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寔搁下笔点了点头,自己也很满意,“想不到多日不曾提笔,功力还不算衰退。”

换了别人,这会儿就要赶紧说甜蜜话了,赞楚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什么的,偏季泠完全没那个能耐,想找话也找不到,只喃喃道:“表哥,你饿不饿?”

季泠一提楚寔还真有点儿饿,席间光顾着饮酒了,不过他有他的养生道,太夜了是不肯进食的,因而道:“不饿,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便是要画也不急在一时。”

季泠点点头,心里却极其失望。当她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其实脑子里就立即涌出了许多可以方便快捷地做出来的小菜,清淡可口。她很想做给楚寔吃,以表达自己的谢意,只是可惜了。

大概是被打击了,接下来季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倒是有一句“表哥,我伺候你梳洗?”在她脑海里盘旋,但这种话季泠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她还兀自纠结中,却见楚寔挥了挥衣袖,走出门去了侧院。

楚寔眼神多厉害的人,只是扫一眼季泠脸上的纠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无意强迫人,女人他并不缺。

繁缨本已要入睡,可怎么也睡不着。季泠的美只要不是瞎子都不可能不受吸引,她倒不是怕季泠和楚寔圆房,她怕的是季泠万一将楚寔的整个人都笼络过去,她又是主母,那时候她们这些人就凄凉了。

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繁缨赶紧起身,果不其然是楚寔回来了。繁缨心里一喜,赶紧上前伺候楚寔更衣换洗。

虽然晚上楚寔也并不让繁缨伺候,可只要他也不叫别人伺候,繁缨的心就万分甜蜜了。女人一旦动了心,哪儿可能没有酸意啊。

“公子,可要沐浴?”繁缨问。大厨房灶上的水可一直都是烧着的,繁缨为了确保这一点,还专门让小丫头看着的。

楚寔因为饮了酒觉得满身酒气,于是点了点头。繁缨伺候他是最让人舒心的,不用说话,她也知道要做什么。

却说楚寔这边都快安置好了,季泠却还在头疼地想怎么哄芊眠。

芊眠嘟着嘴道:“今晚多好的机会啊,少夫人怎么就不懂抓住呢?下一回还不知道能不能碰上呢。”

季泠道:“一个晚上也不一定能怀上孩子呀?”这个常识她还是有的,何况她底子现在十分寒凉,受孕的几率虽然没问过大夫,可季泠心里也是有数的。

芊眠反驳道:“有机会总比没有好吧?”

季泠不再说话,她发现自己心里的话没办法跟芊眠吐露。她也是刚才那一刻才发现的,她实在没办法亲近楚寔,在她心里一直都是把他当成老太太那样的长辈来供着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虽说两人名义上已经是夫妻一两年了,但季泠还是觉得自己就是个寄养在楚府的孤女,如今也不过是寄养在楚寔这里的妻子,迟早要退位让贤的,她这样的人配不上楚寔,也帮不上他的忙。便是繁缨也比自己好上太多,她的出身并不比繁缨好,只是幸运的被老太太收养了而已。

次日季泠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捣鼓了好一会儿,现在因为有了胖婶儿这个刀工匠,做东西也方便了不少。

因为是临时起意,季泠拣了最简单的薄饼做,可说简单也并不简单,配菜可是大大的讲究。

薄饼烙得很薄,举起来可以透光,但韧性却很好,用来卷菜再合适不过。若是有合适的盘子,最好是中间摆上薄饼,旁边各色配菜呈扇形合拢,和中间的薄饼形成同心圆。

现在没那么大的盘子,季泠便用平日装果脯的圆盒,底上用剪得正合适的油纸垫着,把八色配菜摆进去,有摊鸡蛋切成的丝、炒菠菜、炒豆芽菜、炒粉丝、酱肘子、酱牛肉、细胡萝卜丝。这不过是因为太仓促了才如此配,讲究些的有大肚丝、小肚丝、炉肉等等,季泠能配出二十来种菜。

