。这也是他的一片心,你若是心里过意不去,等将来考上了,有了俸禄再还他就是。”

这样的大恩大德,季厚生感觉自己结草衔环都难报了,只能拼命用过读书。

季厚生在东山书院,并不能日日回家,最多也就是一月回来一次,余芬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做绣活儿或者帮人洗衣裳赚钱,也照顾不得季泠。楚寔便央了老太太将季泠接回了楚府。

余芬虽然不舍,可见楚寔那么喜欢季泠,喜欢得日日都要过来抱一抱才肯回去睡觉,生怕耽搁了楚寔,因此也不敢反对。

就这么着,季泠还是成了老太太养在跟前的姑娘。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小婴儿春风一吹就长了一岁。季泠开口第一句喊的既不是爹, 也不是娘,而是“哥哥”。

她走的第一步路也是朝楚寔走过去,楚寔在对面拿着银丝糖哄她,小姑娘努力地支起双腿就那么开始走路了。

到了三岁, 楚寔日日从东山书院骑马回来,就将季泠抱在膝盖上教她识字背诗。

老太太心疼道:“你这见天儿地回来做什么?骑马也不怕磨了腿?”

楚寔拿了一块桂花糕味到季泠嘴里, “天天读书, 身子也乏, 骑骑马正好松快松快, 身体还强健些。我这不是怕老太太你挂记我在书院吃得好,住得好么?不如就住在你眼皮子跟前, 也省得你担忧。”

老太太听了这话自然喜欢,“莫拿太多桂花糕喂阿泠, 太多糖当心坏牙。”

楚寔道:“知道,这是王婆婆做的, 没怎么放糖, 阿泠胃口小,一顿饭吃不了多少,所以得拿这些糕点养养嘴。”楚寔一边说一边用季泠的小手绢替她擦了擦嘴, 又替她擦了擦手。

老太太看着楚寔照顾季泠的模样, 他都还是个孩子,却跟孩子爹似的,既妥帖又细心。

早起天没亮,楚寔就要去书院, 但必定要过来给老太太先请安,老太太还在睡,他就在院子里行礼,然后转到季泠的屋子里看看她,替她掖掖被子。

“远香,今日想必是太阳天,你记得把阿泠抱到院子里晒太阳,小孩子多少还太阳身子骨更利索。一顿别给她吃太多东西,省得顶着胃。她自己玩起来忘性大,你得掐着点儿给她喂糕点。昨日吃的桂花糕,今日让厨房做翡翠白玉糕吧,省得她吃腻了。”

远香一一的应了。

楚寔又道:“在园子里玩儿的时候,你多看着些阿泠,别让淑珍欺负她,一切都有我顶着呢。”

远香又一一应了。

这一幕天天早晨都是这样,楚寔出门前务必将今日季泠的一切都吩咐得妥妥当当的,这才肯走。回家第一件事,是来跟老太太问安,第二间事保准是对季泠今日的事儿问长问短。于是远香哪儿敢有一丝懈怠,连今日季泠吃了多少饭,喝了多少水,楚寔都要一一过问。

远香私下里嘀咕,哪怕就是做爹的或者做娘的只怕都没楚寔这般细心和上心。

“阿泠的,到表哥这儿来。”楚寔给老太太问过安只好,就朝季泠招招手。

季泠乖巧地走到楚寔跟前叫了声“表哥。”

楚寔从背后拿出一只竹编的青蛙递给季泠,“给你玩儿。”

季泠刚要结果那青蛙,楚寔却又收回了手,“等我拿帕子包了给你,那竹条边缘锋利,仔细割了你的手。”

淑珍在旁边道:“大哥,你给泠丫头青蛙,怎么不给我带东西?”

楚寔身后的北原已经拿了一袋子竹编的蚱蜢、蝈蝈之类的出来,分送给了淑珍,还有静珍等人。

这些蝈蝈却比季泠手里的青蛙更精致,淑珍算是满意了。只老太太道:“大郎,你掌心怎么了?怎的有一道疤?”

楚寔不在乎地甩甩手,“没什么,练箭的时候不小心割伤的。”他抬手揉了揉季泠的头,“阿泠,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季泠道:“珍珠丸子。”

楚寔一听脸就沉了下来,将远香叫到跟前,“姑娘吃了多少珍珠丸子?那是糯米粉做的,她小孩子吃了不克化怎么办?”