如是装好盘,再配上季泠自己带来的北方常用的甜面酱,还有她和王厨娘一起做的甜橙酱,并甜辣酱,季泠让芊眠带着小丫头亲自给楚寔和繁缨送了过去,算作她的谢礼。

繁缨见着食盒的时候眼睛一亮,她吃过季泠做的蔷薇糕等,几乎入口即化,清甜细腻,好吃得人的舌头都要吞掉了,再看今日的繁花摆盘,就忍不住吞口水。

以至于繁缨都有些忘了自己的身份,伸手就想接过来。

楚寔却在后面对芊眠道:“拿回去吧,让少夫人自己吃,叫大厨房另送早饭过来。”

这天下可还没有家里的男主人歇在妾室屋子里,主母亲自做饭还叫人送去伺候的。季泠虽然不觉有什么委屈,但楚寔还嫌弃她立威不够正呢。

芊眠对着楚寔不敢说不,也不敢迟疑,只蹲身行了礼又原封原样地把食盒提了回去。

“表哥不肯用?”季泠脸上呈现的神情几乎是绝望,她是真的摸不准楚寔的脉,他对她说好不见好,可也绝不差,但她想对他好,他却是油盐不进似乎很排斥。

芊眠颓丧地点点头。

季泠也没了用饭的心思,只摆了摆手道:“你拿下去和山丫她们分了吃吧。”

山丫就是上次芊眠买回来的两个小丫头,名字也取得很对付,山丫、水丫,这样的小丫头因为不知道最后能否调0教得顺手,所以并未正式取名,这也是为了让两个小丫头能服管教,否则头上悬着剑,做不好就要撵出去干粗活。

芊眠自然比繁缨更清楚季泠做的饭菜有多好吃,她舍不得推让,便将食盒拎了下去。

山丫和水丫那儿吃过这么精致美味的东西,两个人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活儿都干不了了。芊眠自己也是吃不完还硬塞,实在是太美味了。

山丫天真地道:“天哪,芊眠姐姐,少夫人不仅人长得比天仙还好看,连做的饭菜都比天上的好吃,她该不会真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的吧?”

说到这儿,芊眠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即便是天上的仙女,到了凡间也未必好过。她让山丫和水丫收拾碗筷,自己到前头伺候季泠去了。

那厢楚寔已经吃过饭到了主屋,季泠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楚寔今日穿的是一袭月白地联珠小图花纹薄绸箭袖衣,前后左右四开襟,头戴竹节簪碧玉冠,他似乎很不喜欢时下的宽袖大袍,总是穿得十分英武,因为个子比寻常人高上几乎一个头,而显得身姿挺拔,鹤立鸡群。

季泠只看了眼便有些自惭形秽,知道自己是配不上楚寔,他瞧不上她的微末手艺和好意也是应当。当初若非那等情形,楚寔又怎会娶了自己这般的女子。

楚寔对季泠是直话直说,这么久下来他发现不响的鼓不用重锤真是不行。“若是喜欢厨艺,自娱自乐也无妨,不过不要再给底下人送亲手做的吃食。”

☆、第七十七章

季泠眨巴眨巴眼睛, 算是抓住了一点儿重点。楚寔难道是介意繁缨?可是她给楚寔送饭食,总不能单撇下繁缨啊。

这只能说季泠并没有太强的主仆观念, 不像楚寔这样的人, 生来就高高在上, 不用教也会自动维护自己的阶级。

“早晨……”季泠弱弱地开口, 只还没说完就被楚寔打断。

“做主母的就应该有主母的样子, 你虽然疼惜芊眠或者繁缨, 但主子就是主子, 否则将来难免养出刁奴来。”楚寔道。这种事儿本不该他来教育季泠,也不知道她跟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 都学到哪里去了。

如是换了别人,或是个男的,楚寔都想对他说一句,你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季泠受教地点了点头, 楚寔公务繁忙, 也没空留下来再训她。

楚寔一走,站在门外的芊眠才喘了口大气, 走进来宽慰季泠道:“我当大公子为何不吃少夫人送的食盒呢,原来是因为繁缨的缘故,这可是好事儿,少夫人当安心才是。”

季泠却感觉自己就不是个当主母的料, 她依旧闷闷。她人不傻的, 如果楚寔但凡有些许看重她,是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的, 私下说说她不是让她这个主母更体面?

一整日季泠都有些闷闷,不过日子怎么过都是一天,她自己也懂得开解自己,比如食物。

小时候饿怕了,所以食物对季泠的治愈能力那可比什么人参鹿茸都来得有效,这也是为何她倾心厨艺的原因。“芊眠,我好想出去吃顿饭啊。”

芊眠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什么?”

季泠道:“咱们出去吃饭好不好?蜀地这边的菜肴我都没怎么吃过,王婆婆也没来过呢,她对蜀地菜肴也不熟悉。我想出去吃饭,也能取长补短。”

“可是……”这提议实在太大胆了,对芊眠来说,完全不是季泠会说的话。

季泠寻常的确是不敢的,可为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人的勇气总会倍增。以前从没有这样的主意,是因为在楚府规矩太多,到了陕西寄居人府上,也诸事不便。可如今在成都府,内院除了楚寔,就她最大。她还管着中馈,不管她得力不得力,但仆人对当家主母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季泠很快就让守后门的老婆子臣服了,私下开了门让季泠和芊眠出去,也不敢去告诉任贵或者楚寔,这两人也是她平日里踮起脚也摸不到的。

于是季泠和芊眠就成功地人不知鬼不觉地出了门。季泠没坐马车,上回出个门,楚寔什么都知道,所以她怀疑那边会有人跟楚寔回禀。

今日季泠穿上了和芊眠一般的绿裙灰襦,就像个大户人家的婢女。只是她那张脸越长大就越惊艳,芊眠自然不肯让季泠这样出门,于是季泠在左脸上画了一个鹅蛋大小的胎记,在用白纱遮面,鬓边露出半块胎记来,让人知晓她是为了遮掩丑陋的胎记才遮面的,如此也不引人注目。

只是两人高兴得太早,才走出巷子就被后面的桂欢追了上来。

“芊眠姐姐你这是出门想买什么啊?我陪着你去给你提东西吧。”桂欢是上赶着来讨好芊眠的。主母身边唯一的大丫头,如何能不小心伺候着。桂欢没什么背景,能被任贵看中送到内院来一是因为年纪小、模样清秀,二则是还算机灵。

桂欢知道一旦任贵有了其他人选,马上就会换下他,所以他必须尽快讨好芊眠,将来也好让她帮着说说话。

桂欢这般机灵,一见芊眠看到他就变了颜色,立即猜到了定有不对劲之处。他忍不住快速地打量了芊眠身边高出半个头的季泠来,心头一动,赶紧低下了头。

内院是个什么状况,有哪些人,桂欢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可没听说过还有这等丫头,更不提有如此胎记的人怎可能入内院伺候。

桂欢只是略想想就猜到了几分季泠的身份。桂欢拨给内院这么久,并未见过季泠,什么事儿都是芊眠吩咐的,但当他低下头看到季泠露在衣袖外的指尖时,就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哪个丫头的手能养得那般好似冰雕玉刻一般,一点儿瑕疵也没有,叫人恨不能放在紫檀座上供养着。

季泠面纱下的脸其实也变了色,再看桂欢拘谨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好在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现在是背水一战,由不得她退缩软弱的。

“那好,你就跟着吧。”季泠出声道。

那声音仿佛一柄千古名琴奏出的缠绵之音,灵动中带着清韵,虽则桂欢形容不出那种好听来,却觉得自己的耳朵就像喝了宝和楼的雪娘酿一样满足。

前头季泠和芊眠并肩走着,两人交换了几个眼色,芊眠也就知道了季泠的意思。慢慢地放缓脚步等着身后的桂欢。

桂欢赶紧上前半步。

芊眠这才低声道:“我与少夫人出门随便逛逛,不想府里人知道才没用车的。”

桂欢赶紧道:“是,是,小的绝对什么也不会说,能在少夫人和芊眠姐身边伺候,是小的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以不能干,但却绝对不能不忠,更不能一身侍二主。小的虽然没念过书,但这些道理却是明白的。”

芊眠心想,看来这小子的确是个聪明的,不由笑了笑,“你知道就好。但凡我在府里听到一点儿风声,你就自己回去找任总管吧。”