远香被质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是季泠在身后扯了扯楚寔的袖口,“表哥,是我自己馋嘴。”

楚寔将季泠从地上抱起,点了点她的鼻尖,“你个小馋猫。”这事儿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只等季泠晚上睡了,远香才战战兢兢地跪到楚寔跟前。

“远香,你若是伺候不好阿泠,我就换人来伺候。她年纪小不懂事儿,你怎么能处处由着她?难道她要去跳河,你也就由着她跳?”楚寔对当年韩令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最恨他的就是竟然听了季泠的话,从而断送了季泠的唯一活命的机会。

远香不停地抹泪,“公子,远香再不敢了,今后一定好好看顾姑娘,约着她不能吃珍珠丸子。”

“她若想吃,你只拿一丸给她养养嘴就好,吃完了记得给再吃点儿山楂糕。”楚寔却又不肯委屈了季泠的嘴。

远香回屋后,繁缨就拉住了远香,“公子训你了?”

远香的眼圈还红着呢,“没怎么训。”

繁缨道:“可是辛苦你了,不过你得知道,在公子心里,泠姑娘只怕比静姑娘还要紧,你以后真要用心些。”

远香点点头,“繁缨姐姐,我明白的。”她原本就极用心的,可谁能想到楚寔会对鸡毛蒜皮的事儿也这般看得紧。

次日楚寔回来的时候在老太太身边没见着雪团子一样的季泠就问,“阿泠呢?”

老太太道:“家去了,她娘生辰快到了,所以接了回去。”

楚寔陪着老太太用了晚饭,转了转手中的念珠,“老太太,我去表叔家看看阿泠,她只怕不习惯在那边儿睡。”

毕竟每晚季泠睡觉之前,都是楚寔给她念书听的。

老太太暗自摇头,却不明白自己这孙子是遇着了什么魔障,怎的对季泠那么难舍难分的。好在楚寔并未因此影响学业,去年就中了秀才,今次乡试也成了最年轻的举人,本想着明年春闱下场的,但他先生说让他先沉淀几年,争取能一鸣惊人。

老太太却也是这个意思,他们这样的人家,进士却也没多稀罕,稀罕的乃是前三甲。

“大郎,你的先生不是说让你多出去走走看看么?你二叔要去山东了,你可愿跟着他出去走走?”老太太问。

如果是以前,楚寔自然愿意去的,可他已经在山东待过许多年,再去也没什么意思,因此道:“老太太不必担心,孙儿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瞧瞧,主意大得不得了,老太太也没奈何,只得放了楚寔走。

楚寔到季家时,季泠正和季厚生还有余芬一起吃饭,因为季厚生回来得晚,所以她们的晚饭也晚。

“怎么这么晚才吃饭,仔细饿着伤胃。”楚寔进门就道。季家他也是惯来的,出门的时候也会顺路抱着季泠过来给余芬看看,好叫她这个做娘的放心。

见楚寔进门,一家三口都放下了碗筷,余芬道:“大郎可吃过晚饭了?”

楚寔在季泠身边坐下,替她擦了擦油嘴,又接过她手里的筷子,很自然地换了勺子喂她,这才回答余芬道:“用过了。”然后眼睛随着季泠的眼神看过去,给她夹了一块鱼肉。

鱼肉先是放在了碟子里,楚寔自己替季泠将鱼刺挑出了出来,这才喂到季泠嘴边。那动作十分熟练,可不像是第一次做。

余芳和季厚生对视一眼,都不明白自家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让季泠如此得楚寔喜爱。当然季泠也很乖巧,吃饭都认认真真的,

吃过晚饭,楚寔道:“阿泠,已经太晚了,你该睡觉了,跟我回去吧。”

季泠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像只雪白的小鹿似的,可就是不应声。

楚寔弯腰将季泠抱起来,哄着道:“表哥带你回去了,明日下了学我再送你过来好不好?”

季泠低了低头,眼睛里冒出一丝雾气来。这就是养孩子,哪怕养得再好,孩子最惦记的也总是自己爹娘。

余芬道:“不用那么麻烦,大公子就将阿泠放在这儿吧,明儿吃了寿面,我再送她到府上去。”

楚寔瞥了余芬一眼,低头看着季泠,“阿泠今晚不听故事么?”

季泠低着头,把玩着自己小袄子上的纽扣不说话。这在她而言就是不愿意的意思了。

楚寔又站了会儿,才将季泠放了下来,转身嘱咐余芬道:“那好。表婶,你晚上看着阿泠一点儿,别给她盖太厚的被子,她要打被子容易着凉。早起给她一小杯盐水,对了,刷牙的青盐家里可有?”

“有有。”余芬道。

可当天夜里,还是有人敲响了季家的门,将季泠的一切惯用的东西都送了过来,甚至包括她的被褥床单。

余芬手里拿着季泠的小衣裳,那是松江三梭布制的,及其细腻,最不伤孩子的皮肤。“这种布,我上次在街上看着了呢,一匹得上百金,想不到居然拿来给阿泠做小衣裳。”

季厚生也道:“这也太奢侈了,再说是世家大族,可花费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哪儿能这般浪费啊,下回大公子来,我得跟他说一说了。阿泠也不能这样娇养着,将来出嫁了那可怎么能习惯?”