“是,是。”桂欢点头哈腰地道。

别说,有桂欢跟着之后,很多事情都方便多了。比如上酒楼点菜,都不用季泠和芊眠这样的女子跟那些人接触。

季泠选的是桂欢嘴里成都府最出名的酒楼——南新街上的宝和楼。她本就是出来尝味道和学艺的,也不知道以后还没有这种机会,自然要选最好的。

桂欢一进去就跟跑堂的要了个三楼雅间,请了季泠和芊眠进去,然后喊了个嘴皮子最利索的跑堂倌儿上来唱菜名。

酸菜鱼、甜皮鸭、回锅肉、担担面、夫妻肺片、麻婆豆腐、宫保鸡丁、鱼香肉丝、荷叶蒸牛肉、稀溜耙鸡爪爪……堂倌儿唱得飞快,光是听着就让人口角生津。

只是等堂倌儿一口气不还地唱完之后,季泠却没什么反应,她也不是没反应,只是底气不足而已。

实在是从没来过外头这样的高档酒楼吃东西,也不知道时价是个什么样子,若是最后弄出吃了饭不够钱会账就不妙了。倒时候肯定要闹到知府府,季泠简直不敢去想楚寔的脸色。

“那这些菜都是个什么价呢?”季泠低声问道。

堂倌默然,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在宝和楼三楼雅间吃饭的客人问菜价的,既如此斤斤计较,那也说明没那银子在三楼用饭的。

堂倌再看季泠和芊眠,都是普通打扮,衣服布料也不见昂贵,虽然带着个小子跑前跑后,可说不定就是富家的丫头侍女领了月银出来装阔。

不过来者是客,除非对方真会不出账,他们才会出面料理,否则还是得伺候着。于是堂倌默然之后,用一种夹杂着不屑和有气无力的语气报出了价格,这可就不是先才那般热情地唱出来的了。

芊眠当时听了就有些动气,一个小小的堂倌居然也敢做脸做色的,却被季泠的眼神阻止。

桂欢道:“怎么报价的呢?没吃饭啊?不想干了?要不要我叫你们掌柜的来教教你?”

那堂倌心里翻了白眼,心想掌柜的来了更寒碜你们。“回三位客官,咱宝和楼三楼雅间的最低花销是五两银子,若是不到,要加收一两银子的包间费。”

五两银子已经贵得让人咂舌了,便是季泠如今这般身份,她的月银也才够吃两回。更不提芊眠和桂欢了。

不过桂欢心里不虚,这可是知府夫人呢。“少说废话,难道还怕老子少你银子?狗眼看人低。”桂欢骂完那堂倌,又赶紧上前来问季泠,却也不敢同她直接说话,只道:“芊眠姐姐,你们想吃什么呀?”

芊眠看向季泠,季泠却在心里算账。好巧不巧,这回出门他们还就只带了五两多银子,满以为足够了的,亏得问了下。

那堂倌的态度虽然让人不舒服,但季泠并未冒火。她内心没多少尊卑观,或者说就没把自己放在“尊”上面过。小时候进楚府之前见过的白眼可比这个厉害多了,若是次次都要生气冒火,那肝可受不了。

芊眠见季泠不说话,以为她在生气,便道:“吃什么吃啊,狗眼看人低的地儿,咱们可不受这个气。”说罢芊眠起身就要扶季泠起来。

可季泠却安坐不动,她的确也可以起身就走的,但她此次出来并非为了吃什么酒楼,而是为了品尝和学习蜀地菜式,宝和楼乃是个中楚翘,她怎舍得走。

芊眠见状也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了,但现在没有台阶下可就被人嘲笑了,于是对桂欢道:“去叫掌柜的来,看看这都什么态度。”

那堂倌也不怵芊眠,“不用劳烦客人,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

那掌柜的是个中年文人模样,进来先给季泠和芊眠赔了礼,另重新拍了个堂倌来伺候。

芊眠道:“看来还是掌柜的讲理。”

这掌柜的可不是讲理。只不过客人进来,还没点菜,也不存在没钱付账的事儿,他就不能撵人,那是他理亏,宝和楼开门做生意,生意做得这么大这么兴隆,可不是没章法的。但如果待会儿季泠等人真会不出帐来,那可就有她们好受的了。

第二次来的堂倌倒是伺候得比较尽心,报价也没有要死不活。季泠点了十几道宝和楼的招牌菜,凑起来差不多刚好五两银子。

两三个人吃这么多菜实属浪费,只有讲排场的人才会这么干。可这两位客人进来还问菜价,俨然就不是会讲排场的。那二堂倌觉得有些稀罕,但打肿脸充胖子的他也见过不少。

菜式一道一道地上上来,季泠一般只动两三筷子,每品尝一道就要用清水漱口,然后再试吃下一道。

跑堂的在旁边伺候着,心想这人还挺讲究。再看季泠面纱抬起一小半露出白皙晶莹的肌肤和艳红如樱的嘴唇,又想真可惜啊,若是没那胎记,说不定得是个大美人。

季泠穷人出身,自然也不会浪费那些菜,让堂倌另摆了一张小桌子,她尝过的菜都会分给芊眠和桂欢。

堂倌想,这人钱不多,讲究却不少啊。可一时半会儿他脑子里还真想不出这几人会是个什么身份。按说成都城中,能有银子上宝和楼三楼来的客人,就那么些,他或多或少都是知道的。

吃过饭会过账出去,桂欢在旁边戳手道:“这宝和楼的人真是狗眼看人低,不过饭菜味道却是不错吧,芊眠姐姐?”他可是沾了少夫人的光才上宝和楼来的,进门的时候也提着一颗心呢,但坚决不肯给季泠丢份儿。这宝和楼的菜自然也是他平日里不敢肖想的,没想到今日吃了个饱,回去足够他炫耀了。

不过桂欢也就是想想,哪儿敢说出去。

芊眠是觉得不错,不过她见季泠兴致不高,因问道:“少夫人,你觉得呢?”

季泠只觉得失望,非常失望。如果宝和楼这种水准都能在成都城算头名,那可真让人没什么期盼了,季泠是抱着学习和受教的心态来的,自然郁闷。

“太让人失望了。”季泠轻声道。

☆、第七十八章

桂欢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季泠, 就这水准叫人舌头都要吃掉了的还让人失望?也不知道少夫人在京城时都吃的什么山珍海味。

不管怎样季泠这回私自出府算是无惊无险地过了,事后也没听到任何风声, 至少楚寔 就没来问过季泠。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这几日都很忙, 晚上皆歇在外院。

楚寔的确很忙, 一府知府除了忙碌公务外, 还有数不清的应酬往来, 对上司的、对下属的, 还有上头派下来巡查的官吏, 还包括致仕回乡的老大人。

这日楚寔便在宝和楼设宴款待刚从内阁致仕的顾宝均顾大人,席间诙词妙句不断, 欢声笑语朗朗,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这样的席面,只要掌柜的能凑得上趣的都要上赶着来露脸,负责伺候这个雅间的正是那日伺候季泠等人的堂倌李。

这李堂倌见在座的诸位大人都有些熏熏然了, 气氛也到了最佳处, 于是也凑趣上前讲些楼子里闹的笑话来娱乐各位大人。

“那日我们楼里来了两位女客,还带着个小子, 一进门就要三楼的雅间,小的还以为是遇到了贵客,哪知道等唱完菜名后,那领头的女客居然问价, 然后一道菜一道菜的相加, 刚好凑够五两银子,不多也不少。这世道啊, 真是什么人都有,小的就是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会是哪家的女眷?”堂倌李一边斟酒一边道。

众人听了便都推楚寔出来。“谁不知道咱们楚大人可是断案高手,人称狄公再世,还请楚大人断一断,这两位女客什么来路。”

难得大家兴致高,楚寔也没推让,因问跑堂李道:“那两位女客可有其他特征?”