余芬心里一动,“你说大公子他是不是……”

季厚生道:“你瞎想什么呢,阿泠才多大,三岁的丫头,胎毛都还没褪呢,大公子只怕都要议亲了。再说了,大公子是什么身份,而我今年又没考中举人,怎么可能的事儿嘛。”

余芬想想也是,旋即又道:“我看大公子今日走的时候不太高兴,又把阿泠的东西都送了过来,是不是不想养她的意思了?”

季厚生蹙了蹙眉,“这样也好,否则欠着他家天大的情也着实不好还,也省得你老挂念阿泠。”

“话却不是这样说呢,我瞧着阿泠的样子只怕比咱们两人都好看,将来长大了还得靠着楚府才能说门好亲事,她养在老太太跟前,别人也高看她一眼。”余芬道。做娘的哪怕再想念女儿,可为了她的前程好,一切也都忍得。

夫妻俩絮叨了一会儿话,各自睡去,一大早季厚生才刚起身准备去东山书院,楚寔就已经上门了。

“表叔,我来看看阿泠。”楚寔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寒冬里这么早, 呵气都成冰,季厚生赶紧将楚寔让了进来,“阿泠还睡着呢。”

“我知道。”楚寔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也不敢拿冰凉的手去碰季泠, 略站了会儿,等身子暖和过来, 这才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掌心, 再看看她的脸, 虽然红扑扑的却也是健康的红, 这才放下心来。转身跟余芬道:“表婶今日生辰,晚上我回来给你过寿, 阿泠就让她在这里再住一晚,明儿我再接她回去。”

余芬忙不迭地道了谢。自己的女儿留在家里过一夜居然都要跟别人感恩戴德, 这可有些荒唐,可在场却没有一个人如此想。

到第三天, 楚寔从东山书院回来, 没回楚府直接就到了季家,季泠正帮着余芬摘菜,做得有模有样的。

楚寔把玩了一下季泠头上的小鬏鬏, 将她抱起来, “下午怎么玩的,头发都松了。”

季泠噘噘嘴,淘气地将手上摘菜的泥水抹在了楚寔的肩膀上,他也不生气, 只带着她去舀了水洗手,然后又搬了小凳子让季泠坐在院子里,开始给她梳头。

余芬看得眼睛都傻了,她是没想到楚寔居然还会替季泠梳小鬏鬏,梳得还整整齐齐的,可见是练过的,这让她很有一种自己的女儿成了别人的孩子的错觉。

梳好头,楚寔拉起季泠的手道:“去跟你娘说一声吧,咱们回府里去了,你若是想来,过几日我再带你过来,好不好,阿泠?”

楚寔一松手,季泠迈着小短腿就往余芬跑去,然后抱着她的腿就不松手,嘴里叫道:“要娘。”

余芬赶紧抱住季泠,“傻孩子,你跟着大公子去府里多好,什么都有人伺候。想娘的时候再回来看娘好不好?”余芬生怕楚寔怪季泠不知恩,别人对她多好啊,她却还惦记着家。

长到三岁一直很乖巧的季泠搂住余芬的脖子就不松手,黑白分明又大又亮的眼睛里很快就满是泪水,“不离开娘。”

“哎,你这孩子。”余芬满是无奈,朝楚寔歉疚的笑了笑。

楚寔走过去想抱过季泠来,季泠却开始手脚乱踢,虽然小孩子的拳脚没什么力道,然则她却把自己给弄得声嘶力竭了,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搂着余芬的脖子死活不松手。

楚寔哪儿敢用力去抱季泠,见她如此模样,只能道:“表婶,既然阿泠舍不得你,我就再过几日来接她。”

这话说出来之后季泠的哭声才止住了。楚寔拿出她的小手绢替季泠抹了抹眼泪,“小哭包,这下高兴了吧?”

季泠很直白地点了点头。

等楚寔走后,余芬忍不住埋怨季泠道:“小傻蛋,有福不会享,跟着娘可没肉吃。”

的确是没肉吃的,那日晚上有鱼,还是因为季泠和季厚生都要回来,余芬才掏的腰包,何况又是她的生辰。至于现在么,每天可就只有大白菜了。

余芬原以为季泠会不习惯的,没想到她居然一声不吭,只那天楚寔要带她回去时她才哭闹过一会儿,之后一直是很乖巧的。才三岁就会帮着她照顾小弟弟了。

楚寔依旧是每日早晚都来报到,早晨去东山书院时来一次,晚上从书院回来也要来一次。前儿晚上那么大的暴风雪,余芬以为他肯定不来了,结果却还是见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走了过来。

余芬心里那个歉疚啊,等楚寔一走,她就捏着季泠的脸蛋道:“看看大公子对你多好啊,你个小没良心的,死活拽着我的腿干什么?”