跑堂李见自己起的话头引得了诸位大人感兴趣,也来了劲儿,赶紧道:“两位女客穿着打扮都极为普通,好似家中侍女一般,点了一桌子菜,可其中一位吃东西最多只动三筷子,然后就分给另外一位和那旁边伺候的小子。哦,对了,她每吃一道菜就要漱一次口。”

楚寔道:“那就不难了,这位女客想必是来品尝菜式的,所以才会两个人点那许多菜。听你说她们虽然有钱却也不能随意花洒,倒不似各府中女眷,也可能是厨娘之流。”

众人一听顿时露出恍然之色,“不错不错,定然是厨娘之辈。”

跑堂李却摇了摇头,“厨娘?可那位女客虽戴着面纱,不见真容,可小的看她手如玉雕,并不像干粗活的人。”

楚寔沉默。他脑中已有人选,不过实在是不能确定,季泠做得出那种事儿?倒是有点儿意思了。

晚上楚寔踏进主屋时,季泠正在擦拭琴弦,见他进来忙起身拘谨地站着。

楚寔在榻上坐下,等芊眠上了茶水后才对季泠道:“你前些日子去宝和楼了?”

季泠一怔,她和芊眠的脑子里同时想起的都是桂欢。

季泠点了点头,没否认,也不敢否认,楚寔既然问了出来,自然是已经知晓了。她绞着腰带上的流苏络子,偷偷地觑了楚寔一眼,并不见他面有怒色,也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怎么想起去宝和楼的?”楚寔又问。

季泠喃喃道:“我就想尝尝蜀地的菜式,听说宝和楼是最出名的。”

楚寔点点头,“以后想出门不用乔装,大大方方出去就行了。”

季泠愕然抬头,没想到楚寔会如此轻拿轻放,可她不是在称病么?

“内院家用还够么?”楚寔又问。

季泠忙地点头,“我没有乱用,去宝和楼是用的我的月银。”

楚寔叹息一声,“我不是追责,若是银子不够,你问任贵拿就是了。”

季泠脸一红,又偷偷瞧了瞧楚寔,不知他是知道了什么。

却听楚寔又道:“觉得宝和楼的菜色味道如何?”

季泠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说都是蜀地名菜,可吃起来并没令人惊艳。”

“酒楼大部分卖的是排场和人脉,宝和楼之所以做得那么大也不是因为菜品口味好。那东家是布政使刘大人府中一名小妾的哥哥。”楚寔解释道。

季泠这才恍然。

“你若有心品尝蜀地菜式,可以让桂欢先四处去打听打听,然后你再出门尝尝。”楚寔道。

“你不反对吗?”季泠终于还是把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楚寔道:“人世百态,你多见见也好,并不一定要拘在内院。只是一两人出门不太安全,桂欢虽然机灵,但年纪太小,若真遇到事儿,报信儿的都没有一个,下次多带些人出门。”

楚寔走后,季泠其实是很纳闷儿的,不能说楚寔对她不好,甚至可以说他带她已经比世俗上大部分的夫君都宽容和尊重了。但某些时候却毫无情面可讲,这样远远近近的,以至于季泠面对他,总容易进退失措。

芊眠笑道:“少夫人,你看公子心里还是有你的。”

季泠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芊眠是在痴人说梦,不过季泠也并不纠结于楚寔心里有她没她,她只想好好过日子罢了,活一天看一天,如今怎么着也比那缠绕不去的噩梦里要好。

次日季泠才刚用过饭,就听见有敲敲打打的声音传过来,因问芊眠,“外面是怎么了?”

芊眠出去看了看回来道:“是任总管带着人在新建内院的小厨房。”

“咦?”季泠有些惊诧,有关厨房的事儿,她自然要亲自去看。

芊眠将季泠常用的面纱取来给她戴上,这才陪着她去了外头。新建的厨房并非在原来的位置,而是取了侧院一角的屋子重建。虽然不是三开间的,但连着转角也有三间。

任贵是没见过季泠的,不过他认识芊眠,见芊眠恭敬地陪着她,便知晓乃是少夫人,于是上前请安。

芊眠低声在季泠耳边道:“这是外院的任叔。”

任贵道:“给少夫人请安,大人让小的再建个小厨房搅扰了少夫人。”

季泠这才知道是楚寔吩咐的,“任叔,新建的小厨房可有图纸让我看看?”