季泠只吃吃地笑,搂着余芬的脖子道:“就要娘。”

余芬拿季泠没奈何,楚寔又舍不得丝毫违拗季泠,就这么让她在季家一直住到了年末。

今年也不知怎的,暴风雪不断,压塌了不少房子,连京师附近都出现流民了,可即便是这样的天气楚寔依旧是一天不落的。

这日又是暴雪天,鹅毛大的雪片密得人眼睛都看不见前头两丈的地方,余芬将楚寔迎进屋子,“大公子快暖暖吧,到次间去吧,里头烧的火盆多更暖和。”

楚寔也是冻得够呛,一边呵手一边道:“不用,我先在这里暖一暖再进去,省得把凉气带进去冷着阿泠了,她年纪小,经不得。”

余芬却是没想到楚寔为季泠居然想得这么周到,正走神呢,却又听楚寔道:“给阿泠烧的红罗炭还够吧?”

余芬点点头,“够着呢,昨儿北原又送了两大箩筐来,说是天气太冷了。其实哪里就有那么讲究啊,听说宫里头的贵人才能用红罗炭呢,她小孩子家家没的折寿了。”

“阿泠自然会长命百岁的,表婶以后再也不要说折寿这种话。”楚寔的神情有些严肃。

余芬被弄得笑容一僵,“好,好。”

“再大的福气阿泠也受得,红罗炭没有烟,对小孩子最好。否则我怕她咳嗽。”楚寔搓了搓手觉得暖和了,这才打起了红绒帘子进了里间。

季泠躺在炕上已经睡着了,脸蛋儿红扑扑的,看着有些干燥。

楚寔在炕沿上坐下来,余芬道:“可要把她叫醒?”

“不用,孩子本来就喜欢睡觉。”楚寔从带的包袱里拿出一个青花瓷罐来,打开来里面是浅褐的膏体,他用玉匙挑了一团放在手心里等那膏子暖和了,这才将季泠的手从被子里轻轻拿出来,然后双手轻柔地揉上去。

“这是做什么呀?”余芬问。

楚寔道:“这是王婆婆的独家秘方,保护手最有一套,我怕阿泠的手冬天龟裂,所以要了来,脸上也可以擦。”楚寔说着话又往季泠的脸上抹了一些。

余芬在旁边笑道:“大公子想得可真周到,只是咱家这孩子啊,哎,我常劝她跟你回府去,她却是个小固执。”

“无妨,她住哪里都行,只要她高兴就好。”楚寔道。

“可你这么刮风下雨的每日都来,别说老太太,就是我都担心你路上有个什么意外。”余芬道,那样楚府只怕要恨死她们了。

“表婶不用担心,我自己会小心的。若真是来不了,我也不会硬来的。”楚寔宽慰余芬道,又轻轻摸了摸季泠的脸,这才不舍地起身离开。

结果楚寔一走,季泠就睁开了眼睛。

余芬嗔道:“小淘气,你怎么早不醒晚不醒,你表哥走了就醒了?”

不过腊月二十三祭灶王之后,楚寔还是逮住季泠道:“老太太盼着你回去过年呢,你不跟她祝贺正旦么?冬至就已经任你在外头了。”

季泠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楚寔回了楚府。

正月里最叫人期盼的怕就是花灯会了。到正月十五这日大庆的时候,楚寔亲自动手替季泠扎了两个小鬏鬏,戴上毛茸茸的狐毛耳朵,将她衬得好似雪娃娃。

“阿泠,表哥带你去灯会吃好吃的如何?”楚寔替季泠拢了拢狐腋裘,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灯会里最多的自然是灯,各家争奇斗艳,最漂亮别致的自然还是那些做出来售卖的等,有琉璃灯、宝莲灯、佛塔灯、走马灯、美人灯等,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但凡季泠多看上两眼的,楚寔就一定会替她赢下来,或者买下来。当然花灯会为了凑趣,最多的就是猜灯谜和对对子,得答对了才能取下灯来,否则有钱也不卖。

一路走下来,就没有楚寔赢不了的灯。

“衡业,你走这一路可是把咱们看上的灯都给赢跑了。”一个爽朗的男声在楚寔背后响起。

楚寔转过身去,来人正是黄鸣音的哥哥黄溪。

楚寔笑道:“我是为了逗阿泠开心,叔泉,你一个男儿家难道还跟小姑娘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